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俏妃杠上酷王爷》作者:涵昭 文案 我上辈子是不是跟爹娘有仇啊?选秀晋级都要被逼退赛? OK,不要姐在现代上台,拉倒,咱穿到古代去闪亮登场,不仅要做金枝玉叶,还要嫁个帅帅的王爷! 然而,为毛简简单单地想傍个王爷过舒坦日子,都会无端端卷入阴谋阳谋?难道是人美太拉风,劫才躲不过?咳咳,千万别迷恋姐,怪只怪姐天生丽质惹蜂蝶…… (七年前的旧文,小白,无文笔,亲们将就看吧)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穿越时空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晴,荣渊 ┃ 配角:庄仰哲,柳绿茹 ┃ 其它: ====================================================================== 第1章 多管闲事撞冤家 楚晴从不知道,被一窝蜂涌上来的人围观也能围观到穿越时空。 记得清醒之前,她还站在某选秀节目50进20的舞台上,甩着马达臀high唱“我神经比较大,我不怕不怕啦”。评委刚要宣布她晋级还是淘汰,老爸老妈彪悍的身影就像推土机一路“过关斩将”冲到她跟前。 老爸红眉绿眼举着她最后一次月考的数学试卷,上面红通通两个阿拉伯数字——20!她瞬间石化。 “444号选手楚晴,你的结果还没公布,但父母执意要你退出准备高考,那你还愿意继续比赛吗?”主办方囧囧发问,一群记者也包抄而来。 眼泪汪汪的她刹那变成可怜的小猫,忍了半天,最后终于爆发:“为什么一定要让文科生考数学?为什么做自己喜欢的事就是错?这世界还要不要人活啊?没天理!” 444号,不知是倒霉数字还是幸运数字,数不清的话筒、相机、摄影机全朝她飞过来,闪光灯耀眼的光芒刺得她脑袋里一阵天旋地转,醒来却已身在一个叫穆亲王府的地方。 后来她得知,是这座王府的绣娘荣涟在府门外发现晕倒的她,把她带回去的。恰巧王府的郡主红颜命薄,刚刚香消玉殒,老王爷和王妃一见她就说像自己死去的女儿,定是老天垂怜,马上赐给他们另一个孩子。于是,她糊里糊涂便在这个叫大平国沧原城的地方开始了她的便宜郡主生涯。 一晃三年过去,自从楚晴“闪亮登场”后,沧原城几乎就变了个样。如今坊间无人不晓,城里有个全城闻名的闲人集会地,美其名曰“楚晴俱乐部”。 提起这个俱乐部,楚晴得衷心感谢她的便宜爹爹穆亲王。没穿越前,她和亲爸妈一家三口挤一间四十平米的旧房子,爸妈只会逼她考大学,除此之外,她做什么都是罪孽。谁想便宜爹娘竟是皇亲国戚,啥都依她,比亲爸妈还亲,她曾一度认为自己在做梦。 俱乐部建成了,外观是装饰华丽的驿馆,每隔几天,她就带着一大帮子男男女女,不论身份地位,全上那儿开party。平时也好玩,她教人唱二十一世纪流行歌曲、跳现代舞,从免费到收费,三年下来,还存了不少私房银子。不过,也有人恨得她牙痒。 今天一大早,她的贴身丫环冬哥飞跑来报:“郡主,缀丹楼的老鸨找上门,怎么都不肯她家花魁离开青楼,加入咱的俱乐部,怎么办啊?” “那还不简单?给她一百两!”楚晴两个指头“啪”一弹,嘴角得意地往上撇。俗话说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她老爹虽然离京城的皇帝远,却好歹是个名副其实的王爷,那老鸨识相的,就该赶紧收了钱走人。 谁知冬哥的回报,气得她当场就冲出去,险些拿鞋底板狠狠扇那老鸨两个嘴巴子。 老鸨脸上横起一堆肉,一手叉腰,一手扬着大红丝帕咧嘴骂:“郡主了不起,仗着王爷撑腰啊?老娘今年能到这地头开青楼,以为咱就没人撑腰?一百两银子就想赎老娘的头牌,想得美!” 罢,罢,楚晴,你是郡主,犯不着跟泼妇撒野,淡定……楚晴强按住心头的怒火,暗想:现在让你嚣张,等姐查到你背后撑腰的是谁,连你一起灭! “好,既然你不收钱,过两天我就把暖玉姑娘给你送回去,银子照付,你暂时就当她在接客总行了吧?” 楚晴摸摸下巴,眼看着老鸨骂骂咧咧地离开。反正缀丹楼的花魁暖玉被臭男人欺负,还藏在俱乐部里,老鸨这会儿嘴巴比死在茅厕的鸭子硬,过两天没客人去缀丹楼捧场,叫她做不成生意,一样得乖乖听话。 “暖玉姑娘,你千万别害怕,我们郡主已经让好多青楼女子从良,过上了舒坦日子,这次也一样,不仅能帮你脱离苦海,还能帮你灭了那个臭男人。”冬哥在屋里笑嘻嘻地拍着暖玉的肩膀。 “啊?其实……我没说要让他死……”暖玉起初惊讶,忽又闷闷不乐地垂下头。 “喂,你不是吧?你忘了你怎么来到这里的?那男人逼得你想一头撞死在树上,是我救的你呢?你现在还心疼他?难道你不想要自由啦?”楚晴气呼呼地打断她的话。自打开俱乐部以来,她不但让多少女子独立自主,还帮她们找到了好老公,人家从来对她只有感激,就没遇上过这么不识趣的。 等等,缀丹楼在霜华郡才开一个多月,暖玉是跟着老鸨从外地来的。这姑娘如今虽然是花魁,但以前是不是经常受虐待,以至于时而清醒,时而就精神有问题?要是如此,她更要当一回救世主了。 “冬哥,过来。” 她挥手朝丫环示意。 “今晚叫上荣涣,去缀丹楼。” “郡主,你……要让荣涣去青楼找姑娘?”冬哥顿时脸色煞白。 楚晴摆手,哼了一声:“去你的!青楼不准外边的女人进去,当然要找个男人帮咱们打探打探,瞧瞧究竟谁是他们的后台,敢不把姐放眼里。” 当晚,楚晴带着冬哥,把暖玉化装成男人,戴上斗笠,悄悄摸到缀丹楼附近跟荣涣会合。 荣涣是绣娘荣涟的三弟,从小继承了他们家打铁的好手艺,小正太年纪轻轻就开铁铺,还为穆亲王府打造过不少优良铁器。 楚晴不知是不是自己天生丽质,爱招蜂引蝶,平时老不听姐姐话的荣涣,居然对她言听计从。她一直觉得那小子暗恋她,只是身份悬殊,始终没敢开口。但今夜,他老早就在约好的地方等着,一听说楚晴的“计划”,立马便去执行。 没想到扮恩客的荣涣才进去一盏茶工夫,楚晴回头,大吃一惊,暖玉刚才还在她后面,这时居然不见了踪影! 撞鬼!他们该不会是被发现,那老鸨派人暗中劫走了暖玉吧?荣涣怎么还不出来?楚晴猛一拍额头:“冬哥,跟我来!” “你想干嘛?”冬哥眉毛一垂,脸上不知不觉浮出了想死的表情。 “爬墙!” 小正太嫩得很,如果这时代有腐女存在,搞不好荣涣正被一群姑娘围攻,靠他果然还是不行啊……楚晴心里絮叨着,拉起冬哥便往没人的围墙后头跑。 仗着跟便宜老爹学了三年武功,楚晴一纵身,一次性跳上围墙还差点儿,但好在下面有个人肉踏板,就算跳不上,爬爬墙往里面偷窥一下还是没问题。 “郡主,你看没看到可疑的人呀?”冬哥两手扶着楚晴踩在她肩上的脚,眼睛鼻子挤作一团。 “还没看见呢?你再忍会儿,嗨你身板够结实,被千巨石压死都能原地复活。” 楚晴坚信她的丫环绝对有这本领,不然她干嘛给她取名叫冬哥?一则这丫环块头比较大,足以冒充她的保镖;二则大平国没春哥可信,只好信个冬哥,让精神上有点儿寄托。 “我看见暖玉了!” 发现目标的楚晴,兴奋地挺身爬上墙沿,不想用力过猛,失了重心,从高墙上直接往下自由落体!妈妈咪呀!她一声惊叫,两手本能地抱住头,老天爷,千万别让姐脸先着地! 她以为自己毁容毁定了,谁料一双有力的臂膀一把将她搂入了怀里。她猛地睁大眼睛,抱着她的男子,一身银灰锦衣,在夜色下似高峰巍然而立,明明是黑夜,她竟奇迹般地从他身上嗅出了太阳的味道! 乖乖,好一只酷哥啊!这男人不就是她最喜欢的那一型吗?楚晴张大着嘴巴老久没闭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男子看,一时竟忘了让他放她下来。 他的皮肤是标准的古铜色,脸儿方方正正,宽额头,肩膀也比一般二十四、五岁的男人宽,鼻梁、嘴唇生得轮廓分明。而最令她就快当场花痴到晕的,却是他那双单眼皮的眼睛。 该死!这简直就是非主流拉风男极品中的极品嘛!二十一世纪多少男明星之所以红得发紫,就靠着这么一双眼睛迷死人不赔命——微光闪闪,睿智又神秘,这种男人向来是越瞧越有味道,浓眉大眼型的早out了。 “姑娘,你想就这样一直不起来么?还是,你喜欢被我这样抱着?” 月光映照着他的半边脸庞,楚晴似乎没听见他说话,还在神游。那男子左眼一眯,看得她的心像脱缰野马,抑制不住地狂跳。 她试问穿到这里呆了三年,这个时代的男人也已见得够多,奇怪的是,别人若直瞪瞪地对她放电就是欠扁,这男子浅浅一笑却看得人浑身每个细胞都似获得新生一样舒坦。 “大人!您在做什么?”老鸨一声怪叫,猛然把楚晴从梦游中拉回现实。 楚晴这才从那男子的怀抱里脱出身,还没来得及回头看那老鸨,一个熟悉的身影柔若无骨地晃到男子身前,直往他怀里贴。可恶,那不就是花魁暖玉吗?怎么会……她眼见那男子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接着便捧起暖玉的下巴,爱抚她的粉脸。 不对不对,自己一定是眼花看错了,那极品酷哥怎么会当着众人的面,对缀丹楼的花魁做出那种猥琐的动作? 可是?瞅着暖玉像只小宠物样撒娇、欲拒还迎的姿态,楚晴心里真是拔凉拔凉的。更有甚者,她清清楚楚地听见,暖玉冲那男子娇滴滴地说了令她要暴跳如雷的话:“讨厌,难道真要人家一头碰死了,您才会记得人家?” 眼前所见,耳边所闻,对此刻的楚晴来说,比晴天霹雳还令人崩溃。她在那棵大树下费力费神地救回暖玉,还仗义地要当女侠,说要帮暖玉教训逼她寻死的臭男人,但这一幕……这一幕算什么东东?暖玉只怕根本没从良的打算,傍着男人幸福得像花儿一样。 她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还没缓过去,只见暖玉袅袅婷婷地向她走来,脸上红霞微露。“郡主,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把事情瞒着您。我以为您也是女人,应该明白女人有些事儿,是不方便跟别人说的……” “ok,ok。”楚晴摆手打断她,也不管人家懂不懂“ok”何意。这花魁果然倒乖,现在还好意思和她说对不起,大姐,要是道歉有用,街上挂官牌提刀子到处巡逻的差役就该下岗! “郡主!你有没有事啊?摔着没?”围墙外面传来了冬哥撕心裂肺的惊叫声。 “摔你个头?到门口等姐出去!”楚晴铁青着脸,转身准备往外走。她知道要是自己不早点让冬哥见到活生生的她,没准那囧丫环就回王府先呼天抢地嚎一顿丧,接着请穆亲王搬兵给女儿“报仇雪恨”了。 慢着,荣涣呢?楚晴迄今为止没见到小正太的影儿,晕菜!这不意味着她还得去姑娘们接客的地方找他? “郡主,找人啊?是不是找那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弟呀?他就在花厅里,不过,我的姑娘们陪他喝了一个时辰的酒,怎么说也得给钱吧。郡主一向大方,小妇人就不和您讲价了,一口价——二百五十两!”老鸨甩着打了三道褶的肥下巴,笑眯眯地迎上去,伸出两个指头,在她面前一晃。 哇靠!喝几杯花酒就喊一口价?以为是网购啊?二百五,你他娘的才二百五呢!楚晴背在背后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捏成拳头,没人知道她此时有多么想海扁这肥婆到爆。好,你要敲诈是吧?那姐今天就懒得顾郡主的面子,豁出去先揍了再说! 她正要一拳飞过去,忽然,一只有力的手竟从后抓住了她的右手腕。这……这不是先前抱过她的酷哥吗?不,是猥琐男才对! 她本想用力挣脱,谁知那男子手劲大得出奇,根本挣不开。她差点就破口大骂,却听见他对老鸨淡淡地道:“老板娘,那二百五十两银子,我替这位姑娘付,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她的朋友。” 他……这算是英雄救美?楚晴愣生生地盯着他的脸,半晌,又侧过头看看那老鸨。老鸨前一分钟还龇牙咧嘴,后一分钟立刻笑得合不拢嘴,收了那男子一张银票便退下了。 “想和我说谢谢?”男子低头,似笑非笑,却像看穿了她的心思。 没错,她是想和他说谢谢,可眼角的余光一扫到旁边的暖玉身上,她话到嘴边就是道不出,怎么说来,这男人和暖玉两个,也是让她糗大的家伙,她要谢他就是傻子。 那男子眉梢轻扬,似乎在告诉她,不必道谢,回身搂住暖玉,低声问:“那姑娘是王府里的郡主?” “嗯,她爹是穆王爷。”暖玉一个劲点头。 奇怪,他问这干什么?查她户口?看那凶狠的老鸨都对他礼让三分,楚晴猜想着,这男子应该就是缀丹楼所谓的“后台”,倘若不是,起码也跟“后台”有不寻常的关系。她偷偷朝那边看去,见他听见“穆王爷”三个字,神情微微有些吃惊,也许,碍于穆亲王的身份,他也不好得罪王府的人吧。 如果,她的猜测是对的,那么……帅哥就做好人做到底,干脆送她回王府,要是他肯送她,之前跟暖玉让她出糗的事,她大人有大量,可以忽略不计……楚晴暗暗念叨着,在她的时代,是男人就该那样,才叫绅士风度。 喂,不是吧?怎么还没行动? 等待果然是一种折磨,尤其有目的的等待,更是煎熬。好半天,她终于看到那男子像个超级男模一样,迈着华丽丽的台步重新朝她走过来,鬼晓得他劈头盖脸一句“名言”,足以让她终身难忘: “不懂别人打情骂俏,还当女侠给人打抱不平,这会儿又想让人送你回府么?唉!穆王爷家的郡主果然是大家闺秀,还没开窍。也难怪,傻瓜总认为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轰隆!楚晴霎时间听见了神经爆裂的声响。 她从来没觉得这么囧过,在那个时代,她尽管当年还是个十八岁的小萝莉,彪悍却也抵得上女王;而到了这地方做便宜郡主,仍然只有她把别人当猴耍,可从没被别人当过猴。 “开窍”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她不是不懂,这家伙要不要把那种直勾勾引人往歪处想的东西说得这么白?“傻瓜总认为自己的想法是对的”……我的个肺,他居然能用现代语言来嘲笑她! 气急败坏的后果,通常就是狂化。楚晴脸红脖子粗地上前,这会儿她哪还有心发花痴?对那男子的评价,已经仅仅只剩下八个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那男子冷笑着瞟了她一眼,那两只单眼皮的小眼睛好像在说话,无声的话语中充满了鄙视,真叫人想毁他容。 丫头,大爷我女人见得多了,瞧你生得水灵,想不到除了脑子进水,还野蛮得很,像你这种女人,将来怎么嫁得出去唷?他心里一定是这么说的,要不是,她就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不行了,这口气再憋下去,姐准得内出血!楚晴一拳朝那男子脸上砸去,谁料他侧身一躲,让她扑个空,眼见她回头又来一巴掌,像是有意捉弄她,退到围墙那边一扭脸。 噗!扑过去停不住的楚晴没刹住车,双唇刚好碰上他的唇,暖玉和院子里的人们顿时惊声尖叫! 老天爷,姐的初吻—— 楚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直退到墙根,就差没变成滩稀泥巴:“吧唧”一下软在地上了。 my god!姐以前没钱没权,好歹还算酸酸甜甜的粉嫩公主一枚,怎么穿越到这儿来,有钱有权又有脸,就差没遇上一见倾心的白马王子了,为啥非要让人十全九美呢?而且,这缺少的一“美”,缺得有够狗血:“一吻定情”不仅不浪漫,还让人想把昨天吃的饭都吐出来。 “那个谁,你有种的不要耍花招吃人豆腐,是男人就报上名,正面跟姐交手!”她学着古代大侠的架势,开始明目张胆挑衅,打不过他又怎么样?反正今天丢脸是丢到家了,大不了跟他同归于尽! “胆色不错嘛。”那男子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柄黑色折扇,展开扇面,斜倚在一棵槐树旁边慢条斯理地扇凉。 他还好意思摆pose?楚晴一口银牙咬得咔咔直响,哼,现在就让你摆酷摆个够,你马上就会见识到姑奶奶真正的厉害…… 然而,楚晴万万没料到,在花厅被姑娘们灌酒灌得东倒西歪的荣涣竟晃悠来了:“郡……郡主……不要啊!他……他是我哥!” 第2章 白衣飘飘美郎来 老大,要不要这么巧啊?楚晴躺在床榻上望着天花板,脑袋里除了眩晕还是眩晕。 那个人不可貌相的登徒子,怎么会是荣涣的哥哥?不对,荣涣和荣涟她也认识了三年,为何他们两姐弟从前都没有提过家里还有个叫做“荣渊”的人? “荣渊是被我爹收养的孤儿,说来也难启齿,他当年看来才一岁多,不知他亲爹娘是不是人,居然把他装在竹篮里丢到城郊田边的茅厕。如果不是我爹当日正好进去解手,只怕那孩子在里面熏都熏死了。”关于荣渊的身世,荣涟的解释让楚晴着实汗了一把。 “那他后来怎么又没跟你和荣涣住在一起呢?”她继续追问。 “可巧他十岁那年,皇上下了道圣旨,从各地挑选优秀的孩子去东海的莆尾郡读书、学手艺,好将来为国效力。我们家荣渊很争气,被官府的人选中,这一去莆尾就是十几年,如今学成归来,他好歹也做了官,我们荣家今后的日子便更幸福啰!” 荣涟笑嘻嘻地从楚晴的房里出去,楚晴却仰天长叹一声。平日里,这绣娘荣涟和她也算情同姐妹,结果,依旧是弟弟更亲,她被荣渊戏弄的事,荣涟一个字也没提,就匆匆忙忙要回自己家去给弟弟接风洗尘,真是世态炎凉…… 她正想着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把今天的仇报回来,忽听外面冬哥喊:“郡主,王爷和王妃叫你去偏厅!” 穆亲王和穆王妃早坐在偏厅等女儿。楚晴一见二老,背上不由得冒起冷汗,她从没看过她的便宜爹娘对她露出这种无奈的眼神。那是久违的、她亲爸妈曾经露过的那种眼神,不过好像又有点不同。 “晴儿,不是爹说你,就算你再怎么顽皮,也不该去青楼那种地方。” 穆亲王一边捋胡须,一边叹气。 “这沧原城里,已经有很多人在说我太纵容女儿,我以为日子久了,你会懂事,谁想你这丫头做事越来越离谱。爹娘真担心,你将来要是嫁人,可怎么嫁得出去?” 楚晴低着头,她明白这次的事确实给王府丢了脸,但看爹的样子,像是其中过程全知道,无一漏掉,才会对她这样失望。好哇!一定是荣渊悄悄跟着荣涟、荣涣姐弟俩来过府里,向她爹娘告了状。 事实证明,她猜得没有十分也有八分正确,穆王妃拉她站到一旁,低声劝道:“女儿啊!荣渊如今归来,已被朝廷任命为正三品工部侍郎,兼任官冶署长,负责全国大小郡县的冶铁。虽然他姐弟在我们王府做事,但也难保他不会在官场中和人说漏嘴,我跟你爹可真不想自家女儿的糗事当作那些朝臣们茶余饭后的笑柄。所以,从今开始,你还是收敛些为好。” 楚晴接连点头,没出半句声。 “是嘛,听话就对了。” 穆亲王见她难得规规矩矩的样子,脸上绽开了笑容。 “话说回来,你也到了该出嫁的年龄,我和你娘正商量着选女婿呢。女儿长大了,终究是要嫁人的,给你选门好亲事,让你将来的夫婿管管你也行。” 自从那晚穆亲王夫妇“教育”楚晴之后,她起初心里仍有些不爽,但仔细思考思考,爹娘的话虽然在某种程度上像暂时限制了她的自由,可里面依旧还是有深意的。 说到给她选夫婿,穆亲王怎么说也是当朝皇上的堂弟,又把她当亲生女儿那样疼爱,要选女婿,百分之百会在皇亲国戚的子弟中挑选精英,连权重大臣的儿子都能直接pass掉。 那么,她不就很快能找到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了?反正她只是个便宜郡主,跟大平国皇室又没有血缘关系,根本用不着担心近亲结婚生怪胎。一旦嫁了好丈夫,还怕荣渊再戏弄她?到时候什么仇都能报。再说,嫁出去的女儿,有夫家作主给她出气,自然轮不到娘家丢脸,简直一举两得,oh yeah! “嘿!嘿!亲爱的们,今儿姐高兴,晚上咱俱乐部开狂欢party,大家白天准备准备,到时high个通宵!”她迫不及待地在俱乐部里宣布了好消息,纵然她能熟练操作的英文就那几个词、几句话,俱乐部里的兄弟姐妹也早就习惯。 谁料刚刚才高兴一会儿,冬哥不识趣地从外面跑来:“郡主,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存心扫姐的兴?”楚晴被当头泼一盆凉水。 可不,冬哥还没赶得及回话,一个化成灰她都认得的家伙已经出现在门口——荣渊!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楚晴一见荣渊进来,朝冬哥使个眼色。冬哥会意,两手一招,俱乐部里的男男女女立马站成整整齐齐的两排,右手清一色地背在背后。 荣渊不禁失笑:“郡主,你就是这么招呼客人的?全把手伸后面,准备抄家伙砍我?” 聪明嘛,这都看得出来,那你怎么不赶快连滚带爬离开这儿?楚晴冷笑着将双臂合抱胸前,一副山寨老大的架势:“那就要看有人识不识相了。” 荣渊不但不退,反倒越走越近,冲她暧昧地勾勾唇角。“可惜,这里很快就不是郡主的地盘,要归我,如果郡主还想赖着不走,那只好委屈你下嫁了。” 什么?她没听错吧?这“楚晴俱乐部”她都开了三年,怎么莫名其妙就归他了?她又是惊异又是窝火,看荣渊的样子,分明是电视剧里大反派在奸笑,特阴的那种。 “呵,挺拽呢?你倒说说,我这地儿怎么就能归你?”楚晴故意笑问。 荣渊没开口,身后却不知何时钻出来一小跟班,开始叫嚣:“朝廷已下了批文,这块地月底就会拿来做沧原官冶的事务署,就算是王爷家的郡主,也得给我们大人让道!” 让你妹啊?楚晴一拍掌,冬哥便跟辆大卡车似地扑过去,将那小跟班狠狠往后撞出两三米远。 “大人,他们……他们真野蛮!”小跟班显然被撞疼了,喊完话就哎哟直叫唤。 楚晴看见他的熊样儿,浑身充满了成就感,冬哥不就是为她起这类作用的吗?那丫头少说也一米八几的个头,长得又壮,在这群人中算不得大鲨鱼,都能算条小鲨鱼,对方要没吨位和她拼,就等着被撞成内伤吧。 听见小跟班叫疼,荣渊仍倚在房柱子旁边皮笑肉不笑,那表情看在楚晴眼里,似乎只当刚才看了场无厘头的喜剧。 “没亲自出手,分明是舍不得对我动手,就不要装。” 好容易听他再说了句话,可他说的是啥意思?楚晴惊愕地睁着两眼,他以为她喜欢他?少臭美,想她的王爷爹爹很快就要让她嫁小王爷了,且不说他荣渊戏弄过她,就他一个三品官跟皇亲国戚比,算哪把夜壶呀? “姓荣的,别怪姐没警告你,你最好少占姐便宜,否则将来后悔莫及!” “我后悔?抗旨的结果如何,郡主你不知,令尊总该清楚。” “你算老几,敢威胁我爹?来人,给我上!”面对他一再挑衅,楚晴终于忍无可忍。 “唉!如此漂亮的女子,怎会生性粗野呢?” 楚晴只听见荣渊说完这句话,她俱乐部的众人已经蜂拥上前,眼看这一幕就要发展成群殴事件。 可就在那一刻,荣渊忽然身形一转,体重煞似骤然减轻成飞舞的树叶,在人群中一飘一拂,楚晴顿时傻了眼。 嚓嚓嚓的金属、木料摩擦声,越来越近,荣渊瞬间已到她面前,双手往两旁一抛,什么匕首、棍棒、刀剑之类的家伙,一件不少,乱七八糟落在地上。楚晴还没赶上出手,竟被他一把揽入怀抱,两张脸之间仅仅隔着一寸的距离! “放开我!”她又急又气,一个人可以丢一次脸,怎么能连丢两次?而且,这还是在她的地头上! “放了你,你不会动手打人吗?”荣渊轻笑。 “你有种的和我单挑!” “我不打女人,只会抱女人。”他才不管她是不是带刺的蔷薇,仿佛对付女人的伎俩,对他来说早已是一种充满着技术含量的习惯,微张的双唇,毫不犹豫地便朝她的樱桃小嘴上吻下去。 贱人啊!她想咬人,如果她是吸血鬼,他的嘴巴敢凑过来,她非突生几颗獠牙,吸光他的血、把他当场变成僵尸不可! 可惜她想得太简单了,荣渊好像早准备了防咬的一记绝招,只想偷个香,根本没打算来什么法式长吻…… 她很囧地被再吻了一次,像蜻蜓点水似的,脸却比熟透的番茄还红。 而且,荣渊不开腔不出气儿,但从不表示就此罢休,他干脆趁着这时机再次搂紧她,貌似要让她明白什么才叫男人。 “郡主——不要啊——”听到冬哥嚎丧的叫声,楚晴失望透顶之际,肺也快炸掉了。那丫头嚎归嚎,用不着带领大伙儿一起嚎吧?天晓得,她都养了一帮什么脑残的废柴? 神啊!拜托降下个帅哥救救我吧!我保证以后不再骂老天,保证变淑女还不行吗? “住手!”一个清朗的男声门口骤响。 哇噻!老天有眼!楚晴被荣渊搂着,还摆着个探戈舞的pose,睁大的眼睛却猛然瞧见了门口的一袭雪白。 来人是个瘦高个、面容俊逸的男子,清秀眉,高鼻梁,薄嘴唇,白衣飘飘,举手投足都活似工笔画中的翩翩公子。 楚晴看得出神,现实中的帅哥,她在意的本是荣渊那种身材相貌,像此人一般完美的男子,她只在轻小说插画里看过,梦里萌那么一下下,想不到世间真有如此绝世蓝颜!更幸运的是,瞧那白衣公子的眼神,听他的语气,完全不用怀疑,他就是来给她解围的、神仙赐给她的花美男版天使! “身为朝廷命官,当众欺负弱质女子,就算仗着太尉大人撑腰,你荣大人是否也太过分了?” 白衣公子缓步朝这边走来,衣袂随着长发轻飘,那叫一个美型,被荣渊刚刚放开的楚晴差点就流了口水,连忙站到“天使”旁边。 荣渊展开折扇,从扇骨缝中看了看那白衣公子,忽又冷冷地收起扇子:“我好像与阁下素未谋面,不知阁下如何认得我?” 白衣公子微笑:“这不奇怪,我来到沧原比你早了半个月,虽算不得几品官,对朝廷的事亦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但我也知道,这位穆亲王府的郡主开设这间俱乐部,是为百姓做善事,并无半分不妥。太尉大人一向精明,就算封朝廷之命征地,也该懂得因地制宜,一个官冶的事务署,在这么大一块地上,仅仅占用一半便足够,犯得着和穆王爷结下梁子么?” “太尉大人当然英明,不过阁下为何一点也不风趣呢?男人要懂得和女人开开玩笑,女人才会喜欢。下次若有幸再见,我俩喝一杯,再探讨女子的话题吧!告辞。”荣渊冲他一拱手,又邪邪地对着楚晴一笑,便带着还在揉痛处的小跟班扬长而去。 此时,白衣公子背对着楚晴,目送荣渊的背影,却不知自己的背影看在姑娘眼里,已经成了闪闪发亮的红桃心。 “郡主,你没事吧?”直到那白衣公子走近身旁询问,楚晴才激灵灵地浑身一颤,然后红着脸傻笑。 淑女啊淑女,一定要淑女……她默念着,先前才发过誓。虽然谁都明白发誓没用,但在人家帅哥面前,暂时矜持些吧。 “多谢公子相助,不知公子乃何人,何以会认识我呢?”这话一出口,楚晴就想扇自己耳刮子,果然要她扮古代那种大家闺秀,还是别扭得很,浑身鸡皮疙瘩一层一层浪打浪。 白衣公子并没笑她的怪样子,反而很有风度地答道:“郡主客气,举手之劳而已。若说认识郡主,其实我也和加入这俱乐部的大家一样,是欣赏郡主为民行善的那份心。在下姓庄,双名仰哲,仰慕的仰,哲理的哲,若有缘,定会再见,就此别过吧。” 绣楼里,楚晴独自对着窗外的明月发呆。大平国有个古老的传说,说是未嫁的女子对着最圆的月亮看,可以看到未来的郎君。虽然明知那只是传说而已。 庄仰哲,多诗意的名字啊!纵使有点台湾小言的味儿,让她想到了琼瑶奶奶,她也不得不承认,人家琼瑶奶奶就是起这类型名字的鼻祖级人物。那白衣公子和那样的名字简直超搭嘛,才不像荣渊取个英雄好汉的名儿,却是个讨厌鬼…… “郡主,你从回来之后就发呆,不是得相思病了吧?” “相思个屁?你懂相思吗?就你这块头,这辈子想嫁出去都难。”她狠狠白了冬哥一眼,还学着老爹的口气训人。 冬哥像是受了委屈,垂着头不吭声了。楚晴方才发觉,自己的语气有点重,赶紧拍拍她壮实的身子:“哎哟,你瞧我这张嘴,真是对不住。” “郡主你不要这样啊!冬哥一个丫环,怎么受得起?”冬哥见楚晴向她赔礼道歉,吓得连忙摆手。 楚晴最怕她客气,索性转换话题:“算了算了,就当刚才啥都没说。喂,我问你,你觉得那位庄公子怎么样?” “一般般。”冬哥很肯定地回答。 一般般?这丫头到底会不会审美呀?楚晴有点后悔问她这话,又不愿只从冬哥嘴里听到那三个字,接着问:“ok,你说他一般般,那你觉得什么样的男人才不错?” “当然是小王爷了,谁家的小王爷都不错。”她笑嘻嘻地露出一排大白牙。 “我靠!这算什么回答?” “郡主想嫁的不是比咱们家更有钱有势的小王爷吗?不是小王爷的男人,直接pass。” 冬哥一句话说得楚晴哑口无言,好丫头,说pass那爆破音爆得真有威力,真懂她的心!为啥冬哥这么懂主子的心,她还想像拧湿毛巾那样使劲拧她? 庄仰哲,如果他是小王爷,那该多完美!十全九美的空缺,就等着真命天子来补,究竟有多少人能明白姐纯真的少女情怀啊?新时代的女性纵然独立,敢打敢拼敢创业,内心却谁不想嫁入豪门?人家红到爆的女明星还找美国富商呢?她好歹是个郡主,想嫁皇亲国戚,要求已经很低了好不? “郡主,随缘吧。”冬哥摆出一副老学究的模样。 “你会说随缘?谁跟你说的?”楚晴眼睛一瞪,这丫头嘴里怎么就说不出句好听的? “不就是荣涟姐说的么?” “笨,她的话你也信,她守寡多年,怎么没见随缘再嫁?行了,让我静静,你下去。” 楚晴无精打采地躺到床榻上。 今夜,她脑子里揪着团乱麻,头一次辗转反侧,久久睡不安稳。好容易进入梦乡,梦到了那白衣公子笑吟吟地向她走来,她欢欢喜喜地去扑,谁知向她扑过来的人猛然变成了荣渊,她吓得半夜惊醒,大汗淋漓。 不行,好容易才钓到白马王子,暂且不管庄仰哲是个什么达官贵族,她可不能让荣渊那个死贱男又冒出来破坏她的好事。 于是,第二天天一亮,楚晴便决定去传说中的九坪山买块镇邪的玉,别再让她身上沾晦气。即使新时代的她对那些东西有怀疑,入乡随俗试试也就当图个安心,再说,新时代不是一样有很多人信教的吗? 说走就走,她眼见荣涟回家,荣涣又去铺子里干活,没人透她消息给荣渊,便悄悄带着冬哥上九坪山去拜这个国家的大神——大平国开国皇后诚武娘娘。 据说,这诚武娘娘是位女中豪杰,打过仗、从过政,还游历过国内外五湖四海。若说这个江山是她老公平武帝打下的,那守江山的正是这位牛人皇后,她就差还没学武则天,直接穿上龙袍做皇帝了。 诚心诚意地拜完大神,楚晴深深吸了口气,她以为拜神的时候会有什么特别的心情,拜完后发现,其实也就跟考试前夕拜春哥的感觉差不多。 “施主,买块驱邪宝玉吧!这是诚武娘娘新神像开光时,金光沐浴过的黑玉,佩着它,保证百魔不侵。”刚一转身,一个尼姑就捧着满盒子的玉凑了上来。 好漂亮啊!楚晴眼前一下子亮了,她自从穿到这里,在王府见过不少玉,什么白的、绿的、黄的、红的,连紫的都见过,就是没见过黑玉。她小心地捧起其中一块椭圆形的,放在手里掂来掂去,迟迟舍不得放下:“师太,你这块玉多少钱?” “呵呵,很便宜的,八十两银子。”那尼姑满脸堆笑地伸出五个短胖的手指头。 “不是吧?这样一块玉卖八十两?算了,冬哥,咱们走。” 楚晴撇撇嘴,故意要走,她满以为那尼姑要叫住她便宜卖。可她们都走到了山口,也没听见有人在后面喊她,她只好折回去看,唉!谁叫自己那么中意那块玉呢? “姑娘,你要这块玉的话,一百六十两卖给你吧。”尼姑眯起眼睛,仍然在笑。 楚晴差点吐血,奶奶的,所谓的佛门中人,怎么比奸商还奸?二十一世纪的炒房团抬高房价,也不至于两分钟就翻一倍吧!她要是再走、再回头一次,是不是就要涨到两百四? 她彻底石化了,拖着冬哥就往山下走,却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她抬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 第3章 真桃花与烂桃花 荣渊?我的神,她没买那块玉,邪魔就真来侵犯了? 楚晴愣了片刻,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被那家伙搂个满怀,娘的,三番五次吃姐豆腐,这次不出狠招不行了!她嘴巴一张,就势朝荣渊手臂上咬去。 可惜老天爷似乎从来都不和她站上同一阵线,荣渊显然是对付女人的高手,什么抓呀咬的对他来说全是小儿科,连下盘都防得严密得很。楚晴这一口还没咬到他的衣裳,下巴已被他伸指捏住,结果不用说,被偷香那是当然的。 她顿时麻木了,像根打蔫的黄瓜,垂下脑袋。她能反抗吗?就她那几招三脚猫的功夫,又不是从小学的,顶多就是还珠格格小燕子的级别,对付两三个小混混还行,再说就算冬哥上去一个飞撞,对荣渊那级数,不也等于鸡蛋碰石头? 算了,反正她的初吻都被那个变态夺去,为了不受伤,被他偶尔占占便宜就当被狗咬几口。况且,男人一向喜欢女人反抗,一般情况下,女人变身为僵尸,他们百分之九十九会跟着冷淡。 果不其然,一见她没了反应,荣渊主动放开了她。呵,看来她虽然没谈过恋爱,小言和电视剧看得多,她也还算是挺懂男人的嘛! “你说,我们是不是有缘?上九坪山拜神都会碰见,嗯,你不会是上山来买驱邪宝玉,想驱走我吧?”他的唇边忽然泛起诡异的笑容。 楚晴一怔,他怎么知道?难不成他有特异功能,会读心术吗?不大可能……所谓的读心术,也是编忍者故事的人给编出来的。 “就是想驱走你这个魔,咋地?” “有意思,不过看你那失落又不甘心的表情,倒像是即将被宰偏又不想出血的样儿。” 靠!他居然连这都猜得到,她是不是该像膜拜偶像明星那样顶礼膜拜他n下? 荣渊打开折扇,一摇,再一摇,抬头垂眼,一副行家的派头。“亏得你是王府的郡主,连神棍卖的假黑玉都想买,果然啊,傻瓜永远都认为自己是对的。” 又是那句话!又鄙视人!虽然打不赢他,姐窝火总还是可以窝吧?楚晴斜眼瞪他。“你说那是假货,我就该信?傻瓜有什么不好?人傻至少证明人家耿直、够义气,不像有的人从头到脚一伪君子,一举一动一句话都要跟人玩阴的……” 谁知没等她念叨完,眼前突然一亮,老天爷,她是不是在做梦!荣渊的右手正举到她脸的位置,一条银穗上挂着的,是块黑中泛紫、天光一照七彩四溢的美玉,乍看和那尼姑卖的黑玉确实有几分相似,但伸手一摸,却寒凉沁肤。 楚晴盯着那块玉,差点变成斗鸡眼,这家伙手上拿的,果然才是真货? “想要吗?”他将黑玉和脸一并贴近她,故作温柔地问。那声调听在她耳朵里,简直就像一个给女人下了那什么药的变态男,想让女人求他赶快爱她一样,吐! 但吐归吐,她心里却不能不承认,她真的很想要……咳咳,是很想要那块玉。然而,她想不通的是,那么好的极品美玉,怎么会是荣渊那死贱男的?从他手里要黑玉来“驱”他,那家伙要答应,除非是老人痴呆普遍年轻化,他刚好中招。 人生就是一个茶几,上面摆满了杯具啊!如果不是身为郡主,楚晴觉得自己肯定不顾形象地抓耳挠腮、扯头发捶胸了。纵然荣渊手里那块的确是真货,她也不愿意就这样为了五斗米折腰呀,况且那根本不是五斗米,明明是块价值连城的黑玉嘛! 为了不让他看出自己有多小人,又不想让自己心里空虚失意,她最终决定返回诚武娘娘庙里,当场揭穿那个尼姑卖假货。对,让大家伙儿都鄙视那死尼姑,掀了假货摊子,她被荣渊一再戏弄没出发泄的火,方能熄灭。 不管了!她死死拽着荣渊的袖子,光速冲进庙里,扯着荣渊拿着玉的右手,在那尼姑眼前得意洋洋地一晃。 那尼姑起初是惊讶,不一会儿却笑了起来:“施主啊!你这块黑玉是假的。你是不是太想买贫尼的真玉,偏嫌太贵,所以才想故意捉弄贫尼,让别人都以为贫尼卖假玉呢?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好你个死尼姑,居然还睁着眼睛说瞎话?神佛就在跟前,你吃了熊心豹子胆,连诚武娘娘都敢骗?楚晴回头朝荣渊使眼色,不料她再次遭了他的道,荣渊双手合十,人模狗样地对那尼姑拜上一拜:“师太慧眼,我这块玉就是假的,不过雕琢工匠手艺好,仿得格外逼真。” 有没有搞错?楚晴从不承认自己脑子少根筋,这回可真想扇自己n巴掌,荣渊那家伙,他怎么可以当着众人、在诚武娘娘面前反让她出洋相?这下,她哪里还有理由、有机会拆死尼姑的台来制造兴奋?反而是自己亮“假货”,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姓荣的,你有种!”她一抖衣袖,让冬哥在前挤开围观的人群,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噔、噔、噔……直到下山,直到走上街道,楚晴耳后也挥之不去一双厚底官靴的声响。荣渊为什么一直跟着她?就算是个鬼,都不至于大白天的阴魂不散。 她不想回头看,她知道,只要回头看见荣渊,她一定会比先前还囧上十倍。 天空飘落了冷冷的雨丝,晕,电视剧里的狗血情节又出现了,老天爷为何就这么会给她的心情配背景?虽说那些成功学的书里都写着要自信,受了委屈不要低头,继续勇往直前才是成功人士,可人一旦真遇到她这种事,到底有几个小强被拍死了能马上原地复活的? 她落寞,落寞得很想靠在冬哥宽阔的肩膀上,但是大街上靠那丫头的肩膀,会不会马上就被误认为拉拉?苦啊! 越是心里叫苦,雨越是下得更大,好像该死的天已经把和她作对当成了一种变态的嗜好。 “郡主,你先在那边屋檐下避避,我去买把伞来。”冬哥把她拉到一间店铺后面的檐角下,急急忙忙就去集市里寻找卖伞的商贩。 造孽!突然遇到下雨没带伞,还不能挡着人家店铺的门,非得躲在外面的屋檐下,姐这郡主当了三年,还第一次当得这么失败……楚晴悲愤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而就在这时,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影挡住了她眼下的余光,跟着一把纸伞在脚下投出淡淡阴影。冬哥回来了?她惊奇地抬头,你爷爷的,姐不是鬼上身吧?哪里是冬哥?明明是荣渊! 可这个人真是荣渊吗?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一件黑色斗篷披上了她的后背,还有一张如丝般顺滑的手绢,在小心翼翼地擦拭她脸上的水珠,就连近在耳畔的呼吸,也是暖暖的。 “你……少假装献殷勤,这里是大街上,你敢公然调戏良家女子,别怪我喊非礼……”她看看他,目光又飞快地移到一旁。 “不敢看我?我长得有那么可怕吗?” 荣渊低声叹了口气,接着微笑道。 “你想去拆穿那尼姑,无非是斗不过我,想把对我的气撒到别人身上。我的小郡主,这年头和尚尼姑想化点斋饭不容易,你就别砸人家的钵盂,断了人家以后的活路。你瞧,我不也都答应,不占你俱乐部的地盘了吗?” 这家伙什么时候也开始悲天悯人了?说得够逼真嘛,她哼哼着。不过,他真答应不关她的俱乐部?莫非……那位白衣公子庄仰哲身份果然非同寻常,一直都在暗中相助她? 楚晴,不要太多问号,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不然女主角怎么交桃花运?唔,看来她的庄公子一定是真桃花了,至于荣渊这厮,很明显是个烂桃花。她竟然刚刚才发现,这俩人儿一个喜欢穿白衣,一个喜欢穿黑衣,狗血广告指数够高——不是旺旺黑白配就是奥利奥! “别出神了,我送你到王府门口吧。”荣渊撑着雨伞,搂过她就往穆亲王府的方向走。 楚晴本来想离他远点,可谁让雨伞只有一把,她不靠着他就该被淋成落汤鸡?这家伙老是变脸,一定对她早有阴谋阳谋。 她和荣渊一直走到穆亲王府门前,见荣渊装潇洒样向她挥挥手离去。怪异啊怪异,被他这么一送回家,心里的气倒真像是消了不少。 哎呀,糟糕!她怎么把冬哥给忘了?那丫头不是去给她买伞的吗?她刚放下的心呼一声又提到喉咙口,忽而抬眼看见不远处的人群中有个古装版女篮运动员杭唷杭唷往这边跑来,才重新松口气。 等冬哥搀扶着楚晴走进正厅时,穆王妃一见女儿发际湿湿的,生怕她受风寒,忙叫丫环去熬姜汤,一面让楚晴进屋里。“晴儿,你赶紧去梳梳头,换件衣裳,我们府里来了贵客,你爹在偏厅招呼着喝茶,一会儿出来别让人家笑话。” 贵客?楚晴一惊,穆亲王府虽是座王府,但皇上的堂兄弟都不住在京城中,平日里基本上没什么客来,怎么突然就有贵客临门呢? 虽有疑惑,她仍是听了母亲的吩咐,去换上件印染着桃花纹理的淡粉色裙衫,让冬哥把风,自己先在偏厅后面往窗户缝里偷看,那究竟是什么样的贵客。 这一瞧,竟瞧得她心花怒放,坐在父亲对面的白衣公子,他不就是庄仰哲吗?诚武娘娘,谢谢您,还是您这位神仙姐姐最懂我啊!一见到梦中情人,荣渊那黑乎乎的影子立马从她脑袋里一扫而空。 慢着,她身上还披着那件黑斗篷呢。楚晴飞快地跑回屋里,把斗篷脱下,往地上一扔,她真庆幸母亲没问这件斗篷的来历。话说回来,庄仰哲到穆亲王府作客,王妃母亲又称他为“贵客”,说不定姻缘真是天注定,她的人生马上就要完美,绝不能放过大好机会! “这是小女楚晴。” 穆亲王见女儿出来,热情地向庄仰哲介绍。 “晴儿,这位是恩泰长公主府上的小王爷庄仰哲,长公主是为父的堂姐,庄驸马与为父也是多年未见的挚友,仰哲近日特来沧原游历,你可别在人家面前失礼。” yes!楚晴心里那叫一个激动万分,原来这白衣公子不仅是个小王爷,他娘还是长公主,他家更与穆亲王府关系密切。 直到现在她都觉得难以置信,大概孟老夫子真没说错,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然后,就苦尽甘来,送她白马王子好姻缘,简直比中五百万还畅快。还好她不是《儒林外史》里的范进,中个举就能high到直接发疯。 “是你?” “是你?” 他们俩不约而同地说出一样的俩字儿,楚晴暗暗唱起了《甜蜜蜜》——梦见的就是你!装也要装得逼真,别的不大会演,她恰恰就会演惊喜,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先一闭、再一睁,加上伸手把张开的嘴巴一捂,不停眨眼放电,似哭似笑,韩剧里的女演员都这么演的。虽然她恶心这表情,可当下,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原来你们已经认识了?”穆亲王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王妃也在一旁陪笑,笑得称心加满意。 庄仰哲风度翩翩地做出个邀请的姿势,让楚晴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答:“小侄与郡主曾在楚晴俱乐部有一面之缘,格外佩服她的胆识呢。” 小王爷就是小王爷,有修养的人和那谁就是不同……楚晴故作娇羞地接过庄仰哲递上的茶杯,用衣袖遮挡着,轻轻呷了口香茗。他丝毫没将当日荣渊戏弄她的事透露,这就是高素质的境界,既让长辈开心,又让她有面子,叫她如何不喜欢? 如果,老爹老娘有为她说媒的用意,最好就快些成吧!那样,她就可以趁早把荣渊那家伙像冲马桶里的便便一样洗刷刷了。 穆亲王见庄仰哲多看了女儿几眼,立刻举起酒杯,邀年轻的公子同饮,又指指楚晴道:“我这个女儿平日里刁蛮任性得很,登不得大雅之堂,也就会些乱七八糟的歌舞,琴棋书画赶不上郡守、县令家的千金们。仰哲,你可千万别跟她太客气。” “王爷如此说,那小侄倒真想欣赏欣赏郡主的歌舞。”庄仰哲的兴趣显然被撩动了。 老爹,我爱你,爱死你了!楚晴现在超想扑上去就给穆亲王一个熊抱。别看她的便宜爹爹是个古代王爷,有时候思想还挺前卫,刚才那话,不就是在给自己女儿做广告,好推销给条件最好的帅哥吗? ok,既然老爹都这么会意,她总不能没表现,思索片刻,她便叫来冬哥:“取我的白木剑来。” 所谓的白木剑,就是用白木做的剑,她平时就是跟着穆亲王用那把剑练武的,迄今为止,还没拿过真家伙。冬哥很快把剑取来,楚晴接剑,低声对庄仰哲说:“小妹不才,只作得一首曲子配剑舞,是歌颂诚武娘娘的,小王爷可别嫌弃才好。” 庄仰哲压根儿没嫌弃,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期待得很,但胃口自然要先吊一吊。 说到那什么“歌颂诚武娘娘”的歌曲,都是楚晴信口胡诌的,其实那首歌也就是当年她参加选秀时准备的杀手锏,如果晋级全国总决赛,她便要摆脱“小可爱”称号,用霸气的原创作品《巾帼英雄》征服大众。可惜穿越到这里,没机会演唱,那首歌只好被暂时雪藏,连她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还能派上用场,而且会变成钓帅哥的道具。 “红尘中,山山水水路重重 剑在胸,衣底掀起阵阵风 望苍天,星星早被血染红 云在飞,雷声过处雨也浓 谈笑间,酒洒满怀诉情衷 眼底泪,百转千回入魂梦 爱与恨,到今朝遍寻无踪 忍得痛,莫非才是真英雄? 江山如画,仰天长笑 深闺梦里,藏柔情万种 披荆斩棘,抬首饮虹 管它春去换了夏秋冬 水滔滔,四海扬名浪潮涌 君何在?只求今生再相逢 苦过后,半世泉汤变成甜 歌声起,巾帼红颜千古颂……” 一场载歌载舞的剑舞下来,庄仰哲已经起身拍手叫绝,不光是他,连穆亲王夫妇也惊喜得不得了。废话!这场歌舞秀可是那会儿人家要去争前十名的,怎会低了档次? 楚晴越唱越劲,越舞越欢。冬哥很配合地捧来一篮子花瓣,主子转个圈,她就撒上一把,贴着楚晴的发髻轻轻巧巧地飘下。 楚晴笑盈盈地收起剑,自衣底掏出一方丝帕,抖散开来,脚下一步一旋,丝帕一飘一扬,若是在花园里,一定引得彩蝶双双绕,雀鸟悠悠鸣了,这屋里终归差点儿舞美布景。唉!要不是庄公子是斯文人,她根本就不用唱这歌、跳这舞,直接来段碧昂丝的《crazy in love》,保准让他们看得此起彼伏。 一曲结束,楚晴眼见庄仰哲看她看得出神,心中小鹿乱撞,上钩了,他上钩了!她还要进展快一些,更快一些,想到这儿,她假装脚下一滑:“哎呀!” “郡主!”白衣公子一个箭步上前抱住了她,yeah!大功告成! 爱是什么?爱就是春天里的一缕暖风,夏天里的一块西瓜,秋天里的一件毛衣,冬天里的一轮太阳。这组“名言”,即穆亲王府楚晴郡主最新的杰作。 她从不知道,在这个时代,这个架空的国度,也能谈场罗曼蒂克的恋爱。 自那天之后,楚晴几乎每日都和庄仰哲在一起结伴同游,真乃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或许就因为如此,荣渊没再在她面前出现过,问荣涟和荣涣,都不晓得那家伙最近死哪儿去了。哼,他要敢出现才怪!就算背后有那个谁撑腰,也得罪不起皇上的大姐恩泰长公主。 划船、散步、扑蝴蝶、河边戏水,本来在楚晴眼中,全是老土得不能再老土的约会方式,可不知怎么的,跟庄仰哲做这些老土事,倒无比轻松惬意。 原来琼瑶奶奶的小说没骗人嘛,她坐在小河边,倚靠着庄仰哲的肩膀,甜甜地笑着,时不时会笑出声。有山有水,有花有树,还有帅哥男朋友,她竟生出了一股想向全世界宣布她恋爱了的冲动。 河上没人吧?她仔细往远处望了望,确定没人,便扯开喉咙朝远方非常狗血地大喊:“喂——仰哲!我好开心!好幸福呀——” 庄仰哲毕竟是王室贵公子,要这么大喊还不太好意思,只在一旁静静地露着笑容。楚晴忽然身子一蹲,捧一把水花朝他泼过去。 爱情是要被带动的,习惯也一样,很快,庄仰哲就习惯了她的脾性,两人开始嬉闹。 当天黄昏,楚晴竟更意外地受到了白衣公子大胆的邀请——第二天去沧原城中最著名的桃园赏桃花,据说那里会一直开放到午夜子时。 唔唔唔,她一定是走了狗屎运,还以为她的男朋友会很保守,没想比她还心急。为什么一定要强调“午夜子时”四个字?她用现代人的逻辑思维进行推理,一般说来,一对男女交往了一段日子,如果某次约会玩到深夜才回家,结果不就是……嗯,她是该接受还是该暂时放放风筝呢? 算了,懒得去想,顺其自然吧。反正以庄小王爷的性格,他们真要生米煮成了熟饭,她可是马上就能做王妃,那不正是她梦寐以求的美好未来吗? 第二天,她兴致勃勃地如时赴约,来到桃园门前。可谁想等了快一个时辰,都没见到庄仰哲半个影子。 他……他怎么可以失约呢?她不相信自己看错人,他们俩不是没约会过,庄仰哲哪次不是提早等她,怎会无缘无故放她鸽子?楚晴可怜巴巴地望着来路,感觉身上有些发冷,垂头丧气地要回王府。 而正在这时,一个官府家丁模样的人叫住了她:“请问您是不是楚晴郡主?” “嗯,干什么?”她没好气翻翻白眼。 “小的是庄小王爷的差人,小王爷派小的转告郡主,京城有事,要他立刻回去。” 第4章 追你追到京城去 “郡主!郡主你慢点!等等我呀!” 前边楚晴在跑,后边冬哥在追。好一个烈马狂奔,楚晴从不知道自己跑起来也有博尔特的速度,把冬哥甩出老远。 到达庄仰哲落脚的驿馆时,白衣公子刚要上马车,一只脚还在地上。她一边大叫“仰哲!等等”,一边气喘吁吁的抹胸口,原来田径运动员的训练,真不是人人都承受得了的。 “晴儿,你……怎么会……”庄仰哲脸上流露着诧异的神情,像是觉得意外,又像在担心她的身体,忙上去扶住她。刚一触到楚晴的后背,发现她竟然连外衣都汗湿了,他的指尖情不自禁地颤动几下,说不心疼那是撒谎。 “为……为什么突然要回京?”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着,半天才站直身子。 “对不起。”庄仰哲轻轻拥她入怀,抚着她被汗浸得湿淋淋的头发。楚晴抬眼看他,却见他的眼神游移不定,似有什么隐衷,仿佛正犹豫要不要对她坦白。 她该追问下去吗?她思索着,自他们交往一个多月来,感情虽发展迅速,但说到了解对方,这个时日仍然很短。楚晴虽然天性刁蛮些,可一向不爱卷入复杂的事,罢了,不要那么鸡婆吧!只要他心里有她,这不就已经足够了吗? “我回京之后,会马上托人给你报平安,晴儿,只要我一有空,就飞鸽传书到沧原,好不好?”他柔声安抚着她。 楚晴能感觉到他对沧原、对她的依依不舍,不知是哪里来的一阵勇气,像一种无形的力量,推着她踮起脚尖,深深吻上了他的唇。 他的身躯开始是僵了一下,很快便生涩地回应起来,这会儿,还是他们俩第一次亲吻对方,好久好久,才肯放开。 终于,楚晴眼泪涟涟地送庄仰哲上了马车。马车越来越远,她不由自主地唱起学友哥那首经典的《吻别》,刚刚才追上来的冬哥掏出手绢,苦着一张脸给她拭泪。 吻别虽然真的很浪漫、很深情,可是?庄仰哲竟去得如此匆匆,连定情信物也没给她留下一件。 “郡主,你眨眨眼,别吓唬我啊。”见她愣了许久,冬哥又大惊小怪了。 楚晴夺过那张手绢,一把擦干眼泪,冲冬哥无奈地瞟了两眼。只不过,她刚哭的时候,真没眨眼吗?那她的哭相是不是很美,让马车上迟迟难以转头的庄仰哲印象更深刻、让他永远忘不了她了呢? 唔,要是这会子能穿回现代去,她还得继续去参加选秀,她发现她的明星潜力还不止如此,除了唱歌、作词作曲,当个演员都绝对有能把什么四大花旦、四小花旦全pk下马的功力。 收起伤感,她正要臭美一番来进一步安慰自己,不料一个人影和她擦身而过,油腔滑调就是一声:“相思之苦不好受,要不要另找个人怜爱?” 世界上有种人,天生就是她的克星,甚至是她的瘟神。老天爷,你让姐一次又一次栽在他手上,也该够了吧!为毛姐每次倒霉的时候,还是要碰上他? “好凶恶的眼神,我的小郡主,莫非你是太久没看到我,由爱生恨?”荣渊一如既往口无遮拦地调侃,他从不大笑,只是阴恻恻地笑。 冬哥上前替主子挡着,冲荣渊哼一声:“荣大人,我们郡主已经名花有主,您还是少来招惹她为妙,否则……否则别怪庄小王爷不客气。” “呵,有庄小王爷的疼爱,连丫环都能跟我理直气壮了?” 荣渊冷笑着摇摇折扇,斜着眼睛瞅瞅冬哥,又对楚晴眯起一只眼。 “郡主,跟那位小王爷亲亲小嘴,很享受么?我看你的表情也不像太舒服嘛。不知你寂寞的时候,是否仍会想起我,披着我送给你的斗篷呢?” “你的破斗篷?我早拿剪子剪成碎布扔了,别以为你偶尔装一回好人,我就会对你有好感。人呢?不管男人女人,都有种东西叫做自尊心,而我这人天生爱记仇,一辈子不想看到你,已经很便宜你了,ok?”楚晴不想和他纠缠不清,转身大步踏上归途。 “大人,您不会真的喜欢上那位郡主了吧?”旁边的深巷中,走出一个头戴斗笠的男人,慢慢踱到荣渊身旁。 “你想说什么?”荣渊没有转头看他,依旧目送着楚晴远去的背影,只收起折扇,将双手背在背后,鼻孔里发出冷漠的“嗤嗤”声。 那人声音虽低,却似在提醒着他:“长公主和庄驸马为何让儿子来沧原,如今为何又匆忙赶回去,您比谁都清楚。太尉大人让下官随从,只是不想让您一度因为某些琐事忘了真正该做的事。” “你觉得我是那种做事没有分寸的人?”荣渊侧脸,犀利的目光电射直至那顶斗笠下。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 “万渠,天底下不是只有女人会嫉妒,男人一样也会,但别怪我没告诉你,嫉妒也是该有分寸的,倘若过了头,只会伤害到自己。至于你我二人,究竟谁行谁不行,太尉大人自有判断,根本不必在意。” 荣渊抬首眺望远方的天宇,黄白色的太阳,已被黑云渐渐遮挡,失了光芒…… 穆亲王府,因为有楚晴的存在,平日里从不缺少欢笑。而最近一段日子,王府中却安静得可怜,颇有些不正常。 俱乐部的兄弟姐妹们也从冬哥听来传说,说是郡主生病了,接连好几天茶不思、饭不想,还时不时会发呆,结果大伙儿一致肯定:相思病。 而且,楚晴似乎还病得不轻,有一次荣涣到王府送几件铁器,找冬哥和他同去账房拿银子,正巧被楚晴撞上。楚晴突然就笑嘻嘻地掐小正太的脸:“荣涣啊!你长大了,也该娶个老婆了是不?我把冬哥介绍给你,你看咋样?” 那天,荣涣当场被吓得魂飞魄散,跑都来不及,冬哥却窘得哭了鼻子,去找荣涟诉苦。 “荣涟姐,你说这该怎么办呀?我真担心庄小王爷再不写封信送过来,郡主早晚会疯掉的。”冬哥一张脸已经变得比苦瓜还绿。 荣涟一面绣花,一面毫不在乎地摇摇头:“你不用再担心郡主了,她不就是日思夜想,想见那位小王爷吗?我今儿给王妃送新绣的手帕,你猜我听见王爷和她说什么?” “什么?”冬哥疑惑地望着她。 “王爷说,皇上派人从京城送来圣旨,说是长公主的意思,请我们王爷全家搬去京城居住。你想想,长公主不就是庄小王爷的娘吗?与其说是她的意思,不如说是那位小王爷的意思,穆亲王府全家搬去京城,那咱们郡主不是就能和他见面了?” 荣涟一番话,令冬哥高兴得手舞足蹈。而正在此时,只听见后院门前一声欢呼拔地而起:“yeah!” 好消息就是最好的良药,楚晴的相思病立即“药到病除”,当天便活蹦乱跳起来。原本,她还打算“飞家”,换微服一路追到京城去,如今看来,又是天降鸿福。全不用她操心,馅饼自然而然就掉进嘴里,还是她仅仅吃过一次却永远不能忘怀的意大利馅饼——美味啊! 才不过半天时间,整个穆亲王府上上下下全都知道了要搬家进京的消息。楚晴冒汗,这真比狗仔队散播八卦新闻还快,她都没急着收拾行李,冬哥已经稀里哗啦地把她的随身细软都收拾完毕,就等搬家那天到来。 四五天时日,说快不快,说慢不慢,终归还是等到了。 从沧原到京城鹤平,需要八天左右的路程,尽管楚晴迫不及待想见庄仰哲,但在旅途中要过上八天那么久,她依旧汗得不行。临上马车时,她真希望老天爷能可怜可怜她这个从现代穿越来的家伙,恩赐给她一架私人飞机……不,其实她的要求也没那么高,私家车,私家车就好。 可很快的,她就似听见脑袋里传来另一个自己的声音:“奶奶的,做什么白日梦?这地方、这时代,有辆马车都不错啦!” 说起这里是大平国,离不离开沧原都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楚晴这会儿却发现自己错了。虽然要搬去京城,沧原的旧王府仍然会留着,荣涟、荣涣姐弟俩跟一半的家丁、丫环都要留下,两拨人即将分别时,都哭得跟泪人似的。 最让楚晴感到意外的是,荣涣突然从人群中钻出来,大步流星地走到她面前,二话不说就把一件用布包裹着的小玩意儿塞在她手里。“郡主,这是我前几天才打造的匕首,保证削铁如泥的,万一路上遇到什么危险,至少得带件防身的兵器,这玩意儿好歹是铁的,使起来怎么都比木的管用。” “荣涣,你……专门给我打造的?”楚晴看见他的眼神,要是她有够高大,这一刻怕是就要虎躯一震了。 她可从没想过,荣涣那小正太还有如此像个铁血真汉子的时候,就他刚才说话那语调,和平日里相比,完全变了一个人,让她无端想起和荣渊第一次见面那时的情景。 呸呸!楚晴,好好的干嘛想起那个死贱男?小正太啊!你还是去整整容,别那么像你哥吧。 拜托,不要像你哥那样对姐放电,姐已经名花有主,就算没主,也不敢考虑比自己小的男人,避免以后上街被人说带个儿子……楚晴不再询问,接了匕首揣怀里就钻进马车,赶紧放窗帘。神啊!要再见着那一张张泪流满面的脸,自己都得泪流满面。 马车上路,楚晴方才拉开窗帘一角,对着大伙儿大喊一声“goodbye”,然后把泪水强吞进肚子里,鼻子仍然酸酸的,那滋味真不好受。她总算体会到了余老先生写《乡愁》那首诗的含义,而整整三年来,她竟头一次感觉,她有些想念现代唠叨、古板、不讲道理的爸妈了。 一路上,马车簸啊簸,楚晴怕自己被簸得晕车,干脆在车上打瞌睡。幸好,穆亲王夫妇俩在另一辆车里,她和冬哥坐一辆,否则当着爹娘的面流口水,就太没形象。 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问马车夫方知他们已出了沧原城,到了东北的凤潭城郊小镇上。 由于事先打过招呼,他们每到一处地方,都能直接去官府指定的驿馆落脚,不用在马车上过夜,就是楚晴旅途中的一大好事,凤潭的驿馆看来也打扫得够干净,应该不差。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嗷嗷嗷嗷——戴上浴帽好多泡泡,嗷嗷嗷嗷——” 泡在黄木浴桶里,楚晴一边唱歌一边享受花瓣澡,想不到这驿馆的服务还不错,能摘到新鲜的桃花瓣给她泡澡,此时不享受,更待何时? 她轻轻松松地闭起眼睛,真想一整夜就在水里睡觉。可此刻,她却听见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妈呀!怎么有个男人在浴房里!看见一堆干柴后面的一只长黑毛的脚杆子,她吓得差点从桶里跳出去。 那男人从柴堆后露出脸来,靠!这家伙蒙面的!一见蒙面人,就知来者不善,楚晴想大叫,却终究慢了半拍,被那男人一下子扑过来,伸手捂住了嘴巴。 天哪,他是什么人,想要干嘛?听他呼吸急促的声音,通常的判断就是劫财兼劫色,偏偏她这会儿身上啥都没穿,不敢从浴桶里出来一脚废了那家伙,可是?难道她就要任人宰割,变成砧板上的肉吗? “姑娘,我一会儿放开你,你千万别大叫,我保证不会伤害你。”蒙面男凑到她耳边低声说话,倒让她惊奇。 好有磁性的沙哑声音,噢,这家伙不去录唱片简直可惜嘛! 楚晴点了点头,因为“女人的直觉”感到,这个蒙面男似乎并没有恶意。蒙面男放开了捂着她嘴的那只手,她猛然看见,对方的左臂上竟缠着一圈圈白布,起码三分之二都被鲜血染成了暗红。 “大,大哥,你……不会是在被人追杀吧?”楚晴头一个反应就是如此,那些电视剧里通常出现这种情况,只有被追杀的可能性,而某女角利用澡堂来给人作掩护,很常见很大众。 蒙面男睁大眼睛,直瞪瞪地盯着楚晴,不是让人想歪的那种,而是把她当神一样崇拜的目光,又好像有些惊讶。 楚晴确定他眼球渐渐往上移动,没故意偷看不该看的东西,暂时松懈了些,朝他使个眼色:“这么说就是真的了?喂,我话说在前头,我可以让你在这里躲一会儿,不过你最好别耍花样,否则……” “放心,最多半个时辰,我一定走。”蒙面男使劲点头。 这时,楚晴隐隐约约听见外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来得快,也去得快,没过多久便消失了。她回头看看捂着手臂的蒙面男,见他长长地舒了口气,靠在墙壁上,活像那什么完事之后筋疲力尽、直接倒下榻的动作。 “外面经过的那些官兵,就是追杀你的人?我说大哥,你到底犯了啥事呀?”此时的楚晴,已根本不在意自己危险不危险,倒像跟那蒙面男很熟似的,开始八卦起来。 蒙面男右手握起拳头,举到胸前,还挺有梁山好汉的范儿:“姑娘,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往后若有机会,定当涌泉相报。总之请你相信,在下并非恶贼,只怪朝廷腐败,逼人不能不起来反抗。就此拜别,后会有期!” 楚晴听得一头雾水,没弄清究竟怎么回事,蒙面男已推开窗户,一纵身跳了出去。囧啊!这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会是害怕看见天生丽质的她控制不了心智,趁还没那个啥火焚身之前,赶紧当快闪族吧? 她拿浴巾擦干身体,穿好衣裳,没叫冬哥过来,自己走到门前,推门往外望了望。 蒙面男的身影早已经不见,忽然一低头,她却看到门槛的缝隙里夹着一张写着字的红边儿小纸片。嘿!这是那蒙面男留下的吗?想不到这个时代的人还随身揣名片! 不对,这小纸片不像是他不小心掉下来的,要是不小心,会刚刚好就掉到门槛细细的缝里?哼哼,哼哼,果然是对姐一见倾心,想有机会和姐再见面……她笑了,笑得比平时“阴险”好几倍。 “殷……大……鹏……”盯着那张小纸片,她又好气又好笑。 纵然没看见那蒙面男的整张脸,但就凭那一撮撮黑黑的长腿毛,楚晴至少能判断出那家伙是个脑袋有点少根弦的粗汉子。可是?“殷大鹏”这名字也太土了点儿吧? 更喜剧的是,那张小纸片上的红色边儿跟红字,原来是用血写的,百分之百就是他沾了自己伤口上的血,背面翻过来,还画着个鲜红的桃心。你爷爷的爷爷的!这个时代的人,居然还有这种泡mm的办法,连桃心代表什么都知道,够fashion! 她悄悄回到自己房间,点上一根细蜡烛,把那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半晌。起初是感到很有趣,但慢慢的,她越想越不对劲。 那个殷大鹏终究没对她露出脸,却丢张名片给她,记得他提到过什么“朝廷腐败”,我的妈呀,难不成是反贼?不对啊!如果真是反朝廷,那她老爹穆亲王不也是朝廷的人,那家伙不会不知道吧。 她咬咬牙关,赶紧将那张纸放到烛火上烧,直到烧成灰烬,她才稍微放松,又叫来冬哥,说这驿馆有人到处乱扔果皮纸屑,让她把四下里打扫干净。“别问为什么?姐今儿就是看着驿馆到处都不顺眼,叫你扫,你就给我扫。” 不管冬哥有多不情愿,这回她宁可别人心里不舒服,也不能不做善后处理。倘若殷大鹏真是反贼,在这间驿馆中留下了什么东西,连累她不要紧,可千万别连累了她的老爹老娘。 而庆幸的是,她担心过头了,驿馆中没有留下什么可疑的物件,第二天,他们一家人安心起程,继续前行。 接下去的几日,殷大鹏再没露过面,楚晴闭上双眼坐在马车中,就当自己做了场怪梦。的确,在这种时候,她没空去思考那些跟她无关的事,她只想下一秒便见到庄仰哲,以解思念之苦。 马蹄扬尘,一路向东,目的地,是楚晴从未到过的大平国都城——鹤平。 路上不算颠簸,兴许是过了凤潭之后,马车所走的都是平整宽阔的大街,没遇到什么阻碍,不用人祝福都顺风顺水。 微服的穆亲王一行人,终于进入鹤平城内。原本,京城的大街上有很多新鲜玩意儿可以瞧瞧,楚晴偏偏提不起那些兴趣,她唯一有冲动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到恩泰长公主府上去找庄仰哲。她知道,如果她突然出现,给庄仰哲一个惊喜,她的白马王子再斯文保守,都准会激动得把她就地抱起来转圈圈。 鹤平不愧为天子脚下之城,楚晴带着冬哥沿路打听长公主府在哪里,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非同寻常的热情,好几个还打算主动带路,真是盛情难却。 很快,她们二人便找到了长公主府,楚晴却并没看见门前有人把守,不禁觉得奇怪。 冬哥正准备上去敲门,那扇金漆大门忽然自己从里打开了,里面走出一个丫环模样的姑娘,正送一位半驼背的老人家出来。楚晴一眼瞧见那老人手上提着的药箱,看样子是个大夫,一边走一边摸胡子叹气,愁眉苦脸。 “喂,大夫,大夫,这公主府里有人病了吗?”冬哥看出主子的心思,忙上前拦住那位老大夫询问。 老大夫停下脚步,点头答道:“是啊!怎么你们不知道?唔,听你们的口音,是外地来的?” “我们是从北边来的,昨儿才到京城,请问这府上是哪位大人贵体抱恙啊?” “唉!不就是庄家的小王妃吗?她自小身子就弱,常年是我给她诊治,上个月又咯血了,只怕很难躲过一劫,年纪轻轻就这样,真是可怜唷!” 小王妃?楚晴两眼翻白,脑子里一阵昏天黑地,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个雷人的事实,庄仰哲……他居然有老婆! 第5章 死也不要当小三 楚晴抓狂了,心就像过度膨胀的气球,快要爆炸了,她恨不得立刻一个飞脚把公主府的大门踢个窟窿,冲进去逮住庄仰哲,抓住他的衣领重重扇他几嘴巴子。 是啊!还跟他讲什么道理?她长这么大,生平头一次遭受这种打击——她竟莫名其妙就给人当了小三! “姑娘,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那老大夫却一眼看出她涨红了脸,连眼睛都一下子充血了,不由得上前来问。 冬哥连忙推着他走:“谢谢你的好意,我们家小姐没事,大夫你慢走,不送了啊!” 看着大夫离开,冬哥回头伸出五个手指头,在楚晴面前晃动几下。楚晴的脸色来时还满面春光、白里透红,这会儿却变成了红里透黑,才不过片刻,那张脸居然又转绿、转紫、转青,把她吓得差点尖叫。 “郡主,咱……咱们回去吧!别为那个人生气了……哎哟,你怎么还站着,你到底想怎么样嘛?”楚晴生气时,冬哥见得多的,都是破口大骂,此刻沉默不语,反倒令她更加担忧。 只见楚晴双手捏着拳头,仿佛火山喷发的双眼直盯着公主府的门。虽然浑身上下没什么明显的动作,但十根手指骨竟在一时间全凸了出来,老半天才吐出几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字:“我,想,杀,人。” 就在这四个字刚出口之际,楚晴忽然感觉自己两脚腾空、身体离地,奶奶的!是冬哥那臭丫头把她像扛死猪一样扛到了肩上,什么重不重都直接忽略,撒开两腿就往家跑。她大叫着挣扎老久,这回也没能让冬哥松手。 “死丫头,你发什么神经?”坐在新家的卧室里,楚晴咬牙切齿地瞪着冬哥大吼。 冬哥一言不发,只像一座石磨一样在门口摆着个相扑的pose,不让主子出门。楚晴被她那姿势顿时雷得外焦里嫩,这丫头倒真有几分相扑的架势,如果再胖上几圈,绝对比横纲还横纲。 “冬哥,知道啥是小三不?”她忽然停止了吼叫,冲着大块头丫环翻翻眼皮。或许是她忽然发现,她怒火冲天的原因要是不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冬哥解释一下,那丫头怕是从现在开始就要宁死都不肯让她离开家半部,她绝对相信。 “不……不知道。”冬哥惊于主子的突然冷静,但即使她跟着楚晴三年,学会不少现代语言:“小三”那个词儿还从来没听过,只得浑浑噩噩地摇头。 晕菜!到了这个地步,不言传也该意会了吧?没见过这么笨的丫头……楚晴瞪了她两眼:“庄仰哲有老婆,还来勾搭姐,他把姐当啥?想耍就耍的小三啊?” 冬哥一听她这样说,豁然明了,不过,她又搔起了脑袋:“郡主,就算你觉得你成了‘小三’,可我看庄小王爷对你的心也不像假的,万一他回家就是为了这件事,想娶你做正妃,把那个降为侧妃呢?” “妃你个屁!” 楚晴一拳头捶在墙壁上,哇靠!好痛! “他自己家里有老婆,就不该来招惹我,understand?也罢,就当你的猜测没错,他是真心喜欢我,有意娶我进门,那么他就该离了婚再娶!姐怎么说还是一黄花大闺女吧!就算他离了婚,要姐这种极品嫁个离婚男,姐亏不亏呀?” 憋的一肚子气终于撒完,她清楚地看到冬哥伟岸的身躯震了几震。她这番新时代理论,显然把那丫头弄糊涂了,什么离婚,什么一夫一妻制,和古人说,简直是对牛弹琴。 谁料冬哥一拍胸口:“郡主,这两天你别去公主府,我知道该咋办了!” “喂!”楚晴正喊着,却见冬哥头也不回地跑出门,自己奔到门前,冷不防被“啪”一声反锁在屋里。 好你个鬼丫头啊!居然敢软禁你的主子!她死都没想到冬哥会来这一手,等等,那丫头哪里来的锁?难不成刚回家放下她,趁她一不注意就找人候着准备锁门? 信春哥,得永生……如果信冬哥也能得永生的话,她真愿意一头朝长公主府的大门上撞过去,死了再原地复活,找庄仰哲那个骗子追魂索命! 被“软禁”的第一天——楚晴,难道你真愿意当小三吗?何必呢?你自己在这个国家已经算款姐了,到底有没有必要再傍大款呀?怎么会到现在还想着他? 被“软禁”的第二天——楚晴,放手吧!你是新时代的女性,怎么会怂到为了一棵树就放弃整片森林?人家小s的清扬洗发水广告打得多潇洒:甩了他! 正当她决定要甩了庄仰哲的时候,冬哥突然现身:“郡主,你可以出去啰!” 这是啥状况?楚晴问冬哥,冬哥死不说原因,只说自己该死,把郡主憋闷坏了,要陪她出门好好散散心。她俩于是一路往小河边走,殊不知有人早已在那里等着,一片白影立马刺激到楚晴的眼睛——庄仰哲! 一看楚晴到来,庄仰哲几乎是狂奔而至,一把牵起她的手,眼神那叫一个惊喜万分加柔情似水。“晴儿,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听冬哥说你来了京城,却在生我的气,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要躲着我,不会再见我一面……” 楚晴甩开他的手,只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他这副表情,是真的还是装的呢?这会儿,她可算明白,原来冬哥去过长公主府,不知和他说过什么雷人的话。 “晴儿,其实我回京,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什么?只是……”庄仰哲再一次握住她的双手。 他有苦衷吗?想要对她道歉吗?楚晴暗暗咬着牙,从庄仰哲诚恳的目光和他掌心的温度里,她分明感到他有些无辜,可是?她压根儿不想轻易就听他解释,更不想轻易原谅他。 “只是不想刺激你家那位生病的小王妃嘛。”她扯着嘴角冷笑。 京城第一次约会的结果,就这样“惨淡”收场,楚晴学着小s拍广告的样子,一甩头发,把庄仰哲甩在身后,再也不说一句,直接回府。 有一种美德,叫做“死皮赖脸加勇敢”。楚晴本以为,这一套很明显不适合长公主府尊贵的小王爷庄仰哲。 然而,才过了一天,她去和父亲练剑练完回自己房间,突然发现窗台上放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几个清秀的字“楚晴郡主亲启”,忙叫来冬哥问信是谁送到她屋里的。 冬哥一如既往地装糊涂:“不知道哇,啊!有一次我听王妃说什么鸿雁传书,会不会是那种信呢?” 鸿雁传书个毛?楚晴哼哼着赶走她,大夏天的要是有大雁迁徙,那么北极熊都要入侵海南岛了。她拆开信一看,落款处是庄仰哲的名字。 乖乖,看不来他还真能死缠烂打……楚晴分明看见信上写着“我就在门口等你”的字样,却仍不想就这样出去见他,男人向女人道歉,不通过严峻考验就不合格,她决定就让庄小王爷拉下一回面子,在外面等到天黑,她再出去瞧瞧。 纵然心里仍有疑惑,纵然矛盾还在挣扎,楚晴终究狠下心肠,果真在屋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天色已近黄昏,她才起身走到王府门前,朝外望去。遗憾的是,她并没有看见庄仰哲站在外面,心中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全混在一块儿,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没诚意,真没诚意!明明是要来给人家道歉的,偏偏等不到天黑就闪人,算了,这种经不起考验的男人,就算他是小王爷又怎么样?不要也罢! 她愤愤地想要走回去,谁想转眼之间,目光正对的一条街巷口,她竟看见了一袭飘起的雪白衣袂。 她并没有看错,那个人就是庄仰哲,可她的双脚却似不听使唤,原地站住无法挪动一步。 庄仰哲,他朝长公主府的方向走着,走得很快,但脚步有些蹒跚,很明显是站了一整个白天给折磨的。想想超市里的营业员,每天站足八个小时都常常在私下里叫苦,何况庄仰哲是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小王爷?楚晴心中不禁一酸,糟糕,她这样考验他,是不是过分了一点? “郡主,庄小王爷……他没有等你吗?”冬哥从王府里出来,凑到她耳后低声问。 “他等了我一整天,刚刚走了……”楚晴眼巴巴地望着那条街巷,庄仰哲的身影早已不见,只剩她独自把泪水咽下肚,且不想被任何人察觉到她此刻深深的失落。 是啊!既然他们之间有了新的裂痕,加上旧伤,或许已经不再有抚平的必要。 恩泰长公主府的凉亭里,庄仰哲端着茶杯,呆呆地望着夜空里的半个月亮。忽闻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只当是丫环前来换茶具,没有回头,将双唇凑到杯沿,轻轻呷了一口已经变凉的茶水。 那天,他在京城新建的穆亲王府门前等了楚晴整整一个白天,却终究等不到楚晴现身。他本以为她会被他的诚意打动,却全然没猜中那个女孩的心思。 “小王爷,一个人坐在这里喝冷茶,会伤身体的。”丫环小榆的手从后伸来,几乎是壮着胆子夺下他的茶杯,放到一旁。 “小榆?你不是在抒音身边吗?怎么会……”庄仰哲惊讶地回过头,这个名叫小榆的丫环,本是贴身服侍他妻子沈抒音的。 小榆双唇微启,却欲言又止,两只圆圆的黑眼睛,静静凝视着他,像怜悯地看着一个孱弱的病患。 庄仰哲不由微微发怔,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自从妻子患病之后,这丫头的神情总是有些怪怪的,偏偏一直不肯说明。直到前天,她才懵懵地问了他一句话:“小王爷,是不是小王妃比起小时候变了很多,你不再喜欢她了?” 当时,他愣了很久很久,好不容易才回答道:“没有,她没变,大概真正变的人是我。” “小王妃说……她的病让您太过担心,怕您也不舒服,您还是早些休息吧。如今您不仅是小王爷,还新任工部尚书,公主殿下和驸马爷也有心吩咐奴婢们劝劝您,须得有……” “须得有小王爷和朝廷命官的样子,不要老是成天魂不守舍的,不要受那些无聊琐事的影响,对吧?你说话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从小到大,我何时责骂过王府里的一个下人?” 庄仰哲起身,唇边泛起苦涩的笑容。 “行了,你先退下,我想去看看抒音。” 时已至深夜,庄仰哲掀起妻子卧房门前的珠帘,目光正对着躺在榻上的妻子。 沈抒音早已病得面黄肌瘦、形容憔悴,只有眉眼间仍存俏丽,活脱脱一个病美人。一见丈夫进来,她似突然有了些精神,低声又激动地唤着他的名字,伸出几乎看不见半点血色的手,渴望着丈夫去握住。“仰哲……我以为这一辈子,你……都不会再来看我了……” 庄仰哲一手握住妻子的纤手,一手端起茶几上的杯子,送到沈抒音嘴边。平时,他老会听见她不停咳嗽,这会儿没咳,估计是强忍着不让他看见自己太“丑”的模样。 “抒音,对不起,从你嫁给我之后,我至今为止也没好好待你。如今只希望你能快些好起来,我恳求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好不好?”他的指尖在颤抖。 沈抒音举起另一只手,轻轻触碰着他的脸,含泪道:“你……干什么道歉?我们是表兄妹,只有兄妹之谊,毫无男女之情……你奉旨娶我为妻,本就是苦了你,如今我也是熬得一天算一天,终究要走的……我,我不想看到你不开心。” “抒音,你……” “其实你从沧原回来之后,我虽然病着,却……却已经察觉到你目光中有异样,是你从未看过我的那种眼神……如果,你找到了你真心喜欢的姑娘,就娶她进门吧,千万……千万不要让她像我这样……”沈抒音扯袖拭泪,已然有些哽咽。 庄仰哲没有回答,忽听她又开始咳嗽,忙让丫环进来,不敢再看妻子的模样,转身走到门外,对着一钩残月长叹。 “小二哥,再来壶酒,别劝人,银子不会少了你的!”京城客似云来的碧云客栈里,庄仰哲提着酒壶,就势将壶嘴凑到唇边,把酒往口中猛灌。以前,他从不来客栈,更不喝外面的酒,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何时起有了这种嗜好。 就在小二看着他涨红的脸颊,回身再去拿酒之际,他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又带着点儿戏谑的男声:“庄小王爷,幸会幸会,真没想到高贵的您也有如此兴致来客栈饮酒。唉!一个人喝酒太郁闷,不知要不要下官作陪,与您对饮呢?” 庄仰哲根本不回头,只斜斜瞟了一眼对方手中乌黑的折扇。荣渊,这个人到底是何时到达京城的,他并不清楚,而面对这个人,他更多是不想予以理会,纵使他一直不愿承认,他不喜欢荣渊的原因,起码有一半是因为那个行事叫人难以琢磨的姑娘。 “看小王爷的眼神,似乎很不想见到下官,可是该怎么办呢?陛下破例任命您为新的工部尚书,接替袁大人的位置,下官身为工部侍郎,即使今日不在此偶遇,将来也要去府上拜见您,不是么?”荣渊拱起双手,俨然一副要向上级行大礼的架势。 “罢了,我可不习惯在这种地方打官腔,更不习惯在这种地方受人行此大礼。” 庄仰哲冷冷地说着话,他以为这样,荣渊就会自觉离去,却没料到荣渊非但不走,反而还大大方方地坐到他对面,叫来小二点菜,说是这一桌他请客。 “你赖在这里不走,还出钱请客,到底想做什么?你可别告诉我,你以为我没带银子,想白吃白喝;要不然,你心里打的就是贿赂的主意。不要怪我没提醒你,你们应对贺太尉那一套,从今往后在工部最好别让我知道,否则,轻则打一百板子,重则人头落地。”庄仰哲虽然仍在喝酒,两颊通红,神智却丝毫也不混乱。 荣渊连连摆手笑道:“小王爷真是误会下官了,下官只不过是见您心情欠佳,才如此做。据闻小王妃病重,倘若下官没猜错,您在烦恼吧,为了小王妃,也为了那位穆亲王府的郡主。” 庄仰哲锐利的目光似一支利箭,直刺荣渊的脸。这家伙,居然能猜中他的心事,他该不该就地便将以下犯上的此人“□□”? 荣渊一点也不畏惧,不慌不忙地端起一杯酒,似饶有兴趣地呷着,边喝边道:“照下官看来,小王爷和楚晴郡主之间,似乎有些误会,要不然,您应该是与她在此共饮才是。唉!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其实下官从不认为女人的心思真有那么难猜,是女人都喜欢男人有点情趣,先哄哄她再解释,不是很好么?免得白费工夫,还被她泼凉水。” “你还想说什么?”庄仰哲欲起身,忽又坐了下去,对面那家伙说得好像也不是没道理。 “小王爷,您不如再约见楚晴郡主一次,索性就约她来这里,至于书信,下官不妨为您代笔,保准那位郡主能准时赴约。” 荣渊一面说着,一面打开折扇,笑得说多腹黑就有多腹黑。 “若您肯相信下官,听取下官的建议,说不定楚晴郡主直接便会答应嫁给您,就算小王妃还在世,她也能答应做您的侧妃。” “侧妃你个大头鬼!” 一声惊雷,震动了整个雅间,连隔壁桌的人,都禁不住探头来瞧。只见楚晴鼓着腮帮子,杏眼圆瞪,原本娇俏的容貌,这会儿全扭曲着,右手直指荣渊。 “姓荣的,姐上辈子杀了你全家啊?为毛借刀杀人都想干掉我?还有你,庄仰哲!他说你就信?你忘了那个贱男人当初怎么戏弄我的?亏我以为你是正人君子,结果天下的男人全都一样讨厌!去你奶奶的侧妃,我就算死,也不和别人共用一个老公!” “晴儿!”庄仰哲虽然对她的话似懂非懂,却能感觉到,这次他与荣渊共桌,弄巧成拙,的确惹火了楚晴,赶紧追了出去。 庄仰哲,我才不信你这个文弱书生追得上我,要解释,你就对着空气解释吧! 楚晴一路咬牙狂奔,竟从城里一直跑到了城郊,确定没被追上,才停下来擦了把汗。刚想在树下歇会儿,忽见前面的一片林子里闪过一个似是陌生又似熟悉的身影,顿时震惊。 第6章 意外卷入风波里 殷大鹏……那个人不就是她曾经在凤潭遇到的殷大鹏吗?尽管看见的仍然是背影,楚晴一路追着他,却可以肯定她的猜测百分百正确。 然而,那家伙的武功应该比她好,但似乎并没有发觉后面有人跟踪,径自往前跑。直到跑进城镇,到一条狭窄的街巷中,他才钻进了一座看起来像早已废弃多年的小破屋。 楚晴悄悄跟到小破屋外面,从窗缝往里瞧去,也就在此时,她终于看清这殷大鹏的容貌。 这男人,看上去顶多就比她大个一两岁,长得却沧桑得很,皮肤粗糙,眼睛有些凹陷,脸上还隐隐约约能见几条微微凸起的淡痕。 殷大鹏放下背后背着的包袱,小心翼翼地打开,楚晴惊得差点叫出声来。乖乖!他的包袱里竟然全是银锭子,还是上面刻着字样的官银! 好哇,平头老百姓竟然私藏这么多的官银!如果他是“劫富济贫”,早拿去分发给穷苦群众了,干嘛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还把银子一并藏着? 楚晴心中不自觉地发毛,搞不好这殷大鹏根本不是什么梁山好汉,真正的身份就是个飞贼,恐怕他不仅偷官银,百姓的钱财也要偷。晕!她居然又看错了一回人。 不,不对,前次在凤潭,殷大鹏带伤躲进她的浴房,明明什么肮脏事都没对她做过,他的本质应该不坏才是…… 踌躇了一阵子,楚晴鼓起勇气推开那扇门,大步走进屋内。殷大鹏骤然抬头,惊得张大了嘴巴:“姑,姑……姑娘,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我没有……没……” 说话都结巴了,看来那包袱里的果然是贼赃,楚晴迅速上前几步,一把扯住他的衣袖。 “殷大鹏,你先别问我这个,你告诉我,这些银子是不是你从官家偷的?” “怎么,你想抓我?呵,我倒险些忘记了,你曾经在凤潭是住驿馆的官家小姐,你是不是带人来抓我的?”见楚晴这般追问,殷大鹏本能地产生了警惕,裹了包袱赶紧往后退。 楚晴这会儿倒有些惊讶,他干嘛怕成这样?哦,她全猜对了,这就是作贼心虚。 “我带人来抓你?你长着双眼睛不会看啊?这四面八方的哪里有人?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不好?其实我瞧你不像坏人,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会也到了京城,但我好意劝你一句,现在去官府自首吧。” “你要我去自首?你以为我是傻子,笨得要自寻死路?”他仍旧把包袱抱得紧紧的。 “喂,你咋就要把人好心当成驴肝肺呢?你马上去自首,官府顶多只打你几十板子,总比到处躲躲藏藏的好吧。大哥,人活一辈子短短的,为啥不能好好过,非要活得那么累哩?”她两手叉着腰,学小品里范伟大叔的口气劝他。 “你……你还敢说没带人来抓我,你后面站的那是什么人?” 后面站的?楚晴一个猛回头,靠!庄仰哲居然能拼出老命追到这儿来! 但见白衣公子满脸通红地倚在院中的篱笆旁边,呼哧呼哧直喘气,头上、颈上湿淋淋的,衣角拧一把准能拧得水哗啦啦地流。只怕他长那么大,从没试过马拉松,没晕倒就算不错。 楚晴连忙和殷大鹏解释:“你误会了,他不是我带来抓你的人,他是追我追到这里来的。你看他那副文文弱弱的样儿,要能抓得了你,还不早就动了手?” 没等殷大鹏开口,庄仰哲却抢先说话:“晴儿,你跟我回去,听我解释清楚那件事行不行?我发誓,我真不是故意要骗你……唔,站在你对面那个人,他又是谁?你们……” 老天爷,不是吧?楚晴几乎要当场昏倒,庄仰哲这话一出,本来明明是她在吃醋,这下反倒变成了对方吃她的醋,真是有什么理都说不清,脑袋痛啊! “哼,就算他不是你带来抓我的,那外面闹哄哄的怎么回事?” 殷大鹏接下来的一语,简直可以立刻震翻好几号人,楚晴蹭蹭蹭冲到破烂的院门口,露出一只眼睛朝外瞅。 你爷爷的,贼老天太会给人惊喜了吧?外面一群官兵早像是在候着,一个黑衣男人站在那群人后面,折扇边上露着往上微微扬起的唇角,那表情真叫一个冷,还阴死人不偿命。 娘的,荣渊怎么会带那么多官兵来这儿?莫非那家伙早盯上殷大鹏了,想抓他去见官? 楚晴连忙缩回脑袋,摸摸额头,想想也不对呀,官府就算要抓贼,在京城也该是刑部的事,荣渊是工部侍郎,他干嘛管那么宽? 直到这时,楚晴总算体会到了天下第一混乱是个啥破感觉……神仙伯伯,帮帮忙吧!咱打个商量,就一次行不?让姐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好不?姐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姐要穿回现代去! 门外一个恶狠狠的吼声,将她从幻想中猛地拉回现实,她哪里穿了?还在这破院子里傻兮兮地站着。 “里面的毛贼听着!我们荣大人有令,识相的赶快束手就擒,大人宽宏大量,只要乖乖投降,绝不会将你以乱党之罪处死!” 乱党?楚晴一怔,殷大鹏是“乱党”吗?难不成真有人在反朝廷?拜托,人家反清复明的,好歹也有个组织吧!孤零零一个人,还赤手空拳的,乱党?乱你妹啊! 她回头看殷大鹏,他一脸无辜样,明明写着“我有苦衷”四个字;庄仰哲却又不管局势变成怎样,只一个劲想劝她听他解释;外面叫嚣的人,偏偏还是荣渊的爪牙……好好好,既然如此,姐就气气你们两个臭男人! 她开始往后退,故作害怕地往后退,背在背后的左手,反复向殷大鹏做手势。他懂不懂她的意思呀?千万别告诉她这家伙是个白痴,做那么明显还不懂,殷大鹏,挟持我,快,姐拜托你快点儿! “晴儿!”就听庄仰哲一声惊呼,殷大鹏已然扑上前用一把牛耳尖刀架住了楚晴的脖子。 好家伙,算你的脑子比猪八戒灵光,楚晴继续装恐惧,表情慌张,心里却乐呵呵的。 “谁都别过来!敢过来我就杀了她!” 殷大鹏挟持着楚晴,一步步走出门外,直至穿过荣渊布下的包围圈。 “等我确定安全了,我自己就会放开她,在我离开之前,你们一个都不许动!” 虽然渐渐远离了荣渊与庄仰哲的视线,跟着殷大鹏一直走去河边,坐上一条小船逃走,楚晴背后却汗得厉害。 这家伙虽然照她的话做,脑袋仍然聪明不到哪里去。要不是她穆亲王府郡主的身份显贵,没有人敢明里让穆亲王府憎恨,就殷大鹏那架势,即使庄仰哲那个白无常手无缚鸡之力,荣渊那只黑无常也要不惜让人质血溅当场,自个儿狠了心去抓贼。 “喂,还拿着刀干嘛?我帮了你大忙,难道你还真想挟持我呀?”坐在船舱里,楚晴没好气地白了殷大鹏一眼,他是不是脑子进水的癞□□,非要她戳一下才知道跳? 殷大鹏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放开楚晴,把牛耳尖刀收在怀里。“谢谢,你这次确实帮了我,不过可惜的是,我那包银子连一锭都没带走,唉。” “嗨,丢点儿银子算啥?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义之财就是不义之财,你想想,如果一堆银锭子从天而降,砸在你头上,搞不好还会砸死你,干嘛苦苦留恋?”楚晴说得满不在乎。 “你是官家小姐,从小锦衣玉食,银子多得花都花不完,对你来说当然不算什么。可我们这些穷人呢?辛辛苦苦种地,却被贪官污吏搜刮压榨我们的血汗,要不是逼不得已,我怎会出来当贼?”殷大鹏像在回忆往事,眼中充满了苦恼与无奈。 “你以前……是种地的农民?”楚晴忽然觉得心里凉飕飕的。 “我家在凤潭附近的小县,一有点收成就被官府抢去粮食,那些混蛋口口声声说是要咱们农民交税,害得全村人少说也有一半活活饿死,我爹娘和弟妹就是饿死的。后来我流浪到凤潭,好容易有官衙的人肯收留我给他们做点事,谁知道是要我当帮凶,和他们一起欺压良民,砸外来商人的铺子,那样和土匪有什么分别?”他愤愤地捏着拳头。 “所以,你才做了贼,专门偷官家的钱财?” “嗯,这次我来京城,偷的就是刑部侍郎家的银子,本来打算包了银子逃回家乡给村里的乡亲们。可谁想到会遇上那种事?你这姑娘,我真不知道该谢你还是该恨你。” 看他左右为难的神情,楚晴装腔作势地咳嗽了几声,为的是让自己心情平复一点。 这家伙,他干嘛脸红得跟草莓似的,不会是那次在凤潭的驿馆,他真对她一见钟情了吧?难说啊!古代的男人一旦看见女人露出一条手臂都会想到“非礼勿视”,殷大鹏当时怎么说都看到了她胸以上雪□□嫩的一大块,没流鼻血算他耐力强悍了。不过,他离开之后,私下里肯定心中揣起了一只小野兔,跳得扑通扑通的,要不,这会儿绝不至于脸红成那样。 “只要你还有良心,答应我以后不会再当贼就行。” 她从荷包里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塞到他手里。 “拿着,回家之后把它当了,少说也能换到一百两银子,你这种条件,这些银子差不多能够你两三个月的生活。至于以后,只要你找到一份正正经经的工作,自然不愁下半辈子。鹤平好歹是京城,天子脚下,那些官还不至于敢明目张胆地搜刮民脂民膏。” “姑娘,我……不行,我怎么能要你这贵重的东西?”他开始是眼露惊喜,忽又觉得不好意思,想把玉佩还给她。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你收不收下?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 楚晴瞪着眼睛把玉佩塞回去,一副大姐大的模样,殷大鹏怕她发火,终于勉勉强强地收下了玉佩,放进兜里。 “乖,这就对嘛,敢出来混连块玉都不敢收,你这辈子做贼也白做了。” 船到对岸,二人方才分手,离别前,殷大鹏像是依依不舍,又像是感激涕零。楚晴心想,倘若不是她说拜拜之前拍过他的肩膀,道了声“一定有缘再见”,那家伙怕是怎么都不肯走。和这样的人一再相逢,他们俩之间的“猿粪”,到底是有缘还是孽缘呢? “哎哟,晴儿啊,你可算是平安回来了!” 一回到穆亲王府,穆王妃搂着女儿差点掉下眼泪,一个劲心肝宝贝地唤,回头便到神龛前面烧了三炷香。 “仰哲来过王府,说你被人挟持绑架,你爹又进宫到现在还没回来,你真是吓死娘了!” 楚晴连忙安慰母亲:“娘,没事没事,您瞧我不是好好的吗?才没人绑架我呢,我只不过是跟人演戏气庄仰哲的。不是您刚刚说他来报信,我都不知道他还肯关心我,也算他有点良知,但若要追究起来,他这事做得也欠妥当,他怎么可以让我娘为我心惊肉跳?” “孩子,你和仰哲到底为什么会弄成这样?仰哲来这儿的时候,已经告诉了我,说是因为他家中有妻子,所以你不愿意嫁给他,可为何你……”穆王妃担忧地望着女儿的脸庞。 “娘,您就当女儿任性,反正我怎么都容不下自己和别人分一个丈夫。再说,您和爹成亲那么多年,他娶过侧妃吗?没有吧!要是爹真的娶了侧妃,就算您不计较好了,您心里真的会好受吗?” 楚晴扶着母亲到一旁坐下,把头靠在母亲肩膀上撒娇。 “行了,女儿自己的事,自己懂得处理。不过,有另外一件事,我倒是想请娘这两天替我跟爹说说。” “你这鬼丫头,又想玩什么花样?”老王妃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秀发。 楚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在外头结识了一个朋友,叫殷大鹏,他本来很能干,但身世很可怜,为了让他们家乡的乡亲们都过上好日子,甚至不惜做贼去劫官府的钱财。而他最终没有带走那些钱,答应我从今往后会好好做人。我知道爹生平最爱做善事,不如干脆把我那朋友弄咱们府里做个家丁,就算是个看门的也成,好不好?” 穆王妃听罢她的话,想了想道:“嗯,这件事我可以跟你爹说说,做善事当然好,可有时也必须懂得分寸。” 楚晴使劲点头:“知道了,娘,我保证,我这次绝对没有做错,谢谢您!” “别急着谢我,你这丫头,只要能让爹娘少为你操点心,爹娘就拜神佛了。” “对了,娘,不知道爹有没有和您说过关于‘乱党’的事呢?”她忽然想起了荣渊的手下白天说的那些话,出于好奇,也想向母亲问问,或许母亲多少能透露出一点消息。 穆王妃脸色突变,赶紧双手合十:“神哪,请宽恕小女的年幼无知!罪过呀,罪过……” “娘,您怎么啦?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这事儿?”她好奇地摇晃着母亲的身躯,纵然穆王妃口里连说罪过,她仍想得到答案,哪怕只知道一点点也好。 穆王妃拉过女儿,过了好久才放低声音,严肃地道:“晴儿,乱党这件事,不是我们穆亲王府应该涉足的。你听着,以后不要再提这两个字,我和你爹向来与世无争,即使卷入事端,也绝不会让你跟任何不利的事情扯上关系,你明白吗?” 楚晴不敢再问,无精打采地钻进自己房里,见冬哥已准备好了热水供她沐浴,只好宽衣进浴房。木桶里放了好些柚子叶,她还是第一次听说,大平国的贵族子弟,也爱用柚子叶泡澡驱晦气。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楚晴,你也想日子过得轻松惬意,不是么? 殷大鹏怀揣着玉佩,走进一条深巷中。 天色虽已至黄昏,巷尾的当铺却还半开着门。他刚一把玉佩拿出来,想给那位年轻的老板看看,谁想那老板忽地抬头冲他一笑:“兄台,恭候你多时了。” “你说什么?”殷大鹏惊异地望着他,只见此人生得一张瓜子脸,眼睛细长,弯弯的像新月,细鼻梁,薄嘴唇,若不是从声音上能听出他是个男人,恐怕乍一看还会误认为是姑娘。 老板从里间出来,挂出打烊的木牌,关上当铺的大门,回身走过来,先是拍了拍殷大鹏的胳膊,接着又仔仔细细打量他一番,似乎确信自己没认错人之后,才放心地请他走进里间。 “在下名叫文跃,自打兄台来了鹤平,做了几件大快人心的好事,便已引起在下的注意。既然兄台也是有志之士,单打独斗难免太过危险,为何不加入我们赤星盟,反而要接受穆亲王府郡主的小恩小惠?莫非兄台以为,靠着那位郡主,就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老板的双眼闪烁着神秘的光辉。 “你说……那位姑娘是穆亲王府的郡主?你们是……什么赤星盟?”殷大鹏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手中的玉佩“当啷”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文跃缓缓点头:“我们赤星盟的成员虽然大部分都出身平民,却都是在帮勤王派的大人们做事。我们总舵主说,只要让全国各地更多的人支持勤王派,当朝皇上就不会再受太尉贺少霆左右,要让皇上站在百姓的一边,我们才能过上真正的好日子,兄台可否明白?” 原来如此……殷大鹏虽对这个所谓的“赤星盟”并不了解,可听文跃如此一说,不禁心潮澎湃。 太尉贺少霆的名号,他老早就听说过,那个人权倾朝野,无非就因为他妹妹是皇上最宠爱的文妃娘娘,为皇上生下了唯一一位皇子。历史上外戚专权,向来是亡国之兆,而“勤王派”一定是朝廷中真正的忠臣,他们此时的力量,或许还不足以击倒奸佞,但那份救国情怀,却无疑打动了他。 殷大鹏思索了许久,不知该怎样应答他们才好,费力地挤出一句:“那个……文兄,我冒昧问一下,你们赤星盟是怎么号召人加入的?你们总不能明目张胆打着勤王派的旗号吧?” 文跃仍旧笑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当然不能明目张胆拉人进赤星盟,但我们这个盟里,大家信奉的都是诚武娘娘,取名‘赤星’,正是取自传说中娘娘额上的赤星胎记。只有打这种旗号,才能名正言顺地拨乱反正。” “可是……我已经答应过那位郡主,不再……”殷大鹏咬着干裂的嘴唇,迟疑不决。 “那你又知不知道,楚晴郡主虽是穆亲王的掌上明珠,却与工部侍郎荣渊关系非比寻常?这是天赐良机,只要能利用郡主为我们做事,通过荣渊探到狗太尉的消息,清君侧很快就能变得易如反掌。”文跃眯起左眼,眉梢饶有意味地倾斜了一下,让人几乎无法察觉。 第7章 说嫁就嫁不容易 自从穆亲王答应女儿的请求,给殷大鹏一份差事做后,接下来的两三天,楚晴一直派人寻找殷大鹏,可惜迟迟没有消息。 她越想越不对劲,难道那个家伙回凤潭了?不大可能,她给他那块玉佩,并不能维持他太久的生活,他一定还蹲在京城中的某个地方。况且,那家伙明摆着舍不得她,即使要走,至少得先和她打个招呼。 这天下午,冬哥总算回来了,楚晴忙扯住她追问:“怎么样?找到殷大鹏了没?” 冬哥垂头丧气地摇摇头,不用说也知道结果。 “郡主,已经三天了,还要继续找吗?” “不找了!娘的,没见过那种脑残,姐一高贵的郡主都肯帮他开后门找工作了,他知不知道这年头找份轻松又赚钱的工作有多难?放着繁华的京城不待,就这样还想回他家那穷乡僻壤去?招呼也不打一声就闪人,跟姐展现他的高风亮节加骨气啊?死要面子活受罪……” 楚晴窝着一肚子气,拿起大剪子就冲到花园里,对着一株石榴一阵狠剪。 “我的郡主,那家伙要惹得你不高兴,大不了我陪你出去透透气,不用剪这个出气吧?王妃回来,挨骂的还不是我……”冬哥拉住她,投以小狗狗没饭吃时一样可怜巴巴的眼神。 “你以为我想摧残植物的生命呀?姐不是虐待狂,谁让那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气得姐要爆?你知不知道我除了生气,还很伤心的?哎哟,我的个心肝脾肺肾都打结了,要是我的俱乐部在京城有分部,也不会这么难受噢!” 楚晴无奈地叹了口气,命令冬哥不许跟着她,让她一个人出去散散步,冷静冷静。谁知刚出去一会儿,她竟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长公主府附近,那扇大门打开,庄仰哲正巧从里面出来,一眼望见了她。 不会又那么巧吧?她扭头便加快脚步走,庄仰哲这次没大声喊她,大概是为了顾及小王爷的贵族形象,可她分明听见厚底靴底板砸在地上的“啪啪”声,频率越来越快。她本能地开始野马狂奔,她就不信庄仰哲能跑一回马拉松,还能跑上第二回。 甩啦!甩啦!奔跑似乎真能让人暂时忘记烦恼忧愁,楚晴仍然一路跑去了城郊,没再看见庄仰哲的影子,听见他的脚步声,松了口气停下来。 可这一次,她一口气还没喘完,竟意外地听到前面的灌木丛里传来哗啦啦的响声,定睛一看,背对着她站那儿那个熟悉的背影,不就是殷大鹏?好哇,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发现了目标! “殷大鹏!”一声炸雷,脱口就劈。 “啊呀——”殷大鹏那声儿明显是被彪悍女推倒的惊嚎,尿才撒了一半,硬是给那轰天雷劈得让剩下的一半自动倒流回去,差点没改从嘴里喷出来。 楚晴才不管他在拉屎还是撒尿,扑上去就死死抓住他的左手腕,视线稍微往下一落,殷大鹏的脸顿时比喝醉了酒还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 哇,呸!她抓着他一只手,那家伙另外一只手居然在颤抖着系裤子上那根鸡肠带,一只手干这活儿,果然还是需要技术含量的。 等他扎好裤子之后,楚晴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他居然打了个死结,看来下次要方便,得直接把那根绳扯断才行。 殷大鹏见她笑,也跟着傻乎乎地笑。 楚晴立马两眼一瞪:“你笑个屁?给我从实招来,为什么我的手下都找不到你?存心躲我是吧?你爷爷的,你到底知不知道姐给你找了份正当的差事做?到姐王府里做家丁,你就生活无忧了,你居然跟姐玩失踪,是不是想让姐在全国贴个寻人启事?” “郡……郡主,你听我说,其实我……”殷大鹏再次犯了结巴。 “哟呵,叫郡主了?你咋知道姐是郡主的?” 楚晴眉毛一竖,一把从怀里摸出荣涣在她临别沧原时送给她的那把匕首,架到他脖子上。 “说!你这几天到底在干嘛?遇到了什么人?接下来还想干啥?不说别怪姐严刑拷问,先毁你容,再切你手指头,剁你脚趾头!” 殷大鹏果然情不自禁就举起了双手,一副战俘投降状,两鬓汗水直流。 “其实……其实我加入了赤星盟,所以……郡主的好意,我只能无福消受,就此谢绝。因为如此,我才没脸再来见你……”他一张脸已经变成了个大大的“囧”字,时而又皱巴巴的,扭曲了再扭曲,好像真的很怕楚晴匕首出鞘,往他身上剁。 “赤星盟?那是个什么东东?”楚晴狂汗。 “这个……不能说……” “为毛不能说?” “这个,真不能说。”殷大鹏起初还在结巴,这会儿却坚决起来。 囧啊!就这表情,学小沈阳压根儿学不像,干嘛非得学呢?楚晴对他的神情顿时无语,忽然心中一亮,像想到了什么?立时咆哮。 “我靠!你当姐白痴呀?姐就算没看过历史书,也看过金庸爷爷的小说好不?赤星盟,嘿!你以为不说姐就猜不着?那种名字,那种组织,不是红花会就是天地会!哼哼,不好意思对我说,不就是反朝廷了?说!你们是不是想对我爹下手?” “没有没有,我发誓绝对没有!”殷大鹏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哈!你说没有,那就是承认在反朝廷了?趁你们没伤害到我爹之前,姐先做了你,再派人围剿你们的老巢!”楚晴听他这话,才消下去的怒火一刹那又涌上头顶,匕首唰地出鞘,就朝殷大鹏当胸刺去。 殷大鹏从来不愿意和女人打架,谁料楚晴出手这般“凶狠毒辣”,直接操刀往他心口上刺,出于自卫也该抵挡一下吧。猛可里,他拔出腰间的朴刀一挡,当啷! 楚晴虽然跟穆亲王学过三年武功,却终究是底子薄,再加上殷大鹏那生着黑毛的胳膊又粗又壮,和他硬打哪里打得过?就是刚刚那一挡,已经把她逼退了好几步,险些没站稳直接仰面朝天倒地上。 殷大鹏没想到自己这一下就用力过猛,整个身子刹不住车,朝往后倾倒的楚晴不受控制地扑了过去。 咚!哇呀! 一声干干脆脆的撞击,跟着是楚晴近乎呕吐的怪叫。楚晴只觉得一个重物从天而降砸在她身上,最硬的地方正好砸中胸前,她来不及合抱双手掩护关键部位,眼前已经一黑。 好痛……不用怀疑,是痛把晕厥的她重新唤醒的;不用奇怪,她的胸部就是整个被一个人的后背死死压着的。 眼前亮起的只有一片白光,她杭唷杭唷地推开压在她身上的人,哭笑不得。殷大鹏呢?到处张望都不见鬼影子,躺在地上的白衣人超没形象地摆着芙蓉姐姐倒地版s形pose,轻轻推他一下,没知觉,额头上肿着个大青果,很显然是被极其坚硬的物体撞成了这囧样儿,比如另外一个人的铁脑袋。 庄仰哲啊庄仰哲,姐该怎么说你才好呢?楚晴一把又一把地擦汗,先前是他给她挡着,没让殷大鹏把她扑倒在地,这算是英雄救美吗?结果,救得连自己都跟她一起晕菜,说出去简直可以让人大牙下巴一起笑掉。 尽管庄仰哲的英雄救美已经不能简单地用菜来形容,楚晴却发现这天过去,她好像已经不怎么恼他了。 她还记得当时是自己在垃圾堆里找了张烂草席,把庄仰哲推到上面,拿草结根麻绳像拖死猪一样拖着他一直到城口,才找到马车多给了一倍的银子,拖车夫送他回长公主府。 话说,他现在咋样了?醒没醒过来,那个青果会不会在他脸上留下缺陷呀?她坐在窗前端着茶杯,使劲往嘴里灌浓茶。直到现在,她才发觉,原来她竟然这样担心庄仰哲,担心到作息时间不规律,就差还没内分泌失调。 她纠结于这个问题——亲自去长公主府探望他,还是不去呢?就算庄仰哲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斯文小王爷打不赢粗犷的殷大鹏,至少还是没让粗汉子占到她便宜,被撞晕外加结了青果,她总不能谢谢都不跟人说一声吧? “冬哥在外面没?可以滚进来了!” 随着一声嘶喊,冬哥立马推开门进房,精神抖擞地问:“郡主去长公主府,要带什么尽管吩咐我,把你整个人带去,我也扛得动。” 嘿!这丫头怎么知道她想去长公主府?她还偏就不去,要她去那地方,女追男隔层纱,以后她搞不好就没地位了。 “你给姐去附近最好最贵的药铺,抓几味散瘀活血的药,替我送到长公主府,交给庄仰哲,咳咳!” ok,就这样,这样就ok。 一会儿折磨人,一会儿眷顾人,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的嗜好。楚晴真没想到,一副活血散瘀药的功效不止能治额头上的青果,还能连心一起治。她更没想到的是,三天后,庄仰哲居然亲自登门造访穆亲王府。 庄仰哲和她面对面,就那样凝视着她的脸,有点痴傻,有点发呆,有点抱歉,又有点深情。楚晴找不到一个最合适的词形容他此刻的眼神,只觉得这家伙长得确实够迷人,她很想对他说句“还看我,再看我就把你喝掉”,却终究说不出口,她甚至有些害怕自己不受控制的一些话语和举动会吓着他。 糟糕,体温上升了,楚晴啊楚晴,你不是这么容易就动摇吧?前一段时间,她老是避开她,说白了就是担心对上他那双桃花眼,自己会把持不住举白旗。 这下看来,答案的确如此,庄仰哲接下来更雷了她一把:“晴儿,嫁给我吧!做我的王妃,做我唯一的正室王妃。” 没……没……她没听错吧?庄仰哲,他在深情凝望她那么久之后,接下来就向她求婚了?古代人,有没有这么直接的呀?慢着,她刚才说“正室王妃”,那是什么意思?难道…… “我的妻子抒音……她快不行了。”他眼中微微带着些落寞,这句话仿佛在心里挣扎了良久,才终于敢鼓起勇气开口说出。 他老婆快死了吗?楚晴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不知是该在他面前表现出惋惜还是惊喜。 “抒音原本是我的表妹,很小的时候就死了父亲,于是和她母亲也就是我姑姑一同搬来长公主府居住。她身子一向不好,小时候便患过咯血之症,多年来时不时会复发一次,若非大夫已经确定这一次没有希望再抑制病情,连我都以为她还能挺过去……” “因为你的王妃病危,确定无药可救,所以你才终于肯鼓起勇气向我求婚?”楚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双眼,他在伤感,目光中却仍然透着真诚,绝无半点轻浮。 “不,即使抒音没有病危,我一样会跟你说同样的话。” 庄仰哲坚定地点点头,携起她的双手紧紧握住。 “我知道,如果我再说对不起,也无法弥补曾经对你造成的伤害。但是晴儿,我究竟对你如何,你莫非一点都不明白么?我庄仰哲与沈抒音虽为夫妻,却毫无半分男女爱意。倘若我们两人不能在一起,帝王家的身不由己,迟早连你也要体会,更觉悲哀。老天已经捉弄了我一次,我不想再有第二次了。无论你信不信我对你的心意,但既然两人相爱,何必非要互相折磨?此刻,我已肯豁出全部,你,是否也能跟随我,往前踏出一步呢?” 楚晴终于心软了,她强忍着吞眼泪,不想让他瞧见自己泪流满面的模样。而庄仰哲出乎意料地抓住最佳时机,趁着她眼里水雾迷茫时,一把将她揽入怀里,深深吻住了她的唇。 冬哥正巧送茶来,没听见里边有人说话:“邪恶”地笑着端了茶盘,轻手轻脚地离去。里面的那一对儿,好事将近了吧!这情景,这感觉,那真是相当的棒啊! 五天之后,长公主府门前挂起了白灯笼,接着穆亲王府当日便收到讣告,小王妃沈抒音病重过世,长公主府里所有人,将为逝者守一个月的丧。纵然一个月的时间并不算长,楚晴却觉得如隔三秋,但即便这样,为了终身幸福,她也必须乖乖等下去。 因为守丧在身,庄仰哲近些日子暂时不能经常往穆亲王府跑,楚晴也不好去找她,两人只是偶尔能去河边见见面约个会。如此一来,反而让他俩的感情愈久弥坚,楚晴只叹这个时代太保守,否则,她早豁出去跟庄仰哲婚前同居了,那本来就不犯法嘛。 “等待不要紧,只要心够真,过了守丧期,就能嫁出门……” 这首自编的歪诗,一个月来,楚晴几乎天天都要屋里念叨上十遍,冬哥原本忍受她的性子已经习惯,见她最近这般渴望出嫁,也不免想吐血。 好容易挨过了一个月,长公主府有人上门提亲了,楚晴偷偷跑去正厅一看,站在她爹娘对面的,居然是个头戴大红花的媒婆。不是吧!老爹老娘,你们咋从来没告诉过我,王室子弟结婚,也要先找媒婆来说媒啊? ok,ok,说媒就说媒吧!楚晴以为媒婆一摇三摆地晃悠出去后,这婚事就算大功告成,很快就能拜堂。谁晓得大平国王室子弟成亲的规矩,那些繁文缛节比《周礼》上写的那些三书六礼还要麻烦,简直是不把人累个筋疲力尽,都得先搞得人心力交瘁。 楚晴自问身体棒棒,平时连个感冒都很少来看她,这场婚前准备却着实把她折腾病了。 前几天,她还对着母亲屋里那面从七箬国商人那里买来的穿衣镜检查自己,看看脸色是不是苍白,胸有没有下垂,小蛮腰有没有赘肉之类的。这下真是连肥也不用刻意去减,发几次烧,出几身大汗,直接就成了魔鬼身材,比从前更魔鬼。 可是?楚晴自己也没料到,平时不生病的她,一生病就是好些天,咳得她嗓子又干又哑,话都快说不出来了。如今,她脑袋里再次生出了想穿会现代的愿望,倘若换成是现代,扁桃发炎这种小毛病,只要打两针青霉素或者吃几次磺胺消炎片就能速速解决,哪里像这会儿一样拖得人半死不活呀? 穆亲王夫妇担心女儿的病情延误婚期,只好让楚晴暂时停服中药,派人秘密去请一位传闻中的神医。 晚上,已近午夜子时,那位所谓的“神医”才赶到王府。 楚晴一见那大夫,还以为自己真穿了回去,怎么站在她面前的这位大夫是个卷毛?她怎会不晓得大平国还有烫头的技术?后来一问父亲,才知这大夫的名字叫做巴伊,是西海七箬国的人,卷发是天生的。 不过,他那名字是不是也取得太搞笑了一点儿?跟阿凡提故事里那位胖财主居然同名同姓,一样长得矮矮胖胖的,还留着两撇往上翘起来的小胡子,唔,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王爷,王妃,你们不用太担心,只要郡主吃我拿来的这种药,不说明天可以好,后天也能痊愈。”巴伊大夫说着,便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纸包,递给旁边的冬哥,交待她让主子每天早晚吃一片就行。 冬哥连忙端来温水,从纸包里倒出药片,送到楚晴嘴里。一股西药味儿让楚晴登时大吃一惊,她是不是在做梦啊?这个药,不就是磺胺消炎片吗?原来七箬大夫开的药已经这么先进了,难怪他胸有成竹说一定能治好她…… “王爷,实话说,若非您府里要看病,我还真不敢随便出诊,请您原谅我,以后怕是不能来为郡主复诊了。”巴伊大夫眼看楚晴吃了药,本要离开,忽又回头,面露歉疚之色。 “怎么,大夫是有什么难处?”穆亲王疑惑地问。 巴伊大夫苦兮兮地叹气:“这些日子也不知怎么回事,那些当年和我一起来鹤平的七箬人,不管是做生意的,还是给人干活儿的,一个个都莫名其妙失踪,后来发现他们时,全是从河里浮上来的尸体。七箬人在这里被杀,大平国的官衙又不管,我真担心自己一样活不了多久。这次替郡主看完病,我就准备回七箬去,我没法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有人在搞暗杀吗?穆亲王夫妇惊异之际,楚晴心里无端感到不安。想起从前她还住在沧原的时候,除了一个荣渊戏弄过她,弄得她很烦之外,倒从未听说过危险的事。为何搬来京城,就什么“异端”都浮出水面,非要搅乱人悠闲自在的生活? 正想着,忽听门外传来一声大喊:“有刺客!保护王爷王妃,保护郡主!” 天!女人的直觉不会这么灵验吧?居然有刺客来给她冲喜? 楚晴吓得当场“面瘫”,但闻外面急促的脚步声、侍卫们提刀佩剑的咔咔声、家丁丫环们的叫喊声混作一片,整个王府瞬间进入高级装甲防御状态。 第8章 芳心乱为腹黑男.前篇 “爹,好端端的怎么会有刺客?我们王府难不成跟人结怨了?您没得罪什么人吧?”楚晴惊愕归惊愕,却十分疑惑,扭头望向父亲。 穆亲王没答话,巴伊大夫倒先开了口,煞白的脸上带着汗水流过的痕迹,楚晴几乎都能从那张胖脸上看到汗水被蒸发后留下的盐粒儿。“不关王爷的事,一定是有人发现了我,想整死我的……天哪,我们七箬人到底只是来大平国正正当当地做生意,到底造了什么孽呀?” “爹,我看还是赶紧找人把大夫送走比较好。”楚晴穿上外衣,黏到父亲身旁,一个劲怂恿穆亲王快些叫人来。 她自问不是那种品格高尚的人,也从不觉得自己心地有多纯洁善良,此时,她表面上说着像是为巴伊大夫好,实际上是不想让大夫被人盯上的事连累到穆亲王府。 从窗缝里瞅瞅外面的月亮,她仿佛看见月亮里有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影子,在嘲笑她是“自私鬼”。她横着心、厚着脸皮鄙视那影子,我呸!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可惜的是,楚晴的如意算盘打得并不成功,她简直忘了她的王爷老爹是古代人,而且还是忠义级别超高的那种王爷。 只见穆亲王走到门前看了看外面,接着回身安抚巴伊大夫的情绪:“大夫,你不用太忧心,此时出府,反而会自投罗网。穆亲王府守卫森严,个把刺客还不至于能在本王的府中随心所欲地撒野。你就暂时藏在我女儿房中,本王和王妃自会出去引开刺客的注意,放心,这座鹤平城里的人,不敢把本王怎么样的。” 眼看着爹娘走出自己房门去,楚晴只有眼巴巴望着那扇门发呆的份儿。她的老爹老娘到底在干啥?居然就这样把那个胖大夫丢在她房里?这也太不合礼数,一点也不像是王爷夫妇能做出来的事啊! “大夫,你……想走吗?”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声音经久不绝,她无奈地转头问和她一起待在这间屋里的人。 巴伊大夫苦着脸点点头:“当然想走,可这会儿出不去呀,王爷刚才不是已经说了么?哎哟,我承认我是怕死,可我也不想连累王爷、王妃还有郡主啊。尤其郡主您,刚刚才服下我的药,至少老天也得让我知道您吃了那药之后能康复才对吧。否则,我救了一个人,又让她遇害,那我这大夫真是白活一场唷!” 楚晴没好气地啐了一口:“去去去,闭上你的乌鸦嘴,说得像我必死无疑似的,你到底想不想走?想走就快点跟我一起捣腾捣腾这房里的东西,看看有没有秘密通道。” 她坚信穆亲王不会做糊涂事,留下巴伊大夫在她一个黄花闺女房里,一定有原因。果然,大夫和她一起在房间里东碰碰、西敲敲的,不经意之间被她碰到了柜子里的机关。那是一只碧玉小狮子,她正好捏住了它的小屁屁,谁想柜子突然转动,竟露出一道暗门。 “郡主,真的有啊!”巴伊大夫低声呼喊着,像瞬间看到了救星。 “大叔,看到的别喊,听到的别说,懂不?快给我进去!”她一把拽住他就钻进暗门。 暗门内,如楚晴预想的一样,确实是条长长的地下通道,若不是先前进门的时候,门口就放着纱灯和打火石,秘道里一定黑咕隆咚、伸手不见五指。 楚晴让大夫走在前面,自己走后面,一边走一边捂着嘴巴咳嗽,却越发感觉到王爷老爹的智慧,这分明是电视剧里的招儿,她老爹就用着,难怪现代人会这么拍了。虽然大平国是个在中国历史上如何也找不到的国度,但古人的智慧,实在是不能单纯用言语来形容的,老爹,您真是我的偶像! 虽然这个时代没有手表那种东西存在,但当她和巴伊大夫找到出口的时候,算算差不多也花了一个钟头。 楚晴探出头向外一望,乖乖,老爹找人设计的秘道真够长,怪不得那么胸有成竹说大夫一定不会有危险……此刻,他们二人所在的地方,已是她与庄仰哲常去的那条河边,她知道,这条河直通入海,只要坐船顺流而下,大夫就能脱离险境,顺利返回自己的家乡。 “鬼老天,不会那么不给姐面子吧!姐这是在做好事积功德好不好?”河上居然一条小船都没有!看见平静的河面上空无一物,楚晴翻起白眼,险些晕倒。 “呃……郡主您瞧,那边好像来了一条船!”巴伊大夫忽然发现了什么?忙叫她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大夫没有看错,西边确实来了一条船,可楚晴仔细一瞧,那条船却并不是客船,那华丽的装饰、行船的架势,应该是私家船。然而,事情已经到这种地步,她只想大夫快一步离开,她就马上能松口气,于是朝那条船大喊起来:“船家!船家!” 船出奇地靠岸了,楚晴不禁惊喜,原来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她连忙推着巴伊大夫朝那只船靠岸的方向疾走而去。 船上,掌舵的艄公旁边,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正朝舱中禀报。船舱门前黑色的锦帘被人从里慢慢拉开,一位贵族打扮的黑衣公子徐徐踱出舱来。楚晴先前还在谢天谢地,顷刻间脸色突变,那家伙……不是荣渊吗?晕,以为遇到救星,没料到是条贼船! “需要我帮忙么,尊贵的郡主?”荣渊手摇折扇,在船头蹲下身子,眯起那对单眼皮的眼睛,漫不经心地瞅瞅楚晴,又瞅瞅站在她身旁的巴伊大夫,表情一如既往让人琢磨不透。 “怎……怎么会是你?” 楚晴盯着他的脸,仿佛一时间连眼睛都失去了眨动的功能。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见荣渊似乎并没有要为难七箬人的意思,好吧!她暂且忍忍这个变态男,谁让这时偏偏就只有他这条船在河上呢?她宁愿自己再吃亏一次,也不想让七箬人牵连她全家遭罪。 “算了,时间紧迫,我没那闲工夫陪你变态,我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看你这船是往东边开的,正好这位七箬大夫也要赶着出海,想麻烦你载他一程,只要能出鹤平的地界就行。至于原因,你不用多问,总之你这次若是帮了我这个忙,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可惜啊!我这个人天生不爱财。”荣渊歪着头冷笑。 “喂!你什么意思?是不是非要和我作对,你才会开心啊?”一团怒火冲上脑门,楚晴却不得不强行把它按下去。 荣渊丝毫不会因为她情绪激动而跟着激动,或许他有生以来,就不知道激动是怎么一回事。只见他收起折扇,左手伸出三个指头,依旧平静地道:“我刚才已经说过,我天生不爱财,自然也不需要你的银子。不过,如果你先答应我三件事,我倒是可以不问原因,保证能把这位大夫安然无恙地送出鹤平城。” “哪三件事?你说。”她不能不妥协了,先答应着以后再反悔也不迟。 “其余两件事我暂时没想到,帮你送人只要你先答应我第一件事而已,所以你大可不必露出那种对人举白旗的表情,女孩子家那种样子很丑,你知不知道?”他浅笑着举起扇柄,轻轻掂了一下她的小下巴。 奶奶的!他竟然和她来这套,这不是《倚天屠龙记》里赵敏吊着张无忌胃口的那一招吗?说起这个她就来气,人家金庸爷爷有才,设计出这招美人钓帅哥的绝学,怎么到了这儿,她堂堂一个新时代女性,反而得被荣渊那个死贱男这样耍弄?接下来还有更疯狂的,荣渊很快便波澜不惊地说出他要求她答应的第一件事:“很简单,来这里,亲我一下。” 楚晴,我看你上辈子不仅杀了他全家,肯定还问候了他祖宗十八代,要不然,今天怎么会沦落到栽在他手里?她捏拳头,她咬牙切齿,她想喷火,甚至想掏出匕首阉了这家伙,可是?就算她真能让他没做爸爸就先做了公公,那把匕首好歹是荣涣送给她的。要是荣涣知道她拿那把匕首切了他哥泡mm的工具,会不会当场呕出几十两血,全身爆炸而死呀? ok,冷静,淡定……不就是亲他一下吗?把他当成一只土狗,亲一下只需要一秒钟而已。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腮帮子走上前,两眼紧紧一闭,啵! “唔……放……放开……”她又上当了,她早该知道荣渊的腹黑指数是超标的。这回,她可算是感受到了法式长吻的威力,比药还猛烈,猛烈得她险些就晕到失去理智,被他抱进船舱吃干抹净了…… “还能叫我放开,定力不错嘛。”他猥琐地笑着放开了她,向旁边两个手下招手示意,两人马上下船扶住巴伊大夫,把他带进船舱。 “你真的……能保证把大夫平安送走吗?怎么……你不跟他们一起走?”眼见荣渊朝她走来,拉着她下船,吩咐手下们开船,楚晴格外惊奇。 荣渊微微一笑:“你刚才都跟我那么亲热了,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就这样回家?再说的,自从我回到京城之后,都还没有去贵府问候过穆王爷和王妃,怎么说,我姐姐和弟弟都是你们穆亲王府的人,我应该多谢穆亲王府对他们的关照才对。” “给我爹娘请安就请安,干嘛非要笑得那么阴险?”楚晴冷冷地哼了一声,自打认识这家伙以来,她见过他所有的表情,就没一个正经,除了冷漠就是奸诈,笑起来也一样。 “呵,对帮了你大忙的人,居然一声谢谢也不说,还嫌人阴险。如果换成是那位庄小王爷帮你,你是不是早就以身相许,连等到成亲都等不及了?”荣渊刚才还有一丁点笑容的脸陡然变得像夜空一样黑沉沉,声调中竟夹杂着些许不满,甚至似有几分怨怒。 他怎么突然像开始认真了?难道是在吃醋吗?楚晴怔了怔,不会的,这家伙绝不会真正为一个女人动心,一定还想捉弄她,假装吃醋……她记得自己还在念高中的时候,就看过一部小说,小说中有位长得超帅的将军,除了脸儿白以外,性情就和荣渊差不多,爱扮酷,爱到处留情。这种人绝不会认真,因为在他们看来,女人充其量只不过是男人的玩物。 “王爷,王妃,郡主回来了!” 人没到正厅,冬哥充满激动的声音已经先传到穆亲王夫妇耳中。楚晴进门一看,忽见庄仰哲也在里面,一看到她回来,连忙担忧地上前扶住她的双肩,柔声问:“晴儿,你没事吧?你看你咳嗽着,夜里还出去,怎么总让我如此担心呢?” 楚晴只笑着摇摇头,没答话,庄仰哲抬头之际,却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荣渊。 “你怎么会和晴儿在一起?”庄仰哲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直射向荣渊。 “小王爷为何总是对下官充满敌意呢?下官只不过是在路上偶遇郡主,见她一个姑娘家在夜里行走,自是出于好意送她回府,顺带给穆王爷与王妃请安罢了。也许,下官的确有些多管闲事,可当时谁让小王爷您不在呢?” 荣渊回话后,大大方方走上前,向穆亲王夫妇躬身行礼。 “方才送郡主回来,听说贵府先前有刺客闯入,想必又是乱党在作怪,下官已派人通知刑部和捕盗署,应该已经在搜查乱党的踪迹,请王爷和王妃放心。” 穆王妃笑着点点头:“荣渊啊!我就知道你们荣家三姐弟都是信得过的人,只是各为其主,难免有些遗憾。不过这次,我真要谢谢你把我女儿平安送回来,一会儿我叫下人领你去……” “王妃言重,下官身为朝廷官员,为王室做事乃理所当然。况且,下官的姐姐和弟弟多年来蒙受贵府的照顾,若还要领受您的赏赐,反倒折煞下官了。下官还是就此告辞吧!今后若贵府有用得着下官之处,王爷、王妃和郡主千万不要客气。”荣渊说罢,向二老拱手拜别,又向庄仰哲行了一礼,潇潇洒洒走向大门,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今夜,楚晴很罕见地失眠了。是的,失眠这种现象在她看来,一直是老年人常有的毛病,从不应该属于花样年华的她,但她的确到了三更还没能入睡。 有个人影在脑海中迟迟挥散不去,不是庄仰哲,而是荣渊。 她不敢相信,实在是难以置信,为何很快就要和她的白马王子结婚了,心里还会想起另一个男人,而且那家伙更是个爱装酷的变态腹黑男,怎么会这样呢?她曾经听说过有一种女人可以纯粹被男人在感情方面的强势所征服,但她坚信自己不是那种女人,而是充满理智的。她需要的男人,绝不是只喜欢她就够,更不是占有她就够,他必须能给她一辈子最美满幸福的生活才行。 “娘,我和仰哲的婚期,能不能提前啊?”第二天一大早,她便急匆匆地跑去母亲那里施展撒娇攻略,开始央求。 “提前?不大好吧!你跟仰哲成亲那天,可是我们两家长辈共同选出的黄道吉日。” 穆王妃有些为难地摇头,忽见女儿的神情不大对劲。 “晴儿,怎么突然想急着成亲?还有七天都等不及?娘看你不像是渴望着早些嫁给仰哲,倒像是想为了成亲而成亲啊。” 糟糕,被母亲看穿了吗?楚晴的心砰地一跳,连忙辩解:“不是不是,娘您想到哪儿去了?其实不只是我一个人等不及,仰哲他也等不及啊!娘,您也年轻过,少男少女的心事,您懂的,哦?” 穆王妃叹了口气,摸摸女儿的后脑勺:“并不是爹娘固执不答应你,而是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我想也是时候该让你知道。” “嗯?”楚晴好奇地眨着眼睛,不能提前让她结婚,竟还有别的原因? “你应该还记得你被荣涟在家门外发现那天,我和你爹刚失去了女儿,但我至今从未告诉过你,关于我亲生女儿的事。其实,她除了和你长得很像之外,早在我刚生下她之前,我们家就已经和当今皇上的二皇兄福亲王家有过指腹为婚之约。谁知道皇上刚册封了文妃所生的小皇子为太子,福亲王就极力反对,得罪了文妃和她背后的权臣贺家,甚至背上谋反罪名,皇上极其震怒,一气之下将亲兄长一家七口人全部送上断头台。”老王妃眼中流露出惋惜的神色,又似有三分愤懑。 楚晴压根儿没想到,一向与世无争的穆亲王府还有这种过去,心头不觉微微发寒。好在穆亲王没被牵连进去,要不,她就当不上便宜郡主,恐怕迄今为止还在街边啃人家丢弃的脏馒头。沉默了片刻,她又问母亲:“那……和您的亲生女儿定亲的小王爷呢?” “满门抄斩,那孩子还能活命么?晴儿,娘知道你很想嫁给王室子弟,如果福亲王一家能像你爹一样安分守己,你就能嫁进更好的人家。虽说你喜欢仰哲,但为娘在私下里同样在为你物色更好的夫婿人选,因此才会拖延婚期,仰哲虽是长公主之子,可毕竟还是外姓人,比起直系亲王仍然略逊一筹。只可惜如今除了你爹之外,其他的直系亲王家都没剩下一个没成亲的,为娘可从没想过让自己女儿做侧妃。” 嘿嘿!看不出来,老娘还挺有野心,藏得很深嘛!听罢穆王妃的一番话,楚晴方才发现,母亲的拜金指数原来比起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虽然尽可能让自己不要往歪处想,却依然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那些,穆王妃内心深处,一定有个渴望女儿将来当皇后的念头,只是穆亲王死不去参与皇室斗争,她才没办法吧。 女人啊!果然都有魔鬼的一面,尤其是做人家妈的女人……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终于,在她的死缠烂打下,穆王妃终于松口,却未曾答应她把婚期提前,只是说如期成亲,不会再延后。 算了,等吧等吧!捱完最后几天,她就能安下心,不要再被别的事困扰。 “仰哲,你怎么不说话?我们就要成亲了,你不高兴吗?” 依旧是那条河边,依旧是那排碧绿的柳树下,庄仰哲却囧着一张脸,和周围的美景极度不搭调,全然没有准新郎倌该有的满面春风。 “晴儿,我……是不是很没用?”半晌,他才缓缓转过头,低声问了句话。 楚晴愣住了,和她只隔着不到一尺距离的这个男人,是她认识的庄仰哲吗?纵然这家伙是文弱书生,却也有一股子叫人称羡的男儿胆色。他敢从武功高强的荣渊手中救她,敢在三大五粗的殷大鹏跟前替她挡刀枪,怎么才几天不见,他脸上就出现了她从没见过的失败表情?不仅挫败,还很忧心,简直就像动画片里的熊猫露着黑眼圈,在无声地和她说“熊猫很焦虑”。 “你在说什么呀?哪有……” “不,你骗我,你一定觉得我很没用,我虽然是个小王爷,但明知道有人要到你家刺杀那个七箬大夫,你暗地里送他走了,却只能无奈地坐在府里等你的消息。晴儿,你真的爱我吗?你知不知道,那晚荣渊离开的时候,我看见你目送他背影而去的眼神,简直心如刀割……我恨我自己,为什么我即将成为你的丈夫,本来应该我来为你做的事偏偏会让他代劳?我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我甚至很害怕,害怕你就这样被荣渊抢走……” “我不会离开你,仰哲,我都要做你妻子了,怎么会被人抢走呢?别胡思乱想,别这样,你就放心让我做你的新娘吧!”她一头扑到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狠狠朝他唇边吻了上去。 庄仰哲,拜托你有点信心,我未来的丈夫,怎能在那个家伙面前自卑呢?贼老天,给姐把时针拨快一点,要不姐一辈子画圈圈诅咒你——去死! 第9章 芳心乱为腹黑男.后篇 总算把庄仰哲劝服,确定他不再胡思乱想,楚晴才放心大胆地踏上了归途。 这一次,她故意不要他送她回府,说是在临成亲的前几天,他们俩要避不见面,试探试探两人之间的思念,看谁爱谁多一点,能更经受得起一日三秋的“考验”。是啊!如果这几天一直思念着对方,就不会把注意力集中到别处去,与其说是安抚庄仰哲,不如说也是在安抚她自己。 加油,楚晴,没问题!她一手握起拳头,学着韩剧里的女主角给自己鼓劲。 在鹤平住了不短的日子,对周围的熟悉也达到了一定程度,难得碰上冬哥没跟着她,楚晴便偷偷溜进街中小巷,准备找条没走过的、幽僻的近路回家。 可是?胆大归胆大,在街巷中穿来穿去,她越发觉得不大对劲,直觉告诉她,她可能迷了路。太阳渐渐西沉,眼看就要天黑,却找不着来路,而这种地方,半个人影都不见,想问路都没处问。 晕啊!她原本以为自己认路很在行,如今偏偏在这地方变成了方向白痴,比起惧怕,挫败感更让她觉得头昏脑胀。赶紧找路上正街吧!她刚一回头,谁晓得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人影,拿着张湿淋淋的手帕往她脸上一盖。妈妈咪呀!她连喊也来不及喊,就感到眼前一黑,顿时不省人事…… 在做梦吧?一定是在做梦。冥冥之中,她吃力地张开眼睛,只觉浑身无力,连手指头都动不了,她想喊一声,竟连舌头也是麻木的,一个字音都发不出。 她这会儿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间屋子……废话,当然是间屋子!可奇怪的是,这间屋子居然没有一扇窗户,她视线对着的一角,仅仅有扇半人高的小门。小门旁边,一盏烛光,几个三大五粗的男人正在喝酒吃肉,看不清他们的脸,只看得见地上还放着几把刀。妈呀!她不会是绑架了吧?那几个家伙,是不是土匪呀? “咦,那丫头醒了,要不要咱兄弟几个先享受一番?” 尽管迷迷糊糊,楚晴却听到了不怀好意的语言,有个黑影正向她靠近,未见其面容,先闻其声,分明是口水滴落的啪嗒啪嗒声。你爷爷的,原来不是做梦啊!她果然被人绑架了,一只毛茸茸的手扯住她胸前的衣襟,嗤!外衣被撕裂,是个女人再头昏都会瞬间清醒! 不要啊!她头一次这么害怕,怕得眼泪像马尿一样流啊流。虽说新时代的女性口口声声闹着自己不在乎那一层东西,否则变剩女还没人要,半夜小路遇到狼,大不了递给他一个袖珍版防护罩;可真到了这种时候,她哪里提得起那股兴致?眼看就要和白马王子结婚,即使真要遇到意外,被个帅哥压,她也认了,为什么是那种恶心的野兽啊? 死老天,去你娘的!你要让姐被那个没进化完的猿人压,一辈子都别指望姐原谅你,吃你自个儿的大便去! “别碰她!” 天空一声巨响,英雄闪亮登场,剧情狗血无敌。那双刚要朝她伸过来的毛手,随着那声大吼顷刻间缩了回去,楚晴猛然发现,这家伙的双手缩回去之后,竟是放在他关键部位上的。她鬓边落下一滴虚汗,好有威力的声音,震得人可以当场萎掉!唔,下次要再让她遇上狼,也学着粗鲁地吼一声试试,看看对方是不是会软……等等,那个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哇靠!是殷大鹏! “郡主,你还好吧?”殷大鹏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从怀里掏出个小瓶,打开瓶盖凑到楚晴鼻子旁边。 好臭!楚晴差点呕吐,这什么东西?比她家以前养那只虎纹猫拉的屎还臭! “怎么样?是不是好一点了?”他关切地问她。 “呃……好像是……”楚晴试着动了动手指,嘿!她能说话了,也能动了,纵然还使不出劲打人,起码确定自己没有中风,而是中了一种怪毒,应该就是武侠小说里经常所谓的迷香。刚才殷大鹏拿个臭瓶给她解毒,看来金庸爷爷创造的“悲酥清风”,在这个世界上果真存在,并不是胡吹出来的。 “大鹏哥,你不是那么心软吧?那姓荣的家伙带人围剿我们的分舵,杀了我们二三十个兄弟,大伙儿只不过准备对付他心爱的女人,已经太便宜那厮,你竟不准我们对这丫头下手?”那压人未遂的家伙显然不服气。 楚晴不禁惊愕,姓荣的?他口中所说的人,莫非是荣渊?她猛地想起殷大鹏从前和她说过的话,他投奔的组织“赤星盟”正做着所谓“拨乱反正”的勾当,可是?怎么会被荣渊围剿了呢? “郡主,你千万别激动,你先听我说……其实,是我们鹤平分舵的文舵主想要请你帮忙,才会……”殷大鹏脑子转动的速度始终有限,当话语跟不上思维时,舌头必打结。 起码半个时辰,他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直到现在,楚晴方才明确得知,荣渊虽名义上是工部侍郎,服务于庄仰哲手下,但私下里却是在为太尉贺少霆办事,更是贺少霆一手栽培出的得意门生。 那么,赤星盟鹤平分舵遭遇围剿,很明显是被贺少霆查到线索,便命令荣渊暗地里办事,将其一网打尽,而这间屋子里的几个人,以及他们所说的那位姓文的分舵舵主,定是漏网之鱼。 可是?他们的分舵舵主怎么会要她“帮忙”呢?而且这“邀请”是不是也太雷人了点儿?大哥,有求于人还玩绑架,更想玩轮压,你们盟里的人难道全是变态啊? 殷大鹏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她披上,见她没力气揍人,长长松了口气。“郡主,兄弟们不懂规矩,冒犯了你,就让我代替他们向你赔礼道歉。” “姐的衣服都被扯破了,道歉有个毛用啊?” 楚晴皱着鼻子哼了一声,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家伙。再说,这殷大鹏只说赔礼道歉,连“对不起”三个字都不说,男人要说这三个字,真的比杀死他还难受? “我说,殷大鹏。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想找我帮你们做什么屁事,但我奉劝你代表我回你们那什么舵主一句,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什么意思?” “第一,姐是堂堂穆亲王府的郡主,不想和你们这群乱党扯上关系;第二,那个荣渊,姐才不是他什么心爱的女人,那家伙到处留情,恐怕撒下的种都有长成了参天大树的,姐被他三番五次吃豆腐,恨他入骨,喜欢上他除非我是白痴;第三,姐就要嫁入长公主府,成为庄小王爷的正室王妃,你们要不想跟我娘家、夫家两家王室结仇,就赶紧放我回去!” “郡主,你冷静点,冷静……我们分舵主并没有想要伤害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就算你和姓荣的并非那种关系,至少和他经常碰面。而且,他起码对你有些好感,你可以从他身上探到些消息,令尊穆亲王也是忠义之士,你同样一腔热血,不愿看到百姓受苦的……噢?” 殷大鹏试图继续劝她,楚晴一听他这口气,就知道不是他自己能说出来的,肯定是拷贝了他们分舵主的原话,直接往她这儿粘贴。 “他想得倒美,让我给你们赤星盟当间谍啊?” 楚晴撇撇嘴角,唇边露出一丝冷笑,见殷大鹏傻笑着点头,忽然双眼一瞪。 “去你奶奶的!凭什么?姐是你们的奴才还是傀儡?他说让姐干嘛?姐就得干嘛?那他怎么只敢玩阴的?想把姐当奴才使唤,他是个男人就去大闹皇宫,干掉皇帝自己称王呀!绑架我一个女人来威胁,什么东西!” “大鹏哥,别跟这恶婆娘废话,咱一块儿做了她!”那压人未遂的家伙又开始爆青筋了。 这青筋一爆不要紧,先前旁边那几个和他一起喝酒吃肉的汉子全扑上来,两人拉手,两人抬脚,硬是把殷大鹏拉开了去。 完蛋了!楚晴脑袋一阵天旋地转,早知道她发威的结果是这样,她宁可暂时装作答应,也不要扮女王。笨蛋啊!眼看有一丝逃脱的机会,她竟然笨到亲手把它毁灭,俗话说有一种人很欠压,她这下倒成了那种极度欠压的家伙,还要被一、二、三、四只野兽轮压……不活了,姐真的不想活了! “大哥,不好!姓荣的带人杀来了……” 殷大鹏刚给楚晴披上的衣裳,眼见着被几个粗汉子甩开,裙带都被扯断,春光马上就要外泄,霎时间却听见门外一声惊呼,话没说完就变成“哇”一声凄厉的惨叫。 门被人撞开了,楚晴还在惊恐之中,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一股灼热的液体已经像箭一般溅到她脸上,她本能地伸手一摸,眼前竟是一片血红。 杀人了……有人在杀人……她张大嘴巴,吓得老久也闭不上。 模糊的视线,所及之处,只有红色,那种散发着腥味的红,麻痹了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她会几招三脚猫功夫没错,她有女王性格没错,然而,她从来没杀过人,也没见过别人当着她的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呀!刹那间,她双眼往上一翻,这回不用迷香,她也昏死…… 到家了吗?朦朦胧胧地睁开眼时,楚晴忽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她隐约记得在那间几近黑暗的小屋子里发生的一切,可此刻的平静、安稳,却让她又生了怀疑,莫非……那些可怕的事,真的只是一场恶梦? “冬哥……冬哥!”她试着欠起身子,翕动着嘴唇,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呼叫冬哥,可喊了半天,也没人答应。 死丫头,平时不在屋里陪她,都会自觉地蹲在门口stand by,今天居然喊都喊不动。她没力气发火,感觉全身都软绵绵的,像失去了重量,简直快要飘起来,神舟七号上帅帅的航天员叔叔出舱时那感觉,估计就跟这差不多吧。 她试着从床榻上爬起来,到茶几那边端杯茶来喝,谁料身子一软,跌回榻中,竟压到一个异物上面。天哪!那不是荣渊吗?这个变态男怎么睡在这里?而且,他还躺在靠墙的里边,这……这是什么状况呀? “醒了?”荣渊忽然张开那对单眼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嘴角泛起一丝尤其邪恶的坏笑。这表情不能不让人立马想到歪处,绝对是黑夜里跟异性做某种运动high到顶点之后,满足得不得了、浑身逍遥又轻松的模样。 楚晴这下才发现,原来这张床榻根本不是她家的……哦卖糕的,难道是荣渊的屋子?神仙伯伯,她不会一倒霉就倒霉成这样吧?身上好麻、好痛,床都起不了,不要啊!她好不容易在婚前为庄仰哲守身如玉,没被那几个粗汉子轮压,结果就这样被变态男荣渊压了,还连过程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简直亏得太太太大了!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死变态!”此时的她,已经没法再细声细气,就算声带撕裂,她也要咆哮。 “我的小郡主,没搞清楚状况就张嘴骂人,似乎很没修养。”他半欠起身,温热的气息扑到她脸上。 “跟你这种死变态还能讲修养吗?”她使劲瞪着两眼,怎样,姐就代表月亮,用眼神消灭你! “俗话说好心没好报,好泥巴糊不了好灶,我也算是见识了一回。” 他依然保持着坏笑,撩起她鬓边一缕发丝,像小孩子看到稀世珍宝一样玩弄着。 “我劝你最好乖一点,令尊令堂知道你在我这儿,都绝对相信我能照顾好你,我要怎么样,你觉得反抗会有用么?我可好意提醒你,今天早上我已经收到消息,前次你请求我送走的那位七箬大夫已经平安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而你,还欠我两件事没做,所以别那么凶。你若是再发疯,我大概就很难保证另外两件事对你来说是不是会非常过分。” 荣渊说完话,便起身整了整头发,很习惯地在她唇上香一个,然后准备离去。楚晴愤愤地看着他的背影,根本是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儿,刚才他说的那番话,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 然而,她不得不承认,荣渊的背影真的很酷很帅,仍然是她在现代时最喜欢的那一型,真不明白生得这样一副优质皮囊的家伙,怎么会是个贱中之贱的败类…… 靠!楚晴,你到底在想啥呀?他可是才夺了你的第一次,你就基因突变?那你的仰哲王子呢? 仰哲……造孽啊!仰哲会不会嫌弃她呀?虽然她心里在极力说服自己,庄仰哲受她的现代思想影响过,应该不会在意那个,可是?自己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荣渊,你爷爷的,本宫就让你暂时得瑟几天吧!要是结不成婚,做不了王妃,姐就去卖身染杨梅来先传染你,然后自杀,让你慢慢全身溃烂而死!呃……这是不是对自己也太毒了点儿? 荣渊才不管她的诅咒有多恶毒,大摇大摆地走出门去。 楚晴正纠结着接下去该怎么办,不料门外又传来脚步声,门被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她立时目瞪口呆。 “荣……荣涟姐?” “小郡主,我想死你了!”荣涟扑上来就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抱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比春晚相声现场巩哥拥抱郭哥还激动。 这又是什么状况?荣涟不是在沧原的,为何会在这里突然冒出来?楚晴一头雾水。话说回来,她虽然脾气是挺任性,却还不至于喜欢或者讨厌一个人,就连带人家的亲戚朋友一块儿喜欢或讨厌,惹他的是荣渊,荣涟依然是她的好姐妹。 “郡主,你可千万不要怪荣渊,他性子虽古怪了些,但他绝对没有要把你怎么样的意思。昨天夜里他带人去抓乱党,恰逢你被绑架,便把你救下,因为那地方离他的这座宅邸近,你又昏迷着,他才让你在此暂歇一宿。昨夜你迟迟没醒,他一直守在你身边,直到疲倦了躺下,都绝无半点对你不规矩。” “他真的没有欺负我?” “那时正逢我刚到京城,他已经对我说过,等你身子好些了,尽快让我和你一同回咱们王爷府中,免得遭人闲言闲语。尽管我明白,荣渊他是我弟弟,你可能不大相信我的话,但你该知道我从不对人说假话,而且,纵使你就要嫁为王妃,我仍然不能不说,我是头一次看见我那弟弟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啊。” 荣涟一席话语重心长,一字一句,听在楚晴耳朵里,渐渐冲淡了怨怒。 而恍然大悟时,她的心却莫名地跳得飞快,荣渊,他真的……真的喜欢她吗?可如果他真的喜欢她,又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对她无礼,甚至越看着她倒霉的样子,就越是在一旁邪恶地幸灾乐祸?这种方法,算什么追女生呀?她被华丽丽地雷翻了。 平安回到穆亲王府后,整整三天三夜,楚晴都在失眠的黑夜里度过。爹娘和冬哥只道她是想庄仰哲想得生了黑眼圈,忙叫人给她拿中药敷眼,殊不知她这几天的心绪混乱如麻。至于庄仰哲,知道的只是最近有乱党出没,逃脱一人,其余四人被押进了大牢,仅此而已。 出嫁前一天的夜晚,楚晴依旧呆呆站在柳树下,望着天上的月亮出神。忽听荣涟走来道:“荣渊来探望你,要不要见见他呢?” 见就见呗,反正她一嫁,今后那家伙便不能不对她规矩些,正好趁此机会和他说清楚,不管他是不是真心喜欢她,都得让他死心,免得夜长梦多。 荣渊就这样走入了凉风习习的庭院中,走近楚晴面前,用一种无法形容的奇异眼神看了她很久、很久。 楚晴本想说句话,可没等她开口,对面的男子已从袖中掏出一串红亮亮的相思豆,一手伸指按住她的唇,一手小心地将红豆项链挂到她脖子上,打成鲜艳的蝴蝶结。 “是文妃娘娘的赏赐,喜欢吗?”他低声问。 她低头盯着垂在胸前的红豆项链,两手捏着项链珠子,好像数珠念佛。 可是?站在她对面的这个男人,他是能满足她愿望的神佛吗?公主为爱下嫁,她从不信这小说里才有的狗血故事。皇亲国戚要换人,除非改朝换代;而大臣落马,往往来得疾风骤雨,如何能一辈子给她安稳、幸福? 哗啦——零零散散的红豆扯落一地,溅得飞花碎玉! “为什么?就因为他是王爷,你宁可欺骗自己的心也放不下他?你就那么想做王妃?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两件事没做,今天我就要你答应第二件事——你不准嫁给庄仰哲。” 他狠狠盯着她的双眼,纵然满脸爆起青筋,她的目光也已流离失所。楚晴不懂,这家伙为何要如此□□,她久久也不点头或摇头,如果爱是强迫,究竟有什么意思? “很好,如果有一天我能当上王爷,你不要为你今日背弃承诺而后悔。” 他的背影渐渐远去,高大,却单薄如斯。她忽起一丝想要追上前的冲动,前面却似阻着一面透明而坚硬的水晶墙。 当王爷,痴人说梦……连白痴都知道,只有皇亲国戚才能封王,那家伙的官儿就算做得再大,和“王爷”两个字都永远别想扯上关系。 神仙伯伯,让我穿到这地方就穿了呗,明明活得自在,干嘛要遇上那个冤家,揪疼姐的心肝脾肺肾? 楚晴望着夜空里的半个月亮叹息,过往一幕幕,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又能怎样呢? 荣渊,我要的,不是你这样的男人,像你这种男人,或许的确能一时牵动我的心,可我终究不爱你,真的没法爱上。我就像你说的那样,是个拜金女,是个自私鬼,而你到处拈花惹草,你能长久把真心拴在一个女人身上吗? 荣渊,从今往后,以后的以后,我们还是少见面吧!不,最好永远也不要再见面……那样,我就能安心嫁给仰哲,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像小孩一样无忧无虑地过一生。 第10章 老公居然没开窍 还在现代时,楚晴就曾想过,如果参加选秀成不了春哥那样红透半边天的大明星,便要趁年轻赶紧把自己嫁出去。因为她比谁都更清楚自个儿的斤两,像她那种严重偏科的学生,根本没法考上好大学,到踏入社会时也值不了几个钱。倒是凭借着有张天使面孔,或者有副魔鬼身材,嫁个有钱人不愁吃穿,在那个笑贫不笑娼的世界,才能活得舒服。 如今,她终于迎来了这个渴望已久的时刻。从穆亲王府到长公主府,一路上坐着大红花轿,走向即将成为她丈夫的庄仰哲身旁。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一点也激动不起来,想打瞌睡。 明明只有大概一个小时的路程,偏要走上两个钟头,囧啊!为毛古代人结个婚非要兴什么送亲和迎亲呢?虽然大平国租不到宝马奔驰,高级马车总弄得到吧!还不如让庄仰哲一早来接她,一路再飞驰到婆家的喜宴现场,这起码也能省去一半的时间吧。 更让她憋得发慌的是,喜娘在旁交待了又交待,新娘子没进洞房、新郎没掀起新娘盖头之前,一句话也不能讲,不然不吉利。她只好悄悄在上轿前找冬哥拿了颗半个乒乓球那么大的糖腌梅子,放在嘴里嚼啊嚼,唉!谁让这没有口香糖? 等到拜堂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因为娶的是继室,拜堂的程序据说没有第一次娶正妃那样繁琐。楚晴膝盖上绑着两个“跪得容易”,挨个给公公婆婆、自己爹娘敬完茶之后,便被一群丫环簇拥着送入了洞房。 oh yeah!终于解放了!见新房的门关上,外边没了动静,她赶紧摘下凤冠霞帔,仰面朝天地就倒在了榻上。还好,繁文缛节到此为止了,趁现在放轻松、放轻松! 她就着躺在榻上极不雅观的pose,手脚横叉竖叉,学着《丑女无敌》里林无敌的雷人舞姿,干脆来个“卧版哈哈舞”,也懒得管床单、衣裳是不是皱成了老树皮,头发是不是乱成了草窝。自己high了半天,她忽然一下子坐起来,猛一拍脑袋,唔,庄仰哲不是在外面给宾客敬酒吗?就他那级别,等到进新房,晚上到底能不能“放轻松”啊? 可怜的仰哲,还是让你太太我出面,给你挡挡酒吧……她正想自作主张走出新房,打算用现代人举办婚礼的那一套去帮她的新郎应付宾客,谁料还没打开门,她忽然看见未关严实的窗前,一条黑影从外忽地闪过。 “谁?”楚晴机警地反扑到窗前,把窗户往外一推,然而,她没看到半个人影。听到的声音,仍旧只有从宴会现场传来的、宾客们谈笑风生的声音与酒杯碰撞的脆响。 难道自己刚才看错了吗?不知怎么的,她脑海中无端地浮现出荣渊的影像。尽管她的视线被红盖头遮挡着,但宾客的名单,她好歹亲耳听人念过,并没有荣渊的名字。本来庄仰哲新任工部尚书,荣渊身为工部侍郎,应当前来道贺才对,何必不出席婚宴,要偷偷出现? 呸呸呸!楚晴,你个死丫头,你大喜的日子,是你自己要闪婚嫁给庄仰哲的,干嘛又想起那个变态男?再说,你怎么就知道外面偷看那人是荣渊了,难不成穿黑衣的就是他?啪,啪,扇你俩耳刮子! 她打开门要去大厅,忽见一群人正从那边过来,晕菜!出去不了了,新郎倌已经提前给送回来了…… 庄仰哲是被四个丫环搀扶着走进新房的,一进门就直接扔在了床上,交杯酒都不用喝了。幸亏楚晴提前重新戴上凤冠霞帔,盖好盖头,丫环们不敢随意碰她,没让人瞧见她的非主流形象。 至于那些丫环,全都向她道歉,说什么“请小王妃恕罪,小的们竟然让小王爷就这样进新房,已给他服下了醒酒汤”之类。楚晴懒得听她们废话,只说“好日子别请罪,大吉大利”,便把她们全都撵出去,说新房要提前熄灯睡觉,不必在外守着。 庄仰哲啊庄仰哲,你一大男人,又曾经结过婚,明明不能喝太多酒,怎么一点也不会吸取教训呀? 楚晴把最小的那盏烛火放到床头,伸手往他脸上一碰,不是吧!简直跟火炭一样烫!醉个酒而已,他要不要这么吓唬人?还说什么芙蓉帐里春宵一刻值千金,娘的,就他这状态,强得起来才怪,他们的新婚夜铁定是要泡汤了。神仙伯伯,姐上辈子是不是太弱了?这辈子结婚要换姐来主动征服老公? 话说回来,这庄仰哲跟红色还确实不搭,似乎是天生不适合穿大红色的新郎褂子,加上浑身一股酒气,脸跟那布一样红,楚晴看着就忍不住叹气。这一刻,她真的超级怀念头一次见到庄仰哲时的情景,白衣翩翩的贵公子,那才是他的形象嘛。 偏偏这会儿,容不得她去为过往花痴,新婚丈夫醉得不省人事,是她自己没让丫环伺候着,要自己摆平他。她不禁有点后悔,可要重新把丫环叫来,好像又觉得挺出糗的。 更郁闷的是,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服侍过人。她好半天才给庄仰哲脱下靴子和外衣,把他的身子扶正,拉过红得耀眼的锦缎绣面喜被盖在他身上。她庆幸他的体重不算超标,醉酒后没发酒疯、没呕吐,等确定他只有出气儿的声音,没别的动作,才轻轻地躺到他身旁。 “仰哲,仰哲?”她试着凑到他耳边唤了两声,庄仰哲只“嗯、嗯”模糊地应答着,也不知他到底听没听见她叫他,恐怕还以为是在做梦,自顾自地说梦话吧。 楚晴小心翼翼地撩开他散在额前的乱发,借着微微的烛光,凝神地望着他的脸。 其实,他就这样安静睡着的时候,真的很好看,平日里,他便不属于高大威猛的那一型,缺少霸气,却浑身散发着独特的贵族书香气息。尽管今夜喝多了酒,她也没觉得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酒气难闻,大概是被他爱随身携带的香囊弥漫的檀香味遮住了不少。 她拿着手绢,像呵护可爱的孩子一样,时急时缓地擦拭着他的额头、他的鼻梁、他的唇角,最后深深地印上一个吻。 “楚晴,从今往后,你世界里的男人,就要认定他一个了……”吹灭了烛火,她在心底暗暗对自己说,如今已嫁做人妇的她,定要一心一意对她的丈夫。倘若有些人、有些回忆还试图阻隔在他们中间,她会提前做好准备,对,从明天起,她就得过全新的生活…… 可让人非常无奈的是,楚晴本就一夜没睡舒坦,第二天早上天才蒙蒙亮,丫环就在外面叫人起床,说是已经给小王妃准备好了洗澡水,因为昨夜一对新人劳累了,得泡泡花瓣药浴才能恢复体力。 楚晴坐在浴桶里,一直用一只手托着下巴,摆着□□表情里兔斯基半打瞌睡、仰头吐泡泡的pose,就差还没当场泪奔而逃。 劳累?劳累个屁?真要劳累,也是她一个人累,庄仰哲醉得跟死猪一样,到现在还没醒。昨晚啥都没做成也就罢了,这些死丫头一个个居然连一刻也等不得,就拉她出来泡澡。本来她还期待着丈夫先醒来,为弥补晚上冷落新婚妻子的过失,至少给她个甜蜜蜜的早安吻,但这一点点的希望也成泡影,真悲哀! 不行,要天天住在这长公主府里,早晚会憋出病来。泡完花瓣澡,她忙找冬哥去问她们夫妇俩何时能搬到工部尚书的新宅邸去。冬哥却说已经问过了,工部的新宅邸还没完工,起码要再等三个月,楚晴瞬间石化,天哪!那照这么说,她还要和公公婆婆在这府里相处三个月? 终于等到庄仰哲起床,两人忙去正厅见他的爹娘——驸马庄显德和恩泰长公主,给二老敬早茶。 “显德,你自己喝着儿子和新媳妇的茶,我今天暂且不喝了,误了时辰的茶,我喝不下。”长公主瞟了楚晴一眼,立刻就给新儿媳妇来了个下马威。 不是吧?楚晴脑袋里顿时嗡嗡作响,误时辰?拜托,人家起来得很早好不好?要误时辰也是因为你儿子误,又不怪我,你干嘛瞪我啊?这一刻,她方才体会到婆婆和媳妇之间的矛盾指数究竟有多高。看长公主瞧她那眼神,就算她头脑简单也看得出来,这位婆婆压根儿不想承认她,婚宴上的笑脸,只不过都是在宾客面前做做样子而已。 相比之下,庄显德倒还非常通情达理,喝下儿子儿媳的敬茶,好言劝他老婆:“夫人,别这样,我知道你很喜欢抒音,甚至不希望仰哲再娶继室。但人死不能复生,晴儿毕竟是你堂弟穆亲王的义女,又漂亮又乖巧,只是才嫁进门不大懂得府里的规矩,或许今早误了时辰真不能怪她,你就大人有大量,喝了这茶吧。” “是啊!娘,这的确不关晴儿的事,是我昨天喝得太醉,早上才起晚了,晴儿一早就在准备,只是不懂我们家的规矩,不知从何开始,请您原谅。”庄仰哲跪在地上,双手托起茶杯,向母亲再行一礼。 楚晴本来还没弄懂这意思,却悄悄看见庄显德向她使眼色,忙跟着丈夫一起低头行礼。然而,就算公公是个好人,却是个“妻管严”,而且这对老夫老妻,铁定是灰太狼和红太狼那种极品couple。长公主没开口答应喝茶,她一样得长跪不起,该死,早知道她就提前戴好“跪得容易”,膝盖那叫一个疼哇! 差不多跪了十分钟,茶都凉了一半,长公主才接过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楚晴暗自在心里叫苦,好狠的欧巴桑,要对付儿媳妇,竟然可以忍心让自己亲儿子也一起受苦,难怪当年庄仰哲根本对沈抒音没意思,都非得娶她不可。在长公主眼里,恐怕永远都只认沈抒音一个儿媳,今后只怕新儿媳苦的日子还在后头唷! 没有人做人儿媳妇愿意天天被婆婆针对,更没人愿意头一天就被婆婆罚跪,楚晴憋着一口气,回到自己屋里时,真是出离愤怒了。“仰哲,你娘怎么那样?难道咱们俩结婚,是为她结的?哪有儿子结第二次婚,做娘的还罚儿子和儿媳妇跪?” “晴儿,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这几天,你就当为了我,先忍一忍吧。” 庄仰哲携起她的手,放在掌心里呵护着,柔声劝道。 “我娘好歹是皇上的亲姐姐,是这个国家的长公主,对皇室的规矩看得很重。我已经吩咐丫环们,让她们多和你说说府里的规矩,你只要在我娘面前稍微遵守一点点,我保证她以后再为难你,我也能帮你应对。” “唔,仰哲,你知道我的性情,要我守那些规矩,真实比死还难受,要不……” 楚晴见他面有难色,迅速展开撒娇攻势,像八爪鱼似地缠住丈夫,忽而心生一计。 “呐,我们找个风景舒适的地方,去度蜜月嘛,这样就能躲开你娘了,不是吗?” “度……蜜月?那是什么?是指我们两个要……要吃蜜糖还是……”庄仰哲显然为这个新名词犯了糊涂。 楚晴“噗”一声笑出来,嘟起嘴推了他一把:“瞧你还是小王爷呢?连什么是度蜜月都不知道。两个人结成夫妻,新婚的第一个月本来就该去到处游山玩水,过二人世界,才叫甜蜜,懂了没?” 庄仰哲恍然大悟,立刻一拍手:“这办法听来还真不错,不如,我们就去蟾州吧。” “蟾州?你是说大平国还没建立之前,它前身霓月公国的都城吗?”楚晴忽然想起自己听说过这个地名,似乎是个非常漂亮的地方。 “对,就是那里,比起鹤平这座被群山包围的京城,那里是一派平川,出门几乎就能看见大海,景色宜人呢。” “是吗?那么从鹤平去那里,玩一个月的话,来去一共要花多长时间?” “我曾经去过那里,算算应该需要三个月左右。” “yeah!成交,就去蟾州!”楚晴作兴奋发狠状一握拳头,庄仰哲虽是文弱书生了一点,却毕竟是以小王爷身份破例任职的工部尚书,脑瓜子果然够灵光,她真没选错老公! 说走就走。虽然长公主看得出心里不服,但老驸马庄显德一直站在两个孩子这边,况且庄仰哲想了个绝佳的理由——去南边视察沿海手工作坊的情况,母亲这回再没话说,只得点头答应。 小两口一上马车,楚晴几乎像脱离牢笼的鸟儿一样欢呼雀跃,险些没把车棚掀到天上去。在这个时代、这个国家还能度蜜月,真亏她想得出来,一路上,她就没停止过大笑,庄仰哲一度冒汗,认为他的亲亲老婆高兴到过度,直接疯掉了。 然而,她只顾着和丈夫离开严厉的婆婆,全忘了这里是没有汽车那种东西存在的。才不过一天,刚走到鹤平边城,她的兴致就被一瓢凉水从头到脚浇了个灭。 老天,他们新婚,他们得共度良宵的,新婚那天没成功,接下来不就应该成功了吗?可是?他们目前歇脚的地方并不是蟾州,而是边城的驿馆,就算再高级,也没那气氛。唉!要是有飞机能直接让她和庄仰哲飞到普罗旺斯去就好了,在那地方度蜜月多拉风呀,即使……即使因为气氛太好,庄仰哲要直接把她扑倒在薰衣草地里那个什么?她都不介意,咳咳,绝对不介意。 “晴儿,你……你的身子怎么这么僵硬?不会是生病了吧?”眼看着楚晴直挺挺地倒在驿馆的床榻上,一句话也不说,庄仰哲很是纳闷,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没发烧,也没发冷,奇怪。 见他一脸不解的模样,她没好气地哼了两声:“咱结婚那天,你干嘛喝得让人叫都叫不醒?不晓得新婚夜里该干啥?还是,你根本就是故意不想和我干啥?” “唔……”庄仰哲本来还想说话,听她这么一闹,一个正常的古代男人,又是王室贵公子,哪里听过女人说如此大胆的话?楚晴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晕啊!她怎么没注意到,这家伙不是荣渊,而是庄仰哲? 眼看庄仰哲的脸红成番茄,她的脸跟着发烫。虽说她来自新时代,说话够大胆,够没遮拦,可真要这么干起来,让她变身母狼去压倒老公,她也就是想想而已,哪儿敢真那么做?顶多给个晚安吻,安慰安慰他,好等三十天后到达目的地蟾州,安顿下来了再想别的。 然说到男人,即使庄仰哲再斯文,操守再好,也终归是个男人,眼见自己的新婚妻子一个甜吻抛过去,怎会这样就算结束,吹灯各睡各的觉?楚晴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是庄仰哲让她没办法思考和挣扎,她已经被他华丽丽地扑倒了。 卧草泥马!还以为庄仰哲是斯文人,居然可以被她简简单单一个纯洁的晚安吻逼到爆炸,她顿时感到有点后悔。算了算了,反正都嫁给他为妻,那一天早晚都要来到,只求老天爷保佑保佑她,虽说古代也有防护措施,但这会儿显然没有,千万别让她一次就怀上baby,要不然以后就难享受了。 尽管有一丝顾虑,她最终还是决定不反抗,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第一次已经开始,就该好好感觉,好好珍惜。可庄仰哲的动作,怎么会,怎么会那么怪异呢?任凭他怎么上下其手,她都一点儿没感受到狗血言情小说里写的那种幸福舒适,反而难受得要命。 “仰哲,仰哲……呃,你停……停一下下行不?”她实在忍不住,管它煞不煞风景,也得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才成。 “怎……怎么突然叫人停下?”他涨红着脸,盯着拿被子捂着浑身所有关键部位的她。 “唔,不是我想打击你,仰哲,你好歹从前也娶过老婆,怎么……手忙脚乱的?”啊!终于问出来了,这句话哽在喉咙里不说,她恐怕下一秒就要憋到内出血。 “那个……其实……其实……” 他的脸越来越红,已经不是番茄那种程度,简直到了猴屁股的级数,这表情,楚晴跟他交往老久,也还是头一次看到。妈呀,难不成他想说,他其实不能人道? 不要啊!让姐婚都结了才告诉姐,自己老公原来是废的,那不如直接一棍子敲她后脑勺,让她死掉算了。再说,她本来就是穿越的一人儿,搞不好这次死掉,可以在另一个世界马上复活,这次玩重生吧。 “其实……我和抒音以前虽然成亲都好几年了,但抒音身子太弱,所以我和她从来都没这么……这么过。她也明白她自己的身子,我们俩于是就……就一直瞒着爹娘,瞒到现在,抒音每次告诉娘,都说是……是她的肚子不争气,我们才没能给娘抱孙子……” 咣当!庄仰哲这一席话,把楚晴雷得几乎一口气喘不过来,当场昏死,她得感谢喉咙里一口唾沫呛着自己,没昏死过去,只一个劲咯咯咯地咳嗽。告诉姐,这是什么状况?结二婚的男人,居然是个还没开窍的,她嫁给如此珍奇的稀有动物,究竟是该把他当成宝还是当成草呢? “晴儿,你没事吧?到底……咱们还要不要继续?” 嘿!这下他怎么倒不结巴,还淡定得不能再淡定地征求她的意见?看他脸上的红色渐渐褪去,应该是放轻松了,原来他也跟她一样,有些话埋在心里不说不爽。 ok,ok,继续就继续吧!姐可不想再失败一次……她的双手藏在被子里,不由自主地一阵“十八摸”,噢,他虽然是特级保护动物,看来却也还不废。 “晴儿,别担心,我会很小心、很小心的。”他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她的唇角,明亮的双眼中,立时蒙上一层迷离的水雾。 当楚晴还在花痴地伸手抚摸她老公俊脸的轮廓之际,冷不防下一秒,她就迸发了河东狮吼:“哇——靠!” 第11章 熊熊铁焰最焚情 痛死了……言情小说都tm是骗人的,那叫美好?那叫幸福?这些该死的破烂书,骗得姐简直就叫一个惨啊! 自从那晚之后,楚晴仿佛对那件事得了条件反射性的恐惧症,这次她真是铁了心憋着,要再重复类似的事,必须等到了蟾州安定下来再说。不然,过两天就来一次,她恐怕连第二天的马车都没法坐,要知道马车这种交通工具再稳,使用起来也是一颠一簸,和那家伙一样不知道轻重缓急的,有的地方显然就会直接遭殃。 一个月基本上全在旅途中度过,到月底,他们才终于到达蟾州。虽然蟾州的海滨确实很美,和北戴河的佳景都有得一拼,楚晴却没法马上就提起兴致。 明明是美好的蜜月,全耽搁在了路上,第二个月才到目的地,究竟算啥蜜月呀?而且,不仅她暂时无心和新婚的丈夫再缠绵,庄仰哲也像是得了洁癖一样,估计不是正宗的洁癖,而是被她那天的反应弄得内疚所造成的怪异症状。俗话说,一对夫妻要是那方面不协调,就很容易影响感情,但要他们重新走出那一步,大概不是短时间内就能行得通的。 “晴儿,别想那些了,你既然没兴趣欣赏这里的海景,不如我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吧。我听有的大夫说,换一个不同的、特殊的环境,不一定要是游山玩水之地,可能会对治疗我们俩这种心理的毛病更有效。”一天,庄仰哲壮着胆子,几乎是冒着随时被海扁的“危险”,向妻子提出了请求。 “蟾州最出色不是风景吗?还有比海边和古城更特别的地方?”她听他这么一说,倒还稍微有了些兴趣。 “就是蟾州官冶,我上任工部尚书之前,就听前任尚书提起过,说这里的冶铁技术比起京城附近的更胜一筹,全国最好的铁就出自这里。怎么样,你是否有意陪为夫去参观参观?”他故意做鬼脸逗她笑,楚晴笑得很尴尬,天生不会开玩笑的家伙,做起鬼脸来,同样一点都不好笑。不过为了他们的将来,她还是不打击他吧!伤人自尊心终究是一件很残酷的事。 “咣当——轰隆——” 这就是官冶——大平国各地官方直属的、专门炼铁的地方。官冶里的人,最习惯每天听这两种单调的响声,楚晴记得自己小时候就在长江边的钢铁厂房旁长大,不是没听过这声音。但在外面听和到现场听,却是两种浑然不同的感觉。 铁匠们脚下踩着的,是片异常滚烫的土地,他们挑着红褐色的铁矿石,从很远的地方一直挑到官冶里,大家口中呐喊的号子,仿佛都能穿透她的五脏六腑。 楚晴从来没有流过那样多的汗水,拜金归拜金,其实,她从来没小看过炼铁工人,她甚至一直都觉得那些工作在一线的人非常了不起,尤其是那些顶头上的负责人下到第一线,肯定深得大伙儿喜爱,粉丝众多。 不过,庄仰哲若是想做人民的好干部,他能在炼铁坊里挥汗如雨吗?承受着酷热气息,火花溅落到身上的疼痛,她练过几年功夫都受不住,庄仰哲一文弱书生,到底行不行啊?再说,十几担子的铁矿石,扔进炼铁炉里炼上两三个时辰,才出那么一点点铁,他们之前拼死拼活搬来沉甸甸的矿石,那些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只觉得自己和铁匠们白费太多力气,付出与回报的落差令她极度不平。 “咦,郡主?你不是楚晴郡主吗?”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荣涣?”猛回头,她一眼认出了来人,可又不太敢相信,这小正太怎么会在这儿?他从前虽然长得不白,黑却也黑不到跟煤炭接近的地步吧?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大白牙的情景,简直可以拍黑人牙膏广告了。 因为久别重逢,二人十分狗血地寒暄了一番,楚晴方才知道,荣涣是被他哥荣渊作主调到蟾州官冶的,目前是这里的署长,大概就等同于现代工厂里的车间主任之类。而荣涣听说楚晴成了亲,和庄仰哲前来这里度蜜月,脸上的笑容立马变得僵硬,老半天才怯生生地说了句恭喜。 “荣涣,我说你们天天这么累人,还对这活儿有兴趣得很,到底炼铁有什么好玩啊?”楚晴气喘吁吁地擦着汗,衣襟差不多都能拧出一把水。 “郡主是金枝玉叶,这个就不懂了吧?” 荣涣俨然一副教书先生的姿态,也只有对着她这种奔放型郡主,才敢没大没小不管身份地位。 “我们这些家伙,可从来没把那些铁只当成铁。” “这话怎么说?” “很简单,铁也有生命、有灵魂啊!它会跟着你一起走路,一起长大,它会笑,也会哭。我很小的时候,爹就这么对我说,只有人成铁,这个国家才能像钢那样坚不可摧。我不懂得别人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但倘若你决心炼铁打铁,我觉得有这种信念,才能造出最好的铁器。”荣涣拍着胸膛,浑身上下透出豪壮之气。 原来如此……楚晴一直以为,荣涣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却不料才多久没见,他就从男孩变成了个真男人。就凭他这股志气,搞不好将来真能成为大平国第一铁匠呢。唔,荣涣,姐辜负过你的感情,伤过你纯真的心,从今天起就为你祈祷,让耶稣保佑你早日事业有成吧!这样姐就能安心了。 “仰哲,仰哲你在哪里呀?”才见荣涣钻进作坊,楚晴四下里到处找庄仰哲,却没找到他半个影子。不是吧!难道他真要当人民的好干部,亲自下到第一线去了?糟糕! 好在楚晴身板结实,在作坊里待着不超过半个钟头,还勉强能耐一阵子热。然而,她刚从荣涣先前去的那个方向跑进作坊,没看见丈夫,反倒意外地在炼铁炉旁边看到一个人影,就在那一刹那,她惊得目瞪口呆。 那不是荣渊吗?她清楚地看见,荣渊穿着一身麦色石棉布衣裳,两眼紧盯着隆隆作响、火花飞溅的巨炉,即使她走近,他亦没能发现。 “我们的新炉子还成啊!这回若能铸造出更上等的生铁,我便能呈书信到工部,倘若得到皇上许可,便能从此后建造更多这种炼铁炉,事半功倍。”他伫立在那里自言自语,眉心凝聚着前所未有的专注。 时而,他微微朝左或往右侧过头,倾听炉中的各种声响;时而,他又向拉风箱的人们挥手示意,或快或慢,规则有序。那张方正的脸,早已红透,不知是被刺目的光芒映照,还是作坊里太热的缘故,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前额、两鬓一滴接着一滴滚下。偶尔,他才伸手抹上一把,汗水飞洒在半空,立时蒸发,他不以为然,反惬意地唱起一曲小调: “踏草鞋,过山水 铁石压肩痛心肺 我抬首,不喊累 号子一吼,别掉队 热浪滚,汗湿背 如烟如雾铁焰飞 天也惊,地也动 不似怒涛,胜似风雷 唱一曲,唱成火 人是铁,百炼千锤 唱一曲,家国魂 浴血重生,坚不可摧……” 尽管荣渊的歌声实在不敢恭维,楚晴却被这一幕华丽丽地震撼了。荣涣方才所说的“铁也有生命”那番话,一个荣渊,一首小调和并不华丽的嗓音,此时竟将那种意义诠释得酣畅淋漓! 站在他的不远处,纵使再喧闹,她似乎还能清晰地听到他一次又一次的呼吸,和炉中碰撞翻滚的铁矿石仿佛完全一致。他在期待最新建好的炼铁炉初次出铁,像等待一个婴儿脱离母体那般充满着迫切,拼命抑制着即将迸发的喜悦。 那家伙……她算是又服了他一次,一颗烦躁不安的心,就那样跟随着那个男人悸动。周围的所有,好像都被帐幕遮蔽着,看不见,听不见,炼铁坊里,只有她和荣渊两人,倾听着钢铁激烈的吼声。 正在这时,一股火灼的热气扑面而来,楚晴感觉脑中有点眩晕,她本想上前拉住荣渊,让他离铁炉远一些,没想到他还未发现她在旁,朝炉子那边越走越近。 天啊!他简直和铁融为了一体,随着硬梆梆的矿石渐渐熔化,直至熔化成流动的、鲜活的、沸腾的水,这一刻,她猛然从那双小眼睛边过早出现的纹路中看见与沧桑并存的柔情,那……才是真正的荣渊吗? “荣涣,试试看能不能出铁,好像已经到达我们需要的热度了。” “行,我过去取点儿瞧瞧!”听见哥哥的吩咐,荣涣扛起特制的长柄勺子,要去炉口检验。 “等等,还是我来吧。”荣渊忽又叫住他,亲自接过勺子,走到那里,熟练地用他爬满老茧和伤疤、烙印的粗糙大手握紧长勺,盛出半勺红得闪闪发亮的铁水。 好亮!楚晴眼前,顿时一片阳光灿烂。 “荣涣,铸模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哥,新炉子炼出来的铁看起来很棒。”荣涣会心一笑。 “出铁!”荣渊浑厚的声音,刹那传遍整间作坊。 “是,大人!” 众人立刻领命。霎时间,炉口齐开,通红火烫的铁水随着每个炉口的凹槽滚滚流出,倾泻直落入各种形状的铸模中。 “哗啦啦——沙——沙——一” 阵阵热浪挟着耀眼的强光,刺得楚晴睁不开眼,她本能地想要逃开,闭上眼却什么也看不见,没头没脑朝铸模跟前跌跌撞撞地跑去。 “喂!郡主,小心呀!”荣涣一眼望见她直向铸模前面扑,吓得魂飞魄散。 楚晴听见了荣涣的呼喊,浑身一颤,一个不慎往前便倒。谁知,有人竟飞扑过去,一把搂住她的身躯,两人骨碌骨碌连续“滚地堂”,一圈,两圈……她脑子里天旋地转的,也不知究竟滚了多久,才得停下。 惊魂未定的楚晴,试图睁开眼睛,可一时半会儿还无法马上睁开。她想看看那个和她一起在地上翻滚的男人,她以为是荣涣,不,不对呀,荣涣的块头好像要小一点点才是,难不成…… “哇呀!死变态,不准碰我,姐现在是有夫之妇,哪能让你十八摸?”她拼命挣脱了他。 “我就知道好心没好报。” 荣渊掏出汗巾擦了一把汗水,冷冷地撂下一句话,背转过身朝作坊外面走,忽然像想起了什么?又转过头来望向楚晴。 “忘记恭喜郡主了,祝郡主你和庄小王爷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喂!姓铁的,你给我站住!”楚晴见他快步离开,竟不由自主地追了过去,他走去的地方,好像是官冶的事务房。 可谁知才追到半路,荣渊忽然“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完全没有任何预兆。楚晴吓了一大跳,赶紧冲上前蹲下身去看,天,她没看错吧!这家伙竟然晕了! “我靠!壮得像头牛的人也会患那什么美尔氏综合症吗?姐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她本想去喊人来抬一抬这只死猪,却忽然记起刚来这儿时,庄仰哲就说过,在炼铁的时候,作坊里任何一个工人都不能离岗,否则要出事。虽然荣渊变态。虽然荣渊可恶,但他总还是个人吧!就算不是人是头猪,那也是活生生一条命,要她眼看着一大活人晕倒在地没人管,她还真有点不忍心。 tnnd,算姐倒霉,就扛一回死猪,怎么说救人一命也胜造七级浮屠……她咬咬牙,拼出浑身的力气,硬是把个牛高马大的荣渊像背死猪一样背了起来。 她不知道,她为何会以女子的身躯去背负一个大男人,但荣渊抱住她在地上翻滚之际,他的呼吸,他的心跳,竟带着她一同共鸣,实在太奇怪了!而此刻,她只想赶紧送他到事务房,让他先躺下,再煎碗可以治内伤的药给他吃。 终于到达事务房,楚晴把荣渊放到里间的榻上,坐在旁边深深吸下一口大气。 这家伙好沉啊!自己在路上背着他那会儿,怎么一点也没注意到?她扯下系在腰间那条早已湿透的手绢擦汗,耳边仿佛都能听见汗水蒸发后留在皮肤上的盐粒磨出的碴碴声。在炼铁坊里呆了那么久,还能背头死猪走那样长的一段路,她简直可以由衷地佩服自己力大无穷,换成别人,只怕早就虚脱得想死了吧。 一缕风从窗户的缝隙里灌入,吹到汗湿的背上,楚晴缩了缩身子,接着起身过去,把窗关紧。从作坊那种热得人快要被炙烤成干肉的地方出来,到正常的地方坐下,才坐一小会儿,怎么就冷成这样? “原来……你还是喜欢我的。”荣渊不知何时张开了眼睛,擦擦嘴角的血丝,双手撑着床板慢慢欠身,楚晴本能地“虎躯一震”。 “喂!谁喜欢你呀?是个好人都会做好事的行不?你给我躺下!现在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楚晴本来想把他的身子按下去,谁料荣渊软软地往后一倒,她使出那股劲顿时扑空,随着他一起倒下去,竟伏在他身上。她正要暴跳,却被荣渊两条健臂紧紧圈住,他的唇已深深吻住了她。 她懵了,晕了,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像是身中奇毒,一个指头也动弹不得。 等等,她一定是中邪,要不,怎么她会推不开他呢? 而且,她反倒像很乐意被他拥吻,那种感觉,和当初面对庄仰哲时实在太不一样……荣渊的力气好大,他像是恨不得把她整个揉进自己厚重的呼吸里、滚烫的血液里。他不愿意早早放开她,他简直不像一个还带着内伤的人,仿佛这样抱着她、吻着她,他的伤就能自动痊愈。 “不行,不……不!”理智猛然间划过脑海,楚晴立时惊醒,挣脱荣渊的手臂,一下子坐起身,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门。 “晴儿,原来你在这儿呀!我还是以为你乱跑,遇到了什么意外,可把我吓住了!”跑回最大的那间作坊外面,庄仰哲担心地惊声呼唤着向她奔来,两人一靠近,他一把搂住她,搂得紧紧的。 “我没事,仰哲,不用担心,我只是觉得新鲜,到处走走,因为没看到你,我也在找你呢……”她倚靠在丈夫怀中,一样使劲地靠着。她不能再想起荣渊,否则,她与庄仰哲本应拥有的一切幸福,都将变作海上稍纵即逝的泡沫。 但说归说,楚晴终究还是无法立刻与丈夫恢复到认识不久时的那种热恋状态,因为官冶有时夜里也得赶工,庄仰哲见妻子没主动提出要再亲热,便自觉地借故有事,去作坊里守着工人们,继续当他的好干部,很晚才回驿馆。而楚晴就出外到处转悠,不让冬哥陪,也不让丈夫的家丁陪,她不想让外人看见她内心的纠结。 蟾州的街道虽然也是十字路多,却因为这片土地本身的地形是平原,所有路都一样宽,建筑占地面积都一样大小,路远比鹤平的好认。 楚晴信步朝东北方向走去。很早以前她就听说那边有个观潮台,上面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亭子,在那里能欣赏到大河入海口夜晚的美丽潮汐,这潮汐据说和白天海上的不同,可以每隔一炷香的时间变幻出各种不同的形状,绝对守时。如今正逢夏日,去看看应该还不错,说不定观潮之后,她就能变回平常的自己,亦能以平常心面对庄仰哲和“那个人”。 “怎么还没到?难道观潮台离这里很远吗?”她一路自言自语地走着,眼看就到城郊,却仍没看到一座亭子。 也罢,赶紧回去吧!天已经很黑了,如果庄仰哲回来,看见她还没回去,一定会很担心。想到这里,她便掉头往回走,谁知刚走到一个小巷口,竟被人从黑暗里拉住左手腕,一把拖进巷子。没来得及叫喊,就听见那人轻轻“嘘”了一声:“姑娘,暂时别出声好么?不然我们都会有危险。” 站在她身旁的,声音听来是个男人,长得却像个女人,一身夜行黑衣令他本就很瘦的身材显得更瘦,尤其那双微弯的细长眼睛,让她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在深夜日剧里看过的某些“伪娘”。乖乖,这人是谁?不会是个人妖吧!拜托,人妖在泰国才有的好不好? 正在纳闷之时,那“人妖”突然捂住她的嘴巴,霎时间,一队手持火把的官兵从巷子外面奔跑而过,等他们走远了,没声了,他才放开她,把她拉到一间废弃的破屋子里。 “我说这位大哥还是大姐,干嘛拉我来这儿,不会是又想玩绑架吧?我可先告诉你,对绑架这种伎俩,我早有经验,想玩什么花招,玩出火可别后悔。”她装作一副大姐大的模样,坐到一个干草堆上跷起二郎腿,我靠!这什么草啊?扎得人屁股疼!刚坐下去两秒钟,她立马跳了起来。 “姑娘,你别误会,如果不是为了一个人,我根本不会拉着你到这儿来。” 那“人妖”一面说着,一面带她走进里屋,一直走到一排破烂的大酒坛子后面。楚晴定睛一看,那些坛子后面居然躺着一个看来只有十六、七岁,衣衫褴褛的女孩子,微微翕动的嘴唇边,干渴难耐地吐出的几个字:“水……救我……给我水……” “怎么回事?这女孩子是你什么人?她好像受了很重的伤,怎么会伤成这样?”楚晴惊愕地望向那“人妖”,她头一次看见正值花样年华的女孩被折腾成如此惨状,那女孩裙衫下摆还有斑斑血迹,娘的,到底是什么人丧心病狂,竟对一个少女下此毒手? “人妖”咬着牙捏起拳头,压抑着怒火不让它爆发,半晌,才应答楚晴的话:“除了那个狗太尉贺少霆,恐怕这世上没有人会比他更灭绝人性。真没想到他派出的人竟然会从京城追到蟾州,抓不到我就对付我妹妹……姑娘,我想麻烦你暂且照顾我妹妹,把我刚才带回来的水给她喝些,我得再出去一趟,给她抓几服外伤药。” “喂,慢着,你要我帮你,至少得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我可没那么伟大,不想帮人帮得不明不白。”楚晴见他要走,连忙叫住他。 那“人妖”回头低声答道:“我叫文跃,我妹妹叫文珠儿,请姑娘放心,我很快就回来,保证不连累你半分。” 第12章 背后恶魔处处藏 文跃,他不就是在鹤平时殷大鹏和他说起的、赤星盟鹤平分舵的舵主吗?楚晴不禁一惊,她还记的那次自己遭遇绑架,后来遇到荣渊带人前去剿灭“乱党”,殷大鹏还告诉他,这个文跃打算请她帮忙给他们那个什么破盟做间谍呢。没错,此人就是从京城逃难来到蟾州的,说不定蟾州还是他的老家,否则,他妹妹不可能被人对付。 可等她回过神时,文跃已经离开小破屋,那么他回来之后,她到底要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问问他殷大鹏是否还活着? “水……”文珠儿艰难的呼唤声,容不得她多想什么。 楚晴举起文跃刚才留下的蜡烛,烛火照着地上女孩的脸庞。文珠儿一双眼睛半睁半闭,似是昏昏沉沉,又似还有些神智,刚刚才抬起的手,此刻又无力地垂落在地。她伸手去摸女孩的前额,好烫!她赶紧把人扶起来,让近乎奄奄一息的女孩倚靠在墙边,取下皮囊水壶,凑到虚弱的人嘴边。 文珠儿似乎感觉到了有水,忽然接过水壶,仿佛枯萎的禾苗得到了甘露一样,将里面的水一气灌下了肚。 屋里已经没有水了,楚晴猛然发现墙角有一坛米酒,大概也是文跃留下的。她赶紧用碎布浸了酒,放到文珠儿额头上,据说这样可以帮助退烧,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会儿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接着,她又掏出手绢,沾上酒轻轻擦拭女孩身上的伤口,若不做一下应急处理,只怕文珠儿已红肿的伤处还会溃烂。 果然没过多久,文跃带着药回来,楚晴没有多问,帮忙他给文珠儿敷药。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去,女孩的烧明显退了些,睡容恢复了安详,楚晴抚着胸口,长长地嘘了口气,这种轻松惬意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前次,似乎还是在沧原的时候。她的“楚晴俱乐部”里,也不知那些受过她恩惠的兄弟姐妹们过得是不是还好。 “你们兄妹俩躲在这里始终不是个办法,不如找个机会尽早离开吧。”虽然救人的感觉确实让她舒服,但楚晴终究不想被这些称为“乱党”的人牵连。 文跃轻轻叹息道:“我也想过离开,但我们这些人为这个国家努力了那么多年,还未看到未来,怎么能就此罢手?” “我才懒得管你们做过些什么破事,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妹妹是无辜的,你干的那些事已经害得她这样,如果你不怕她恨你这个当哥哥的一辈子,就尽管试试。好了,夜都这么深了,我也该回去,有夫之妇没办法陪你太久,抱歉。”楚晴起身,向他挥挥手,准备离开。 “姑娘,你……是不是楚晴郡主?”文跃忽然认出了她。 “你果然是认得我的,文跃,我一样听殷大鹏说起过你。要找人给你们卧底,的确由你决定;但愿不愿意,却是由我来决定。而我如今已是庄小王爷的新王妃,你如果还想脑袋在脖子长得牢一点儿,就该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最后提醒你一句,荣渊似乎会在这里待上很长一段日子,即使从京城追杀你到这里的人没抓到你,往后你在蟾州也凶多吉少。” “郡主,其实……” “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再知道任何关于赤星盟的事,你只要告诉我,殷大鹏是否还活着就行。”她生硬地打断他的话。 “大鹏他……还活着。” “ok,bye-bye,咱们后会无期。”楚晴转身,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 他还在官冶里没回来吧?回到驿馆时,楚晴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本以为庄仰哲未归,却偏偏在路过书房的时候,看见他坐在烛火下写字,吓得倒抽一口冷气。 拜托拜托,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她像个孩子似地拿双手捂着脸,往卧室方向走,可越是心里有鬼,动作越是小不了,咚!她一个不小心撞墙上,疼得“哎呀”一声,见丈夫的目光正对着她,只好尴尬地学兔斯基扮“揉脸党”。 “你去哪儿了?”庄仰哲放下手里的笔墨,原本习惯微笑的他,今晚似乎非一般地严肃。 “那个……我……我没有去官冶,你去过官冶的不是吗?”楚晴这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好端端的,她干嘛提官冶啊!难道她心里在乎着荣渊那个变态男? 可庄仰哲意外地没皱眉头:“我为什么要认为你去过官冶?” “这个……这个……” 糟糕,她越听这话越觉得不对劲,算了算了,还是从实招供吧!人家都说,夫妻之间有什么事要坦白的不是? “仰哲,对……对不起,我实话说了吧。其实我,我趁你出去的时候,自己也去了外面散步。可谁知道我遇见一个被太尉贺少霆追杀的家伙,他是从京城逃难来蟾州老家的,本来我也不打算和他打交道,但当我看见他妹妹被人**虐打后的惨状,我实在不忍心就这样走开,所以……所以我才帮他照顾了一下妹妹,你相信我,那女孩真的很可怜……” “傻丫头,你坦白告诉我真相,我当然不会怪你,但你又知不知道,看见你很晚都没有回来,我有多担心?你刚才说的那个人,很可能是乱党,你知道吗?我怕你出事,你以后能不能别再这样折磨我了?”庄仰哲忽然上前拥住她,心疼地抚摸着妻子的秀发,好像捧着一块易碎的水晶,迟迟不忍放手,他怕自己一放手,她就会破碎。 “仰哲,对不起,对不起……”她一声又一声地说着这三个字,不知为什么?这时候,她像是只能对他说这三个字。 结果,她被他一个公主抱,一直抱到了床榻上。庄仰哲见她没反抗,轻轻拉下帐帘,覆上了她的身躯。尽管楚晴还睁大眼睛看着他,他却已经不再顾虑,也许这样做,他只是想再证明一次,他有多爱她,他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河蟹吧河蟹,这天晚上,他们夫妻俩终于真正“河蟹”了。事实证明,丈夫和妻子之间,终究是能放下心理包袱的,再坚固的障碍,总有一天也会被推倒,而推倒的结果,果然可以让两口子更恩爱,还能让女人更漂亮。 “郡主,怎么样?这次不疼了吧?放轻松了吧?”她头一回发现,冬哥纯爷们儿、铁血真汉子,也会为那种事变成八婆。 “去去去,你敢再八卦一句,信不信我真把你嫁给荣涣?哼哼,那小子就在这里,近水楼台最好办事了。” “罢,我闭嘴还不行吗?”荣涣果然是冬哥的死穴,八婆立刻变回乖乖女。 不过说到昨晚,疼是不疼,楚晴对过程却记不大清楚,整整一夜,包括她睡着的时候,都是神游状态,庄仰哲有没有进步呢?大概确实有那么一点进步吧。唯一记得清楚的,就是碰撞、碰撞、不停的碰撞,却忘了是他在撞她,还是她自己在撞豆腐。嗯,他好像流了很多汗,听说男人“辛苦”太久,是会伤元气的,看来下次得用时短一些才好,只要perfect。 可惜,庄仰哲那个呆瓜,一句“我爱你”都没对她说,这向来是女同胞们的遗憾。 她开始羡慕起晚婚的couple来,婚姻这东西,还真是浪漫的杀手,蜜月旅行,根本没有想象中的精彩。等以后回去,她都不晓得两口子天天对着,会变成什么样,贵族家的婚姻,也有柴米油盐酱醋茶。 而且,她是至今才发现,比起小王爷的身份,庄仰哲更在乎他工部尚书的身份。他希望他俩回去京城之后,新家要装潢简朴,家中不论主子还是下人,生活皆不可奢侈,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靠!他当人民的好干部,是值得称颂,可她今后想多买点珠宝首饰、想把新居装修得金碧辉煌的梦想,明显泡汤,除了叹气,又能怎样呢? 也罢,还是趁现在,多制造点儿浪漫吧!她得用新时代的思想影响庄仰哲,否则等他变得越来越古董的时候,怕是想改造都改造不了了。 可老天往往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甚至更喜欢把人与人之间的故事弄得够复杂。这天一大早,楚晴正要和丈夫一同去观早潮,却见门外黑压压一群官兵,把他们住的驿馆围了个水泄不通。 “有没有搞错?你们这些家伙不知道这驿馆是谁住的吗?”没等丈夫说话,楚晴一个箭步冲上前,指着领头那官差的鼻子就厉声喝问。 那官差两撇小胡子一翘,只瞟了她一眼,接着走到庄仰哲面前,故作恭敬地拱手道:“小王爷,下官名叫万渠,乃是太尉大人手下,奉太尉大人之命前来蟾州追查乱党,原本已经要将乱党抓捕归案,却意外被他逃脱。听附近百姓说,乱党这两天似乎在这驿馆附近出现过,下官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小王爷理解下官的难处。” “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指我们窝藏乱党了?” 楚晴一捋袖子就要上前和那万渠吵架,却被丈夫阻止。只见庄仰哲淡淡一笑,波澜不惊地对万渠道:“为官的难处,本王自然理解。但倘若你等在这驿馆搜不出乱党,就别忘了替本王带句话给贺太尉,告诉他人上了年纪,容易犯糊涂,若是操劳坏了身子,不妨到新建的工部尚书府抓几副药,那边可是什么良药都不缺。” 嗷!楚晴从心底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很不淑女的狼嚎,这才是她第一次认识的庄仰哲!虽然长得斯文,但小王爷的气场,绝对是有威力的。 万渠刚才还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被他如此说自己的主子,不觉往后退了几步。然而,那家伙仍然打着“奉命行事”的旗号,命令手下搜查驿馆。楚晴惊了,她本以为丈夫的气场已经震慑了那群官兵,他们识趣的就会知难而退,谁料到依旧要搜……天,他们要搜,一定不是无缘无故的,不会是文跃那个“人妖”真躲在驿馆里吧?可恶,他明明答应过她,绝不牵连她的! “谁敢擅自搜查庄小王爷和王妃的驿馆?”正值她心生恐惧之际,不远处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男声。 那个人,不就是荣渊吗?楚晴看见来人的容貌,震撼万分。 只见一身黑衣的荣渊徐徐走到白衣的庄仰哲身旁,毅然而立,神情却无比清高,仿若除了庄仰哲,无视周围所有人的存在。楚晴承认他这模样很酷,但看得她很想海扁他一顿,因为她也被无视了。 就这样看了好一阵子,荣渊的嘴唇才轻轻翕动,虽在慢慢低头,唇角却透出一丝夹杂着辛辣的蔑视。 万渠一见是荣渊,竟忽然挂上一脸笑容,一边让官差们退回身旁,点头哈腰地道:“这不是荣大人吗?下官忘了大人也前来蟾州,没立刻去拜会,还请大人恕罪呵。” 他们……不是一伙的吗?楚晴望着那两人,很是纳闷,她早就知道荣渊挂着工部侍郎的头衔,实际上是在给太尉贺少霆办事,怎么遇到狗太尉的手下,看他和万渠对视的神情,倒不像同僚,更像是对头?荣渊不许万渠搜查驿馆,到底又是安的什么心?他们如果要演戏,也演不到这么逼真吧。 见荣渊没答话,万渠脸上泛起土色,很快又散去,尽管荣渊职位比他高,他却也不想那么容易就畏惧得给他面子。“荣大人,咱们各办各的事,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下官奉太尉大人之命来此捉拿乱党,太尉大人可没说请您插手,您如今阻止下官,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一个掠过寒光的眼神,将楚晴的眼微微刺了一下,她转眼望向荣渊,他仍然一脸似笑非笑的冷漠神情,反倒衬得万渠有些不安。 “你搜别的地方,我当然不会管,但搜这里,就由不得我不管。你应该记得,我是工部侍郎,大平国便在中书令麾下设置六司,后改为六部,辅佐与协助工部尚书,工部侍郎有绝对的责任。而庄小王爷正是我的直接上级,你却要搜查我上级的驿馆,你说,这该不该关我的事?”荣渊一声冷笑,倏地从怀中掏出折扇,唰!扇头箭一般指向万渠的眉心。 “大,大人……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万渠脸如死灰,赶紧往后退。 荣渊哼了一声,收起折扇,声调铿锵:“我只是为国家、为陛下尽我的本份而已,太尉大人英明,自会判断何谓对,何谓错。至于你们,我好意奉劝你们一句,在没有抓到乱党之前,最好别想着在太尉大人面前进谗,期望他老人家来治我的罪,否则,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人头落地的到底会是谁。” 好家伙,真有魄力,她以前怎么一直都没发现呢?楚晴目不转睛地盯着荣渊,乖乖,这派头,这气质,简直是总统级的嘛! 她很悲哀地发现。虽然她左手还挽着庄仰哲的手臂,心却在不受控制地为穿黑衣那个男人狂跳。差一点点,她就学啦啦女郎,为荣渊舞彩球、奏音乐大喊加油了,一声吼没吼出来,只因为正要张嘴,丈夫偏偏在这时候转过头看她,弄得她只好把喉咙里的东西全咽了回去,难受啊! 可不管再怎么勉强自己不要去佩服荣渊,她依旧打从心里惊叹。那个男人平日里虽然确实很变态、很欠扁,这会儿表现出的智慧与勇气,却不能不让她佩服得五体投地,甚至到了想要膜拜的地步。 “好……好……看在荣大人的面子上,下官不为难小王爷,就此告退。”万渠额上鼓着青筋,憋屈着一口怨气,扮着彬彬有礼的模样,带着一帮手下灰溜溜地离开了驿馆。 荣渊见万渠带人走后,回头向庄仰哲施了一礼:“小王爷,下官来迟,让那些闲杂人等冒犯到您与小王妃,实在过意不去。” “罢了,就算没有你在,我庄仰哲清者自清,没窝藏乱党,难道还会怕了那些小喽啰?他们搜不到人,自会离去,回京之后,我一样能治他们犯上之罪。”庄仰哲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根本不想领他的情。 他在妒忌吗?楚晴的心一下子悬起来,没听丈夫再说别的,才暂时放下心。不过,若是庄仰哲真对荣渊心存妒忌,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她好不容易嫁了个白马王子,这会儿还在蜜月中,要为一个荣渊煞风景,影响夫妻感情,真的很划不来。 但她这么想,荣渊却并不顺她的意,反而大胆地向庄仰哲提出请求:“小王爷,下官有点事想与小王妃谈谈,不知您可否同意?当然,您大可不用回避,因为关于乱党的事,小王妃估计已经和您说过,所以不必忌讳什么。” 庄仰哲没立刻回答他的话,楚晴却咬紧了嘴唇,好个死贱男荣渊啊!先前她还以为他突然转了性子,算是为他们夫妇俩做件好事,谁晓得还有下文。他究竟想干什么?难道想在庄仰哲跟前造谣,说她跟乱党有一腿吗?慢着,那家伙怎么会知道她见过谁?他……不会是跟踪狂吧!妈妈咪呀! “看小王妃的神情,似乎有点害怕呢?为何会如此呢?” 荣渊看出了她的心思,故意微侧着头问她,此时,她除了用奸诈来形容这家伙的模样,再也找不到别的词汇。 “小王妃救过一个叫文跃的乱党,对吧?可巧您救他的时候,下官刚好从外面回去官冶,在路上看见,只是当时没过来和您搭讪罢了。因为下官懂得礼数,下官一个男人,不方便在大街上那样行事,但又不希望小王爷被乱党牵连,于是就私下里做主,摆平了那件事,因此请二位大可不必担心,万渠绝对不会再来驿馆骚扰。” “姓荣的,你的意思是……你把文跃抓走了?难怪你突发好心不让那帮人搜我们的驿馆!”楚晴双眼瞪得像两个喷火的铜铃。 “小王妃,您这是在吃惊,还是在担忧啊?文跃是反朝廷的乱党,下官身为朝廷命官,难道不该抓吗?您别忘了,当初在京城,您也曾被乱党绑架过,若非下官正好赶到案发之地,您恐怕早已凶多吉少。这一次,又让下官在蟾州看见乱党,下官此举,莫非还有错不成?”荣渊说着,拿折扇故作冤枉地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只眼睛,那只单眼皮的眼睛,诡异得像一口难以见底的深井。 楚晴败了,荣渊走后,她回到自己房间时,一直没停止过抓耳挠腮。庄仰哲看见妻子面红耳赤的样子,又不好说她不像个女人,只在一旁悲哀地叹息。 “晴儿,你究竟还瞒着我什么?你明明就知道那个姓文的人是乱党,对不对?” 最后,庄仰哲终于忍无可忍,妻子的任性,直接给他惹麻烦,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楚晴自己也清楚,如果换成她是他,肯定早就火山喷发或是核反应堆爆炸了,庄仰哲还能不用吼的跟她说话,已是格外宽容。 “我……我没和你明说,也是不想你担心嘛,谁知道今天会发生那种事?”至此,她除了倚靠在丈夫肩膀上撒娇,找不到别的办法。庄仰哲向来吃软不吃硬,若是像对付别人那样摆大姐大的架子,搞不好这个平时不发脾气的男人一发起脾气,结果就是一拍两散。 “行了,今晚我在官冶过夜,我想我们两个人最近几天都需要好好冷静一下。”庄仰哲说罢,叫来家丁给他更衣后便离开驿馆,竟没回头再看妻子一眼。 荣——渊——你个死贱男!不,是死恶魔才对!不就是姐嫁给仰哲,没和你在一起吗?你要不要这么阴险啊?楚晴抓狂了,她就要疯了,那家伙先利用她的弱点让她晕头转向,然后就狠狠在她后脑勺上砸一棒子,卧草泥马! “此仇不报非君子,你有种的今晚不要溜!姐不让你脑袋开花,你他娘的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第13章 孽爱难逃难于天 荣渊的驿馆在蟾州繁华区的西面,楚晴曾让荣涣带自己去过一回,就忘不了这条路线,当然,是心里的怒火在蔓延,冲这个,她也绝不会迷路。眼看就要抵达目的地,她却突然在附近停住脚步。等等,就这么冲进去揍人,不是自讨没趣吗?以前,她与荣渊的对杠。虽然极不愿意回想结果,却不能不承认从来都是对方获胜。 他到底回来没有啊?庄仰哲去了官冶,荣渊那家伙身为工部侍郎,喜欢无事献殷勤,他会让他的上司一个人在官冶,自己在家偷懒么?楚晴刚放轻步子走到那扇门前,准备先敲门试试,忽然,耳朵后面吹来一阵热风,她不由自主地一惊,猛回头看时,荣渊竟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她身后,仅仅和她相隔着只有两口子亲热才会如此靠近的距离! “小王妃,怎么又是大黑天的一个人出来?还辛苦跑来我的住处,莫非你家小王爷心里不舒服,不想跟你同房歇息,让你空虚寂寞了?”他的声调充满了恶作剧的暧昧,全然不像庄仰哲在场时那般假惺惺地说一大堆敬语。 靠!他以为他比皇帝老子还“明察秋毫”?楚晴已然听见自己牙齿咬得咔咔的声响,女人被看出心事是最没面子的事,她偏偏没办法马上举起拳头照他脸上砸。 “既然小王妃舍不得打我,不如进来喝杯茶。”荣渊说着,竟半躬身摆出一个很绅士的pose,请她进自己的驿馆,倒让楚晴有些**。 最后,她简直想打自己耳光,她居然又一次妥协了,跟他走进了驿馆。纵然小花厅里的气氛有点诡异,她仍然按着怒火坐在椅子上,眼看着荣渊提着紫砂壶,亲手给她冲上一杯茶,还直接递到她手上。 “苦丁茶?”才喝了一口,楚晴立刻品出了那茶的味道,不会那么邪门吧?他是无心的还是故意的?他怎么知道她爱喝苦丁茶? “如何?我的手艺,我自觉得还不算见不得人。” 荣渊回手给自己倒上一杯,小心翼翼地用茶碗盖子拨弄茶水面上多余的小气泡,不时眯起那双单眼皮的眼睛觑一觑楚晴,他发现他看她时,楚晴似乎有意回避他的目光,脸上有些红晕,不知是在气他还是在害羞。 “苦丁茶虽然算不得什么名贵品种,传说中却是诚武娘娘的心头最爱,她与平武帝的甘苦奇缘,直到如今也被传为佳话。本来我还有意带你去鹤平的净坛山,欣赏欣赏那块记载佳话的‘甘苦缘石’,可惜,此刻只能与你在这异乡共品苦丁茶。不,这应该已经足够了,谁叫你现在是小王妃?我的要求不能太过奢侈。” 听罢荣渊一番话,楚晴心里不禁揪扯得隐隐作痛,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荣渊那家伙,从来没有一次对她说过这么多话,更无法让人看透他心中所想。这会儿,她却意外地看出了他眼中的淡淡哀伤,尽管只是不经意之间流露出的、转瞬即逝的目光,惹得她竟不忍心对他河东狮吼了。 “别和我说那些不相干的话,你告诉我,你准备把文跃怎么样?”她不能沉浸其中了,转移话题无疑是最好的方法。 荣渊显然不喜欢这种气氛,放下茶杯叹道:“唉!闲情逸致时,为何偏要说如此煞风景的话呢?何必为一个乱党扫了我俩的雅兴?” “你——到——底——把文跃怎么样了?”楚晴提高了声调。 荣渊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终究还是选择回答她的问题:“好好好,我告诉你,不过姓文的那小子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似乎还比不过你的小王爷,你应该不会太激动才是。可是?你觉得有必要问我这样的问题么?朝廷命官处置乱当的方式,无非就是两种,严刑逼供和斩首示众,难道你还想得出别的办法?” 娘的,他到底是只什么魔鬼?怎么说起这种残酷的事,倒像是在开玩笑,甚至比开玩笑还轻松?楚晴浑身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眼见荣渊说完话,接着就悠闲自得地品茶。 不用说,文跃直接被斩首,绝不是这种腹黑变态男的作风,这家伙肯定把人藏到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给人家先断水断粮,目的肯定是要逼迫文跃说出赤星盟背后是谁在撑腰,竟敢如此猖狂之类的。 “荣渊,你个狗官的帮凶!”她再也忍不下那口气,举起茶杯把剩下半杯茶水就朝他脸上泼过去。 可她这点伎俩哪里对付得了他?茶水根本没泼到他的脸,全洒落了地,荣渊就势伸手一带,她一下子被他拦腰抱住,死死按在了旁边的长条桌上。 “死变态,放手!”明明知道没用,她依然大喊非礼,自己都觉得狗血。她挣扎,她双脚乱蹬,拼不过也要拼。 一听到她叫他“死变态”,荣渊猛地蹙起两道剑眉,双手一使劲,楚晴只觉得两只铁钳狠狠地钳住了她的手腕,他还用力顶着她,这下子连脚也动不了了,那牛一般的气力,简直要把她压到散架。 “我是死变态?那庄仰哲是什么?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你觉得寂寞的时候,他在你身边吗?除了锦衣玉食,除了小王妃的虚名,他到底还给过你什么?” 完了,他真的喜欢她!楚晴感到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全被抽空,荣渊情绪就算再激动,所表现出来神情、声调都像是只比平淡稍微波动那么一点点,可就是这一点点,足以让她整个人麻痹。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真的爱上她呢?而且,她如今已经是庄仰哲的妻子,他现在这样做,难道真要让她在被迫的情况下,做一枝出墙红杏? 楚晴,你真有本事,第一次恋爱就招惹上两个男人,第一次结婚就搞外遇,tnnd,你上辈子会不会就是那种女人,到这辈子看了太多女尊文,骨子里更多了女尊的劣根性,劣到要同时嫁两个男人啊?可是?说到女尊,其宗旨也是女压男的好不好?现在她这状况,真是囧到家了。 “不要,荣渊……不行……不行……” 她很想再说一次,她不爱他,她受不起这种强迫的爱。□□渊根本不容她说话,见她失去了反抗的力气,似乎更想占有他,比庄仰哲更多、更激烈地占有她。嗤——裙带被硬生生地扯断,荷包里的玉佩“当啷”掉落在地,摔成两半。 “仰……哲!”那是庄仰哲亲手送给她的定情信物,玉被摔成两半,心被狠狠刺痛的一刹那,她唇边悲哀地挤出了丈夫的名字,两行泪水从眼角滑落,冰冷如霜。 荣渊突然放开了她,站起来背转过身,对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口气。“走,去里屋穿好衣裳,马上离开这里。我讨厌爱哭的女人,更讨厌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叫别的男人名字的女人。” 楚晴离开了,回到自己的驿馆,她几乎哭了一个小时,才蒙着被子昏昏睡去。 那夜,庄仰哲没回来,第二天才见荣涣把他送回,脸红红的,一身酒气,听说是在官冶和工人们喝酒,喝得酩酊大醉。看样子,他起码要到第三天早上才会清醒,她赶紧趁着这时间让荣涣替她去玉器店跑一趟,把两半破裂的玉镶好。 “玉佩可以镶好,但郡主心里的裂痕,又能补得像从前一样不留痕迹吗?”荣涣把镶好的玉佩还给她时,只说完这一句就走了。楚晴不知道他到底明白她与庄仰哲、荣渊之间多少事,但这个小伙子心里恐怕也藏着一道让人难以看见的伤痕,并不比他们三人伤得轻…… “仰哲,你就真的不能原谅我吗?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谁能无过?你就算不肯就此原谅我,也不要喝酒自虐啊。”庄仰哲酒醒后,楚晴见丈夫的情绪似乎好了一点,赶紧劝慰,她终究是心疼他的,不想他喝太多酒伤身。 看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她连忙用湿巾浸过热水,拧干后给他擦脸。庄仰哲本来很平静,轻轻拉起妻子的另一只手,却看见楚晴手腕上有淤青的痕迹,顿时把手抽回去,欲言又止。楚晴顿时困窘,她真是个笨蛋,怎么就忘了荣渊对她下过手,让丈夫去清清楚楚地看见那种东西呢? “嗯,我答应你不喝酒,但官冶最近事务繁多,我这几天晚上仍然不能肯定会回来,这是身为工部尚书的职责,如果把事情全都交给侍郎做,我便是不称职。”庄仰哲明明精神状态不佳,说话却是前所未有的冷硬,听得楚晴心里拔凉拔凉的。 果然,当晚,他又没在驿馆歇息,只留下她孤零零一个人,连找周公下棋都找不着。她突然觉得很冷,叫冬哥多拿了一床被子盖上,当冬哥要离开时,她硬是让她留下陪着,也不管自己这会儿像不像耍孩子脾气,羞不羞人。 “好好好,我的郡主,我先回屋子拿床褥,一会儿搭地铺陪你。” 冬哥出去了一阵,回到楚晴卧室门前时,竟多带了个少女过来。 “郡主,这姑娘从外边来的,她说她姓文,说你对她有恩,一定要见见你。” 姓文的女孩子?楚晴惊讶之际,冬哥已经带着那少女从走近她跟前,若不是少女自报家门,她恐怕怎样也认不出,这女孩竟然就是文跃的妹妹文珠儿。记得那晚在破屋里看见她,小女孩还是惨兮兮、浑身脏兮兮的,甚至辨不清容颜,没想到生得竟如此水灵! “哥哥告诉民女,小王妃是民女的救命恩人,今日特来拜见,向您道谢。”文珠儿说着便盈盈下拜,她口中言语,全然不像一个十六七岁小妹妹的调调,反而成熟得很,听得楚晴倒有些不习惯。她并没询问过文跃的出身,但无论是文跃还是这个文珠儿,兄妹俩说话都不像一般的市井小民,搞不好他们真正的身份还是落魄的士家子弟。 “客气就不用了,只是你……为什么会到我这里来?你哥哥他不是被……”越是见着文珠儿大大方方地向她道谢,楚晴越觉得奇怪,这女孩是“乱党”的妹妹,夜访比白天到这里来要安全是没错,可怪就怪在,她怎会不受哥哥牵连,反倒安然无恙? 文珠儿微笑道:“小王妃不必担心我哥哥,他前几天,他就已经被人安排离开了蟾州,往西去了青淀郡,那里是大平国和西海彼岸的七箬国直接进行贸易的地方,官兵就算追到那边去,也不能随便抓人。我哥哥向来机敏,他会有分寸的,请您一定放心。至于民女自己,已准备改名换姓,去西南的朝光郡卖鱼,为了哥哥,就算和他永远分开,我也坚信自己可以在另一个地方坚强地活下去。” 文跃逃走了?楚晴使劲搓搓两只耳朵,确定自己真没听错之后,还无比惊讶地盯着文珠儿,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简直就是爆炸性新闻。接着问下去,文珠儿说,他们兄妹二人并不知道是谁的安排,文跃猜想,大概是赤星盟总舵的援助和指示。楚晴打死都不相信,能让文跃如此轻易就走掉,还能让他妹妹如此平安的,是“乱党”中人所为才怪! 是荣渊做的吗?脑海中忽地闪过荣渊那张皮笑肉不笑、爱扮酷的脸,她仍然很怀疑自己判断失误。记得在京城小巷遭遇绑架那次,她可是亲眼见过荣渊的手下将“乱党”一阵疯砍,砍得到处鲜血淋漓,尸体横七竖八,她当场就被吓晕,如今想起那一幕,还心有余悸。荣渊,他会那么好心,不惜隐瞒狗太尉,私自放过文跃那种“要犯”吗? “郡主,不是我做丫环的多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最近几天,你不要再晚上出门了行不?”面对主子的动摇,几天来,冬哥没少劝过。 本来,楚晴确实有再去找荣渊一次的心思,既然文跃确定已经离开蟾州,就算她不向荣渊道歉,也该把那件事弄个明白。但冬哥这回像唐僧一样劝她,出乎意料地见了奇效,只因为她心里同时在拼命说服自己:“楚晴,你现在是庄家的小王妃,女人最怕婚姻不幸,你不能笨到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开玩笑……” 夜里没有庄仰哲陪伴的日子,已经过了一个星期,楚晴虽然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但她了解丈夫工作狂的性子,干脆白天跟在庄仰哲后头,一直跟到官冶去。从前她还笑那些冷宫的失宠妃子们空虚寂寞,想男人想得发疯,这会儿自己尝到滋味,她再不把丈夫哄回来,估计随时会“非死即伤”。 当人老婆啊!还就不能像单身贵族时一样,想干嘛就干嘛?谁让她不怕和人打架、和人骂街,就怕人家不理她,要是今后墓志铭上写着她是被闷死的,那可真是死了都得让后世子孙来糗。 这几天,她完全卸下女王装备,简直比中国东海对面那国家的小女人还温柔贤惠,又是端茶送水,又是按摩美容的,诚意终于感动了庄仰哲。可没想到的是,庄仰哲前段时间里,心情也难受得要死,夫妻俩瞬间“冰释前嫌”,就好像一口旱井遇到了一场甘霖,接下来连续三个夜晚,少说都要亲热到凌晨一点。 楚晴这才见识到闷骚男爆发的时候,究竟要迸发出怎样的威力,尽管小夫妻俩和好如初是美事,但万一她就这样怀孕了咋办?她真的不想那么早就有孩子。 或许因为身为工部尚书的庄仰哲成天都在官冶,荣渊虽是为太尉贺少霆办事,却似乎也不好不与直接上司不合拍,最近,他都比庄仰哲更早来到官冶,亲自下作坊,和工人们一同流汗。然而,楚晴这次见到他,却不像头一次那般惊喜,偏有点心痛。 荣渊瘦了,即使从身材上看不出来,那张原本方形的脸,也变成得窄了一圈儿,颧骨稍微有点突出。当庄仰哲暂时走开,楚晴要私下里和他打声招呼时,他竟然有意避开,直奔铁炉附近,像是知道她怕热,自然就不会跟过去一样。 终于有一天,楚晴无论如何也憋不住了,强忍着炼铁作坊里火烧火燎的灼热,硬是一面拿汗巾使劲擦汗,一面走到不时冒出红亮光芒的铁炉旁。 “你并没有捉文跃,相反,你还救了他,对不对?就算他妹妹不知道他们真正的恩人是谁,我也猜得到是你。荣渊,我承认以前我真的很讨厌你,可日子久了,我真的发觉,你的本质并不坏,为什么?为什么你做事,总要戴个恶作剧的面具呢?” “不怕热都要来和我搭讪,还说出那种煽情的话,小王妃真是圣洁无邪。”他仍然是冷冷的回答,足以把人刺痛的回答。 “为什么要帮贺少霆作威作福?你告诉我,你其实不想,是不是?”她继续追问。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你喜欢我呢?如果现在后悔嫁错郎,还来得及,大不了我找太尉大人,请文妃娘娘在陛下枕边美言几句,即使庄仰哲是长公主之子,也不能不听命于天子。只要你一点头,我保证你绝不会沦落为下堂王妃,离开他就能立刻嫁我。” 荣渊说罢这句话,见楚晴直瞪瞪盯着他的惊愕模样,忽然一反常态地哈哈大笑起来,若不是炼铁的噪音大,只怕作坊外面的人都听得到。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楚晴气得不行,又受不住作坊里长久的闷热,只好跑到外面,赶快呼吸新鲜凉爽的空气。 “仰哲,我们回京城吧。”从官冶返回驿馆的路上,她思索良久,决定和丈夫结束蜜月。 庄仰哲没多问,仿佛他自己也很想提前离开这个地方,并命令荣渊再在蟾州多待一个月,等着最后一批铁出炉,直至打造完工部计划生产的所有官用铁器。或许他也有私心吧!楚晴如此猜测着,他们夫妇二人中间,有个荣渊夹杂着,双方始终都会不安。□□渊偏偏又没犯什么罪,更抓不到他任何把柄,避开是唯一的办法。 “晴儿,我粗略算过,我们回京之后,应该可以马上入驻新建的工部尚书府,你大可不用担心和我娘照面,我们俩每隔半个月便回长公主府拜见爹娘一次即可。” 在家庭问题上,庄仰哲显然很顺从她的意思,楚晴情不自禁握住丈夫的手,自己的丈夫是个高贵的小王爷,还如此为她着想,她真不该再让他伤怀,将来一定要全心爱他才行啊。 “仰哲,你看那边,有卖马蹄莲的,好漂亮啊!”街口的一片五色缤纷,此刻忽然令她眼前一亮,她原不知道,马蹄莲在这个时代、这个国家也会生长。 “你喜欢马蹄莲么?那我去给你买一束。”庄仰哲说着便飞快地走去卖花的人那里,白衣胜雪的背影,瞧在楚晴眼中,仿佛就和洁白的马蹄莲一样好看。 是啊!他们的爱情,原本就是纯洁无瑕的,因为互相欣赏对方才恋爱,是自由恋爱结的婚,但愿一束马蹄莲,能预示他们能白头到老,这,就足够。 然而,庄仰哲并没有马上把花捧回来,楚晴举目望去,他竟站在那里和卖花人说着什么?以她的经验看来,很可能是在跟人讲价。晕菜!堂堂一个小王爷,买束花怎么还要和人讲价?随便丢一块银子给人家不就行了? 她想上去看看,脚步却终究没迈出去。也许,庄仰哲并不是为了价钱本身而与人讲价,恐怕是又在管闲事,训斥那些奸商不该敲诈大伙儿的银子吧!对,一定是的。 楚晴淡淡地笑了笑,回过头去,很想等着丈夫浪漫地把花从背后递到她面前,给她来个惊喜。可谁知刚一转头,视线中竟出现了极不和谐的一幕——另一条街上,一个黑衣男人正挽着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摇摇晃晃地行走,说说笑笑之际,男人忽然搂过女人的脖颈,近乎粗鲁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吻上了她的红唇…… 第14章 夫妻本是同林鸟 都说搬进新居,生活就会从此焕然一新。由于庄仰哲的特殊身份,朝廷特别允许新建工部尚书府,尽管建在京城鹤平,却并不招摇,反而装潢简朴。楚晴一直对自己说,是这座与她想象中背离甚远的府邸,让她搬进新家也没有激动的好心情。 荣渊因为暂时还留在蟾州,不能亲自来府邸想庄仰哲道贺,特派了下属前来赠礼。送给庄仰哲的是一条做工精美的玉带,而楚晴的那一份,竟是一块名贵的黑玉! 楚晴心中不禁颤动,她记得很清楚,这块玉就是荣渊很久以前在九坪山诚武娘娘庙拿给她看的那块真玉。那个家伙,他到底在干什么?当时他都没说要把这块玉送给她,这会儿倒发什么神经,托下人送过来? 庄仰哲没发现她表情的异样,坐在贵宾位上的恩泰长公主却轻轻咳嗽了两声,楚晴抬眼一看,她婆婆的目光,居然正对着她。不会吧?难道她的心思被那个欧巴桑看出来了?她自问演技算不得影后也算个小花旦,就在和婆婆视线相对的那一刹那,连忙故作镇静,捧着锦盒便装作恭恭敬敬,走上前去。 “媳妇想将这块黑玉转赠给婆婆,以表新建工部尚书府的深深谢意。”楚晴盈盈躬身下拜,学的就是古装剧里宫女参拜娘娘的那一套。她表面殷勤,心里却不断嘀咕着,欧巴桑不会收,一定不会收,堂堂长公主哪会看得起一块小小的玉?自己此举,只不过是不想让婆婆对她疑神疑鬼罢了。 谁知长公主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就接下锦盒:“晴儿既然有心,那我这个婆婆不笑纳,便辜负了你一番好意。” 告诉姐,这不是真的!楚晴已经瞬间进入发懵状态,却还必须得继续把戏演足,脸上保持笑容,低头再行一礼,才缓缓退到丈夫身边。 “晴儿,你看娘多高兴,你真聪明,这么一来,娘以后至少不会明里挑剔你了吧。”庄仰哲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悄悄对妻子翘起大拇指。 “嗯,是……是啊。”楚晴尴尬地点着头,他知道个屁?男人在老妈和老婆之间,能充当双面胶就不错,iq哪儿能高到洞悉一切□□? 虽然长公主和老驸马庄显德只在他们的新居待一天,可楚晴万万没想到,恭贺她与庄仰哲入住,在宴会上还有不少让人一个头两个大的事情发生。 长公主不知是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叫下人们拿来彩纸,请满座宾朋给儿子的新府邪写题词、写对联、作画。结果,家属肯定要谢礼,楚晴眼见长公主怂恿着庄显德,老两口一同去写些诗词回赠,又吩咐儿子儿媳回礼,美其名曰“礼尚往来”,当场石化。 “晴儿,你也给人家来点谢礼吧。”庄仰哲凑到她耳边低声说着话,一样充满了怂恿的意味。 “我……我怎么谢礼呀?琴棋书画这些东西,你知道我不行的。”楚晴蹙着眉头,使劲撇起嘴,自己男人都和爸妈唱一出,不帮她一把,真是想逼她狠狠掐他。tnnd,谢什么礼啊?又不是办葬礼,人家葬礼的家属答谢,也就鞠个躬、擦擦眼泪点个头而已,哪有那么繁琐? “呃……琴棋书画你虽然不精通,但歌舞不是很出色么?” 庄仰哲靠得更近,声音更低,别人不明白的,还以为他们小两口在秀恩爱。楚晴这下可是更囧了,拜托,你是我老公,和你心有灵犀的该是你老婆,不是那些牛鬼蛇神好不好? 谁知庄仰哲这话被长公主听了个真真切切,楚晴简直怀疑她婆婆根本就是妖魔鬼怪,甚至是长着一对顺风耳的那种非人类。只见欧巴桑立马就向大家宣布,说她儿媳妇要以歌舞来答谢各位宾朋,千万别嫌弃她技艺拙劣。完蛋!她躲不掉了,不上也得上。 明明咬牙切齿还扮笑脸。虽然难度不大,心里却真叫一个拧巴。 犹豫了好一阵,楚晴终于下去换上一套上白下绿、袖口缀着金色小圆点的衣裙,梳了条长长的大辫子,由庄仰哲牵着手走到正厅中央,引来一片雷鸣般的掌声。不至于这么劲爆吧?还没表演就来这套,根本不是给她喝彩,白痴都知道那些牛鬼蛇神想巴结长公主和庄仰哲…… 好,你们要假惺惺地鼓掌,姐今儿就给你们表演一段喷饭的,雷死你们! 楚晴如此想着,忽然展颜一笑,拂着两条长水袖就沿着坐席在厅堂中“飘”了一大圈。牛鬼蛇神们分明是见她生得有几分姿色,又穿了件水仙花一样的漂亮裙子,她这一转,转得起码十只雄性中有九只都不自觉地拿手绢捂住了口鼻,就她那一个个媚眼、一个个飞吻,让雄性动物们喷血跟流哈喇子的本性马上毕露。 “仰哲,她这是……这是在跳什么舞?怎么一点王室女儿的端庄都没有,反倒像个青楼女子?这……这成何体统?”长公主脸色煞白,她哪里会想到楚晴会做出那种比街头卖艺还开放的舞蹈动作?庄仰哲的手臂,已然被母亲紧紧抓住,她希望儿子赶快想办法阻止,毕竟是她让楚晴献艺的,自己阻止又下不得台面,一时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娘,没事,晴儿的歌舞我早见识过,虽是特别了些,却的确能让人拍案叫绝。”庄仰哲丝毫也不担心,还笑着劝母亲保持镇定。 楚晴偷偷朝这边瞟了一眼,一见长公主变脸色,心头暗喜,嘿嘿!更精彩的还在后头,欧巴桑,你等着瞧吧!她朱唇一张,清脆的歌声仿佛一圈抛上天空的金丝线,轻轻巧巧地便飞出喉咙: “半个笑脸,悄悄的映在清晨的镜子里面 看去看来,不过是一张毫不陌生的容颜 朋友说我太自恋,我的回答是消遣 因为我是一棵骄傲的水仙 我把相片,轻轻的放在美丽的影集里面 翻过一页,就牵起一串五色缤纷的思念 人群之中谁最炫,我一个人梳长辫 我就是我,得意的水仙 从早到晚,从上到下,我欣赏我的脸 爱把□□铺满你的天 水仙的语言。虽然很肤浅 我却想着说着念着,直到身心都已经疲倦 水仙的语言,要用心感觉 其实它并没有象征着哀艳 自恋,梦也会有晴天……” “天哪,仰哲,那是什么词?”长公主被儿媳妇前卫的歌词惊得张大了嘴巴,估计她这辈子都没现在这么失过风度,楚晴眼见庄仰哲的衣袖都快被母亲疯狂地扯烂。 庄仰哲愣在那里,前次看楚晴表演歌舞,尽管一样是她的原创,却被骗说是歌颂诚武娘娘的,动作怪些倒也还算靠谱。可这一次,连他都被吓得瞠目结舌。 楚晴哪里知道,水仙花是大平国的名贵植物,并非像现代人所说的那样代表自恋,而是直接象征着王室女子的高贵。 一场歌舞,惊起满座宾客,那些穿着锦衣华服的男男女女,此刻竟不知是该为庄家小王妃的舞姿倾倒而拍手叫好,还是该为那“不成体统”的歌词捶胸顿足。最后,长公主忍无可忍,火山骤然喷发:“够了!够了!” “哎呀——”楚晴被婆婆的河东狮吼一震,吓了一大跳。她真没想到这欧巴桑河东狮吼的威力比她还大,只觉得心脏猛一颤,一时没站稳,偏偏踩到一块掉落在地的香蕉皮,脚下一滑,往后就摔。 “晴儿!”庄仰哲见状不妙,一个猛子扑过去,想要扶住妻子,谁料没赶得上,楚晴“啪嗒”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 还是冬哥动作快,赶紧跑过去一把将楚晴抱起来,准备奔出大厅后门,直接往屋里送。 “站住!” 长公主厉声喝住冬哥,大块头丫环不得不停下脚步,却并没立刻把楚晴放下。 庄显德连忙拉过儿子一同带领着家丁们去好言送客。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今天的事,已经不能用“家丑”来形容,他们还得给人家封口费,否则京城非里传出大伤王室体面的爆炸性新闻不可。 “把王室女子崇尚的尊贵之物水仙用什么‘自恋’来糟蹋,你有何资格做我儿子的正妃?” 长公主绿着脸一吆喝,楚晴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老天爷,要不要这样对姐啊?姐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哪里知道水仙的意义也会犯他们王室的忌讳?我冤枉啊! 不对,怎么听欧巴桑这话挺不对劲?说她没资格做庄仰哲的正妃,难不成是要……她不要被休哇!都住进新居,眼看就不用天天和恶婆婆照面,婆婆竟然要她提前沦为下堂妃?不! 她正要大声“哀嚎”,让丈夫赶紧过来充当护花使者,谁知没来得及喊出声,小腹忽然一阵剧痛,她竟在冬哥怀里抽搐起来。 “你……你这是怎么了?” 长公主见她神情痛苦,大吃一惊。 “你别在我面前装蒜,我可是从你第一天进门起,就看得出你一肚子小狡猾,你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让我无法下手重重罚你?” “郡主……血?啊!”冬哥见鬼似的惊声尖叫,霎时将刚送完客的庄仰哲和他老爹立马吓了回来,长公主顿时面如土色…… 迷迷糊糊之中,楚晴睁开眼睛,已是第二天清晨。庄仰哲斜斜地倚靠在床榻边打盹儿,似乎在妻子身边守了很久,她都能看见他黑乎乎像熊猫似的眼袋。她伸手揉揉两边太阳穴,才依稀记起昨天的事,那时冬哥还抱着她,她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全然不知道那场闹剧后来演变成什么模样。可此时,她很想欠起身子,浑身却像被绳子绑住一样,无论如何使劲也起不来。 到底……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庄仰哲没和她一起睡下,反而像是很见外地在这里守着?脑海中猛然闪过一片血红,不,不会那么囧吧?难道是狗血电视剧里的情节,在她身上发生了? “仰哲,仰哲,你醒醒,醒醒……”她惊恐地唤着丈夫的名字。 庄仰哲才被叫醒,眯了眯眼睛,没赶得上伸个懒腰,就看见妻子异样的神情,他仿佛比她更失措,竟一把将楚晴搂进怀里,像安抚死者家属一样,沉重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晴儿,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没了……” 他在说什么?孩子?楚晴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听错,情不自禁地摇起头,翕动的嘴唇却迟迟无法合上。 “为什么你怀了两个月身孕,都不告诉我呢?如果你早告诉我,我根本不会要你去表演歌舞,给那些人谢什么礼;如果你早告诉我,我甚至连这个宴会都不会要你一直陪同,我就算得罪娘,也不会那样做……” 她怀孕了?从丈夫口中听到这话,对楚晴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她和庄仰哲之间竟然有了爱情的结晶,偏偏昨天那一摔,就把孩子给摔没了,这……老天爷再腹黑,又怎么能平白无故和她开这种玩笑? “仰哲,我……我真的怀孕了?我……我根本不知道呀!” 情急之下,她说漏了嘴,以为庄仰哲会责怪她任性,可丈夫并没埋怨她半句,反而一路轻吻着她的长发,她竟能清晰地感觉到,头上湿漉漉的。庄仰哲,堂堂七尺男儿,他竟然为她流了眼泪! 工部尚书府里,庄家小王妃的流产风波,最终在长公主与老驸马的处理下,没能传得全京城人尽皆知,连楚晴的便宜爹娘穆亲王夫妇也瞒着。楚晴头一次感到自己对庄仰哲如此愧疚,简直愧疚得无地自容,连怀孕也不知道,白白送走一个未成形的孩子,恐怕今后只得给她的白马王子生个健康的baby来还债才行。 然而,长公主不是省油的灯,虽说因为儿媳妇的身子出状况而免去对她本该有的责罚,但并没有说过不罚楚晴。就在楚晴能下床之后,庄仰哲便被叫去长公主府中,回来的时候,送给楚晴一件东西。她定睛一看,居然是宴会那日她故意送出去的那块黑玉! “娘说黑玉放在身边能安神,因此让我依旧将它送还给你,她说此次你小产,不论是你我和她都有责。晴儿,我们还年轻,今后有的是时日再生孩子,所以,你就带着这块玉在身边,好好休养,千万别胡思乱想。” 丈夫的关心,楚晴从不怀疑,可长公主因为她流产而转性子,好心把黑玉送还给她,怎么想来都觉得不大对劲。庄仰哲心地善良,有时虽难免有点王室子弟的小毛病,却不会撒谎,更隐瞒不了什么。即使他曾经有老婆那件事,他的确也是无心的。但此时此刻,她分明从丈夫眼中察觉到一丝难色,不知那个欧巴桑究竟在背后搞什么鬼。 接下来的日子里,长公主不断派人往工部尚书府送名贵中草药、送丝绸锦缎,几乎该送的玩意儿全都送了一通,还差人来问候,要儿媳妇好好保重身体。 越是如此,楚晴越发惴惴不安,暴风雨之前,通常是平静的,为了早作准备,她觉得不出下策不行。于是,她悄悄让冬哥花钱收买了一个长公主府的小丫环给工部尚书府作内应,果然不出所料,没过几天,冬哥就前来打报告了,脸儿绿不拉几的,不用问都知道准没好事。 “什么?那个欧巴桑居然怂恿仰哲娶侧妃?你爷爷的,她当我是什么?”从冬哥那里得到惊人的消息,楚晴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火山喷发,这一下积聚长久的火焰全冲上了头顶,一头长发差点没竖起来加变成自然卷。 “郡主,请你一定要冷静啊!本来……本来我没打算说实话的,又怕你今后怪罪,所以才……”冬哥支支吾吾,生怕主子马上脱了鞋,拿鞋底板就朝她脸上盖。 冷静?这种事要让她冷静得下来才怪!楚晴三大步走到窗前,再不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只怕她就要核反应堆自爆。当初能名正言顺嫁给庄仰哲,没沦落到当小三也就罢了,如今婆婆竟然一边假情假意地给她送好东西,另一边偷偷给儿子物色侧妃人选,欺人太甚! “知不知道欧巴桑物色的侧妃是谁?长得什么样儿?”她龇牙咧嘴地回头向冬哥追问,一副要把人生吞活剥的架势。 冬哥犹豫了半晌,非得等主子扯住她的衣领,掐住她的脖子,才从喉咙里吃力地挤出几句断断续续的话:“听说……听说是吏部尚书柳大人家的三小姐,叫……叫柳绿茹,说是那位小姐生得秀丽端庄,模样还挺像以前过世的小王妃……还说,柳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情又温婉贤淑,那才叫大家闺秀。” 靠!古代人就是迂腐,大家闺秀全是脸谱化的,温婉贤淑?真没个性!楚晴倒抽一口凉气,暗暗捏着拳头。好,你长公主要拿身份地位来欺负人,那就由得那柳小姐进门吧!只要我男人的心在我这儿,侧妃就休想嚣张! “娘,我不能答应娶侧妃,晴儿前次只是不慎小产,并非将来不能生育。况且,孩儿刚入住工部尚书府,还在立业期,若是此刻便娶侧妃,更是奉母亲之命,朝中大臣们将会用何种眼光看我?侧妃之事,娘不必再说,至少近几年,我绝不考虑此事。” 楚晴本以为庄仰哲会听从长公主的话,表现出无可奈何,没想到他竟带着她直接去长公主府拜见母亲,还当面义正言辞地拒绝。楚晴不由得在心底暗暗为她的好老公叫绝,老公啊老公,面对“恶势力”,你终于挺起来了,叫老婆我怎能不爱? “仰哲,你说近几年不考虑那件事,那几年过后呢?你不会反悔吧?”把长公主应付完之后,她必须提醒丈夫一次,也好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傻晴儿,我说的那话,只不过是敷衍一下我娘而已,有晴儿在身边,我怎么会娶侧妃,便是你一个,我都应付不过来呢。所以我要努力,你也得努力,一旦我们再有了孩子,娘就再也没理由逼我娶什么大家闺秀做侧妃了,不是么?”庄仰哲将小娇妻温柔地拥入怀中,自从前次楚晴小产之后,他们小两口已经差不多两个月没有亲热过,此时难得轻松惬意,他哪里肯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是啊!仰哲已经为我尽了全力,我又为何非要只顾自己的性子不可呢?芙蓉帐内,楚晴娇羞地顺从着他的白马王子,她必须尽早再怀孕才行。俗话说一入豪门深似海,如果小夫妻俩不做点儿什么准备,婚姻随时都会出现更多裂痕,只有夫妻同心,方可其利断金。 “郡主,咋样?有好消息没?”冬哥最近特别八卦,像是比谁都清楚她主子的心思。 楚晴白了她一眼:“哪有那么快?就算怀孕,起码也要一个多月才检查得出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信期一向紊乱,又经常推迟,别发现一丁点儿异状就觉得我是怀孕。” “把这块玉随时揣在身边吧!不是长公主吩咐你要这么做才这么做,我听王妃说,黑玉是神物,真的可以保平安,也相当于送子菩萨在身边守护。我的话你不听,王妃的话,你总该听吧!虽然王爷和王妃都不知道你小产过。”冬哥从怀中取出那块黑玉,递到楚晴手中,先前主子的唠叨,她只当是自己幻听。 楚晴抚挲着黑玉,一时愣得出神。她并非不愿意把这稀罕玩意儿带在身边,可不知怎么的,每次看到这东西,她脑子里便会无端地闪现出荣渊的面容,和那家伙的单眼皮眼睛。 “那个……冬哥,最近京城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身处工部尚书府,她只能旁敲侧击地向冬哥询问。 冬哥眯眯眼睛,走到门外四处望了望,忽又回来关上房门,凑到她耳边低声道:“郡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荣大人昨天已经回到了鹤平。如果你打算把那块玉还给他,我冬哥绝对不介意帮你想办法,让你们私下里见上一面。” 第15章 红颜惹来双雄斗 冬哥传出的新闻,绝不仅仅是八卦,楚晴知道,荣渊果真回到了鹤平。有一次,她路过正厅,亲眼看到荣渊来向庄仰哲问安,只是她没让他看见自己,而庄仰哲见过荣渊之后,也丝毫不曾向妻子提过那个人的名字。 或许是最近工部事务繁多,作为王室子弟的庄仰哲身兼官职,前所未有,自然会遇到一系列的麻烦,楚晴不想再让琐事打扰到丈夫的心情,他不忍心让他在好不容易能放松的时刻还要继续紧张。 庄仰哲很少对妻子提起官场中的事,某天,却无意中提到了太尉贺少霆。据说那只老狐狸最近又捉了一帮“乱党”,其中还有赤星盟几个地方的分舵主,为朝廷立下大功,得到皇上和他妹妹文妃的重赏。 楚晴平日虽不想管朝廷之事,可丈夫涉足官场,又还年轻,总免不了出现些许或喜或忧的情绪。那天,庄仰哲情不自禁地在叹息,说贺家外戚在朝廷的权势越来越大,经常借乱党之名针对朝中为官清廉的大臣,若王室为官者不做些什么?只怕狗太尉会嚣张跋扈到连天子都不放在眼里,终有一天,连大平国邢家的江山也要落入外姓人手中。 越是听丈夫说起贺家外戚的种种横行霸道,楚晴越发感到毛骨悚然。她本以为只要嫁给庄仰哲这个小王爷,即使丈夫为官,仍然是王室子弟,官场的风浪如何席卷,也会对王室忌惮几分,不会卷到他头上。 谁知道她完全想错了,正如她母亲穆王妃所说,当年福亲王被诛满门,绝对是最真实的写照与警告。于是,她开始希望庄仰哲尽量远离贺家的人,尤其是那个危险人物贺少霆,却偏偏发现自己原来竟是那样弱小和天真。 荣渊也不知是否真的忘记了楚晴,连日来,他似乎从未有过想要再见她的念头,除了因为公事拜见他的直接上级庄仰哲,甚至都不到工部尚书府附近转悠。楚晴喜欢让冬哥陪她上街闲逛,可连荣渊的影子也见不着一次,自然更别说追问他那块黑玉之事,不晓得为何,楚晴心里颇有点儿失落。 直到有一天,皇宫里突然传来圣旨,说皇上晚上要设宴款待诸位亲王及所有王室成员,庄仰哲一家自然也包括在内。楚晴本来还觉得惊喜,因为可以头一次瞻仰瞻仰皇帝老子的尊容,管他是不是昏君都好,就当去动物园看大熊猫,图个新鲜稀奇。然而,这皇上却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长得一副慈祥老伯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都是个老好人。 坐在皇上身边的,并不是皇后,而是太尉贺少霆的妹妹文妃。 楚晴偷偷朝她瞄了一眼,只见那文妃生得的确像出水芙蓉,粉面桃腮,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口,她一点也不瘦,反而显得有点微胖,大概这个国家的审美,是喜欢杨贵妃,而不是赵飞燕吧。若不是看见她身旁坐了个已经十二三岁大的小皇子,根本猜不出她已经三十几岁。要知道这年龄在古代已经算半老徐娘了,可皇帝老儿一直独宠她,恐怕这文妃真有保养得秘方,加上就她一人生了个儿子,她不霸占后宫谁霸占? “仰哲,皇后娘娘怎么不在?”楚晴悄悄问了丈夫一声。 庄仰哲面露无奈之色,低声道:“皇后娘娘身子不好,向来出不得这种场合,晴儿,这事你只管跟我说说就好,不要随便去问别人。” 哼,有问题,他居然这样对她说话,肯定有问题……楚晴一面偷偷瞧皇上和文妃,一面在心里作着n种狗血猜测。 第一种可能——皇后是真的身体不好,就像林妹妹似的,风都能吹倒,甚至对很多吃的喝的都过敏,因此不出席酒宴。 第二种可能——因为没能生下儿子,又是欧巴桑了,自然得不到皇上的宠爱,只是挂个皇后的虚名而已。在皇上和众大臣眼中,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文妃才是准皇后,估计很快就要加冕上位了。 第三种可能——最坏的可能,皇后只怕根本已经被打入了冷宫,或是早不在人世了。而罪魁祸首一定是文妃跟他哥哥贺少霆,要不,后宫佳丽如此众多,为何偏偏只有文妃能生儿子呢?想想就心寒,这文妃不知道是让多少嫔妃流产,踩着多少人的尸体才爬上去的…… “今日是家宴,朕只想与自家亲人聚一聚,因此只谈家事,不谈国事,诸位尽兴就好。” 老皇上笑呵呵地举起酒杯,楚晴见坐在她对面的爹娘穆亲王夫妇也跟着举杯,她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也做一做样子。只谈家事,不谈国事,这话听着就别扭,在电视剧里,有人一旦说这种话,可从来不是什么好兆头。 果然,皇帝老儿接下来的言辞,马上就雷翻一群人:“今日之所以举办这次家宴,是因为朕有一件喜事要告知。朕决定借着这宴会收个义子,既是为了辅佐太子智博,也是为了巩固王室在朝中的地位及威信。爱妃啊!你就让人把荣渊叫出来和他的长辈跟兄弟姐妹见见面、请个安、一一敬酒吧。” 什么?荣渊?他要做皇上的义子?楚晴瞬间目瞪口呆,右手保持着举杯的姿势,老半天也放不下去。 怎么会……老天爷,你老人家又在恶作剧吧!是演戏的噢? 她在心里拼命说服自己,她是耳朵抽风,一定是耳朵抽风。荣渊那个家伙,只不过是个三品侍郎,凭什么能做皇上的干儿子?再说,这意味着啥?她还记得荣渊曾说过,如果有一天他做了王爷,她可千万不要后悔。当时楚晴根本不信,谁知今日皇上收义子之事,经过她三番五次细看现场,终于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她顿时浑身麻木。 “儿臣叩拜父皇、文妃娘娘。” 当荣渊现身并拜见皇上,跟着一一给众人敬酒干杯,楚晴只感觉自己变成了植物人,唯一和普通植物人不同的,是她保持的是僵硬的坐姿,而非躺下的。 皇上继续宣布,他收荣渊为义子的原因,全然是觉得这孩子精明能干。尤其荣渊推出最先进的炼铁打铁之法,为大平国打造更多先进的兵器,巩固军事实力做出了巨大贡献之类,皇上才有了将他收为义子,直属中央的打算。 “荣渊敬庄小王爷、小王妃一杯。”转眼间,荣渊便来到了庄仰哲与楚晴面前。 庄仰哲仍然一如既往地冷眼以对,楚晴却迟迟不敢抬头看荣渊的眼神。还是那身黑色锦衣,还是那双单眼皮的眼睛,还是那一副酷酷的表情,感觉却已全然不复从前。她几乎是颤抖着手和他碰了杯子,却拼命硬着手腕,不让庄仰哲发觉。 “在下飞上枝头变凤凰,也是托小王爷与小王妃的福,今日只能敬献一杯酒,待到来日,定会涌泉相报两位的恩德。”荣渊的毕恭毕敬的态度下,显然藏着诡异。 等楚晴回过神,那个黑影早已飘到别桌敬酒去了,敬完每一桌之后,皇上才正式赐封他为王,尊号“威灵王”。加冠时,荣渊似乎特地朝楚晴看了一眼,唇角泛起一丝不容易被人发现的浅笑,竟令楚晴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搅在一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一个八竿子跟王室打不着关系的荣渊,居然真能坐上小王爷的位子,这到底是不是老天爷故意耍弄她?我的妈妈呀,玩笑要不要非得成这么雷人不可?她向来猜不着荣渊的心事,如今他当上了王爷,接下来会干什么?她更加猜不着,但有一点却能肯定,今后她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趁现在还是赶紧穿好防弹衣为妙。 回到工部尚书府,楚晴坐在后院的小亭子里,冬哥陪伴在旁,起码一个小时都没听见主子说一句话。楚晴面前放着一个花篮,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鲜花,她一会儿拈起一朵花来,嘴里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撕扯花瓣,抛入池塘。 “郡主,你到底怎么了呀?我求求你不要再摧残花草了好不好?”冬哥跟楚晴的日子已经很久,现代语言即使没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起码也能和主子对上些话。 楚晴这才回过头,瞅了冬哥一眼,懵懵懂懂的样子,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冬哥啊冬哥,为毛我信你,没办法得永生呢?就算永生不了,身心死了也该原地复活,怎么我这会儿还是有点想死呢?” 冬哥被她的话吓到了,忙上前去给她揉太阳穴:“哎哟,我的郡主,这种不吉利的话,怎么可以乱说?你不想让我活啦?” 楚晴没好气地白了她两眼,对着这丫头吐吐口水还行,要跟她说心事,她除了会大惊小怪,别的啥都不会。“行了行了,你下去,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免得越看见你那废柴表情,心里越堵得慌。” 眼见冬哥告退了,可没过多久,走来后院的人却是庄仰哲。楚晴看见丈夫的身影,愣了一阵,等庄仰哲走近,还没来得及说话,竟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哽咽起来。 庄仰哲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知道妻子的思想一向与众不同。他没有多说话,任由她这样搂着自己,也许,他心里是喜欢这样的,喜欢楚晴在他怀中找到依赖的感觉,才能感受到他的小娇妻是那样需要他吧。 “仰哲,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们被迫分开了,你会怎么做?”虽然这话听起来很没头没脑,楚晴却再也忍不住说了出来,她需要预知自己将来的命运,在命运和爱情之间摇摆的她,已经受不了掩埋在心灵深处的苦楚。 “晴儿,我并不明白你为何要问出这样的话,但我想,它和荣渊有关,对吗?我知道,荣渊始终没有对你死心,不过你放心,他虽然成了便宜王爷,却还不至于能欺负到我们头上。” 庄仰哲紧紧拥着她,一字一句,都比任何时候更铿锵有力。如果楚晴的心思果真如此,那又何尝不跟自己一样?宴会之后,他见过荣渊,发现荣渊根本没有提及他对蟾州官冶所做的事,而是背地里悄悄地便独抢了一切功劳,叫人怎不生恨?他绝不容许自己如今与荣渊的身份平起平坐,若是荣渊嚣张到连他的妻子也要夺走,那么他自己都会鄙视自己不像个男人。 仰哲,只要有你这句话,我就能继续勇敢了吧……楚晴试图让自己安心之际,庄仰哲已然深深吻上了她的唇,她没有闭上眼睛,而是一直凝视着丈夫的双目,他的目光炽热又真诚。他仿佛不断地在对她说,他会保护她,会一辈子做她的守护天使。 良久,他才放开了她,双手轻轻抚上她微微带泪的脸庞:“晴儿,因为太爱你,所以我不问原由,只愿你把心交给我,我愿足矣。” 楚晴并未想到,第二天,庄仰哲就找来荣渊到工部尚书府,给他毫不留情地丢了颗火力十足的□□。若不是她在屏风后面从缝隙里亲眼目睹,她大概死也不会相信,庄仰哲斯文的外表下,居然有如此彪悍的一面。 “荣渊,不要以为你的挑衅就会让别人怕了你,我可知道得一清二楚,就你这种人能做陛下的义子,靠的还不是某人撑腰。但你最好给我记住,你飞上枝头变凤凰,却不姓邢,身上也永远不会流着邢家王室的血。你若敢轻举妄动,闹出什么事端,根本还轮不到我出手,你自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王爷可不是那么好做的,尤其是你这种便宜王爷。” 庄仰哲说这番话时,不带一丝一毫的表情,荣渊也依旧似笑非笑地面对。楚晴在屏风后面捏着拳头,手心都出了汗,你爷爷的,这两只黑白配对峙,眼神碰撞比吵架还厉害,站他们旁边,只怕都要被电火花杀死一万次啊一万次。 荣渊却也真能稳得住,等庄仰哲把该说的话全说完了,他才慢条斯理地抖了抖黑色的衣袖,波澜不惊地道:“庄小王爷真正不满的,恐怕不是你刚才说的那些,而是因为我把蟾州的功劳独占吧。” “你说什么?”庄仰哲眉梢一扬,这家伙竟明着来戳他的痛处。 “是我猜错了,还是你的心思被我说中了?” 荣渊脸上浮出冷笑,楚晴只觉得这表情像极了那些谍战大片里的特务头子,这家伙还如此年轻,怎么就能笑得如此老奸巨猾? “小王爷,不,似乎你比我小几个月,我如今也是王爷,应该叫你一声贤弟才对。说来也真巧,咱哥儿俩都是王室一员,却又都在朝为官,无论如何,要令父皇他老人家满意,也该凭真本事。但很可惜,贤弟自小养尊处优,虽为工部尚书,前次去蟾州却终究是头一次下作坊,对于冶铁,愚兄不免要占个先,请你千万不要见怪才好。” “荣渊,你少在这里和我攀亲戚,即使皇上承认你是他义子,我庄仰哲也绝不会把你这种帮着外戚为非作歹的人当成兄长。没错,我是养尊处优,但我也曾走过大江南北,究竟有没有做官的本领,将来方能见分晓,你何必高兴得太早?” 庄仰哲不甘示弱,楚晴暗暗在背后给丈夫加油,挺起来吧!老公,和这种家伙拼的,那就是一个气场! 她忍不住攥着两个拳头在屏风后面站起来,似乎是出于本能,立马学起韩剧女主角的夸张架势,跟着摆个超人的pose,再换成蝙蝠侠、蜘蛛侠,总之只要能用来给人鼓劲的动作,全都用上。可谁料到一个pose没摆正,她突然间重心不稳,往前便张牙舞爪地摔了过去。 “哇呀——” 随着楚晴一声没形象的嚎叫,整个屏风“哗啦”一声,顿时散架。 就在楚晴以为自己要摔个狗啃泥那一刻,她又奇迹般地被人搂住了,原以为是她丈夫庄仰哲,耳边却立刻听见庄仰哲愤怒的吼声:“荣渊!你给我放开晴儿!不准拿你的脏手碰她!” “放开!再不放开我咬舌自尽!”楚晴抓狂地在荣渊怀里挣扎着,瞬间成了一披头散发的女鬼样儿。 “咬舌自尽?你敢吗?” 荣渊坏坏地笑了笑,放开楚晴,任她迅速退到庄仰哲身边。 “我的贤弟,当人丈夫不是这么当的,眼看着自己的妻子要摔倒,居然不能立刻上前让她脱离危险,你这个丈夫可做得真够失败。这一点上,你已经输了,所以,今后的战争,我这个便宜王爷要赢你,仍然易如反掌,不费吹灰之力。好了,问完安,我应该告辞,弟妹可记得要多多保重,免得有一天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荣渊依然像从前一样,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乌云地离开了,楚晴紧紧拉着庄仰哲的衣袖,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以前,他们夫妻俩从没一起这么囧过,而荣渊的反应越是平静,就越是意味着——真正的战斗即将开始,而楚晴安乐小王妃的日子,从今天起便要挥手说拜拜。 躲吧!男人的战争很恐怖,女人最好不要参与……楚晴左思右想之后,决定来个“惹不起躲得起”,庄仰哲是她看上的老公,刚认识她的时候,不是成功地把她从荣渊魔爪中就出来了么?他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还不至于那么不堪一击。那么,她只需要诚心诚意地在背后给老公加油鼓劲,用爱情的力量来让他振奋,自信,铁定是能打败一切敌人的终极武器。 至于平日里该干嘛?她仍旧像在沧原时那样,有时带着冬哥,有时一个人出去逛街,只是比起以往,血拼的次数会少一点儿,怎么说也得给自己多积攒些私房钱,这对一个结了婚的女人来说,往往比什么都重要,她记得她亲妈就是瞒着他亲爸这么干的。 不行,躲不能只顾着躲,还得私下里借着躲的空当,干点别的事,比如——给庄仰哲在外面拉粉丝,她坚信自己最会干这个。 楚晴每天出门前,都会先“阴险”地笑一笑,然后发动冬哥和工部尚书府家丁、丫环们的力量,都换上微服,全军朝老百姓出动。至于他们要做什么?当然是在楚晴的带领下,在民众中间宣扬庄仰哲的好,使劲揭露贺家外戚的“阴暗面”。俗话说得民心者得天下,自然要从大众中开始炒作,只不过这里是京城,她没法办“楚晴俱乐部”的连锁分部而已。 “冬哥,我今儿去云来客栈,记住,如果没有按时回府,你就带人到那边接我,ok?” “ok!”冬哥回答得干脆利落。 云来客栈坐落在京城鹤平最热闹的地方,和工部尚书府只隔着一里路的距离。虽然这间客栈并不算高档,但不论平民百姓还是官差,都常在附近来来往往,说是这儿的老板会做美味的小点心,连朝中大人们也赞不绝口。 “嘿!这位姑娘想来点什么?咱这儿有鲜活的大青鱼,要不要来一条?要住店吗?咱马上可以为您打理房间。”刚走进客栈,一个店小二便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招呼楚晴。 楚晴被小二的热情冲得有点昏头,吸了口气道:“小二哥,我不是来吃东西的,也不住店,我有事想找你们老板。” “找我们老板?姑娘,莫非您是我们老板的……呵呵。”店小二笑着眨眨眼睛,表情那叫一个八卦。 “喏,看这个漂不漂亮。”她从囊中取出一锭银子,晃啊晃地交到他手上。 店小二见钱眼开,朝四周看了几眼,低声道:“姑娘,请跟我上楼去吧!老板在账房呢。” oh,yeah!只要能拉拢这家官方客栈的老板做她的合伙人,那可就事半功倍。楚晴如此想着,快步跟着店小二走上楼去。 果然,一个身穿褐色长袍、背影像书生模样的男人,正坐在账房里悠闲地摇着折扇。店小二叫声“老板,您的贵客到了”,他猛一转头,露出一张完全和那身衣裳不搭调的大饼脸:“那个谁?过来让哥瞧瞧!” 第16章 漩涡突袭无法挡 店小二出去关上了门,楚晴定睛一看,只见那老板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好家伙,简直就是一篮球运动员的高度哇!衣裳还穿件褐色的,和这客栈的布景果然搭得不能再搭!这背影,实在足以让多少女人为之倾倒,那叫一个帅啊! 他虽然嘴里喊她过去,自己却反倒慢悠悠地走到她跟前,那起码一米九几的身高,让她不得不抬头仰视一番。此人是块圆圆的大饼脸没错,可那双眼睛,黑瞳仁儿也太小,白眼太多了吧?更有甚者,他的笑容猥琐得很,乍一看去,就像乡里头的财主,专往农民身上榨油的那种,手上折扇往外一翻,三个描着金边的黑墨大字立刻映入楚晴的眼帘——“沐朝东”。 “那个谁?看傻了?唉!谁叫哥长得这么英俊,是人都盯着哥不眨眼?”他收起折扇,自恋地摇摇头,没低头,眼珠却往下看,俨然一鄙视的目光。 是人都盯着你不眨眼?那也包括男人吗?不过就你这块头,一般的男人倒足以来个小鸟依人,唔,想起来就浑身鸡皮疙瘩,一波一波浪打浪。 这家伙真是这间“官方客栈”的老板?楚晴寻思着,目光暗自扫视他浑身上下。 瞧他那怪德行,个头是够高大威猛,可从那张脸上就看得出他比她起码还小两三岁,居然敢在她面前自称“哥”?忽悠吧!你要都成了哥,那七八岁的小丫头也敢说自己是姐呢!她自问第一眼最会识男人,只看半截背影、侧影,她都能辨得出那男人是英俊潇洒还是歪瓜裂枣,从没想过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若是要给眼前这人起个外号,充其量只能叫“背影杀手”——正面和背面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沐老板是吧?请你记清楚些,姐不叫那个谁,姐的名字叫晴儿。虽然跟你还不是很熟,但今后要慢慢混熟,记牢别人的名字呢?是对人起码的尊重。”她歪着脖子,伸指在他重新又展开的扇子上比划着“晴儿”两个字样。 沐朝东唇角一扬,凑近她呼哧呼哧闻了她的衣裳几下,方才正眼看人:“哟呵,够机灵,见哪门子人就会说哪门子话,瞧你这模样,身上有香味儿,又不是庸脂俗粉的,你可别告诉我,你是哪个公主微服出巡吧。” 他竟一眼看出她是“微服出巡”?楚晴一惊,难怪呢?这家伙能当这间客栈的老板,果然不是等闲之辈。 谁晓得沐朝东见她点了头,倒哼哼起来:“大小姐家的,走路都走不远,怎么要学男人一样在外面到处跑呢?唉!你可知道哥这辈子真命苦,每天跑上跑下、来来去去招呼客人,累到昏过去才赚那么一点钱。女人就是轻巧,等成亲生了孩子,外面啥事都不用管,便更闲更安逸,哥等下辈子转世投胎,也想当个女人,不知你这大小姐怎会如此身在福中不知福唷!” “咔啦——”沐朝东还在前俯后仰地大笑,冷不防楚晴飞起一拳砸过去,大概是他身材太高,没被砸中脸,手里的扇子却已被打得裂成碎片,只剩下几根挂着碎纸的扇骨。 “让姐来告诉你,不是每个女人生来都是为了嫁人生孩子吃闲饭的,本小姐好意来这儿,想和你谈个交易,你却要鄙视女人,真是欠扁!”楚晴的拳头高高举到他面前,眼中流露着咄咄逼人的狠劲,以为块头大就行啊?姐虽然只会点三脚猫功夫,至少也是练过的,不像你光说不练假把式! 沐朝东涨红着圆脸,鬓边汗珠大滴大滴地掉,像在心疼他被打烂的扇子,又似对眼前这个姑娘产生了某种特别的感觉,一直目不转睛看着楚晴,没动手,却也没打算叫她离开。 半晌,他才咳嗽几声,收起双下巴微笑道:“好,要和我做什么交易,大小姐你只管开口。” “荣涟姐,你要的雪缎,我给你拿来啦!你不用那么麻烦去我府里跑一趟了!” 上午和沐朝东谈完给庄仰哲拉人气、聚粉丝的事,楚晴送出一大笔银子,一分钟也没闲着。下午回到娘家穆亲王府,她提着一包皇上赏赐的雪缎,没见爹娘,就先去找荣涟。她打的鬼主意可是一箩筐,只要能把荣渊的亲姐姐拉到庄仰哲的一边,她丈夫立马就能以压倒性的优势占据上风。 敲了半天的门,里面没人答应,她本来想进去把东西放下,可那扇门关得紧紧的,连个缝都看不见。楚晴不自觉地摸了摸额头,奇怪,荣涟生性好热闹,不管在沧原还是搬到京城,向来都爱把房门开着,这次怎么连窗户也关得密不透风? 尽管很是好奇,楚晴仍不想把门硬推开闯进屋里,只好先回到自己房中,放好布匹,再去后院泡苦丁茶喝。 她与庄仰哲的将来,一定会好的吧!她望着清澈的茶水出神,风干的茶叶,不是经热水一泡,就会变得鲜活吗?虽然目前丈夫遇到了困难,但应该还不至于被一个便宜王爷轻易打败。而话说回来,荣渊之所以和庄仰哲如此较劲,其中一个原因,无疑是因为她这个“红颜祸水”,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她似乎也有责任出面调停这两个男人之间的争斗。 她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茶水。其实,就算拉不到沐朝东站到她的一边,她迟早也会想到别的办法,只要是能帮到丈夫的,能让荣渊知难而退的,除了死和“献身”,她什么都愿意做。楚晴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脾性,纵然平日里有点爱耍野蛮,但真正遇到会影响到她生活的大事,她就算eq不算太高,iq却还是能起到一定作用。 哎呀,她今天忙乎了大半日,怎么都没派个人暗中盯着荣渊呢?她使劲一拍脑袋,如果察觉到势头不对,他会不会就私下里有所行动?楚晴猛地站起身,决定去荣渊新住的威灵王府看看,这时,后院却走进一个人,正是从外归来的荣涟。 “郡主,你怎么……怎么一个人回到这里来了?用过午膳没?要是没有,我下厨做几个江湖菜给你吃吧。”荣涟提着竹篮走到她身旁,仍一如往昔地热情。 “唔,我已经吃过了,你上次不是说想看看皇上赏赐给我们工部尚书府的雪缎么?我今天刚好想回来看看爹娘,顺带就拿了两匹过来,见你不在,先放我屋里呢?一会儿给你你看看。” 楚晴不好意思地笑笑,要不是在云来客栈白吃过一顿大鱼大肉,她心里还真想吃到荣涟做的江湖菜,自从搬到县城。虽然每餐都丰盛,却少了江湖菜那种像带着阳光雨露的新鲜和芳香。她伸手接过荣涟手里的竹篮,忽然发现里面装着件淡蓝色的男人衣裳,不禁惊奇。 “荣涟姐,你不是说我爹的衣裳做好了吗?怎么你篮子里还装着一件?挑银边儿的,有点士族子弟的味道嘛,哟,这颜色看起来挺年轻,不像给员外爷的,瞧这针脚都又匀又细,很用心呢。难道荣涟姐你有了那个……” “你这丫头嘴就是坏,什么那个那个的?这衣裳是我做给荣渊穿的。”荣涟说是如此说,脸上竟不由自主地飞起微微红霞。 做给荣渊的?骗谁呀?楚晴心里寻思着,这衣裳看起来明明就是瘦人穿的,荣渊那种身材哪里穿得了?再说,荣渊现在是威灵王,便宜王爷好歹也算个王爷,皇上赏赐的华服多的是,哪里轮得到自己的亲姐姐给他做衣裳?如果说是做给荣涣的,她还能姑且相信,而荣涟的表情,让她明显感觉到其中有蹊跷。 “姐,咱这就看雪缎去,我对这个一窍不通,你才瞧得出名贵。”楚晴知荣涟向来心细,故意伸出破了点皮的右手去拉她。 一试就灵,荣涟出奇地没注意到她手上的伤痕,眼神游移不定,见楚晴说要去她屋里,连忙拦在前面陪笑:“啊!不用了,郡主,这哪能劳烦你?我自己过你那边去拿回去就好。这两天不知怎么的,我那屋子老生虫,今儿一大早我在屋子里撒下很多灭虫的药粉,怪难闻的,所以我就把门关严,药味熏到人可不好。” 连路都堵住,果然其中有古怪吗?楚晴被荣涟拉着,匆匆忙忙走去自己房里拿了布,压根儿没仔细看,就点头称是。接着,荣涟回屋关门说要清扫药粉和被杀死的虫子,还一个劲催她多关心关心庄仰哲,也代她向庄家小王爷问声好。 楚晴假装答应她的请求,走出一段路,确定荣涟没有跟着她,悄悄又原路返回。她蹑手蹑脚地走到荣涟房门前,耳朵贴着窗纸细听,心忽然一下提到嗓子眼,荣涟的屋里,居然有男人! “把衣裳脱下来,快点啊!”屋里传来荣涟笑吟吟的声音。 跟着,是一个男人满意的笑声:“别那么急,一会儿就好。” “等什么呀?大男人还害羞,过来过来,我帮你。” “哇,阿涟,不用这么热情吧!喂……” 楚晴后脑勺一热,赶紧逃开老远,只听屋里那两人说话的口气,就不像陌生人。她全然不敢想象,那间房里到底在发生什么事,但她怎么都觉得,这应该是她和庄仰哲之间的那种关系才该发生的事。 荣涟丈夫死了十几年都没再嫁,她甘愿青年守寡,一个人把小荣涣拉扯大,更对那些想娶她男人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请他们不要再来找她。怎么这会儿倒趁着穆亲王和王妃不在,自己悄悄在房里偷汉子?从前她怎么就没看出,荣涟会“豪放”成那样?难道性子热情的人,真的在那什么上也比一般人凶猛? 楚晴拼命劝自己不要信刚才耳闻的那些,可事实却是,荣涟回屋之前面对她时的那些举动,无不显露着心虚。两扇门一关,房里一对男女就笑嘻嘻、乐呵呵的,傻子才会相信他们之间真是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做过。 她没有立刻回府,独自漫步在县城的街上。街中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纵然到处有人吆喝来、吆喝去,都是叫卖的喧嚣声。路上散步的,人人谈笑风生,她却提不起精神,她眼中的京城大街,只不过是一锅煮糊的米粥,因为锅底的火没灭,没焦糊的饭粒还在乱翻乱滚。 她甚至有些后悔,也许她根本不该回娘家去那一趟,或许连街都不该上。可是?她在府里做她的小王妃,一样没意思,说得好听是帮丈夫的忙,说的不好听,其实不就是她耍脾气想和荣渊较劲吗?在她眼里,从草根变成的贵族,通常是灰姑娘的童话,而且还应该有一段浪漫的故事才对,一个男人居然靠着棵大树不用往上爬,就抱住大树的腰便成了贵族,怎能叫人心服口服?原以为荣涟也会对弟弟如此做法感到不满,谁知荣涟竟自个儿在家偷偷摸摸藏男人,莫不是也想靠男人做点儿啥? “晴儿,今天你怎么出去了?”家门口,庄仰哲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潮。 “仰哲,你……不是最近有很多事要忙么?怎么太阳还没落山就回来了?”楚晴惊于丈夫的突然出现。 “今天我没去鹤平官冶,改去的造船署,冶铁方面有荣渊在,我想做的事他都先做了,我何必操那个心?” 庄仰哲望着妻子,苦涩地一笑。 “不过,工部又不是只管冶铁,荣渊虽然想和我争,但如今陛下赋予他的权力,除了一个威灵王的封号,仅仅也只能在冶铁上动手而已,整个工部还轮不到他全权做主。” “唔,我知道你对自己很有信心,但我做妻子的,能出力就出一份嘛,我啊!保证你先得民心,只要百姓支持你,荣渊哪里是你的对手?对了,仰哲,今儿咱们不在家吃晚膳,去云来客栈好不好?”楚晴不想看见丈夫有一丁点烦恼,自己也跟着烦恼,倒不如去目的地看看宣传效果。 或许是楚晴与沐朝东谈支持庄仰哲的时候,沐朝东便有了充分的准备,傍晚,常是云来客栈贵客盈门的时候。丰盛的酒菜佳肴很快就端了上来,庄仰哲却异常吃惊,因为四周的人们,不论身份贵贱,全都提起他的名字,甚至在不时赞颂他身为工部尚书的“功德”。 楚晴以为见到这种情景,丈夫一定会非常欣喜,压根儿没注意到庄仰哲的表情,不经意之间抬头,却见他两只眼睛睁得浑圆看着她,连眨都没眨一下。 她是不是看错了?怎么他的脸色不大好呢?他杯里的水酒竟还剩下大半,碗里一样菜也没夹,看样子,偏又不像嫌弃这里的菜不合胃口。 “仰哲,你……这是怎么了?啊!瞧我,都没先告诉你这里的事,其实从今天上午开始,这里的人们已经在谈论你了,还说一定要支持你……” “我吃不下,晴儿,回去再说吧。”庄仰哲尴尬地拉起妻子的手,放下两锭银子,便带着楚晴回府。 楚晴老半天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生生地跟着丈夫走回家中,正想问个清楚,不料庄仰哲反倒先变了脸色,她从未见他脸色这么差过。 “晴儿,我们夫妻当初相识、相爱,我甚至不惜得罪我娘也要娶你,就是欣赏你的率真和豪爽,因为这恰好是出身王室的我长久以来所感觉不到的。越是喜欢你,我就越是想凭我的实力为国效力,我不想让人说我一个王室子弟年纪轻轻便做官,靠的是王室的名分与后台。可你看看,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我做错什么了?我不也是为你好吗?只要有荣渊在,我们家就……”楚晴凝视着他几乎喷火的双目,又是惊恐又是疑惑。她曾经在电视剧里看过的古人确实有不少真正正直之士,值得敬佩但也有些愚钝,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丈夫居然就是其中的一员。 “你知不知道你私下里收买人心,对我来说是多大的侮辱?”他生气了,第一次,他气得七窍生烟。 不,他以前似乎不是这样的,他最近一定是变了,从前,他总会对她百依百顺的……她拼命回忆着她与丈夫的过往。那时,庄仰哲似对她的一切都充满着好奇,即使不懂,他也会随时巧妙地发问,他丝毫不会厌烦她的解释,只要是她说的话,任何一句,他皆能聚精会神地聆听。而此刻,他竟和她发起了如此大的脾气!她脑袋里“咣当”一声,几近晕厥。 “明天,我不想再看到今天的一幕,事是你做出来的,也由你来处置。”走出卧室的门,庄仰哲说话连头也不回,径自钻进书房再也没出来。 老天爷,你到底是不是故意惩罚我?因为我闪婚,你就要我尝这种被误解的滋味吗?楚晴仰望着黄昏的天空,心里拧巴得紧。 冬哥在屋外瞧着主子郁闷,却迟迟不敢进屋劝慰,只叹人家两口子的事,怎么说也说不清,外人就更管不了。 “冬哥,陪我出去走走。”楚晴终于决定,重新去云来客栈,腰斩她与沐朝东之间的交易。 是啊!只要取消就行,即使消息已经传了出去,但还不至于让她与庄仰哲的婚姻出现危机,有一招叫做未雨绸缪,今儿就赶紧用用吧。 刚和冬哥走到云来客栈附近,楚晴正想进去见沐朝东,忽然看到三个穿短衣的大汉与她们擦肩而过,脸上似挂着不满和怨怒的神色。 冬哥怕他们撞到楚晴,连忙抓住楚晴的手腕,将她拉到一旁。楚晴起初还没弄懂这是何意,谁知冬哥竟像是认出了什么?不禁指向那三个大汉。“那三个……不是鹤平官冶的铁匠吗?怎么会红眉毛绿眼睛地跑到这儿来吃喝?” “是吗?”楚晴也注意到他们三人的样子,好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一个个气势汹汹的,嘴里还骂着脏话。 三个铁匠就在靠窗边的桌旁坐着,没点多少菜,倒了三大碗酒,每个人都像在沙漠里找到绿洲似的,一会儿就灌下去一碗,再给自己和同伴满上。他们全是同一种神情,双眉紧蹙,不停地抖动,两眼无时不刻不冒怒火。 “威灵王?我看就是贺少霆那狗官想在咱们身上榨油,故意把从前的工部侍郎荣渊弄给陛下做义子,说什么直属,分明是借故拖我们的工钱,一直到榨干我们为止。还借口说什么官冶里有勤王派安排在其中的乱党,得查一段日子才发工钱,当我们都是傻瓜吗?” “是啊!这明明是两码子事,硬要混在一块儿来堵我们的嘴,敢情当日招咱进官冶,都是骗人的,原来是想我们白给他们下苦力!” “反正大家已经说好,再等半个月,他们如果一个铜板都不给我们,咱就一起停工,看他们找谁去干活!” 堂堂京城官冶拖欠工钱,害得铁匠叫苦不迭,纷纷要闹停工?霎时间,楚晴被三人的愤怒震撼了,此时,她如何还有心思置身事外?查勤王派的人查到官冶内部,贺少霆已然露出青面獠牙,她若是就此放弃,让自己的丈夫连带被恶人整,何以安心? “郡主,你……不是要去找那个老板吗?怎么不去了?”冬哥见楚晴久久没往前走,感觉事态不大对劲。 楚晴拉住冬哥的双手,正色问道:“冬哥,你说,如果有人想先借一些事端搞坏工部的名声,再把整个工部控制在自己手中,那种人该不该扁?” “当然该!”冬哥回答得斩钉截铁。 “但是,如果我去扁人,偏偏又会让仰哲对我有意见,甚至责备我,我又该不该去呢?” “还是该!” “不是吧?你想都不想就回答?”楚晴伸手擦擦鬓边掉落的汗珠。 冬哥学着男人一样拍拍胸口,难得严肃:“我冬哥头脑是简单,但我至少做事从来不犹豫,郡主,只要是为了小王爷好,你何必管那么多呢?他如果爱你,责备也只是暂时,我相信,他最后一定能明白你的心意。” 第17章 兔子急了也咬人 工部尚书府的小花厅中,半冷半热的苦丁茶,若有若无地飘着氤氲白气,不一会儿便乱散开來,然后很快和透明的空气融合在一起,再也看不见,就像迷途的人迟迟找不到方向,面前的一切都是虚无。 楚晴坐在茶几旁边,时而呷上一口杯中浅褐色的液体,这已经是她连续第七天在下午还喝浓茶,最近,沐朝东按照她的吩咐行事,果然,那家伙沒有像第一天那样大肆煽动人们起來支持庄仰哲,而直到现在,楚晴还心疼着她的银子,为了做这件事,她自从穿越到这个时代当上便宜郡主,可是第一次动用自己的私房钱,换成别人,一样不想计划就这样被腰斩,安抚丈夫,只是为了暂时维护夫妻间的感情,但她内心深处,压根儿就充满着不甘。 “我那几封信,已经送出去了么!” 听见冬哥从外走來的脚步声,楚晴缓缓回头,放下茶杯,见冬哥走到她面前,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郡主,你这样瞒着小王爷,送信到外地去拉人支持他,会有效吗?”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冬哥忽然试探着问出这么一句。 “有效沒效都要试,你上次不是还劝我,只要是为仰哲好,就不要放弃的,沧原和蟾州好歹是仰哲曾经待得比较长久的地方,不论当官的还是百姓们,都知道他的好,我只不过是写信让地方官负责带动一下罢了,如此一來,仰哲自然不会轻易察觉是我在背后推波助澜!” 楚晴坚信,这会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冬哥,你要明白,光是中央的支持不够,又太显眼,容易遭人怨恨,地方上的支持就不同,天高皇帝远的,狗太尉即使要在背后打压,也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而在那之前,我必须找到能帮助仰哲进一步夺回官冶管辖权的机会,否则,荣渊作为狗太尉手下的第一步棋,很快就会变成一只蛀虫,慢慢将工部从里面开始腐蚀!” 冬哥见此情景,乖乖地闭上了嘴巴,她回忆着过往,自己伺候楚晴这个不知从哪儿飞來的便宜主子少说也已好几年,平日里楚晴老是疯疯癫癫、爱做些稀奇古怪的事,却真未像现在这么认真过,也许,楚晴确实太在乎庄仰哲,才会难得慎重一次。 时间过得说快不快、说慢不慢,月底,楚晴便从冬哥那里收到了沧原、蟾州两地郡守、县令夫人们的回信,信上说,请庄小王妃放心,她们已经说服各家大人,坚决站在庄小王爷的一边,不必如此客气,楚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目前庄仰哲还不知道地方上已有“行动”,夫妇感情还算和谐,而即使有天他得知此事,她也不会觉得窘迫或是难过,因为这一次,她只是写了几封信,并沒有给人塞银子,用不着良心不安。 一连数日,京城鹤平始终保持着风平浪静的状态,楚晴虽然偶尔会觉得,这种征兆不大正常,自己不能掉以轻心,但好在丈夫最近常去造船署,忙是忙了一些,回家时却少了很多烦恼,至于荣渊那边,她每天都暗中找人盯着,未见任何异常,至少暂时不会令人紧张,如果可以,这日子持续到永远就完美了吧! 然而,荣渊长久不找她麻烦,她反倒有些小小的不习惯,荣渊变态归变态,却好歹也算个聪明人,明知他与庄仰哲正在竞争中,从她下手是最能搅乱庄仰哲心绪的,为何如今竟变得如此“规矩”起來。 楚晴难得空闲,见局势趋于稳定,便抽空拉了冬哥去京城大街里shopping,俗话说shopping等于“血拼”,这天她可买了不少好看好玩的东西,更准备给府里添几件庄仰哲喜欢的素雅古玩。 “仰哲,老公,我回來啦!”当她兴致勃勃地亲手提着两件古玩走进偏厅时,本想给丈夫一个惊喜,谁知却并沒在偏厅中看见丈夫的身影。 奇怪,平日里庄仰哲办完公事回家,不是都爱在偏厅里喝茶吗?就算不在这里,也该在这附近才对,怎么她这河东狮吼的分贝,都叫不应他。 她沒有放下古玩,也沒有叫家丁和丫环前來,直拎着东西往里屋走去,也许,丈夫是太累了,想先回卧室躺一阵子再出來吧!一想到丈夫身为王室子弟,偏在官场中混,每天黄昏回府,几乎都很疲惫,她就不免心疼,但做妻子的应该站在丈夫背后尽全力支持,婚姻才能久久长长,纵然她原本不想丈夫做官,就做个安乐的小王爷,可站在庄仰哲的立场上,她仍沒理由反对,也罢,把古玩放在床头好了,如果丈夫在睡觉,等他醒來就看见他最喜欢的款式,一定会很高兴。 “果然在睡啊……” 走进卧室,楚晴确实看到庄仰哲和衣躺在床榻上,似乎睡得很沉,他准是累坏了,她一面想着,一面将古玩放在桌上,掀开被子给他盖好。 “唉!怎么会累成这样,平时睡觉的pose挺迷人的,今天咋就这么沒形象,连鞋都沒脱!”她无奈地笑着给已经睡熟的丈夫脱下厚底官靴,起身想轻轻吻他一下。 不是吧!他知道她要吻他吗?刚凑过唇去,楚晴意外地听见庄仰哲急促的呼吸声,此刻,他的气息竟都比平日里灼热,她不禁有些害羞,可一秒钟过去,十秒钟过去,眼看一分钟了,庄仰哲迟迟也沒有动静,楚晴见状不大对劲,赶紧伸手去摸丈夫的额头,天哪,他的额头烧得好烫。 “來人啊!快來人啊!赶快去请大夫!”尽管只是发烧,楚晴却喊得声嘶力竭,庄仰哲的症状,并非像是普通的感冒发烧,连推都推不醒,已吓得她六神无主。 工部尚书府的家丁脚程快,不过一会儿工夫,京城里最有名的大夫便被请來,给庄仰哲诊断,楚晴趁着大夫望闻问切之时,立刻吩咐冬哥传话下去,让府中所有人先闭嘴,不要去她娘家或是长公主府,万一事态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严重,千万别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大夫,他怎么样!”眼看大夫回过头,楚晴忙问丈夫的病情。 大夫面露难色,似有难言之隐,楚晴会意,让随侍的下人们先告退,大夫才低声道:“小王妃,幸亏您发现得早,否则,毒物深入小王爷的五脏六腑,治起來就难了!” “你说什么?毒物,难道有人故意下毒谋害我丈夫!” 见楚晴的反应有些激动,大夫声音放得更低,起身从茶几上拿來茶杯:“小人绝无半句虚言,小王妃请看,这茶杯底有些微微泛黄,乍一看像是经常冲泡茶水留下的茶垢,但小人之前嗅过这种气味,的确是一种叫做穹花粉的毒物,这种穹花粉下在茶水中,若非行医之人,很难辨别出它的模样和气味,中毒者在第一天也无法凸显出症状,第二天则会如风寒一般发烧,等到第三天,毒性才会全部发作致人死亡,恕小人多一句嘴,若是有人蓄意谋害小王爷,小王妃您可一样得小心啊!” 大夫开了药方便离开了,楚晴守在庄仰哲身旁,望着还在昏迷中的丈夫,惴惴不安。 “冬哥,你马上去一趟穆亲王府,到那边叫两个曾经给我做膳食的厨子过來,再找两个丫环來专门负责给仰哲泡茶,如果我爹娘问起,就说我想吃娘家的菜,喝娘家的水,明白吗?”她得立刻采取行动,倘若不尽快换掉一些人,只怕暗藏的危险随时会爆发。 是狗太尉贺少霆要害庄仰哲吗?有害人动机的家伙,楚晴头一个就想到了贺家,但即使就是贺家人下的手,她也找不到证据,就算要在工部尚书府里查,或是把下人全部换掉,至少也需要一两天的工夫,除非…… “荣渊,出來,有种的你就给我出來,要对付人堂堂正正地对付,不要那么卑鄙地下毒!” 又是夜晚,楚晴单枪匹马闯到威灵王府,门前有举着大棒刀枪的家丁和守卫在,凭她那点三脚猫武功只会寡不敌众,于是,她干脆扯开喉咙使劲喊,越多人听见越好,还怕舆论到时制裁不了那个变态,就算这个国家是封建社会,那些狗官也怕全国人民集体起义吧! “兄弟们不要动手,这位是庄小王妃,我们王爷的贵客,王爷正要请她进去呢?” 有个家丁从府里急急忙忙跑出來,连连叫门口的守卫们收起兵器,以礼相待,呵,还算这些家伙识相,楚晴挺起胸脯便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那扇门。 一进正厅,未见荣渊其人,她先闻到一股檀木的幽香,定睛一看,荣渊正坐在那里熏檀香,神情优哉游哉,靠,做了便宜王爷,就要过王爷的生活,学人家熏香啊!楚晴气呼呼地呸了一声,王室的气质可不是随便某个人装就能装得出來好不好。 “喂,我那么大个人站在你面前,你就看不到!”她讨厌他那种睁眼扮瞎子的表情。 听到她气势汹汹的吼声,荣渊才慢条斯理地摇起扇子,一如既往扮酷遮住半边脸:“我道是谁,原來是庄小王妃,这天都黑了,小王妃不是该与庄小王爷温存么,为何反倒光临寒舍了!” 这个家伙,他做了贼都从來不会心虚的吗?楚晴越是看见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越是窝火,几大步冲上去便去扯荣渊的衣襟,活像一头恨不得将人整个吞下肚的母老虎,全无半点高贵小王妃的形象:“姓荣的。虽然我承认对你沒好感,当初却至少还认为你再怎么对我丈夫下手,也不会卑鄙到这种程度,可现在,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阴险的事,你口口声声说过要凭实力竞争的,却背地里下毒,你算什么男子汉!” “干嘛扯着我的衣裳不放,难不成,你想就在这里做出墙王妃!”荣渊伸手轻轻覆上楚晴抓着他衣襟的那只手,嘴角轻扬,竟开始抚挲起那只纤手,一面将它渐渐贴近自己胸膛。 “卑鄙,无耻,下流!” 楚晴有惊又气,涨红着脸将手迅速缩回來,扯出手绢用力擦拭,比擦污泥还使劲。 “你爷爷的,只会占人便宜,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題,是男人你就不要把话題扯远!” “我的小王妃,你说话做事怎么就是那么着急,就算你要找我算账,至少得先喝口茶水再说吧!”荣渊像是天生不会急躁,似笑非笑地朝楚晴做出个“请坐”的姿势,正如前次在蟾州一样,叫丫环前來奉茶。 不过片刻,一个身材瘦小的丫环便托着茶盘进來,低着头放到荣渊面前。 “怎么只有一碗茶,不知道我府中來了贵客!”荣渊冷冷地瞟了那丫环一眼。 那丫环吓了一跳,赶紧跪下央求道:“请王爷恕罪,奴婢只是听王爷吩咐奉茶,但您最喜欢的那罐茶叶仅仅剩下一人份,这只杯子又是您所专用,才会暂且先泡上,再找新的茶叶为庄小王妃沏泡……奴婢立刻,立刻就去给小王妃准备新茶!” “还不快去,本王真是撞邪,遇到你这样不会做事的丫环!”荣渊厉声喝斥着那丫环,眉头随之紧蹙。 楚晴却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这人讲不讲理,人家都说沒有茶了,你干嘛还要骂人,仰哲是真王爷,都沒你便宜王爷这么刻薄,你也别再装模作样,我虽然身为王妃,却还不至于尖酸到不讲道理,随意刁难下人,我不要喝茶,只要你和我说清楚,为什么要谋害我丈夫!” “唉!你这个人怎么就是那么麻烦呢?好好的茶,连我都喝不下了,不如就赐给丫环喝吧!”荣渊故作无奈地淡淡一笑,将茶杯递到刚要离开又被楚晴叫回來的丫环面前。 “唔……王爷,这……奴婢只是府中的下人,怎么受得起王爷赐茶呢?”那丫环目光闪烁,面露难色,迟迟不敢接茶杯。 “本王看你不是受不起这杯茶,是怕本王在弹指之间便于茶水中下了剧毒吧!”荣渊两道剑眉突然一竖,楚晴只听见一声凄厉的哀叫,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顿生,,男人那只鹰爪似的右手竟瞬间犹如变作一把铁钳,已在顷刻之间狠狠掐住了那丫环的脖子。 天哪,他要干什么?楚晴见状大惊,本想上前去阻止,荣渊却大喊一声“让开”,把她唬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只见荣渊左手举起茶杯,右手一把捏住那丫环的下巴,就势把茶水往她嘴里猛灌,那丫环拼命挣扎,□□渊手劲之大,她如何也挣脱不开,只能任由茶水灌进口中,楚晴呆住了,茶水刚一入口,那丫环的脸色竟立刻泛起紫色,分明是中毒的迹象。 “乱党不想受皮肉之苦,最好从实招來,你们的幕后主使者究竟是谁,到底有何目的!”荣渊揪住那丫环追问,忽见她两眼一翻,他竟沒來得及捏住她的嘴巴,一缕黑血沿着她唇边淌下,竟是口含更烈性的毒药,服毒自尽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楚晴愣在一边,半天都摸不着头脑,思绪已然一片凌乱。 威灵王府中,居然也有人企图毒害荣渊,看样子并不像是荣渊事先安排好脱罪的一幕戏,难道……庄仰哲中毒根本就不是荣渊所为,亦非贺少霆下令的别人所为,罪魁祸首反而是赤星盟,怎么会……文跃明明遭遇变故,逃到蟾州,再远走西方,鹤平分舵早被剿灭,竟还敢死灰复燃吗?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赤星盟那些家伙的胆子是不是也太大了,可他们为何又要对庄仰哲下手呢? “天真的女人,你还看不出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荣渊回头望向惊愕中的楚晴,脸绷得像块黑铁。 “贺太尉长久以來就在追捕乱党,凡是和他有关联的官员,包括如今已是威灵王的我在内,都直接参与过围剿乱党的行动,早就成为了众矢之的,但很可惜,那些乱党迄今为止无法置我于死地,俗话说兔子急了也要咬人,我看他们正是如此,所以趁着我与你丈夫庄小王爷不和之际,挑起我和他之间的激烈争斗,倘若你丈夫被人下毒,出了个三长两短,恩泰长公主必然会追究到底,不惜与贺家正面为敌,也要让我头一个性命不保,这样一來,不论是王室还是贺家,便正中乱党的下怀,只不过他们这一招來得太急,反而会更容易暴露目标,我看明日起,围剿行动又该展开,此次必须一个不留!” 听罢荣渊一番话,楚晴忿忿地走到窗前,咬紧了嘴唇,她不明白,完全不明白赤星盟众人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他们可以道高一尺,为何偏沒想到人家也能魔高一丈,然而,那些家伙竟为了对付贺家与荣渊,不惜伤害无辜的庄仰哲,她出离愤怒了。 “荣渊,明天的行动,我想和你一起去!”她恨恨地握起拳头,转身走到他面前,眼神透出坚决。 荣渊冷冷一笑,摇起折扇:“为了庄仰哲,你竟肯不顾闲言闲语,以庄小王妃的身份跟我合作吗?看來,我真是比不过那个男人,而且一开始就输得很惨呢?你就不怕趁着他养病的日子与我合作去抓乱党,他会觉得我们之间有染!” “他是我的丈夫,为了我丈夫,为了让他不再无辜牵连到不该牵连的事端中而受害,我就算暂时被他讨厌,也必须为他断绝那个后患!” 楚晴目光炯炯,投向满脸冷漠的荣渊,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你沒成过亲,永远不会懂得夫妻之间感情的珍贵,今天就当我的脑子一时间犯了晕,在你府里闹腾,是我多有得罪,但明天一早,我会再來找你,愿不愿带我去抓乱党,你自己想清楚,不过,我这个人一旦决定的事,就沒那么容易放弃,即使你不答应,我一样会自己做主!” 第二天一早,趁庄仰哲还睡着,楚晴悄悄穿了身她觉得最轻便的服装,跑去威灵王府,记得昨夜荣渊虽沒直接答应说带她一同去抓乱党,却也并沒有说不答应。 可巧她还沒到达目的地,荣渊竟同样穿着微服,在大街上晃悠了,楚晴忙朝那条街边飞快地走过去,装作老朋友见面一般凑到他跟前:“想躲姐啊!沒想到被姐碰个正着吧!所以说无论是哪个世界,都是很小的!” 荣渊瞟了她一眼,右手一抖,一道白光晃得楚晴顿时眼冒金星,不是吧!这家伙平日里都是黑衣黑扇,怎么今天突发奇想学庄仰哲,揣把白扇子,晕菜,这下黑白配可全让他一个人扮了……如果庄仰哲看到这一幕,不知会不会更讨厌他。 “你不是很想和我去抓乱党吗?那跟着我,你就要听我的话,别在那里自作聪明,给我惹麻烦,如今我俩一男一女微服上街,暗中办案,去找乱党的老巢,除了最普通的乔装打扮,还是装作一对夫妻,行事更方便!”荣渊把“夫妻”两个字说得尤其理直气壮,楚晴一怔,这家伙原來根本不是被她刚好撞上,而是早有预谋。 好你个荣渊,这次算你狠,扮夫妻就扮夫妻,不过,姐就当是带只宠物上街,不把你当高等动物就是,楚晴如此想着,冲他皱着鼻子哼了两声。 说扮就扮,但为了不让荣渊再乘机占自己便宜,楚晴特地一见他凑过來,就躲开一尺的距离,其实,她更希望他來个熊扑,她就那么轻轻一闪,让他摔个狗啃屎,可惜荣渊非凡夫俗子,早知道她有此一招,反而碰都不碰她一下。 “喂,我说姓荣的,你带我走了这么久的路,我咋沒发现半个乱党的影子!”时至中午,楚晴终于忍不住在一条河边停下脚步,他们这哪是在抓乱党,明明就像情侣约会,逛了一个上午,仍然闲得不得了。 “急什么?时辰不是还早着!” 荣渊手搭凉棚,望见河上飞來一叶轻舟,收起折扇就放声朝那边开喊。 “船家,,我们要乘船,!” 船很快靠了岸,楚晴硬是被推着走上船,那船夫还夸他们“夫妇俩真恩爱”,窘得她满脸红霞,恨不得马上海扁荣渊一顿。 “你,到底要干嘛?我可沒心情陪你游山玩水!”再不说话,楚晴估计自己就要发疯。 荣渊唇边忽然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游山玩水也会有所收获,我们大概很快就能感受到了吧!” 第18章 患难方可见真心 楚晴不明白荣渊那话何意,却沒有继续多问,她知道荣渊的脾气,这家伙一向话不多,倘若偶尔话多一次,必定要伤她自尊心,于是,她只在心里独自犯惑,忽而在船头东张西望,这条船上不仅坐着她和荣渊,还有另外三个陌生男人,看样子像商人打扮,还带着便携式货架和不少麻布口袋。 “船家,你这船上可有酒水!”三个男人中间,其中一个麻脸汉子出舱冲船头的艄公喊话。 “酒水是有,不过穷人家自酿的酒,入口难免淡了些,客官们若要饮酒,只要不嫌弃就行!”艄公回头笑了笑,走进舱中,掀开一块船板,取出一坛子酒來,连同酒杯一同放到三人跟前,又望向荣渊和楚晴。 荣渊二话不说就朝艄公挥挥手,要了两个酒杯,递上一个到楚晴手里,楚晴把酒杯放在身旁,全无要喝酒的意思,她挤着眼睛瞅瞅荣渊,这家伙到底还要带着她游山玩水多久,瞧他这轻松惬意的模样,十之八、九这一整天就要被这么耗掉,早知如此,她还不如來个跟踪追击,不也能找到乱党藏在哪个旮旯里吗? “这酒不错,尝一口吧!”荣渊端着酒杯呷了一口酒,啧啧两声,举杯邀楚晴对饮。 楚晴沒好气地翻着白眼,迟迟沒动作,他企图也太明显了吧!在现代电视剧里,这都成了登徒子泡mm的固定模式,先把人灌醉,接着就那个啥了,白痴才会上当。 “怎么,不喝,怕别人在酒里下毒,你看我怎么沒中毒!” 荣渊似乎是故意将“毒”字说得重些,对面喝酒那麻脸汉子和他的两个同伴竟忽地将视线转向了他,异样的目光同时扫过楚晴的脸。 死变态,他要不要那么招摇啊!难不成他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俩是夫妻,在哪里都打情骂俏秀恩爱吗?楚晴极不自在地低下头,掏出一张手绢装作擦汗状,确定陌生人可能沒盯着这边瞧了,才重新抬头,旁边的荣渊,此时唇角竟浮起一丝诡异的笑。 “笑什么?姐不喝酒就是不喝酒,姐还真巴不得里面有毒,最好能毒死你,不,毒死你太便宜你了,最好让你嘴巴肿成香肠,哼!”她一面瞪眼,一面联想着《天龙八部》里刁蛮阿紫在客栈下毒让人嘴巴变腊肠的经典一幕,是哇,对这种变态來说,毁他容肯定比毒死他好玩得多。 这句话,她说得像蚊子一样小声,不料仍然引起了对面三人的注意,乖乖,那三个人有狼的耳朵吗?怎么又给她送秋天的菠菜了,荣渊依旧气定神闲地喝酒,她却窘得脸红,靠,和这家伙一起出來,她已经很委屈,现在还被人像看怪物一样围观,偏不能发飙,她心里那叫一个焦躁,躁得直想扯头发。 小船在河中顺流而下,沿途的风景格外秀丽,楚晴却全无心思欣赏,她不明白,不明白荣渊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在河上把酒临风一下午,到黄昏还一点收获都沒有。 “喂,叫人把船靠岸,我要回家!”看着夕阳西下,她终于忍无可忍。 “娘子,太阳不是还沒下山吗?等下山了我俩再回家也不迟!”荣渊的狼爪趁势搂了她一把,搂得出其不意,搂得楚晴浑身发毛。 他居然就叫她“娘子”了,今天一整天,意外地沒见他猥琐,原來全集中在这会儿猥琐啊!真他娘的奸诈,正在窝火之时,她却听见荣渊终于开口叫声“船家,靠岸吧”,这下子,一肚子火本來要爆发,立刻被提前扑灭,还好,算他识相。 艄公点头答应,可楚晴等了半天,船迟迟也靠不了岸,艄公像是故意在慢悠悠地划船,不对劲,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目前的状况很不对劲,她猛然回头,忽听“啪”一声摔杯碎响,还沒等她反应过來,荣渊已经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势将她拉进自己怀里。 “你爷爷的死变态,我……”楚晴正想开骂,谁料眼角余光扫处,船舱壁上三点寒光直射入眼,竟是三根铮亮的飞钉。 天哪,若不是荣渊眼疾手快,她恐怕已遭毒手,定睛一看对面的三人,其中两个男子竟齐刷刷地从腰间亮出了钢刀,照着荣渊就砍。 荣渊剑眉一竖,折扇倏地打开:“当当”两声,先劈來的两把钢刀和他的扇骨一撞,两个汉子竟惊恐地后退了几步,楚晴顿时瞠目结舌,不会这么神吧!她只在武侠电视剧里见过这种铁扇功夫,她本以为荣渊这把扇子就是用來配他的衣裳,全为了耍酷,压根儿也沒想到他居然能一一柄小小的折扇挡回人家两把钢刀,而且不仅扇骨无损分毫,连扇面都沒被划破一条裂缝。 “早知你等注意着本王的一举一动,果然还是忍不住要狗急跳墙呢?” 荣渊收起扇子,乌金的扇柄指向站在两人中间的麻脸汉子。 “赤星盟鹤平分舵的陈香主,本王猜得沒错吧!” “姓荣的,你这贺家的鹰犬,杀我赤星盟数十名兄弟,还害死我们的文舵主,就算今日我们打不过你,粉身碎骨,也要你死无葬身之地!”麻脸汉子双拳紧握,两眼喷火,看在楚晴眼里,明摆着一歇斯底里的神经状,就差沒随身携带□□,当人弹跟船一起爆炸。 然而,楚晴现在才知道乱党就和他们同船,已经沒时间再扇自己耳光,骂自己笨蛋,她恨不得老天爷马上给她一把南海鳄神的鳄嘴剪,咔嚓一声扭断荣渊的脖子,那个死变态,自己要当诱饵引乱党出來,就不该答应她跟着來…… 他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想让她陪他和乱党同归于尽,神仙伯伯,不要啊!姐不想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还是跟一堆臭男人死在一起,万一他们摆的pose全是倒在姐身上,那跟被轮压有什么区别呀。 “哇呀,船进水啦!”一阵湿漉漉的感觉猛然触动楚晴的神经,船底不知何时裂开几条缝,河水从缝隙里狠狠往里灌进來,她才想起转头看那艄公,艄公却已不知所踪,连船桨、船篙都沒留下。 荣渊啊荣渊,你这冒险精神是不是有点过头了,直接当诱饵引蛇出洞算你聪明,但有沒有必要把命都赔上去,楚晴紧紧靠在荣渊身旁,她除了又急又气地跺脚,根本沒法摆出别的pose,只因为那几个家伙还提着刀上來砍人,分明是红了眼地砍,就她那两下子,哪里敢玩命,眼见一抹寒光飞过來,她直接闭了眼睛,两手本能地扯住荣渊背后的衣襟,尽管沒伤到半根头发,脚下的水却已浸到了膝盖。 “姓荣的,你磨蹭个屁呀,不赶快搞定他们,老娘做鬼也不放过你!”她火山喷发了,若是脚下带水难受,她肯定得猛踢变态男的臀部,那家伙武功就算再高强,谅他也沒法一边对付三个乱党,一边应付她,除非他后面长条尾巴,尾巴还有特异功能。 “搞定他们,你说的!”荣渊只低声答应,并未回头看楚晴。 楚晴瞬间只觉眼前一红,浑身不禁麻木了,一刹那,当初赤星盟在深巷小屋里绑架她时的情景再现,可当时怎么说來,她也是晕晕的,可沒现在清醒,看得真真切切,。 荣渊在杀人,仅凭一把铁扇,就足以杀人不眨眼,扇骨穿过人的喉咙,鲜血狂喷,红色的斑点还夹杂着热气和腥味,弄花了楚晴的脸,而杀人者伫立在她身前,动作不大,却迅捷如风,全是一击致命,倒在地上的人,一个个都死不瞑目。 这一刻,楚晴才愕然发现,他们的对手并非只有船上三四人,好容易使上劲,迈开步子退到船尾,他们正在下沉的船已经被七八只小船包围,太阳落山,周围一片阴暗,她看不清敌人的脸,只听见兵器碰撞的断金戛玉声、袖箭的嗖嗖声、人的惨叫声,还有……鲜血狂喷时呼呼的响声,很轻微,但异常清晰。 “喂,英雄,他们好像射箭了,赶紧救美离开呀!” 楚晴无力地指望着荣渊赶紧带她离开这危险的船。虽然比前次稍微有了点儿免疫力,她仍不想再看见杀人的场景,可是?如她所想的一样,荣渊能耐再大,也沒有三头六臂,寡不敌众暂时还是不行,沒办法,只好自己抄家伙了,她伸手从怀中掏出荣涣曾经送给她的匕首,当胸一横,你爷爷的,姐今儿豁出去了,有种的就上。 “杀了姓荣的,抢了那姑娘!” 乱党们一刻也沒停止叫嚣,晕菜,人虽然还沒扑到面前,楚晴已举起匕首一阵乱舞,管它砍到人还是刺到空气,明明身处险境,她却奇异地联想到了现代流行的游戏“植物大战僵尸”,她只是贴着荣渊,手忙脚乱,就像那游戏里某种可以朝五个方向发射子弹的小杨桃……然而,一旦僵尸们靠近,小杨桃就纯粹成了摆设。 楚晴,不要手软,不要同情他们,开杀戒吧!开杀戒吧!自卫无罪……乱舞了一阵子匕首,她终究还是浑身发软了,拜托,杀人啊!又不是切菜,以为那么容易下得了手。 纵然面对危险,她仍存着一丝现代人杀人会犯罪的观念,而她明白,这在荣渊看來,就是笨蛋。 左肩突如其來的一阵剧痛,令她乍然清醒,那是一支袖箭,不偏不倚扎进了皮肉,起码沒入了两寸,她惊恐地挥起右手,就见一个男人倒在面前,两眼圆瞪,她手中的匕首滴落了鲜血。 “我……我杀人了!”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更不敢相信这一下是如何冲着对方的脖子刺出去的,楚晴呆若木鸡,几乎连站都站不稳。 身旁有人碰了碰她,楚晴知道,那是荣渊,他和她背靠着背,只是稍微使劲一碰,她已经意识到,这一碰中透着些赞许之意,又似在用无声的语言对她说,既已如此,你我二人唯有同生死、共患难,她不知自己是如何战胜了恐惧,使出浑身之力,握紧了匕首,拼了吧!楚晴,老天爷捉弄你,硬要你遇上这档子鬼事,你除了和他一起拼,还能怎样。 刀剑、暗器,洪水猛兽般接踵來袭,船上的水已淹到了腰部,但或许正因为有水淹着,又有荣渊竭力掩护,楚晴沒有再受别的伤,可她这样和他在一起与人厮杀,到底能支撑多久呢?再过不久,船就要沉了,她不识水性,即使荣渊识水性,他又真能带着她逃离这个地狱吗? “楚晴,你信不信我!”荣渊忽然开口,并未回头,声调却铿锵。 他干嘛问她这个,楚晴起初是惊讶,此刻,她竟不知如何回答他的问題,他这样问她,还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叫她的名字,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有能耐带她脱险。 “不回答我,遇到你这种女人,算我倒霉!” 荣渊一咬牙关,将她拦腰一抱,楚晴顿时惊得杏目圆睁,他……他要干嘛? “不准乱动,要不想死,就抓牢我,不要干扰我摆平他们!” 楚晴被他掷地有声的话语一震,本能地不敢作声,也不敢乱动,只用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像只溺水的小猫死命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咬着下唇,闭上眼睛,不知不觉中,她好像听到了荣渊激烈的心跳,和他血脉里血液流动的声响,不是冰冷的,一点也不冷酷,反而如火一般滚烫,似海上的浪涛一样汹涌。 不会的,她不会喜欢上他的,她是庄小王妃,她是个有夫之妇……心里越是产生这种怪异感,楚晴越是想狠狠打自己几巴掌,为什么会这样,在荣渊怀里,她为何会如此信任和依赖他,这……在庄仰哲身边,她竟从未有过这般强烈的感觉,不行,不能再胡思乱想下去,一旦脱险,她必须永远和这个男人划清界限。 “兄弟们,别鲁莽行事,我们只要荣渊的人头,不要伤害庄小王妃,她是无辜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猛然惊醒了楚晴,是他,,殷大鹏。 她的身躯骤然一颤,睁大的眼睛四处张望,却怎么也看不清殷大鹏究竟在哪里,只模模糊糊看见荣渊挥舞的铁扇激起狂风巨浪,鲜血四溅,全然遮挡了她的视线。 摇摇晃晃的船,终于受不了灌进的河水负荷,船板破裂了,变成长短不等的一块块,骨架在水中渐渐沉沒了,楚晴依然被荣渊抱着,她竟也沒注意到,他抱着她那个姿势,是多么的暧昧,而此刻也容不得她转移注意力,扑通,二人一齐跳入河中,溅起巨大的、白中带红的浪花。 再也听不见殷大鹏的声音,夹杂着腥味的、已被鲜血染红的河水,无情地往肺里灌,楚晴剧烈地咳嗽着,她虽然跟穆亲王学过几年功夫,却丝毫不识水性,在现代的时候,她莫说游泳,连温泉都不敢泡,这会儿不是被水呛得喘不过气,而是被吓的。 死,就是这种感觉吗?她一面咳嗽,一面在心里苦笑,这一刻,她真的很想、很想回到现代,回到亲爸亲妈的身边,她甚至想告诉那些常说自己鸭梨大得想死的同学们,比起高考,死,真的很可怕,千万别学人自杀,如果因为压力而轻生,只怕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会后悔莫及…… “楚晴,楚晴,你不准死,听见沒有,你要是死了,我这个王爷就白做了,你要活得像猫一样,赶快多出八条命來,知不知道!”最后,她似乎是听见荣渊说了句自他俩相识以來最白痴的话,但她怀疑,一定是自己在做梦,人已经只剩半条命,意识已经模糊,不是做梦,又会是什么呢? 终于挣扎到苏醒过來,而第一缕真实的感知,竟不是她的视觉或听觉,而是触觉,她似乎是半躺在一个灰暗的山洞里,左边衣袖被人卷起,一张大嘴正啧啧啧地吮吸着她肩上的伤口,麻麻的痛。 是谁,这个人……在给她治伤吗?她知道有种解毒的方法,就是把毒从伤口中吸出來,看來此人并沒有对她无礼,反而是一片好意,对了,她想起來了,她在一条小船上遇到赤星盟的乱党,还中了乱党的袖箭,荣渊带着她跳河……那这个人,应该就是变态男荣渊吧! “很痛吗?” 荣渊见她有了动静,微微侧头,低声问了她一句。 “如果痛就先忍着,才把袖箭上的毒给你吸出來,我在附近摘了草药,一会儿洗净了伤口再给你包扎!” 楚晴怔住了,此时此刻,荣渊照顾着她,竟像照顾孩子般细致,有沒有搞错啊!眼前的这个男人,真是那个死变态,明明在为她治伤,她却完全感觉不到对方一点趁机吃豆腐的意思,和她印象中的荣渊太不一样了……她正要说话,却“阿欠”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我看你现在最好少说话,在河里呛了水,你要是勉强开口,还会接二连三打喷嚏!”他一边给她包扎,一边俨然长辈般提醒着她。 “我说……明知道乱党就盯着你,你干嘛还答应让我跟你一块儿!”楚晴翻白眼瞪他,不料“阿欠”,又是一个喷嚏。 荣渊撩起一丝垂下的头发,冷笑道:“刚才都和你说过,少说话免得打喷嚏,你为何偏要说,况且,我要是知道情势危险成那样,岂不成了神仙!” 楚晴倒抽一口凉气:“不知道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不相信我的话,好,那就当我为了证明你喜欢的究竟是庄仰哲还是我,才编了这出戏,你满不满意!”荣渊注视着楚晴的脸,单眼皮的眼睛里像罩上了一层烟雾,不知是想让楚晴看他不真切,还是确实想得到她的答案。 楚晴见他的脸慢慢凑近,脸上不禁有些发热,赶紧侧头避开他的目光,这会儿,也不知道庄仰哲还在床榻上躺着沒,如果他已经能下床走路,迟迟不见她回去,一定担心得要命。虽然这一次,确实是荣渊救她死里逃生,但她毕竟是庄小王妃,事先,她就想过和此人彻底断绝任何关系,此刻不能明说出口,她觉得自己做人真是失败。 “谢谢你!”她轻声对他道谢,自己也感觉自己说话好像从來沒这般温柔秀气过。 荣渊双眉一蹙:“罢了,别來这套,我才不喜欢吃,要回你丈夫身边,你何必跟我扮娇俏!” “喂,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不是这么小气吧!我才试一下就试出你的人品,不占人便宜就和人摆酷,你到底是你娘生的,还是从石头里蹦出來的怪胎啊!”楚晴对他的反应傻眼。 “对,我就是从石头里蹦出來的,沒爹沒娘,我姐姐和弟弟不是都跟你很熟吗?你连这都不知道!” 眼见荣渊眼角滑过一丝淡淡的忧伤,楚晴方发觉说话好像重了些,虽说自己也宣称“沒有亲爹亲娘”,但终究是假的,这死变态再邪恶,他这身世却着实是真,而她还沒邪恶到要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连忙转换话題。 “那些乱党呢?都……被你杀了!” 荣渊淡笑:“你说呢?” “你真的一个人摆平了他们所有人,那那个殷……” “殷大鹏对吧!跟你有不清不楚的瓜葛,你以为那种男人,我还会网开一面放他走!” “你,!”楚晴刚要发火,却一瞬间就泄了气,说不出此刻心里是种什么滋味。 她咬着嘴唇,呆滞了好久,是啊!她究竟有什么权力要求荣渊放过殷大鹏,荣渊虽已变成便宜王爷,毕竟还是和狗太尉贺少霆狼狈为奸,绝非善类,与朝廷对立的乱党,是他们永远的死敌,从前在蟾州,若真是他放走文跃,已经显得他很善良了。 “荣渊,我……我想回去,别和我一起,让我自己回去,算我请求你好不好!”她缓缓站起身,一副对他举白旗状,她不敢在这会儿和他硬碰硬,一來自己身上有伤,二來他先前说的那话实在有些恐怖,殷大鹏和她只不过是萍水相逢的朋友,这家伙就为这个下得了手杀人,她若要和他较劲,吃亏的只有自己。 荣渊沉默半晌,最终无奈地点点头,独自坐在洞里,背转过身,似乎不想看着她离去。 楚晴带着歉疚,一步一步,慢慢迈向洞口,刚一到洞前,一道火光忽然闪过,刹那灼痛了她的双眼。 “仰……仰哲!” 第19章 不顾一切狠狠爱 “不要脸!” 三个冷冰冰的字,犹如三根锋利无比的芒刺,重重地刺痛了楚晴。 庄仰哲站在洞口,举着火把的手在火光下颤抖,那只手,像是被夜的黑影拉长,显得瘦骨嶙峋,十分可怖,他铁青着脸,双眼圆瞪,随行的护卫、家丁已然被主子难得一见的脾气震慑到了,直往后退,一时间无人敢上前來劝阻。 “晴儿……你,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再一次如此对我,看看你这衣衫不整的样子,从前枉我那么信任你,拼命想要自圆其说,证明你跟那个人沒有任何关系,谁想到你许久未归,我忐忑不安,我担心得亲自出來到处寻你,你呢?你却和这个男人在山洞里偷偷摸摸地幽会,我真傻,我庄仰哲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自己的妻子红杏出墙,还不止一次,我居然能当沒事发生过,一直忍到现在!” 他突然伸手抓住楚晴的双肩,瞪圆的眼睛全无从前的半分风度,他咬牙切齿,眼中流露的悲伤和失望,楚晴几乎能清晰地感觉到,此刻她的丈夫见此情景,已经怒不可遏、痛不欲生,她很想挣扎,身体偏偏不受控制地动不了,她不愿面对那张痛苦的脸,只拼命说服自己,这一定是在做梦,她要赶快清醒,她祈祷着梦醒之后,看到的还是那个温柔体贴的庄仰哲,是她的好丈夫。 “小王爷,您放开郡主,请您先放开她再说,好不好!” 冬哥从人群里冲出來,在庄仰哲身后央求。 “也许是您误会了郡主呢?求您先不要动怒,听郡主说几句话吧!奴婢知道,奴婢一个丫环,身份低微,沒资格对小王爷您大喊大叫,可是?如果您真的误会了郡主,不仅郡主伤心,您将來也一定会更伤心的!” “伤心!” 庄仰哲猛然回头,眼中两道寒光仿佛要将冬哥刺穿,令大块头丫环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直往后退出三步,冬哥开口劝架,让他更觉恼火,遇到这种事,其他的下人们只是不吭声,眼看着出來一个冬哥,却明摆着帮楚晴。 “你说我将來会伤心,你这丫头,你这么说是在威胁本王吗?冬哥,你最好弄清楚自己是谁,就算你在穆亲王府长大,是她的陪嫁丫环,但你主子已经嫁到我庄家,你就是我庄家的下人,给我记住这句话!” 他根本不屑于冬哥的劝阻,王爷架子一下子摆了出來,冬哥才发现一向平易近人的庄小王爷也有变成魔鬼的一天,更让人沒料到的是,庄仰哲竟然伸出左手,就要照着大块头丫环脸上一巴掌狠狠扇过去。 “仰哲,不要!”楚晴吓坏了,自她认识庄仰哲以來,从未见过他对人动手,更不消说出手打一个女人,冬哥哪里敢冒犯主子,只愣愣地站在那里,眼看就要挨个响亮的耳光,楚晴狠命一使劲,飞身扑过去挡在冬哥身前,这一耳光,结结实实扇在了她脸上,顿时起了五个红指印,火烧火燎地疼。 “晴儿,你,!”庄仰哲压根儿沒料到楚晴身为主子,却会替她的陪嫁丫环挡这一耳光,顿时愣住,左手还举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 楚晴紧抿着嘴唇,凝视着丈夫的双目,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宁愿不叫疼,不流一滴眼泪,她此时才发觉,平日里扮女王、充勇敢只不过是不想被人欺负,用于外表的掩饰,然而,她骨子里竟果真藏着极端的倔强。 她沒想到,庄仰哲更加沒想到,可他对妻子此举的理解,并非与她相同,他简直失望透顶,楚晴给他戴绿帽子,居然还能戴得理直气壮,宁可维护自己的丫环,也不肯对他妥协,如果她马上乖乖和他回去,他会不会气一阵子,就会听她解释呢? 但是,他又凭什么要原谅楚晴,亲眼所见,他被下毒害得在床上躺了好几日,自己的妻子却和他最讨厌的那个男人……纵使他不愿承认,除了对妻子的失望,更多的是对荣渊的妒忌,尤其看见洞中的荣渊波澜不惊、满不在乎的那张脸,如果他现在的身份不是威灵王,如果他仅仅还是个工部侍郎,只怕自己和贺家明刀明枪作对,也要安个莫须有的罪名杀了荣渊。 “庄小王爷!” 正在怒火填膺之际,荣渊忽然往前走上几步,站到楚晴身前,平静地向他开了口。 “我想,我们有必要单独谈谈,请冷静些,到洞里來吧!让冬哥好好伺候着小王妃!” 庄仰哲诧异地盯着荣渊,那家伙,夺他的妻子,竟还有心情冲他摇扇子。 “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你别以为做了皇上的义子,就高人一等!” “这跟我是不是皇上的义子沒关系,只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荣渊不紧不慢地说着,微微抬眼,单眼皮的眼睛里透着一种怪异的光芒,像是在为对面的人感到悲哀,又似滑过一丝嘲笑。 见庄仰哲稍微冷静了些,往洞内走去,冬哥忙上前把一张斗篷披在楚晴身上,扶着她走到家丁们中间,楚晴本想前去看看,那两个男人究竟会说什么?冬哥却劝她千万别管,否则要帮忙,十之八、九会越帮越忙。 “你们在外面守着,一个都不要跟进來!” 庄仰哲见家丁们颇有要一拥而上保护他的架势,高声下达了命令。 “刚才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他和我的对话,只是作为两个男人之间单纯的对话,他若要伤害我,先前大可就出手了,不必等到现在!” “多谢贤弟的理解!”荣渊拱手,深深向庄仰哲鞠了个躬,似乎故意在众人面前表现他是多么懂得王室的礼节。 进得洞内,庄仰哲强忍住怒火,恨恨地道:“荣渊,你别想着跟我耍心眼,有什么鬼话就快说,不要试图考验我的耐性,我这个人向來对你可沒晴儿那么好脾气!” 荣渊收起折扇,坐到洞中一角,缓缓道:“庄小王爷,你还肯叫她一声晴儿,证明你还在乎她,不是吗?你只是恨我,但又沒法比得过我,所以才会气成这样,我说得对不对!” 庄仰哲心头一震,这个荣渊,在那里冠冕堂皇地说什么“男人的对话”,避开众人之后,竟一语直戳他的最痛处,可他丝毫不愿服气,他庄仰哲乃是恩泰长公主的亲生儿子,是货真价实的庄小王爷,就算为了一股属于正牌王室子弟的傲气,他也绝不向个便宜王爷低头:“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自觉失败,放掉晴儿,让她和你在一起,真是莫名其妙,当初你比我更早认识晴儿,可为何她仍然选择的是我,而不是你,就算我沒你那么精明,但一样沒你那么阴险奸诈,处处工于心计,荣渊,你居然敢这样对我说话,不如先摸摸自己的良心吧!像你这种人,哪个女子若跟了你,非但不会幸福,还会痛苦一生一世!” 荣渊两道剑眉轻蹙了一下,目光陡然变得深邃,仍是似笑非笑:“倘若你说这话,只是为了想在这一刻击败我,很抱歉,无论你庄小王爷话说得再动听,你的眼神已经流露出不自信,如此,你还能击败我吗?你说我不能给楚晴幸福,那你呢?你又给了她多少,似乎她嫁给你之后,比嫁给你之前郁闷得多啊!” “笑话,我和晴儿夫妻俩的生活,莫非你乔装打扮混进工部尚书府窥视过,即使到了今日这种地步,晴儿至此也沒说一句不想跟我在一起,你说我在你面前想掩盖自己的失败,那你就很成功吗?即使她果真给我戴了绿帽子,我沒休掉她,她一样还是我的妻子,你永远得不到!” 庄仰哲按住腰间挂着的匕首,骤然出鞘,一道冷光闪过荣渊眼前,咄咄逼人,那家伙若敢动手,他就算不懂武功,也绝不会怕了对方,为了楚晴,他铁定有这股子勇气:“庄小王爷,胆色不错嘛,简直出乎我的意料,好,你尽管对我动手,我虽然如今是威灵王,和你这个真王爷,仍不能相提并论,出于礼节,我绝不会还手,可你似乎需要回想回想你当初是如何与楚晴成的亲,她嫁给你,果真是因为爱你吗?还是,她爱的只是你身上流着大平国王室邢家的血!”荣渊眯起眼睛,面不改色心不跳。 “不准你出言侮辱晴儿!” 庄仰哲手腕一沉,匕首已然刺入荣渊左边锁骨下三寸。 “荣渊,你说过不还手,以为我就下不了手,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你马上死去,那样,你就再也沒法勾引我的妻子!” 荣渊冷笑,任凭鲜血顺着伤口淌下,匕首渐渐刺得更深,亦无一步想要退让之意:“我死了,你一样赢不了,楚晴那个女人,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她嫁给你,不过就是喜欢你的高贵,能让她过得悠哉游哉罢了,即使这个世界上沒有我荣渊,当那个女人找到了真正的爱情,她一样会重复类似今日的一幕,而你,终究给不了她那种感觉!” “呸!” 庄仰哲唰一下拔出匕首,只听得荣渊低低“嗯”了一声,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已是苍白如鬼魅,暗红的血浸染了他大片衣襟。 “就这样杀了你,我赢了也不畅快!” 他用力将匕首扔在地上,背转过身,愤愤地走向洞口,荣渊望着那个落寞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两个男人,竟能为同一个女人狠狠去爱,却都不愿意当着那女人的面承认,这场战斗,或许根本沒有赢家,他们两人,都输给了自己…… “仰哲,你听我解释……”从外面一路走回工部尚书府,楚晴被庄仰哲死死拉着手,几乎是用拽的,把她拽到房间里,楚晴以前从未发觉,她丈夫居然也会有如此大的手劲,那只手才一松开,她只觉得腕上火辣辣的疼,妈呀,都被捏得发紫了。 庄仰哲一句话也不说,只愤怒地盯着她的脸,楚晴只觉得浑身被那目光刺得更疼,那绝对是一个男人得知妻子红杏出墙、被妻子狠狠背叛的可怕眼神。 “你还想和我解释,解释什么?解释你和荣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多缠绵吗?” 沉默了起码两个小时不说话,换了谁都会如此刻的庄仰哲一般火冒三丈。 “当日在蟾州,我已经忍了一次,你以为仗着我喜欢你,就会一直纵容你胡來,你应该感到庆幸,你深夜未归,碰上你的人是我不是别人!” “仰哲,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和他……”楚晴委屈得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白兔,平日里的女王气势,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你和他究竟是何关系,到此时还重要吗?还值得你竭力向我解释,你是不是全然忘记了,你是我的正室王妃!” 庄仰哲紧皱双眉,眼神中喷出极度怨怒的火焰。 “你以为我这样骂你,是怕你给我丢脸,你到底懂不懂得名节两个字为何物,又懂不懂得爱情,当日我们经过了多少波折才能结为连理,我以为我们真的可以夫妻同心、白头到老,但是我错了,我真是错得离谱,你喜欢玩嘛,我最初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在沧原开什么俱乐部,纵然你那是行善积德,可感情这东西,难道也像别的东西一样经得起玩!” 楚晴的心顿时被丈夫疯狂的责备撕裂了,庄仰哲,他竟然说她玩弄他的感情,他可以乱骂她,甚至打她,她这次都自认是自己的错,然而,他怎么可以这样说她呢?一盆凉水从头泼到脚,她整个人就像瞬间结冰一样,每个细胞都冷得发麻。 “仰哲,我本來不想再说什么?但你怎么能说我是把感情当成玩物,如果我把感情当玩物,我当初听说你有妻子的时候,我大可不必再见你,干嘛要自己犯贱当第三者,我今天跟荣渊出去,你以为是做什么?我本來以为下毒害你的人是荣渊,跑去质问他,谁知他也遇到有人下毒,这是乱党想要借刀杀人的计谋,你究竟知不知道,于是,我瞒着你和荣渊去抓乱党,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我那样做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不再被人伤害,变成无辜的羔羊!”终于把满肚子憋屈的话喊出來,楚晴已是浑身瘫软。 庄仰哲蹙起的眉头随着她的话松开了,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嘴唇被咬得几乎滴血。 “呵,呵呵,弄了半天,原來仍然是你在背后为我做那些本不该你來做的事,原來我依旧是那么沒用,原來不用你帮忙,我就是斗不过荣渊,对吗?” 他的眼神充满了失落,挫败感,和当初在蟾州一样,自从楚晴嫁进门,他就常常感觉到自己身为丈夫的失败,出身显贵的他、清高的庄小王爷,哪能一次又一次承受这种失败。 “你就那么介意我帮你!” 楚晴哭笑不得地望着丈夫,当初嫁给庄仰哲,她竟完全沒有考虑到这一点。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以为不论是哪个男人,只要是成功的男人背后,都应该有一个能帮得上忙的好女人……仰哲,我是很任性沒错,但自从我嫁给你之后,我已经在改了,难道你真的一丝一毫都看不见吗?我知道你一定会是一个成功的男人,所以我很想,真的很想在背后做你坚强的后盾,可你竟然迟迟无法接受,在这一点上,我真觉得非常无奈……” “够了!”她还沒说完话,庄仰哲已经背转过身,似乎不愿看她一眼,他不知道面对楚晴,究竟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意思,而从妻子的声调中,他明显听出了呜咽,他害怕,害怕自己一回头,看到她眼中滚落的泪水,便无法继续维持难得一次的强硬。 “你转过來,为什么不敢看我,你冤枉了我,所以不想下不了台吗?”她颤声呼喊着。 “你出去,马上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听到沒有!” 他颀长的背影笼罩着落寞的灰色,指尖不时往掌心处蜷曲。 “你根本无法理解,我有多讨厌荣渊那个人……而你,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去触及龙的逆鳞,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狠心的女人,楚晴苦笑,这话,他或许说得沒错吧!的确,那个男人为何就不是别人,而是荣渊,她沉默了,却迈不出房门,最后,她反而朝着丈夫走了过去,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将流泪的脸庞贴在他背后,一时间,已泣不成声。 庄仰哲忽然猛转过头,也不像从前那样替她擦干眼泪,双臂便紧紧圈牢了她的身躯,他的唇用力覆了上來,重重地吻着她,拼命地吻着她,楚晴无法睁开眼睛,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局促,此刻,她只能承受他的放肆,只能如此。 “晴儿,晴儿,我不要失去你,我不想放开你,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我有多么爱你,荣渊比不上,他永远都比不上……” 一声又一声的重复,或温柔,或炽烈,楚晴已然沦陷其中,被丈夫一把抱起,放到了床榻上,他的表情很复杂,像是怕伤了她,却又控制不住自己,毫无怜惜地占有着她,许久许久,楚晴已经无法想象,她身上到底多了多少或红或紫的痕迹,然而,她丝毫沒有挣扎,也沒有反抗,或许一开始,就是她欠他的,欠了太多太多。 直到凌晨,庄仰哲才放开她,背对着她在一旁沉沉睡去,沒有事后的温存,沒有软语呢哝,有的,只是疲惫不堪,他一样,楚晴也一样…… 接下來的几天,庄仰哲每晚都带着一身酒气进卧室,重复第一天的种种,楚晴俨然如死尸,不,或许更像是现代网店里卖的那种充过气就变成人造美女的娃娃,每天早上冬哥伺候她沐浴,总会悄悄在旁落泪。 连日來,楚晴脸上已再沒有出现过开心的笑容,也不像平日一样爱穿微服去外面逛街,从前,冬哥嘴里虽然答应着,实际上心里一点也不想天天陪主子在外转悠,可主子的性情大变,大块头的丫环却反倒不适应了许多。 有时,看见楚晴坐在某个地方发呆,冬哥上前喊她,许久也喊不答应,这些日子楚晴最爱干的两件事,一件就是以前生气才干的,,摧残植物,第二件,就是拿笔在纸上写信,看样子,她像是写给丈夫的,可每写一张纸,她都会把它撕碎开扔,也不知道浪费了多少资源。 的确,她一直想给庄仰哲写封信,可是庄仰哲每天回复,全无其他兴致,每夜仍和她同榻而眠,却毫无半点本该属于夫妻的恩爱,他根本不想原谅她……趁丈夫去造船署时,楚晴常常坐在水榭边的亭子里,潸然落泪,她甚至开始向天祈祷,什么时候能让她回到现代,哪怕遍体鳞伤回去,也比待在这个世界快乐。 冬哥提议,让她回娘家去住一段日子,楚晴摇头拒绝,娘家,穆亲王府吗?她并不想爹娘为她操心,再说,那一样不是自己真正的家。 “郡主,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跟荣渊有关的事吗?怕什么?说不说都一样,又不能让我开心!”听见冬哥这话,楚晴唇边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不是……是小王爷遇到了麻烦……” 见冬哥仍在犹豫,楚晴抬头哼了一声:“仰哲,他遇到麻烦,难道我还能帮得了吗?你告诉我这个,无非是想借机让我和他重回以前的快乐日子,哼,冬哥啊冬哥,你沒成过亲,哪里知道夫妻间拉倒容易,站起來就难于上青天唷!” “郡主,你误会了,我想说的是,官冶的铁匠们说很久都拿不到工钱,正闹停工,而且……带头闹上的人,还是前不久回到鹤平的荣涣!”冬哥面露难色,话刚出口,看到楚晴吃惊的反应,有点后悔。 但楚晴的惊讶只不过是一秒钟的时间,漫不经心地说道:“官冶的事又不归仰哲管,荣渊自己会处理,就算是荣涣带头闹,要闹到仰哲那里去,干我屁事,女人乱参与男人们之间的事儿,搞不好会掉脑袋,姐才不当那种白痴,我说你呀,要向我报告什么?千万别报告男人的事,万一惹到了谁,咱们主仆两个就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两个蚂蚱,我沉你也沉,我死,你也沒法活!” “郡主啊!你不要动不动就拿死來说好不,你要是沒法和小王爷和好,总有一天会被咱们家的老王爷和王妃知道,你……” “你不说,我不说,仰哲死要面子更不说,爹娘怎么会知道,笨!” 第20章 冰雪虽融别却伤 “可是……” 冬哥正要继续解释,谁料外面有小丫环进來通报道:“小王妃,小王爷已经回府了,请问您要不要开始准备午膳,奴婢记得您一早说要亲自下厨的!” “等会儿,你先冲杯茶吧放偏厅里吧!”楚晴吩咐道。 “是,小王妃!”小丫环躬身离开,往茶室去了。 丫环刚走,楚晴准备回屋先换件衣裳,才关好门,却马上被人推开,庄仰哲站在她面前,不知是什么时候突然冒出來的,把她吓得后退两步,他是怎么了?眼里布满红红的血丝,好像很疲惫,又好像按压着某种怒火,为什么茶都送去了偏厅,他反倒要冲到卧室來,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楚晴心头油然而生。 “你早就知道那些铁匠要闹事,对不对,你还想从中做点什么事,对不对!”庄仰哲的声音很低沉,低沉得叫人害怕。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楚晴一愣。 “是不是每件事,都非要荣渊那厮來告诉我,來嘲笑我,我才会知道,否则永远都要被蒙在鼓里!”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楚晴头顶一个晴天霹雳,几乎轰得她耳鸣,当初她明明是和冬哥在云來客栈听到三个铁匠的谈话,知道官冶的铁匠们有停工的计划,可为何庄仰哲竟从荣渊口中听说她知道这事,难道……她那时找人监视荣渊不成,自己的一举一动,反倒早被荣渊的人盯上了,娘的,好你个死变态荣渊,你一会儿对人好,一会儿跟人玩阴险,喜怒无常的怪家伙,你tmd是不是非要把姐活活逼疯才会满意。 “仰哲,我是很早就听说了那件事,可那会儿你不是说,让我不要管你的事吗?”她满脸冤枉地望着丈夫绷直的脸。 庄仰哲虽然在气头上,这一刻却还算有一点点的理智,听她此言,准备责骂妻子的话硬是收了回去,放低声调道:“算了,我即使再责怪你,又能有何用,反正荣渊已经再赢了一次,一句官冶里藏着乱党,我很久也摆不平的风波,就让他这样瞬间平息……毕竟,带头闹事的荣涣是他弟弟!” 他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要走出卧室。 “仰哲,你……我们夫妻的感情,真的非要因为一个荣渊而破裂!”她哽咽着叫住他。 庄仰哲不回答,只是呆滞地站在门前,也许,仅仅是因为想守护作为男人的最后一点面子。 正在这时,只听外面传來家丁的禀报:“恩泰长公主驾到,!” 长公主,楚晴还准备故技重施,从后面搂上丈夫的腰,觉得总有一天庄仰哲的怒气会被她的温柔融掉,这会儿婆婆偏登门,该死的老天,我揍你祖宗十八代。 “晴儿,眼圈怎么红红的,你别告诉我,是我家仰哲欺负你吧!”长公主和儿媳妇一照面,从來就沒句好听的,最后那句分明是故意加上着重号。 楚晴不答话,既然欧巴桑从不给她好脸色看,那就根本沒必要装孝顺儿媳,免得自己低声下气还换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不说话,我看你不仅对我这个婆婆很不满,还对整个庄家都不满吧!我可真是不明白,我堂弟一向精明,怎么会收了你这个古里古怪的义女,别说做婆婆的沒教你,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一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子,锦衣玉食已经來之不易,容不得你挑剔!”长公主两道冰冷的目光直射着楚晴,仿佛两支利箭,夹杂着更多的轻蔑。 楚晴仍然保持沉默,到这种时候,她已然麻木,只当长公主是在放屁,比较臭人而已。 可是?她全沒料到,庄仰哲突然抬头,冲着母亲厉声道:“娘,您來工部尚书府,到底是來看孩儿的,还是专程來训斥晴儿的,不错,我这些天是跟晴儿闹了些别扭,但我们夫妻俩的事,自己会解决,娘您为何要说出那种难听的话,侮辱晴儿的出身!” 楚晴惊呆了,庄仰哲,他仍旧还是那般疼惜她,那般爱护她吗?第一次,她第一次看见丈夫和亲娘顶嘴,从前对母亲唯命是从的他,完全变了个人。 看见长公主万般吃惊加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她被震慑着,本想叫出丈夫的名字,上前牵住他的手,却迟迟开不了口,也伸不出手,或许是突如其來的激动,令她的血液猛地涌上头顶,刺激了中枢神经,她忽然感到脑中一阵强烈的眩晕,喉咙里不自觉地翻上一股甜腥味,竟一口气沒法喘过,身体往后便倒…… 老天爷,这个……就算是把她玩弄得倒大霉之后,终于送给她的恩赐吗? 朦朦胧胧中,楚晴醒转过來,庄仰哲一脸心疼地坐在她床前,握着她手那温度、那力度,恐怕是老久都沒放开过,旁边站着个长胡子、大夫模样的大叔,满脸堆笑地躬身道:“恭喜小王爷,贺喜小王爷,小王妃有喜了,照脉象上來看,还不足两月,不过胎儿很平安!” “是吗?”庄仰哲望着大夫,面露久违的惊喜之色,忽又回头看看妻子。 楚晴见他眼神里有愧疚,赶紧闭上眼睛,哼,如果不是查出她又怀孕,她死要面子的老公恐怕还不肯罢休,非得等到再出事才后悔吧!然而,想想最近段时间怀孕,应该也在情理之中,庄仰哲几乎每天夜里都冲着她狠狠发泄,只要是个正常的女人,沒患上那些到处贴广告的不孕不育症,怕是早就有了吧!如果一会儿大夫走了,听他说几句甜言蜜语就马上和他言归于好,她才不想犯贱到那种白痴的地步。 “小王爷,小人这就去开一张安胎的药方,唔……恕小人斗胆,先前诊脉,小人诊断出小王妃心有郁结,似乎不是一日两日,伤了好些元气,这对胎儿可不是太好,所以,请小王爷今后多多费心,对小王妃多多照顾,也让下人们好好伺候,否则将來会有早产的可能,引起麟儿先天不足!”大夫说完一番话,跟着家丁走出房门外,楚晴悄悄瞅见丈夫一个劲地点头。 果然如她所料,庄仰哲终于卸下了面子,开始安慰她,和她接连n次地说对不起,一声比一声诚恳真挚,直到他说了第一百次,楚晴才撅着嘴睁开眼睛,只是凝望着他的双眸,却不发一言。 “想对我说什么吗?晴儿!”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担心,她在三思,三思自己到底要不要在和他说话,她怕话一出口,又变成了倒着捋马儿的鬃毛,自讨沒趣。 “你是不是想问,我娘还在不在,傻丫头,先前你晕倒,我就和她大闹了一场,把她气走了,我都已经和娘翻脸,你……莫非还不肯原谅我的过错,晴儿,是否真要我向你下跪才行呢?但是我必须告诉你,身为堂堂男儿,我跪的只有天地,只有长辈,如果我真的给你跪了,恐怕我就再也不是你心目中的好丈夫了,不是么!” “谁要你跪了!” 楚晴虽然亲口说不出“原谅你”三个字,唇角却已然露出了一丝娇笑,庄仰哲见妻子展颜,顿时豁然开朗,若非楚晴有孕在身,他只怕已经放下芙蓉帐,直接将他的爱妻好好疼爱一番了,此刻,他只是小心翼翼地、蜻蜓点水似地吻上她的唇,极尽温柔,楚晴长长地松了口气,她的亲亲老公终于回來了,可算是沒让她等到花儿谢光,仰哲,这样就好,一直这样,真的就好了…… “仰哲,我们走吧!你做个安乐王爷,我也做个安乐王妃,离开京城,到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只属于我们夫妻俩的舒适日子,好不好,有句话,我藏在心里好久,一直沒能告诉你,其实……从你一入官场起,我就常常会感到害怕,官场太险恶,我怕你……” “我答应你!” 沒等她说完,庄仰哲已伸出手指按住了她的樱唇。 “你知道吗?我……本來也正打算和你说这件事!” “啊!那么巧,你什么时候想到的!”她一度以为是在演电视剧,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夫妻之间心有灵犀一点通,晕菜,这桥段也太狗血了吧! “就是刚才!”他绽放着浅浅的笑容,笑得很好看,楚晴发现,这个笑脸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不带任何杂质的纯净,眼中,全是爱。 “那……还是去蟾州吗?”她好奇地转着眼珠。 庄仰哲摇摇头:“蟾州那个伤心地,莫非你还想去一次,这次我们当然不去那里,我方才已经想好,去梓京吧!梓京是归冕郡的首府,既有繁华的集市,又风景宜人,传说诚武娘娘就是在那里发迹的,你从前不是说对那位娘娘很感兴趣么,在那里,百姓们安居乐业,满街都有说故事的人,你一定会非常喜欢,别嫌我夸大其词,那个地方可是世外桃源!” “ok,我们就去那里吧!如果皇上沒宣我们进宫,我们就不要离开那儿了,好不好!”她轻轻抚触他的脸颊。 庄仰哲笑着握住她那只手,低声道:“当然好,不过在我们离开之前,我定要先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 “威灵王,,荣渊!” 次日清晨,庄仰哲便进了一趟皇宫,正式递交了工部尚书的官印,前任工部尚书袁禄官复原职,皇上颁下圣旨,官冶作为工部一个特殊机构,直属朝廷,全权交由威灵王荣渊管辖,方可令人放心。 庄仰哲从宫里出來,一刻也沒闲着,还沒到中午,便带着楚晴去威灵王府,却听说荣渊在他之后不久也被宣入宫,要迟些回府。 威灵王府的家丁为他们夫妇二人准备了茶水与点心,请他们在后院等候,丝毫沒有怠慢,楚晴一时之间却有些搞不明白,明明很讨厌荣渊的庄仰哲,今日竟然异常平静,不仅不发怒,还愿意一直等到荣渊回家,他到底想和那家伙说什么呢? “仰哲,你带我來这儿,不会是特地來向他……辞行吧!”她试探着低声问了丈夫一句,只瞧见庄仰哲微微摇了摇头,忽而又点点头,这下她可更弄不清楚,不是吧!难道他脑子秀逗了,怎么看也不像嘛,除了头在动,表情都坚定得很。 半晌,荣渊还沒回來,庄仰哲才回头,两手握住她的左手,神色稍稍露出些异样:“晴儿,你是不是真的很想知道,我为何要带你來见荣渊,其实答案很简单,我想让你见到他之后,自己作出最后一次决定,如果你心里并不愿意离开京城,我保证绝不会勉强你!” 楚晴听得丈夫此言,心里些微有点拔凉拔凉的,她就觉得昨天势头不对,如果不是因为她被诊断出怀孕,庄仰哲可能根本沒那么容易原谅她,果不其然,今天亲自带她到威灵王府,分明是要试探她的真心,看她究竟对他的爱有多深,看她敢不敢当着荣渊的面对那个男人说出后会无期之类的话,拜托,仰哲,月亮代表我的心,还需要考验吗?就算她真是为了逃避,也不失为一种最好的办法,因为时间可以冲淡很多东西,尤其是感情,她一直深信不疑。 为了证明自己对丈夫是绝对忠诚的,她祈祷着时光老人暂时返老还童一次,就算只有一小会儿的健步如飞都好,让荣渊提前回來,于是,老天顺了她的意,下一刻,她便听见了家丁的禀报,可是?当她亲眼看到一袭黑色的衣袂朝这边飘过來时,她愣在石椅上,像被粘了万能胶,久久沒法离开那把椅子。 荣渊竟然老远就在对她深情凝望,乖乖,淡定,这会儿有反应可就糟糕了,她咬紧牙关,明明心在跳,却强行装作一副关自己屁事的怪样子:“今天看來是好日子,贵客盈门!”荣渊缓步上前,向庄仰哲与楚晴一人施了一礼,眼角的余光不自觉地落到楚晴身上,他看见,她半低着头,黑幽幽的眼珠里像积累着千情万绪,时而目光却有些许游离,她似乎不敢看他,偏偏要勉强自己抬首。 “荣渊,你方才进过宫,想必你也已经得知,我辞去了工部尚书一职,是不是觉得沒我牵制着你,浑身都轻松多了!” 庄仰哲笑了笑,那随着笑容闪烁的眼神,明摆着是话中有话。 “不过话说回來,前次我的确对你有些误会,所以在我们离开京城之前,特地带着晴儿來向你说声抱歉,顺道和你辞个行,反正就要走了,我也不妨大方些,我想你也许有话和晴儿说,好歹你对她有恩,还是不止一次的恩情,我呢?今日就做个顺水人情,让她和你多聊一会儿,听说你威灵王府的珍奇古玩不少,我便趁着这个时辰,去你的宝库欣赏欣赏吧!” 庄仰哲难得的“大方”,令楚晴与荣渊都感觉有点意外,但眼见他自己叫來家丁带他去鉴赏古玩,背影渐渐远去,两人不禁同时抬起头,本打算瞅对方一眼,哪知四目相对,却沒法立刻躲开。 “今天……你和你丈夫就要启程了么!”沉默半晌,荣渊轻轻问道。 楚晴点点头,就在点头的一瞬间,她瞧见荣渊的单眼皮下有一道一晃即过的阴影,阳光照得他的脸有些苍白。 “你对我的恩情,我会铭记在心!”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她拼命让自己用一种正常的心态面对他,对,就是要这样从容,不能让他发现任何破绽或痕迹,可是?她心底却翻涌着一种说不出的怪滋味。 “但是,我们之间,的确应该分清界限,荣渊,我承认,从前的确是我太过天真,我的性格就是那样,我和你可以走得近,和别人同样也能走得近,是我不够矜持,让你产生了不必要的误会,所以,很抱歉!” “你这个刁蛮王妃,说话何时变得这般小心翼翼了,难道,你就那么怕我吗?怎么连正眼看我一眼,你都不肯!”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是怕你,而是,我是个有夫之妇,我们的关系需要明确,我不能再让仰哲伤心!” 她凝视着他的脸,说出这句话,她显然少了先前的紧张,声线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况且,我想我必须告诉你,我楚晴外表放任,但实际绝不是那种轻浮的女人!”“你这么说,就是说我是轻浮的男人!”他苦笑。 “我不是那意思,我和你相处的时间,远比和仰哲在一起的时间短,我迄今为止也无法判断你到底是哪一种男人!” 她的眼神很疑惑,疑惑中夹杂着几缕幽深,荣渊从未见过她如此复杂的表情。 “从前的我太任性,虽说嫁给了仰哲,却不懂得珍惜他,而现在,我不能再任凭自己任性妄为,荣渊,我已经怀了仰哲的孩子,所以你也不需要再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一切,都已成为了定局!” 听说她身怀有孕,他眼中忽地闪过一星火焰,又转瞬即逝。 “呵,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是故意的,为了要让我死心,你故意选择在最近这段时日怀孕!” “你为什么要这样想啊!” “因为你在欺骗你自己,你不想让你自己相信,你选庄仰哲做丈夫,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荣渊!” 楚晴听他越说越可怕,终于忍无可忍,提高了声调。 “你那是什么鬼逻辑呀,我本來跟着仰哲來这里,就一直忍着情绪,如果有机会,只想和你心平气和地告个别,可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你却越扯越离谱,看來我真的沒法再和你说下去,我马上去叫仰哲,立刻离开这儿!” “楚晴!”荣渊见她转身要走,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狠狠朝自己身边拉。 “喂,你听不懂人话吗?还拉拉扯扯做什么?快放开我!”楚晴使劲挣扎着,这一刻,她不能麻木,必须逃脱才行,她不想容易产生误会的情景又落入庄仰哲的眼帘。 荣渊全无放手的意思,她越是挣扎,他越是将她的手拉得更紧,就要将她整个人揽入怀里,楚晴急了,沒被拉住的右手“砰”地一拳砸在他左边锁骨处,荣渊“唔”一声闷哼,放开了她的左手,缩手捂住左胸处,鲜血已然从指缝间汩汩流下。 他受伤了,怎么会……楚晴怔怔地盯着他的伤处,一时间呆若木鸡,她的拳头再重,也不至于造成那种伤害吧!他那个部位,分明本就带着伤,难怪他的脸色一直很苍白,那绝对不是放个红色颜料水包捏破了演戏。 “你……为什么会受伤的!” “呵呵,我说出真相,你能相信吗?”荣渊唇角挂着笑容,却看得楚晴心里刺痛。 “难道……是……仰哲!”她愕然睁着两只大眼睛。 “即使是他又如何,他是你丈夫,昨夜能为了你刺我一刀,不就证明他有多在乎你么!” 荣渊见她要上前查看,此刻竟自己往后退了三步。 “很好,我今日受你一拳,就当你这一拳打在我心口上,但你既然要把我对你的恩德铭记在心,就别忘了自己还欠我两件事,今后如果你再在我面前出现,便不要怪我再次动用那个承诺,那时,我可不会在意那两件事是否合理,罢了,你走吧!和他一起走,愿你和他白头偕老、地久天长!” 楚晴背转过身,再也不敢回头,径自匆匆离去,荣渊半睁着眼目送她远去的背影,这丫头,还说不是害怕,那种反应,明摆着就是把自己的心上了一道铁闸门,封锁得严严实实,却透不过气,然而,他真愿意相信,时间能冲淡一切,但前提是,他们必须永远不再见面,会吗?事情会变成那样吗?他只听她说过,这个世界很小,甚至小得十分可怜。 一杯接着一杯的苦酒,荣渊一直从白天喝到了深夜,他很想让自己喝醉,可结果竟是千杯不醉。 “荣渊啊荣渊,你这个天下第一的大笨蛋,不过是个女人,你堂堂威灵王,竟能为她痴迷到如斯地步……任凭庄仰哲前來炫耀示威,你居然沒法把楚晴强夺过來,你的威风、你的聪明,是不是全都被狗吃光了!” 将已经空空如也的酒壶举过头顶,喃喃自语中,他唇边泛着苦涩的嘲笑,本想叫人再上几壶烈酒,回头,却见家丁匆匆前來禀报。 “王爷,太尉大人來了!” 第21章 东边飘雨西边晴 太尉贺少霆是第一次驾临威灵王府,跟着家丁來到正厅,拱手稍微向荣渊躬身,说了声:“臣贺少霆见过威灵王殿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而当荣渊屏退左右,却反过來向來人行下大礼,亲手给对方奉上一杯香茗。 这一礼行得之久,那个身着华服的中年男人,过了半晌才接过茶杯,抬手示意荣渊免礼,径自转过身去,微微低头,坐到旁边的太师椅上,他的大半张脸,正好对着荣渊的视线,他的头发梳得油亮油亮,头顶插的金簪镶着黑曜石,生得浓眉大眼,额头宽,脸的上半截颧骨突出,下半截的皮肤却松弛得可怕,两片薄唇似张似闭,衬着他皮笑肉不笑的怪异表情,绝不逊于荣渊。 “太尉大人何以深夜前來寒舍,是有何指示么!”荣渊试探着询问,而贺少霆一出现,周围的空气都仿佛突然间聚到了一处,无端令人感到阴郁和窒息。 “荣渊,做了威灵王,享到了王爷的福,近來常寻欢作乐是吧!你就坐那边,别靠过來,我可闻不惯你那一身的酒气!” 贺少霆的声调并不高,像是从喉咙里哽出來的。 “你的记性似乎不大好,这威灵王的身份从何得來,你好像已经一点也不在乎,不是吗?你应该很明白,要抓乱党可以动用我的势力,根本用不着你亲自出手,但你不仅要自己逞能,还带着庄家的小王妃同行,我看你是翅膀硬了,不想听我指示,想自己飞上天了吧!” “我绝无此意,大人的恩德,荣渊一直铭记在心、永世难忘,此次剿灭赤星盟鹤平分舵余部,大人的确有所误会,我之所以带庄家小王妃同行,纯粹是因为那位小王妃曾遭乱党绑架,特地用她做诱饵,吸引乱党的注意,否则,乱党绝不会轻易落网!”荣渊回应着,见贺少霆表情稍显平静,暗暗吁了口气。 “好啊!是我误会了你,你果然做得很好!” 贺少霆眼珠一转,两道利刃般的目光,突然利箭般直刺向荣渊。 “我看你是心里爱慕庄家小王妃吧!” 荣渊听闻此言,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來,深深鞠躬,正色道:“请大人明鉴,荣渊自小追随大人,即使荣幸地成为陛下义子,也从未忤逆过大人的意思,我承认,庄家小王妃在嫁到长公主府之前,已是令我心仪的女子,可我荣渊不会犯糊涂犯到黑白不分,不明白孰轻孰重,倘若大人不相信我,我宁愿大人动用势力,撤了我威灵王的封号!” 他一屈膝,跪倒在地,朝贺少霆“梆梆梆”叩了三个响头,只感到一股灼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流到脸上,眼前织起一张红色的网……要令这个人不怀疑自己的忠诚,他必须这样做,贺少霆的人,只有敢于流血之士,此人才会绝对信任。 风从门口吹进來,冷得刺骨,仿佛一刀一刀在削着人的皮肉,时而透过口鼻,直灌进肠肠肚肚,荣渊跪在那里,觉得浑身的血都像要凝固成冰,却连寒颤也不能打上一下。 不知道此时的楚晴在做什么?她应该已经在旅途中了,也许,正在沿途的驿馆里和她的丈夫相拥着温存吧!她沒有告诉他,她会和庄仰哲去哪里……他苦涩地笑了笑,那个天真的笨女人,她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像他这种男人,也会被风吹痛。 楚晴,你这个狠心的女人,在我折磨人也就罢,为何偏要连离开了都还折磨人。 他不愿再想下去,直至此刻,他呼吸里还夹杂着酒意,心绪难以受他控制,满脑子都是那个女人的身影,静默时,痛苦时,忧愁时,脑海里如何也摆脱不了那个身影,他甚至开始有点害怕这种死一般的寂静。 “起來吧!跪在地上那么久,冻坏身子就不好了,我可不想让官冶的铁匠们吃完东西都害上疫病,他们还得为国家打造兵器來着!”贺少霆唇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上前伸手,亲自扶住荣渊的臂膀,示意他平身,不要乱了礼数。 荣渊尚未抬头,却清晰地看见,贺少霆右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信纸,露出一角,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迹。 “怎么样,膝盖跪得痛不痛!” 贺少霆一面故作关切,一面展开手里那张信纸,缓缓放到荣渊面前。 “看见这个了吗?这是赤星盟乱党昨夜写给我的恐吓信,你以为他们京城分舵的余部已经铲除,就大错特错了,乱党之所以被称之为乱党,就在于他们顶头上有贵族撑腰,才敢陆续作乱,屡禁不绝,你好好看看这封信,瞧瞧是不是能看出点儿什么异状!” 荣渊接过那封信,细细端详了一阵子,上面写的无非是“狗太尉再危害百姓,必将不得好死”之类,但乱党明目张胆写恐吓信直接送到太尉府,还真是前所未见。 仔细再瞧那信纸,质地柔韧,即使揉皱成一团,展开之后也不见破损和被汗水浸湿过的痕迹,凑到鼻边闻上一闻,是纯正的、夹杂着菊花味儿的清香,毫无普通墨汁的油气,荣渊顿时一惊,只有王室中人,才会用这种纸、这种墨,难道赤星盟那些乱党的幕后主使者并非官宦,而是王室成员。 “荣渊啊!你知道么,我已经接到了三封这样的來信,早在你成为威灵王之前!” 贺少霆拿回信纸,慢慢揣进怀里。 “这次你的贸然行事,我暂且不怪你,我这个人天生爱宽恕别人,自然想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当然,你千万别被我之前说的话吓着,我从來就不反对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当我第三次收到恐吓信时,我突然改变了主意,我不仅不会阻拦你继续喜欢庄家小王妃,还希望你多见见她!” “大人的意思,是想让我尽可能多地接近正统王室宗亲,调查出乱党真正的幕后主使者!” “我果然沒白疼你一场!”见荣渊猜到自己的心思,贺少霆哈哈大笑,他知道,他不用再说别的,荣渊已经很清楚接下來应该怎么做,而且,他也必须那样做。 深秋时节,今年的京城鹤平,多年未见地提早在还未正式入冬时就下起了小雪,纵然比起沧原的鹅毛大雪,这里的雪根本算不得什么?却仍令身在异乡为异客的人们,会不觉泛起淡淡乡愁。 荣渊撑着印染着苍松翠柏图样的油纸伞,在纷纷细雪中低头行走,那把伞在他手上,衬着那身黑衣和雪,似乎显得格外搭调,路上行人大多紧走,他偏缓慢步行,沒人注意到他,更沒人知道,他便是皇上御封的、掌管大平国冶铁的威灵王。 穆亲王夫妇进宫了,他正是知道此刻乃是京城皇亲进宫的时辰,才特地趁着这会儿去探望探望姐姐荣涟。 “峻山,你还是快点走吧!最好先离开京城,告诉我你去哪儿,我一定会找到空当,悄悄去看你的!” 他听见了姐姐急促的声音,飞身上前,一用力推开荣涟的房门,竟发现一个男人的影子忽闪疾过,正要去拦截,荣涟就势扑上前來,使劲抱住了弟弟的腰。 “荣渊,不要,我求你不要抓他!” 荣涟抱着他的力道之拼命,令荣渊大吃一惊,直到已看不见那陌生男人的身影,荣涟终于放开了他,他垂首,视线正对着姐姐的脸庞,荣涟满面委屈,低垂的睫毛下,眼睛微红,还挂着泪痕,显然刚刚才哭过,刚刚才放开弟弟,她忽然又一把抓住他的右手,荣渊分明感觉到姐姐的双手在不安地颤抖,仿佛这次再一放开,她就要变成失去至亲那般痛苦,这感觉、这力道,和姐夫当年病死时,简直一模一样。 荣渊的心一下子疼了,即使跟随贺少霆多年,又离家多年,他仍然记得当日姐夫去世,姐姐青年守寡的哀痛,不自觉地咬紧了下唇,他并非怪责姐姐再找男人,而是那个陌生的身影,背后扬起的一袭衣袂下,他隐约看见一块金属小牌,是赤星盟六芒星的形状。 “姐姐,那个人……你和他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分明是个乱党,你难道不知道吗?”半晌,他终于从齿缝里挤出那句犹豫良久的话,他必须弄清楚一切,抓捕乱党向來是他私下里的职责,他怎么也不想相信,自己的亲姐姐居然和一个乱党有如此密切的关系。 “我知道……我也知道,你有抓捕乱党之责,可是?当我认识那个人之后,我竟然发现……所谓的乱党,并不是什么乱党,太尉贺少霆才是搅乱这个国家的罪魁祸首啊!” 荣涟直直地看着弟弟的眼睛,双手抓得更紧,眼神无比认真。 “荣渊,其实自从你做了威灵王之后,我就想对你说一些事,可始终沒有机会,也沒有勇气,今天既然被你撞见,我看再也沒办法逃避了,沒错,姐姐是希望你前途大好,像我们荣家这样卑微的出身,你能成为陛下的义子,已是老天莫大的恩赐,但既然你做了王爷,就不该再与贺少霆为伍,去残害忠良和百姓……” 荣渊闭上双眼,倒吸一口气:“姐姐,你根本不知道我的事,更不了解贺太尉此人,当下,我只要你今后和那乱党断绝一切关系,不要再跟他见面,不是每次都能那么幸运,刚好被我撞到!” “不,我和那个人……已经海誓山盟过,不行……”荣涟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痛苦的眼泪又要掉落。 听罢姐姐此言,荣渊几乎不敢再想下去,直至如今,他虽使尽浑身解数与王室各家交好,也成功打入邢家王室内部,渐渐为宗亲们所接受,但内心深处仍未褪去对楚晴的一缕思念之情,他明白,爱情这种东西一旦扭成结,便久久解不开,他与楚晴也就罢了,□□涟喜欢的那个人,偏偏是个乱党,他若对付此人,只怕真会逼姐姐走上绝路。 “荣渊,你能來看姐姐,就证明你虽然跟着那贺太尉多年,但仍有良心所在,趁此时日,你要做一个被后人称颂而不是唾骂的王爷,还來得及,真的……”荣涟字字语重心长。 “姐姐,你不要说了,人生是我自己的,该由我來掌握,我只希望你记牢我刚才说的话!”荣渊覆上姐姐手,让那双手轻轻放下,背转过身,就要离去。 “荣渊,你不许回避,你要是心里不好受,觉得太纠结,就跟我去看一样东西!”荣涟冲到弟弟面前,张开双臂死死拦住他的去路。 跟着姐姐进到屋内,见她从上了锁的匣子里掏出一块猫眼玉佩,举到他面前时,荣渊不禁愕然,这块罕见的紫金色的猫眼玉佩,上面竟清清楚楚有个“渊”字,是烫印加阴刻上去的真金字迹,细看此玉像是经过了数十年放置之物,纵使整块玉对着窗外射进來的天光,有陈旧发黄的一点点瑕疵,金字却浑然不曾褪色。 他从荣涟手中接过那块玉佩,仔细端详,不觉双眉紧蹙,棱角分明的脸上,隐隐约约笼上了一层深暗的雾,这块玉是只有王室才能拥有的物品,何以会在荣涟身上,是穆亲王的赏赐吗?可是?上面为何会刻着他名字中的“渊”字,他翻过玉佩再看背后,日期竟是二十七年前,他今年的年龄刚好二十有七。 “姐姐,这块玉,莫非是我……” “沒错,我一直沒有把这件事告诉你,就是想等个适当的时机再对你说,这块玉就是爹当年在田边的茅厕里捡到你的时候,放在你襁褓中的,爹不识字,而娘常年在大户人家做绣娘,认得这个字,才为你起名荣渊,而这件东西,确实只有王室中人才有,上面刻着的日期,很可能就是你的生辰八字!” “难道我竟果真是王室中人!”荣渊怔怔地望着姐姐,荣涟眼中依然夹杂着些许失望,他看得出,她的确不想他再听从贺少霆的摆布,可姐姐所指的路,就真的是正途吗? 一种怪异的、令人不安的联想,自心底油然而生,倘若他的真实身份确认是大平国王室中人,何以还是婴儿时,会被丢弃在乡下茅厕那种臭气熏天、是个城里人都不想进去的鬼地方。 “沒有人知道你究竟是那家宗亲府上遗落的孩子,但身为大平国邢氏宗亲子弟,却要相助外戚弄权,一想到这件事,我的心就揪着疼啊!”荣涟转头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的泪。 荣渊沉默了,良久,他才将双手搭上姐姐的肩膀,喉咙里微微发出一声慨叹,他的姐姐荣涟,原來在穆亲王府多年,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平凡天真的农家女子,王室中的事,荣涟知道得不少,只是她平日里安分守己,嘴也够严,方可平安无事直到如今,依旧待在王府。 “姐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我还是那句话,在局势不稳的时候,你千万不要和乱党走得太近,贺太尉耳目众多,宫中上下,还有文妃娘娘的耳目,而他对我的信任,也并不像你们所见的那般深信,而我所能做的,除了让我们荣家飞黄腾达之外,就是希望你和荣涣,纵然我和姐姐、弟弟身上流着不同的血,可你们依旧是我最亲的亲人,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出事!” 荣渊掏出手绢,轻沾着荣涟的眼角,直到此刻,他还能轻言细语和姐姐说话,关切备至,已属不易。 “关于我的身世,我想我会自己设法去查明,在那之前谁都别轻举妄动最好……对了,楚晴她,有沒有写过信回來!” “沒有,怎么,你……还想着她!” 荣涟从弟弟的神情中察觉到一缕难以让人发现的淡淡哀愁,幽幽地叹了口气。 “荣渊,放手吧!我与峻山已被迫远隔天涯,或许最终如你所说,真会变成一段沒有结果、令人神伤的感情,至少我与他都尚未婚嫁,还有一线希望,而你与郡主,从一开始的相遇,就是个错误,她与庄小王爷生活得很幸福,你主动放手,心里未尝不会好过一些!” 春天,或许注定便不属于荣渊,更不属于京城。 梓京,,归冕郡的首府,玉璇河从城中淙淙流过,两岸似锦繁花,一路延伸到城南的一处宅邸,宅邸的院落中,种的全是“金盏银台”的马蹄莲,一朵朵挂着春日的清露,在阳光下格外清丽可爱。 而宅邸里所有的家丁、丫环们,除了來去飞奔做事的,几乎都站在院中迫切等待一个新生命的降临。 “天哪,刚才冬哥对我说,小王妃疼得直着脖子大叫!”从产房走來的小丫环似乎带來了天大的八卦新闻。 “废话,女人生孩子,谁不会疼得大叫啊!”有人哼哼着白了她一眼。 小丫环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连忙辩解道:“我不是这意思呀,你们想破脑子大概都想不到小王妃喊了什么?” “什么?”众人看见她夸张的样儿,齐刷刷靠过來,清一色三姑六婆状。 小丫环清了清嗓子:“咳咳,小王妃喊着,她不要这么生孩子,要剖腹,把孩子从肚子里拿出來!” “剖腹,老天爷,大吉大利,大吉大利!”一听这俩字,众人刚才还八卦得很,这会儿全吓得面如死灰,大平国的人,可从沒听说过剖腹产,怪不得他们,在他们看來,剖腹只能是死,再高明的大夫也从未有过“手术”这招先进的,不过,听说西海那个鬼地方七箬国好像有…… “不行了,哇呀,,姐要动手术剖腹产,顺产痛死个人啊!!”楚晴一上午就在产房里一次又一次喊这句话,不喊就是撕心裂肺地叫疼,可把在外面等了一上午的庄仰哲折腾成了神经衰弱。 “郡主,不如唱歌吧!你不是写了首歌叫水仙花什么的吗?唔,就是在长公主面前唱那首,把你婆婆气得不行的那首!”冬哥的大粗手已经被楚晴捏得青一块、紫一块,还算这丫头对主子够义气,她知道手再疼都沒有主子生孩子疼,忍到楚晴生完孩子而已,不碍事。 “唱你个毛啊!姐疼得五脏六腑、眼睛鼻子嘴都扭成一块儿了,你居然让姐唱水仙花,姐让雷公劈了你祖宗十八代,哎哟,!”一阵剧痛涌來,又让楚晴上气不接下气。 “郡主,冬哥我身上沒毛,祖宗十八代也不知道是谁呀,你要派人到哪里去砍!”对这种现代语言,冬哥还是一知半解,如果这么回答,楚晴就能不疼,她肯定能大大放心。 “死丫头,你再跟姐装一次懵,我咬,!” “哇,!” 抓啊捏啊!现在终于升级到了直接用牙咬,冬哥的手顿时起了两排深红的牙印,她再也沒法忍受,赶紧叫人拿了块布,折叠起來,塞到楚晴嘴边让她想多使劲就多使劲咬,可别再让人肉遭殃。 “生了,生了,小王爷,小王妃生了!” 一个人在大厅里手忙脚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庄仰哲,连午饭都吃不下,可算是听见产房里传來了喜讯。 “恭喜小王爷,贺喜小王爷,小王妃为您产下了一位王子,白白胖胖,可健壮啦!” 听闻是个儿子,庄仰哲欣喜若狂,一个野马狂奔就冲去产房,如果不是冬哥拼命拦着他说不能现在进去,他恐怕真要失控,不一会儿,产婆把孩子抱了出來,庄仰哲第一次做爹,看见孩子简直比看见异国奇珍还稀奇,可刚刚才摸了一下儿子胖乎乎的脸蛋,产婆便说要把孩子抱回楚晴身旁,他娘半昏半醒的,还沒见着小家伙的面。 庄仰哲只好放手,却不知道产房里的楚晴已经苏醒,才瞅着产婆把孩子抱进來给她,她亲手抱上小家伙,又是心疼又是怄,小家伙长得很可爱,很像庄仰哲,清秀眉毛清秀眼,嘴巴嘟得像朵小花,还挥舞着小胖手拉她的头发。 孩子竟然沒哭,还咯咯咯地笑,楚晴不禁苦笑一声:“小鬼头,你老娘早婚是为毛啊!早知道早婚就要早生你,让老娘翻肠倒肚疼一上午,老娘就感觉自己发育还沒完全成熟了……真是沒天理啊沒天理,哎,算了算了,还好你长得够帅,跟你爹一样帅,老娘我总算沒啥遗憾,干脆就给你起个名字叫天理吧!庄天理……唔,不知道这个国家又沒有一种规矩,准不准孩子跟着娘姓呢?” 第22章 归京做媒说孽缘 五月,春夏交替,杜鹃花开。 梓京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的花,一年四季皆有花开,且一开便是花团锦簇,传说中,诚武娘娘是在归冕郡发迹,是这位神明的庇荫,整个归冕郡才变得这般美丽,來自现代的楚晴虽然不大相信这种传说,但却十分爱听那些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讲故事,总算让身在异乡的她不觉得郁闷。 听先生说故事的时候,楚晴总爱抱着儿子同去,可沒让冬哥少操心,自从生了儿子之后,楚晴虽然还是那不可理喻的任性脾气,丝毫和生产前沒有变化,但偏偏她就还多了一样癖好,就是一天到晚都离不开天理那个小鬼头,跟丈夫温存一下,对对方來说,都成了一种难以企及的奢侈,这下,她无疑弄得庄仰哲常常会吃儿子的飞醋。 更让人不解的是,王室家族的婴儿,自古以來,就有王室独特、繁琐又不近人情的规矩,他们向來是由奶娘哺乳,由嬷嬷带孩子,还得让嬷嬷从孩子断奶之后起,一直带到五六岁,甚至是十几岁,楚晴从來不吃王室那一套所谓的规矩,她说了不止一次,他们在另一个郡,天高皇帝远的,干嘛非要守规矩,她坚决不请奶娘,非要自己喂孩子,亲自带,母乳不够就用牛奶补,还一副老学究的样子对冬哥说:“冬哥,奶娘早out了,瞧姐用奶瓶喂,多先进!” 说起那个奶瓶,冬哥就冒汗,为了制作楚晴需要的那件东西,大块头丫环不知去找了多少巧匠,才最终把那玩意儿完成,楚晴一看成品,先是撇嘴,后是叹气,说什么乡巴佬沒见过“玻璃”,居然做了个银制的奶瓶,不过还好,她记得初三化学老师说过,银离子有杀菌的作用,况且用银奶瓶來给孩子喂奶,要放在二十一世纪,她恐怕是世界上为最“腐败”的妈了。 然而,有件事她却一直恨自己笨,作为一个母亲,她竟然不会给孩子做衣服,到外面请人做又不满意,为了这事儿,她简直有点产后抑郁的前兆,后來全靠冬哥聪明,飞鸽传书给京城的荣涟,很快的,孩子满月的时候,一大批精致的小孩衣服就从京城“空运”过來,从一岁到十岁的,要啥有啥。 果然,楚晴只喜欢荣涟做的衣服,于是,小帅哥穿了那些衣服,她自然要抱着儿子到处走,去测小帅哥的回头率,测试结果,,起码是百分之八十,她自是洋洋得意,令庄仰哲有点苦恼,尽管是微服出门,尽管这里的人,除了负责接待他们的、那座宅邸的总管家,谁也不知道他们夫妻俩的身份,这年轻的娘也不该抱着个金枝玉叶的儿子到处乱走啊!万一遇上什么不怀好意的家伙把孩子抢走,实在危险。 “仰哲,你就别操这个心,你家娘子我会武功,谁敢把天理抢了去!”每当庄仰哲担心,楚晴就会自信满满地这么说,听得众人一致滴汗,她那几招要真能起作用就谢天谢地。 庄仰哲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妻子这些话,常令他哭笑不得,以前在家他最大,现在,儿子最大,本來他还想按庄家的字辈给儿子琢磨着起个贵气的名字,谁想楚晴生完那小鬼时一句“沒天理”,就叫孩子做“天理”了,还撒娇对他说让儿子跟娘姓楚,不知道是不是他沒答应这件事,那任性的小娇妻坐满月子,照说也该跟他同寝了,却一直不干,雷打不动地坚持要和小鬼头睡,初为人父者,最可怜的,恐怕莫过于如此。 “晴儿,我们不如搬回京城吧!”最近一段时间,他日思夜想,终于在极度的无可奈何之下,对楚晴说出了这句话。 “回京城,老公,你沒发烧吧!当初我们來梓京,不也是你提议的吗?”楚晴伸手摸摸丈夫的额头,一点也不烫,可突然要回京城这话,实在让人不解,他们夫妻俩当初的约定,还说京城若不主动召回他们,就一直在这里住下去,怎么这会儿,他倒自己想回去了。 “我的意思是,回到京城去,至少有多点人保护天理嘛,就算你会武功,天理他也不容有失啊!”纵然知道楚晴会皱鼻子瞪眼睛,庄仰哲也别无选择,早说早好。 “算了,随你的便,喔……天理乖,天理笑一个……”楚晴意外地沒红眉绿眼,只漫不经心地回答,跟着就抱着儿子往里屋去,庄仰哲此刻那叫一个囧,显然的,今晚要和妻子一起进卧室的希望第n次落空。 她竟然能回答得那么干脆,难道她真的已经把一切都放下了,是因为儿子的关系吗?走到卧室门前,庄仰哲不时往窗缝里瞧着满脸笑容哄儿子的楚晴,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如此安详和慈爱,既然说回京,那就回去吧!他们二人之间,已经生下了这个可爱的孩子,即使冤家路窄遇上那个人,他也终究无法再介入他们的感情,是的,绝不会。 或许真是有了儿子的缘故,七月,庄仰哲与楚晴一行人回到鹤平之后,楚晴的反应比他想象中的更加平静,终究令他放宽了心,而长久以來,他们夫妇二人都未曾见到荣渊,听荣涟说,荣渊最近深得皇上和文妃喜爱,常在宫中行走,皇上还想为荣渊物色王妃的人选,只是很可惜,邢家的公主、郡主不是年纪太小,就是已经婚嫁,因此才迟迟悬而未决。 楚晴见荣涟眼中沒什么异样,估计荣渊也已经想通一切忘了她,并不是因为她而不想娶妻,心中自然好受些,她不愿继续去想荣渊,转而问荣涟,荣涣最近是否还在官冶做事,荣涟欣喜地告诉她,荣涣最近自己开了一间打铁铺,生意还挺红火。 趁着庄仰哲入宫时,楚晴去到荣涟所指的“荣记铁铺”,果然看见了带着一帮学徒忙得热火朝天的荣涣。 “郡主……哦,不,是庄小王妃才对,多久沒见了,真是稀客啊!听姐姐说,您和小王爷喜得麟儿,恭喜恭喜!”荣涣蹩脚地说着敬语,冲她一笑。 楚晴笑着摇摇头:“荣涣,少跟我客套,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说话听起來酸溜溜的,姐怀着天理那会儿喜欢吃酸的,难道一辈子都喜欢啊!” “好,不客套,不过真的谢谢你來看我,我相信有一天,你这个小王妃成了老王妃,也不会忘记我的,只是可惜,我听我哥说,我送你那把匕首给丢了,这些天要不是生意好,我腾出空子就能马上给你再打一把!” 听罢荣涣这话,楚晴倒觉得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这小正太虽然已经不是当年的小正太,成了年纪轻轻就自己开铺教徒弟的打铁大师,但似乎仍对她存有从前的那种情意,她宁愿荣涣对她说,匕首丢了就丢了,别说下文。 “干嘛?一副欠了我的模样,是觉得欠了我,还是欠了我哥呀!” 荣涣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 “如果你是觉得欠我哥,那真沒必要,你原本喜欢的就是庄小王爷,那是金王爷,我哥再充大头也就是个银王爷,就算不管你心在谁身上,他们两个一金一银,根本沒法比,但如果你是觉得欠我,就更沒必要了,我啊!前不久看上个姑娘,才沒哥那么笨,你都嫁了还想抢你呢?所以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嘛!” “啥,姑娘,好哇,你这死小子,居然不为姐守身如玉,姐才离开京城一年,你就跑去泡别的mm,看姐不捶死你!”楚晴瞬间转忧为喜,这下女王本性全恢复了,抡起拳头就朝荣涣背后砸,一边砸一边哈哈大笑。 “都当孩子他娘了,要不要还这么狠毒啊!小心小王子在你彪悍的管教下,以后都不敢跟人家姑娘说话!”他俩长期以來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荣涣受就受了,反正楚晴那点儿花拳绣腿的气力,根本算不得什么? “喂,你还不给姐从实招來,是哪家的姑娘,让姐也八卦一下嘛!”楚晴使劲推他追问。 荣涣有点脸红地道:“她姓岑,叫芝心,就是城西做丝绸发家那位岑员外的女儿!” “嘿!小子,不错呀,岑员外可是富商,你能勾搭上他家的小姐,啧啧,有前途!”楚晴拍了拍他的胳膊,这就是有个王爷老哥的好处,要是荣渊不变成便宜王爷,岑家的人才看不上这小正太呢? “可是……我还沒跟她说过那些事……”荣涣一语,给刚刚还热血沸腾的楚晴当头泼了盆冷水。 楚晴瞪着眼睛啐了一口:“猪头,你不是吧你,我还以为你要娶她进门了,结果八字都还沒一撇,荣涣,你是男人哪,难道你还想等人家女孩子先开口说要嫁你!” “哎哟,郡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从前我对你不就是那样吗?我不会说……” “打住打住!” 要听这小子解释,还不陈年旧事全翻出來,搞不好他说着说着,又说到他从前暗恋她那件事,可就剪不断理还乱了,楚晴转着眼珠,思索片刻,忽然右手一弹两个手指。 “小子,老实就是迟钝,你懂不懂,不过看你这副样儿,恐怕一辈子都沒得救,算了,姐向來菩萨心肠,就操劳一次,帮你当个媒婆,反正最近岑家正在请荣涟姐绣锦缎,我就跟你姐过去,找那岑家大小姐聊聊,保证你水到渠成、马到功成!” 说做就做,便是冲荣涣那小子感激涕零的表情,楚晴也愿意帮这个忙,是啊!在现代的时候,只要有八卦跟绯闻的地方就有她,如果连媒婆都不会当,她甘愿把自己名字倒过來写。 第二天,她便学杨二老师的装扮,耳边插一朵大红花,穿上件大红衣裳,和荣涟一同到了岑家大宅,岑员外夫妻俩不认得楚晴,不约而同地纳闷,怎么绣娘來和他们说图案的事,还带了个媒婆來,荣涟笑嘻嘻地答道:“员外爷,夫人,我今日带媒婆前來,可不就是想替贵府的芝心小姐说亲的么!” “说亲,那对方是……”岑员外面露惊奇。 楚晴赶紧上前学古装电视剧里的媒婆,呼啦一声亮出红手绢,在老两口面前挥舞两下:“哎呀,我说员外爷,就我楚媒婆说的亲事,那一定是金玉良缘,您瞧瞧,最好的亲家不就在这儿吗?这位穆亲王府的荣涟姑姑乃是威灵王的姐姐,瞧上您家小姐的,可不正是她弟弟,,三少爷荣涣么!” 岑员外一听是威灵王的弟弟,赶紧满脸堆笑地上前,又叫丫环赶紧再上好茶,楚晴心里暗自嘀咕着,不管哪个时代,商人最爱搭上官家,唯一能给富商好处的,不就是官吗?哪个商人后台硬,就必定更发达,若是岑员外的女儿能跟威灵王结亲家,还不是天大的好处,看來就算那位岑小姐不能立刻答应,他爹娘大可以先应下,这样那一撇自然就画了上去。 跟着,楚晴便见到了荣涣朝思暮想却暗恋不敢挑明的岑芝心小姐,就见那岑小姐唇红齿白、眼横秋波,走路袅袅婷婷,杨柳腰动,就是个极品美人,她不能不称赞荣涣一把,那小子果然有眼光,可是多看了岑芝心一会儿,楚晴越看越觉得有些不对劲。虽然对方的确在和她谈荣涣,说什么荣涣人好,给岑家打造的铁器手艺也棒,但一直不敢正眼瞧她,似乎有意在躲躲闪闪,就那表情,便令楚晴无端地想起“口是心非”四个字,尽管她不愿意朝某方面去想。 “怎么,岑小姐是不喜欢这门亲事!”见岑芝心眼神越发闪烁,楚晴终究按捺不住,直接询问,崇尚自由恋爱的结婚的她向來自诩很讲道理,万一这岑小姐只是奉父母之命嫁给荣涣,荣涣能娶到娇妻固然好,但要过得不幸福,那就不好了。 “不,我……我全凭爹娘作主!”岑芝心羞涩地红着脸,声音低细如蚊。 吞吞吐吐,一看就像有问題,要真是百分百倾心答应才怪,楚晴倒抽一口凉气,她打从心底为荣涣叫屈,还说那小子眼光不错,可好歹也跟这岑小姐打过交道吧!怎么像这样一个摇摆不定的女人,他竟想娶回家做老婆。 以楚晴看女人的经验,这种表面上听一套话,心里又是另一套,表情和说话严重不一致的女人,十个中间起码有九个结了婚都会劈腿。 但毕竟那只是她的猜测,所以,还是等事情弄清楚再说。 “岑小姐估计是觉得这门亲事说得太突然,还沒來得及好好考虑考虑,我看不如请您再多想想吧!倘若您真愿意嫁给荣家三少爷,便在七日之内派人送一封亲笔信到庄王府,交给庄小王妃,那位小王妃与荣三少爷曾经是主仆,如今是挚友,必定会热心帮忙办妥各项事宜,我呢?今儿就和荣涟姑姑先回去,静候小姐回音!” 楚晴留下话,便和荣涟回到了王府,现在的庄王府,正是从前的工部尚书府,因为前代那位老工部尚书复职,自己有宅邸,此处便改名为庄王府,而回到京城后,为了应付她的恶婆婆恩泰长公主,她特地抱上天理,和庄仰哲一同先去长公主府参拜,长公主一看孙儿生得可爱,自然沒心思鼓捣儿媳妇,老驸马庄显德更是提议他们老两口要带天理,楚晴本來还在犹豫,该不该把儿子送过去,此时正好要帮荣涣说亲,看來天理的爷爷奶奶能帮她带儿子,这倒也还不错,再说,天理跟着他奶奶又不是一辈子,等她腾出空,立马把儿子接回來,就不用担心儿子和自己疏远。 于是当天下午,庄仰哲从宫里回來,夫妇二人便一同送天理去了爷爷奶奶家,办妥孩子的事,就算是先了了一桩心事,接下來,楚晴自然就要调查岑芝心,她向來不喜欢派狗仔队,更喜欢自己充当狗仔队,不过这种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带冬哥同行的,冬哥那块头,带去立马就得暴露目标。 果然不出所料,才盯了岑宅两天,楚晴就发现岑芝心有了异动,那夜,岑芝心悄悄从府里出去,塞了钱给家丁和丫环,便上了一座轿子,楚晴脚程挺快,一路跟着抬轿子的人穿街巷,直到一座官家府邸的后门,才停下脚步。 太尉府,这不是那狗太尉贺少霆的宅邸吗?楚晴早知贺少霆之名,也曾和庄仰哲去拜见皇上时候,见过那狗官一次,但从未“拜访”过这座府邸,看这太尉府连个后门都是金光闪闪的,她暗暗在心中呸了一声:你爷爷的,比皇帝老子还腐败,后门都镀金,扮太阳啊!姐才太阳你贺家祖宗十八代。 然而,惊奇归惊奇,看不惯归看不惯,她却并沒忘记正经事,不一会儿,那扇后门被打开了,里面走出个锦衣华服的、看上去和庄仰哲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岑芝心一见那男人出來,便上前和他说话,楚晴离得远,沒听见他们说什么?但那男人一个举动险些让她吓得叫出声,,他竟然抱住岑芝心就是一个法式长吻。 她扭头就走,接下來的画面,她哪里还看得下去,荣涣啊荣涣,你这天真的傻小子,你一厢情愿喜欢那姓岑的小姐,结果人家还沒结婚,就一边钓着你,一边给你戴绿帽子,你爱上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划不划得來呀。 七天,很快过去,期限已到,岑芝心沒有送來半封亲笔书信,显然是不能成亲了,楚晴沒告诉荣涣,可她心里气不过,她必须以庄小王妃的身份上门去岑宅一趟,荣涣就这样莫名其妙被甩,实在不值。 “岑小姐,跟本宫聊几句吧!”恢复本來身份的楚晴去到岑宅,把岑员外夫妇着实都吓了一大跳,而她更是指明要岑芝心出來见她,还故作云淡风轻地说要和岑小姐“聊几句”,岑家三口当场便脸色煞白,岑夫人拉过女儿叮嘱,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说千万别得罪小王妃,不然就死得嫩之类。 “小女愚昧,那日不知是小王妃,多有得罪……”岑芝心见楚晴怒气冲冲的样子,两腿一软,就朝她跪下去。 楚晴抬手拉起她,咳嗽两声:“都进你屋里了,你大可不必对我行这么大的礼,你岑大小姐跟谁有一腿,早点公开嘛,绕那么大圈子做什么?岑芝心,我告诉你,少在姐面前装可怜,那天晚上你去了哪里,姐都看得一清二楚,你要喊冤枉,好,忽悠吧!接着忽悠!” “小王妃恕罪,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荣三少爷,请您千万不要惩罚我爹娘,求您了!”岑芝心眼角一垂,两行泪珠就像断线的珍珠般滚落。 “喂,你不是吧!张嘴就哭,说得我好像是见人就生吞活剥的母老虎一样,我呸!”楚晴哼哼着丢给她一块手绢,这女人演戏还演得有够逼真,都可以跟她这个“影后”抢饭碗了。 岑芝心眼泪涟涟,哭得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半晌才道:“荣三少爷是个好人,可是?我早已对不起他……我被太尉大人之子贺琛所惑,已非完璧之身,荣三少爷看得起我,那是我的福份,爹娘想让我嫁给他那时,我本來很想就此坦白一切……但承蒙小王妃您宽宏大量,肯给我七日斟酌,我以为只要过了这七日,关于那件事,从此就烟消云散,不会再被提及……谁知,还是被……” 楚晴仰望着天花板翻翻白眼,原來岑芝心并不是在演戏,而是被贺少霆的儿子骗上了床,才会如此痛苦,那么她那晚看到的一幕,显然是岑芝心想与贺琛做个了断,结果反被强吻,怕事情暴露而不敢出声。 “罢了,看來你和荣涣注定有缘无份,你就那样被人骗了身子,怪也只能怪你iq太低,别哭了,我是人,不是母老虎,是非黑白我还懂得分清,我现在只想尽早告诉荣涣,对你死了这条心!” 是啊!除了这样做,她还能怎样呢?把岑家全家抓去兴师问罪,别人做得到,新时代女性楚晴可做不到。 她无精打采地走在路上,一直走到荣涣的铁铺,荣涣看她脸色不对劲,问了好几次,方才问出原因,但楚晴万万沒想到,荣涣压根儿沒如她想象的那样失落,反倒抓起一根铁棍就冲天怒吼:“姓贺的,小爷今天不找你算这笔账,我就不姓荣!” 第23章 当傻瓜爱上水花 “荣涣,你冷静点儿,傻瓜,你这不是自寻死路吗?臭小子,你给我站住,听见沒有!”楚晴一路追赶拿着铁棍往太尉府跑去的荣涣,还好她穿着微服,又是男装打扮,沒人上來仔细围观,顶多惊奇地凑个热闹瞧上一眼,她才能不被人群阻挡,可以放马去追前面气急败坏加抓狂发飙的小正太。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想阻止荣涣,若是从前的她,遇到这种事,必然会支持到底,惹急了根本不会去管后果如何。 荣涣已经气得火山喷发,飞也似地往前跑,一副谁要敢挡他,他就要抡起棍子砸得谁脑袋开花的架势,楚晴虽然也跑得快,但她却是头一次发现,暴走的荣涣跑起來的速度,简直就是古代版博尔特,八匹马都难追,她追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也赶不上那小子的脚程,自己倒先累得杭唷杭唷,只得在半路上停下,抹着胸膛直出大气儿。 “哇靠,算你小子狠,姐一会儿抄捷径去,还怕追不到你!” 可是?到底抄哪条捷径才会更近啊!万一走错了,能拦得到那小子么,楚晴站在岔路口,面对着蜘蛛网似的大街小巷,一时犯了糊涂,嗨,管他哪一条呢?京城里的路,她又不是找不到,只是不知道哪条去太尉府更省时而已,呼吸稍微顺畅了一点,她干脆捋起衣袖和裤腿,随便选条路开跑,娘的,不文明就不文明,沒形象就沒形象吧!反正非常时刻就得采取非常手段,群众要围观,尽管看个够,她才不怕丢脸。 好容易到达太尉府附近,不知是不是老天爷故意导演的狗血剧情,荣涣显然是刚到,正好碰见那贺琛带着几个侍从开门出來,小正太二话不说,脸色一沉,一个饿虎扑食冲上前,抡起铁棍就照着那二世祖脑袋上狠狠砸过去。 “公子小心!”随着一声洪钟似的狮吼,贺琛还沒躲闪,一个彪形大汉已经冲到他身前,硬生生把荣涣砸过去的铁棍抓在手里,楚晴顿时吓了一大跳,乖乖,这家伙是二世祖的头号保镖吗?简直比张飞还张飞,比李逵还李逵。 荣涣來找贺琛闹,本來就是火冒三丈昏头昏脑,哪里会管人家是不是有天字号保镖,见棍子被那黑大汉硬抓住,抢不回來,干脆丢了棍子举拳去打贺琛,可还沒等他拳头亮出去,贺琛身旁一群随从已经一拥而上,有抓手的,也有扯脚的,荣涣挣脱不了,被死死按倒在地。 “姓贺的,有种和小爷我单挑,你他娘的狗仗人势,敢对岑小姐无礼,为什么不敢挨你爷爷一棍子!”荣涣两眼瞪得像铜铃,死盯着贺琛咬牙切齿,挣扎不动也要挣扎,恨不得剥了他的皮,吃了他的肉。 贺琛乜斜着一对三角眼,鼻孔里哼哼两声:“呵,我道是谁呢?原來就是你小子喜欢岑家那小贱人啊!啧啧,也不撒泡尿瞧瞧你这模样,粗布衣裳,脏兮兮的,那小贱人就算不是天鹅是山鸡,都轮不上你这只臭癞蛤蟆去吃,,教训他!” “公子且慢!” 那黑大汉走近荣涣身前,仔细看了他几眼,又走回贺琛身边。 “公子,这小子看着有点眼熟,好像是……威灵王的弟弟!” 楚晴一听这话,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那帮家伙中间有人认得荣涣最好,免得她出面搅和,她自己倒是不怕,就怕庄仰哲万一知道,夫妻俩又会吵架。 谁知贺琛脸上反而露出了不屑的冷笑:“威灵王,谁呀,那个给我爹提鞋的狗奴才呀,那家伙能给皇上当便宜儿子,是托了谁的福,还不是我爹,这癞□□是他弟弟,正好,本公子今天就好好请他吃顿荤的,让他一辈子都别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春秋大梦,给我打!” 噼里啪啦声四起,楚晴瞬间石化,眼看一群人围着荣涣揍,她又生气又心疼,她该出面帮忙吗?可问題是她那点儿功夫有多少斤两,打不打得过人家黑大汉,自己心里明白,然而,如果以庄小王妃身份亮相,那庄仰哲肯定被牵连,恐怕从此就成贺家人的眼中钉,以前丈夫在官场上似乎就有了得罪外戚的苗头,能脱身远走梓京,已是天大的幸运,她怎么可以因为这事把老公重新往火坑里推。 她恨自己的犹豫不决,却才发现荣涣已被打得鼻青脸肿,楚晴啊楚晴,你还有沒有良心,贺家那些野兽多嚣张,要再这么打下去,搞不好会出人命,到这时候难道你还想求神拜佛让老天保佑荣涣不要死吗?唉!不要管那么多了,赶紧救人才是,就当给小正太当年暗恋她不成功的补偿吧!上。 她正要朝那边扑过去,突然,一只大手从后拉住了她的手腕,楚晴惊奇地转过头,和來人目光相对,顿时惊呆了,荣渊……这家伙不是荣渊吗?回到京城已经很久,她还是头一次再与他照面,可还來不及看清他胖了还是瘦了,就听荣渊在她耳畔低声说了句“别乱动,交给我”,那黑色的人影唰就贴着她身畔掠过去,光速到了那群人面前。 “啊……小的们参见威灵王殿下!”众人一见荣渊來到,赶紧停手,尽皆下拜。 贺琛一时傻了眼,刚才他还大骂着荣渊是皇上的便宜儿子,随从们也应声附和,这会儿看到那威灵王,倒不约而同给拜下了,怎能不叫人火大。 “你们干什么?给他下跪,我的话都当耳边风啦!”二世祖跺起脚,脸刷地变成猪肝色。 但让他更囧的是,随着那一袭黑影拂过來,威灵王的气场已经完爆贺家公子,爆得他渣都沒剩下一撮,荣渊沒说平身,每一个人敢平身。 “喂,你们这些狗娘养的,都聋啦!沒听见我叫你们继续打吗?”贺琛满脸青筋地咆哮起來。 仍然沒人吭声,楚晴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只见荣渊蹲下身子,扶起遍体鳞伤的弟弟,似乎是问了原由,将荣涣扶到墙边靠着,忽然回头一掀衣袂,霎时间,黑铁折扇已寒光一闪,抵到了贺琛眉心。 贺琛显然是只会唆使人的那种水货,自己压根儿就不会武功,荣渊的铁扇头一到面前,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就滚落下來,尽管心里对荣渊再讨厌、再不服气,他还是要命的,不敢乱动,他从小就知道荣渊的身手,对方要真一下照他眉心戳过去,脑袋定得被戳个窟窿,当场去见阎王。 荣渊剑眉微蹙,盯着贺琛的脸,保持着扇头指着对方眉心的姿势好一会儿,突然唇角一翘,扇尖顺着贺琛的鼻梁骨慢慢滑下來,直到滑到那家伙下巴的位置,他才收起扇子,冷冷地道:“贺公子,就当卖我个人情,放了我弟弟,对你來说应该很容易吧!我向你保证,他从今以后不会再鲁莽行事,跑來得罪公子!” 贺琛早吓得六神无主,听闻此言,赶紧一个劲点头答应,平日里虽不学无术、只懂吃喝玩乐,他却始终记得父亲贺少霆一句话,,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所以,拿什么开玩笑都行,就是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而荣渊那种让人琢磨不透的狠角色,在背地里怎么骂都行,在危急关头,还是暂时做个缩头乌龟方为上策。 “喂,你们还跪着干嘛?跟我走,还要不要出去玩啊!快点!” 贺琛横眉竖目地喝斥着随从们,这时,那些随从才一个个站起身,扶着主子上了马车,灰溜溜地离去。 荣涣本想追赶,被荣渊伸臂拦住,楚晴见状,也上前相劝,小正太一见楚晴这次也站在他哥哥那边说话,先是有些惊讶,接着沮丧地垂下了头。 “回去吧!庄小王妃,他是我弟弟,自有我这个做哥哥的管着!”荣渊回头望了楚晴一眼,那眼神冷得像冰,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 哇,他要不要这样啊!还想着人家就明说嘛,装什么装,楚晴惊于他的反应,先前他拉住她手那一刻,她明明连他的脉搏跳动加速都能感觉到,怎么现在倒摆出一副扑克脸,难不成还是她猜测错误,自作多情。 “你……少看不起女人,劝人这种事,我好歹是个女人,可比你这种怪男人强得多,我看荣涣不见得听你的话,他……他又不是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我要劝不了他,至少还有你们大姐可以……”楚晴硬着头皮说着话,情不自禁地舌头打结,不知怎的,面对现在的荣渊,她竟不能好好说上一通话,也许,她刚发现,其实自己也很怕尴尬。 谁料荣渊眯起那对单眼皮的眼睛,眼角的余光冲她狠狠一扫:“庄小王妃,我再说一次,我是荣涣的哥哥,你和他再亲,也亲不过!” “你爷爷的,我走就走嘛,要你这个死变态來赶我走,我可声明啊!我跟你从來都不是很熟,如果不是为了你弟弟,姐才懒得多管闲事!”楚晴咬咬牙关,翻起白眼转头就走,她本來以为,荣渊会有什么行动,比如叫住她之类的,想再多看她一眼,可事实证明,她确实是自作多情,不止荣渊沒喊她回眸一笑,连阵风都沒吹到她后脑勺上。 回到庄王府时,天色已晚,楚晴提着裤腿,准备蹑手蹑脚从侧门走进去,免得被丈夫发现,可一进侧门,就撞上一堵墙,抬头一看,是冬哥,似乎刚要出门的样子。 “郡主啊!你可算是回來了,我正想去荣记铁铺找你呢?”冬哥显然担忧了许久,这会儿看到主子,也放下了心。 楚晴双眼一瞪:“死丫头,都和你说过多少次,姐既然敢一个人出门,就肯定能回來,都跟了我那么久,知道姐的习惯,还瞎操心个啥,喂,站哪儿干嘛?赶紧给姐挡一挡,我可不想被仰哲看见我这身打扮,不想被连坐挨骂你就走前面!” 冬哥搔了搔额头:“小王爷生不了你的气,他还沒回來!” “不是吧!天都黑了,他中午进宫,现在还沒回來,就是皇上请他吃晚饭,也不至于这会儿还沒到家吧!” 楚晴被她这话说得一愣一愣。 “你确定他沒有回來!” “这个……沒有!” “真沒有回來吗?” “这个……真沒有!” “去去去,你倒会学小沈阳了,姐是想问你,仰哲是被啥事给耽搁了,你知不知道!” 冬哥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唔……其实你中午走了沒多久,小王爷回來过一趟,他问我你上哪儿了,我说你回穆亲王府看老王爷和王妃,他于是点头就进屋换上便装准备出去,沒多问什么?也沒说他去哪里,什么时候回來,不过,我倒是瞧见外面有人备好了马车,不是咱们家的,好像是吏部尚书柳大人家的家丁在赶车!” 吏部尚书,楚晴心中不禁升起一丝疑惑,莫名带了些许不安。 别,楚晴,还是别去多心吧!你老公向來崇文,爱和官员中的文人墨客吟诗作对、饮酒谈笑,不是很正常么,他一定只是去单纯到人家府中作客,大概多喝了两杯,暂时回不來而已,又不是要去多管闲事,晕菜,她自己今天好像才是多管闲事的那个家伙…… 回房换好衣裳,她在卧室里等了一阵,想起白天那一幕,或许是因为脑子里忽然闪过荣渊的容颜,需要赶紧抹去,她决定今晚和庄仰哲同寝。 庄仰哲果然回來了,的确如她猜测的那样,多喝了几杯酒,是被家丁们扶着回房的,她忙用手绢沾上热水给丈夫擦脸,庄仰哲细长的眉眼间,还蒙着一层微醺的水雾,一面喃喃着:“晴儿……晴儿……是不是有了天理之后,你就不喜欢你的相公了……” “哎哟,你瞎念叨什么?我哪里不喜欢你了,要不喜欢你,我会在屋里等你吗?但总得先给你醒了酒再说嘛!”楚晴把他按在太师椅上,在他脸上擦了一把又一把,接着将冬哥端來的醒酒汤一勺一勺给他灌下,看他这模样,人都说酒后吐真言,如果他吐的就是真言,那看來自己的确太爱惜儿子,让他吃了很久的醋,男人啊!平时还大量,可为啥就是要吃这种小飞醋呢?真是不可理解。 一碗醒酒汤,楚晴总算是让庄仰哲顺利喝下,他的酒意明显消除了些,作为生完孩子之后的补偿。虽然春宵來得确实晚些,总算还不是太晚,的确,已过三个多月,他们夫妇才重新睡在一张榻上,楚晴到底还是个正常的女人,对有些事虽说不上很痴迷,但还算是不讨厌。 这个夜晚,庄仰哲很动情,好像真是刻意要把前三个月的爱全补回來,自始至终,他只顾和爱妻温存缠绵,别的什么也沒说,事后,楚晴稍微显得有些累,似乎是丈夫索求有点过度,久未享受欢愉的她反而有些吃不消,结果,她一样由始至终沒问丈夫,他究竟去吏部尚书府上所为何事。 直到第二天清晨,黎明的曙光从窗缝里照进屋,楚晴揉揉惺忪的睡眼,才想问丈夫那件事,而庄仰哲竟比她早醒,任凭她枕着自己的手臂枕了一整夜,也沒说手臂发麻,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瀑布般垂落的秀发,柔声道:“是不是想问我昨日去了何处,晴儿,夫妻之间只要信任就好,不是吗?我当初亲口说过,不会再管官场上的事,遇上别人请客,自有我的底线,你呀,不如考虑考虑,再给我生个女儿吧!” 他莫非想通了,真的不吃孩子的醋了,楚晴听着这话,有点儿莫名其妙,但见庄仰哲在笑,也沒去多想,唉!这能由得了她吗?古代女人生完孩子之后,又沒有安那个什么环的条件,也沒有小孩们不懂事拿來吹气球的那个东东,照他这么折腾,她怕是已经又怀上了都说不定。 “ok,那我向你坦白一件事吧!你可不准生气!”她沉吟了片刻道。 庄仰哲笑着点点头:“嗯,你说,我保证不生气,是不是你昨天并沒有回去看你爹娘!” “对,其实我是去找荣涣了,他看上卖丝绸的岑员外家的小姐,遇到了一点麻烦,因为那位小姐已经和别的男人好上,荣涣很生气,偏偏那亲事是我先给他做的媒,才会搞成这样,于是我只好劝他别生气,我有空再去帮他另说一门!” 楚晴只隐瞒了太尉府门前碰到荣渊的事,看见庄仰哲微微蹙了蹙眉,不由得心跳加速。 “喂,你答应我不生气的,怎么……” “傻晴儿,我哪里在生你的气!” 庄仰哲唇角勾起一丝俊逸的笑容,伸手托住小娇妻的脸庞。 “我虽然不喜欢那个人,但荣涟和荣涣两姐弟跟你的感情如何,怎会不知,荣涣沒跟着他哥哥在官冶混,宁可出來自立门户开铁铺,那可是个能干的小子啊!如果为了一个和别的男人好上的女子,要他独自伤悲,对他着实不公平,晴儿,要不干脆让我替他物色一门亲事好了,我认识不少文人墨客,怎么都比你更熟悉哪家小姐的品性,你说好不好!” “等我先去看过荣涣之后,再跟你说这事儿吧!谢谢你,老公,嘿嘿!”她撒娇地依偎在丈夫温暖的怀中,身心的疲惫瞬间一扫而光。 是啊!这种感觉才好,果然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那就这样吧!趁儿子沒在,和亲爱的老公好好爱…… 了却一件心事,楚晴终于心情舒畅,下午便跑去荣记铁铺找荣涣,她老远就看到小正太在铁铺门前招呼生意,倒觉得挺意外。 他的脑子沒有问題吧!她悄悄绕道走近,趁着荣涣招呼完一个顾客,在后面使劲推了他一把:“嘿!荣涣,精神不错嘛,果真是心胸宽广的男子汉大丈夫,不怕失恋,好样的,下次姐教你唱首歌,叫《失恋万岁》,保证你以后更潇潇洒洒,遇到什么样的女孩子,都能拿得起放得下!” 荣涣盯了她半天,忽然哈哈大笑起來:“郡主,这就是你安慰我的方法呀,其实昨儿我听了哥一番话,就想通了,沒必要去在意那些东西!” “就是嘛,与其吊死在一棵树上,不如早点,,甩了她!”楚晴一甩头发,眯起一只眼睛,挺起胸脯摆出小s打清扬广告的经典pose。 “我决定,,亲自登门造访岑家,向芝心小姐提亲!” “啊!” 荣涣两臂向天举起,那理直气壮的声音,简直给楚晴当头一棒,她差点就连环佛山无影脚踢过去。 “小子,你说什么?你是脑子进水了还是疯掉了,岑芝心那种‘水花’,还值得你亲自上门提亲,我看我今天不几巴掌啪啪啪打醒你,你就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荣涣见状不妙,赶紧用两只手捂住脸,露出缝隙窥视她的表情,见楚晴终究不忍心出手,才傻乎乎地问了一句:“郡主,那个……什么叫‘水花’來着,是不是指的一个姑娘长得像水里开出來的荷花!” “荷花你个头,水花,水花,水性杨花,tnnd,连这个都不懂,活该你被女人耍,居然问姐水花是啥,去你娘的水花,我看你上辈子自己都是个水花,气死我也!”楚晴牙齿咬得咔咔响,要是她有老天爷的能耐,早把地皮掀起來往小正太脸上盖了。 “本來……我也不想原谅芝心小姐,但后來听我哥说,她只是一时被贺琛欺骗,才会做出错事,况且,我知道她的品性,她绝对不是那种轻浮的女子,所以我最后决定,要再试一次……我荣涣对天发誓,仅此一次,如果不成功,我便彻底死心!”荣涣举起右手,一脸严肃。 楚晴歪着嘴巴呸了一声,看來荣渊的确比她更会教自己弟弟,她再把这事管下去,纯属多余,吃力不讨好,话说回來,她堂堂庄小王妃,要不要去讨好身份一直以來都比她低的荣涣啊! “ok,ok,当姐今儿沒來过这里,以后你要有啥屁事,姐才懒得管,扑到你哥怀里,两人玩兄弟bl吧!撒哟娜拉!” 楚晴头也不回地走了,不管荣涣听不听得懂英文日文的,通常女人心里不爽,就喜欢去大肆shopping一番,等到血拼够了,方能解决一切问題。 第24章 死灰复燃骇煞人 “老板,把你们这儿最好最贵的玉器都拿出來给我瞧瞧!”楚晴自穿越到大平国,最爱逛的就是奢侈品店,气恼时只有看到这些玩意儿,來一场血拼,方能用最快的速度让心情舒畅。 “來咧!”玉器店老板热情地招呼着她,一面叫人拿來各种珍贵样品。 其实,楚晴根本不识玉的真伪优劣,之所以喜欢这些东西,仅仅因为在现代时买奢侈品对她來说是个遥不可及的梦,她故作行家似地挑选着那些样品,看了又看,摆弄了又摆弄,半天也沒决定要买哪些,最后决定把展示给她的十件玉器全都给包上。 老板惊奇地望着眼前这个女人,瞧她的装扮,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居然出手如此阔绰。 楚晴一见他眼神不对,沒好气地哼了一声,从怀里掏一把,就是一叠银票,每张都是一千两,往老板跟前使劲一砸:“怎么,以为我沒钱买,这些够不够!” “啊!姑娘你真会说笑,哪里不够,当然够,当然够……” 老板满脸堆笑地数着银票,可沒过一会儿,又面露难色。 “那个……姑娘,这其中九件东西我都可以卖给你,只是那一对缟玛瑙耳环,暂时还不行,因为,这一对已经有位大小姐预订了!” 有沒有搞错,楚晴咬住下唇,双眉紧皱,十件宝贝当中,她最喜欢的就是那对缟玛瑙耳环,那耳环就算放到二十一世纪,肯定是好莱坞天后才戴得起的,居然有人预订了,难道她无论怎样砸钱,那老板依旧不肯卖给她吗?贼老天,你他娘的是不是非要姐整天郁闷。 “啊!柳小姐來啦!”楚晴正琢磨着该怎么把那对耳环弄到手之际,老板的声音骤然打断了她的思潮。 “老板,既然这位姑娘看中了你的缟玛瑙耳环,你就卖给她吧!至于我这里,你不必觉得对不住,今后有好货,我再來挑选就是!” 身后响起银铃般的声音,楚晴回头,才看清朝自己这边走过來的,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可那姑娘的模样,着实令她眼前一亮。 这位“柳小姐”的打扮,哪有半点像大平国的女子,楚晴清晰地看见,那姑娘头上不戴一样金钗玉环,只在脑后用丝带绑着个高高的马尾,一身窄袖绿衣,短短的翠绿裙摆下,是窄口的长裤,她突然想起当初那位七箬国的巴伊大夫口中描述过的七箬姑娘,莫非这就是七箬装。 或许是柳小姐面带微笑,看起來和蔼可亲,她大大方方让出缟玛瑙耳环这一举动,令楚晴心中涌上一股暖流。 她正要开口和她说声谢谢,那柳小姐却笑盈盈地朝她摆摆手,又让老板叫人把耳环包好,之后,才对楚晴道:“这位姑娘,我瞧你出手阔绰,眉宇间透着股寻常女子难得的豪爽之气,姑娘身家定不是寻常百姓家,而只有姑娘你这样的气质,才配得上缟玛瑙耳环,你瞧我穿着七箬装,也缺少七箬女子的韵味,今儿还打算回去把这身衣裳换下呢?或许,你穿这个样式的衣裳,会比我好看十分,我啊!看见漂亮的东西,只要和那东西的主人搭配起來好看,我心里可比自己拥有它还轻松惬意!” 楚晴凝神地望着眼前的柳小姐,目光迟迟沒有移开,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一向对帅哥才会一直盯着看的她,原來对女人也有特别的感觉,当然,这不是暧昧,而是她穿越到这个国家以來,头一次对一个足以和她媲美的漂亮女人完全沒有嫉妒之心,还充满了好感。 “算了,君子不夺人所好,这耳环是你先预订的,就归你!” 楚晴红着脸,准备把包好的耳环递到柳小姐手中,从前她看中的东西,若是得不到,可以好些天都为那件事不舒服,她此时倒真怀疑自己的大方究竟是不是装出來的。 可是?当她回首之际,柳小姐已经莲步轻移,飘然而去。 “老板,那位柳小姐是这里的熟客吗?”楚晴向玉器店老板询问道,她发觉自己竟莫名地对此人产生了浓厚兴趣。 老板眯起眼睛笑答:“柳小姐啊!她是吏部尚书柳大人的千金,闺名叫做绿茹,自小就喜欢我这里的玉器跟珠宝首饰,当然是熟客,五年前,她和一帮贵族大人家的公子去过七箬国念书,就是去年才回到鹤平,说起那位小姐,那可是非同一般,她真是天生的菩萨心肠,自从回国后,办私塾、掏银子援助那些生活困苦的寡妇、帮青楼女子赎身从良,说起让我最难忘的一件事,就是三个月前柳小姐从我这店里卖了二十件玉器,去转手拍给那些富商家的夫人跟官太太,卖掉的银子她一个子儿都不用,全拿去捐给穷人了,你说她是不是活菩萨!” 难怪呢?她瞅着那柳小姐的气场就是与众不同,结果,原來人家跟她是“同类”,楚晴一拍脑袋,说到这种“壮举”,从她搬家來鹤平当时,就已成为几乎尘封的记忆,她一直以为,嫁了个好丈夫,有了更舒适的生活,有了可爱的儿子,那些事便显得无足轻重,而正在她久违那些事情之时,偏巧让她遇到了这个柳绿茹,她甚至认为,是老天爷终于开眼,告诉她在这个时代有了爱情和家庭,依然能继续自己的事业。 是啊!事业……楚晴走在归途上,心中喃喃自语,她不能不承认,无论她如何觉得自己应该安于现状,内心却始终有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她应该再去追求些什么? 于是从第二天起,她每天都会路过吏部尚书府,看看是否能碰上柳绿茹。 终于有一天,两个姑娘再次见了面,楚晴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近乎激动地对柳绿茹提出了请求,,她想找个合伙人,重开俱乐部。 柳绿茹起初对“俱乐部”这个怪名词儿和这位庄小王妃的提议实在惊讶万分,但经过两三天,她细细思量一番,最终有了结果,很快的,楚晴在庄王府收到一封柳绿茹的亲笔书信,自此,俱乐部即将在京城鹤平成立。 由于是二人合开,这间俱乐部当然不能只用楚晴一个人的名字命名,经过楚晴与柳绿茹磋商,最终将俱乐部起名为“逐梦”,其含义在于让平民中的穷人们、尤其是受到各种陈腐规矩束缚的女性有更多权利追逐自己的梦想。 楚晴沒有隐瞒,早早把开俱乐部的事告诉了丈夫,庄仰哲出奇地沒有反对她,更表示尊重妻子的选择,意外之余,楚晴更是惊喜,当时便给丈夫抛了个香吻。 庄仰哲和她说笑归说笑,开心完之后,仍旧放低声音,提醒妻子道:“晴儿,你要和柳小姐开办那个什么俱乐部,我是支持的,就像当初在沧原时支持你一样,但有件事我不能不跟你说,赤星盟乱党最近又有作乱的势头,所以我决定多派些人手保护你,你也必须答应我,行动不要太过张扬!” 楚晴心中一颤,不是吧!京城还有乱党,有沒有这么玄幻啊!屡禁不绝,难不成那些乱党一个个都会影□□,还都是多重影□□。 然而,庄仰哲稍显凝重的表情已经告诉她,他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知道了,仰哲,我会很小心的!”楚晴点头答应,心里却有些不安,回到京城,她已许久沒听说过“乱党”二字,如今再次听说,她竟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一想到乱党,她便会情不自禁想起荣渊,她只能祈祷她与荣渊别再因为乱党产生什么纠缠,不,或许她根本不该答应庄仰哲,和他同回京城才对,可惜此番后悔,大概为时晚矣。 “逐梦俱乐部”于七日后正式开张,楚晴原本打算买些鞭炮、爆竹大张旗鼓地放一放,而想起丈夫的劝告,她最终沒有太张扬,开张仪式也和柳绿茹商量出结果,不要办得太奢华,随便摆几桌酒席就行,但话虽如此,这俱乐部毕竟是庄小王妃和吏部尚书千金出资合办,前來看热闹的人不少,第一天起码就有上百人决定加入,可谓开门红。 楚晴猛然发现,她与柳绿茹竟是一对绝佳的黄金搭档,开张仪式上,活泼开朗的她负责搞气氛,典雅大方的柳绿茹负责会客,各司其职,相得益彰,当两人同时出现在宴会厅中碰杯那一刻,似乎双方都有点英雄惜英雄、相见恨晚之感。 “啊啊啊!累死人了,还好早派了人打下手,否则咱们俩就筋疲力尽了哟……”好容易等到夜幕降临,楚晴拉着柳绿茹走到后院里稍微歇息,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晴儿,你若是困了,就先进去睡一下吧!待会儿我们还得再去大厅呢?开办这个俱乐部,可不能怠慢了宾客!”柳绿茹看见她打呵欠都活像只八爪鱼的怪样子,抿嘴笑了笑。 楚晴翻翻眼皮,怪声怪气地说:“所以嘛,仰哲叫我别太张扬,这哪里是咱们能控制的,不管是我还是你,不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女人!” “有身份地位又如何!” 柳绿茹仍在微笑,眼中却隐约透出一丝淡淡神伤,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往事。 “女人就算是皇宫里的娘娘,一生过着荣华富贵、衣食无忧的日子,心里又真的有如别人看到的那般舒适么,晴儿,我真是羡慕你,你可以嫁给庄小王爷,他是那么疼爱你、呵护你,自己兴许是天生福薄吧!虽然我比你大几个月,到如今却连个着落都沒有,还傻傻地呆在娘家呢?” “嗨,你条件那么好,又长得比我漂亮,追你的好男人肯定排着队能从京城东边排到西边,哪里用得着愁自己嫁不出去,绿茹,加油,像你这么美丽大方的好姑娘,一定会嫁个最好的老公,一生定会幸福美满的!”楚晴拍拍好姐妹的肩膀,学着韩剧女主角握拳头加油的姿势,在柳绿茹跟前晃了两下,她相信只要古代人看见她摆着pose,再沉浸在忧郁的人都会重新笑出來。 “谢谢你吉言,晴儿!” 柳绿茹眨眨眼睛,淡淡一笑,随即起身。 “你还是睡会儿吧!我先出去大厅!” 唉!是不是剩女都恨嫁啊!瞧她笑得多无奈……楚晴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暗暗为柳绿茹叫可惜,古代人就是这样,只要过了二十岁还沒嫁出去的姑娘,就是剩女,真悲哀,算了,还是自己庆幸吧!她和庄仰哲结婚虽然早是早了点儿,好在在这里还算正常。 她准备听柳绿茹的话,歪在椅子上打个盹,可刚闭上眼睛,她忽然听见屋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立马睁眼一看,,对面那张黄木书桌脚边,竟露着一片黑色衣角。 好哇,有人躲在那里啊!等等,难不成是乱党,楚晴猫下腰,轻轻上前几步,朝桌子那边摸过去。虽然庄仰哲交代过,遇险就叫人,可她心里想的,是敌人多才叫人帮忙,人少用不着。 书桌后面躲着那人显然沒立刻发觉,楚晴暗赞自己的轻身法和闭气功夫还不错,只等得走到书桌前,她突然一伸右手:“嗤啦”一声,一记鹰爪手,就朝那人后脑勺抓下。 谁知那人一偏头,轻轻松松就躲过了她这一招,显然早有准备,楚晴气得柳眉倒竖,欲再出手抓去,不料那人反手将她一带,竟一下子将她圈进怀里,跟着把脸上的黑布扯掉,楚晴定睛一看,惊得险些叫出声來,这家伙居然是云來客栈的老板,,曾和她合作为庄仰哲拉过人气的那个沐朝东。 “咳咳,庄小王妃,那么久不见了,有沒有想念哥啊!”沐朝东眯起一只眼睛,笑容那叫一个猥琐。 “去!” 楚晴一把挣脱他,这个门柱子猥琐男,以前还以为他除了自恋就是闷骚,沒想到更懂得吃人豆腐,全不管她是不是有夫之妇,而且,听他这会儿叫她“庄小王妃”,这家伙显然和乱党有关,否则不会叫得一点都沒惊奇的味道。 “我说朝东哥,你告诉我,你不是乱党噢!” 沐朝东侧着脑袋神秘地一笑:“你问我这句话,是想确定什么?如果我就是你们所说的乱党,你是会帮我,还是会抓我呢?” “喂,你真的是……” “朝廷腐败,寻常百姓家只要是个明事理的人,可是从不说赤星盟是乱党的,叫乱党的,不都是你们这些贵族子弟么,不过,小王妃你和别的女子确实有些不同,尽管我如今还怀疑,我那兄弟大鹏是因为对你心存爱慕才让我相信你,但此时看來,他说的倒也沒错!” “你说殷大鹏……他还活着,他在哪里!”沐朝东一言,不能不说令楚晴为之震惊。 “我只能告诉你他沒死,但他在哪里,这是我们盟里的秘密!” 秘密个屁,罢了,只要知道殷大鹏沒死,也算是个好消息,楚晴正想再问沐朝东为何会躲到俱乐部里來,谁知一低头,偶然看到这家伙身上佩戴的兵器,居然是两把砍瓜切菜用的大菜刀,世上使刀的人多,千奇百怪的也有,她曾经见过用小片刀的,菜刀也不奇怪,可两把菜刀一起用,确实足以让人捧腹,看來,沐朝东虽然是云來客栈的老板,但在盟里的地位,恐怕只是个小虾米,因为只有小虾米才会这么滑稽,做干部的要这样实在很囧。 然而,沐朝东接下來的一句话,完全反驳了她的猜测:“怎么,看不起哥呀,所以说女人就是女人,要知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哥才是赤星盟鹤平分舵真正的分舵主!” 楚晴此刻已然被一个炸雷炸醒了,原來事实竟是这样,这,这也太离谱了吧!文跃、殷大鹏都和她打过交道,怎么说來,那两只比起这个家伙,在她眼中都是可以完爆沐朝东的,凭什么他才是干部啊!况且,那两人还不至于占她便宜,这家伙今天直接就搂了她一把,想起刚才的一幕,她突然心生“邪念”,为了以后的安宁,干脆利用他的信任,把他先解决掉,反正看他那模样,就是故作轻松,他之所以不敢出去,要躲在这儿,一定是犯了什么事,有人在追杀他。 她努力说服自己狠下心,左手伸到背后,往背后的衣襟下面掏,荣涣给她打造的新匕首便藏在那里,若是趁现在沐朝东暴露身份,对她毫无防备之际下手,再好不过,她银牙一咬,刚要动手,忽见沐朝东脸色发黑,呼吸顿时急促起來。 “喂,沐朝东,你怎么了?中毒了!” 她这下哪里还下得了手,赶不及避什么男女之嫌,赶紧伸手去碰他的脸,指尖触碰的瞬间,她猛然将手缩回,天哪,他脸上的温度比冰还冷。 “废话,哥要真沒事……凭哥的身手,能躲到你这娘们儿的鬼地方來么!”沐朝东捂住胸口,还在逞强,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往后倒,他只好靠坐在书桌旁边。 “喂,喂,你不要紧吧!还活着沒!”楚晴上前再看他时,他已经倒在那里不省人事。 死鬼老天,她不是这么倒霉吧!人都说开张大吉,她这“逐梦俱乐部”,简直就是开张大大大凶,楚晴使劲推着沐朝东,想将他推醒,可那家伙横在地上,怎么也不醒來,伸手探他鼻息,还有气,可身体渐渐冰凉,就跟植物人一样,僵得动也不动。 “你爷爷的爷爷的,姐重开俱乐部,你这贼老天就送我这么大一份晦气礼,老娘受不起,哎哟,这个,这个……姐到底该怎么办呀!” 楚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又惊又怕,现在还沒人看见,待会儿有人來了咋办,如果是生人,十之八、九会怀疑她背夫偷汉;如果是熟人,被人看出这家伙是个乱党,那准得以为她和乱党勾结,到时候连累家人遭殃更严重。 不行,还是赶快把他拎出去扔掉,想了片刻,她憋足劲便去拖沐朝东,一直往后花园拖过去,等拖到目的地时,她已经快要虚脱了,那家伙牛高马大的,她一个女人拖着,简直就是不自量力硬拖一头死猪,哪有不费劲的,不过总算她练过点儿功夫,能把人拖到那儿还算不错,她狠狠将那“僵尸”踢翻过來,推进灌木丛里,才站起來拍了拍衣裳,准备回去洗洗手。 “郡主,你在哪儿,外面的宾客等着你过去呢?”才一进屋,外面便传來冬哥的声音。 “叫,叫,叫什么叫,姐还活着沒咽气呢?要不要叫得那么撕心裂肺啊!我马上就出去,给我拿件新衣裳换了再说!”楚晴沒好气地朝着门外瞪了一眼。 一跟着冬哥出去,楚晴立马遇到了麻烦,一帮身穿锦衣、拿着刀枪的人,在大厅外面齐刷刷站成一排,她沒看清楚人脸,先看见他们腰间挂着的腰牌,金灿灿的绘着菊花,不用怀疑,这些像明朝锦衣卫的家伙,就是太尉府派出的官兵,肯定是來抓乱党的,妈妈咪呀,沐朝东这次真是害人不浅,以防万一,他们要是问乱党,她就揭发了吧!反正那家伙已经身中剧毒,只怕现在都一命呜呼了,他们抓回去就算剥皮拆骨也沒用。 可楚晴万沒想到,跟着贺家那些官兵进來的还有一个人,正是她丈夫,,庄仰哲。 “晴儿,让他们去里面搜查吧!他们看见乱党进來这里,能搜到最好,省得我们夫妇和柳小姐被人误会栽赃,说我们和乱党有勾结!” 庄仰哲的语调从容镇定,但他越是波澜不惊,楚晴越是害怕。 她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竟然在这危急关头对沐朝东产生了同情,无论怎么挡也挡不住,是啊!连《三字经》第一句都说“人之初,性本善”,她虽然很想把人交出去,却终究沒法铁石心肠,她不是那种“性本恶”的家伙,若看着沐朝东死去,怎敌得过良心的谴责,然而,她老公早不來晚不來,为何偏偏在这时候來啊!由于事出突然,她还不知道沐朝东搂了她一把,有沒有沾上她的香粉味儿,要让庄仰哲察觉不对劲,她真是要百口莫辩。 正当忐忑不安之时,楚晴耳畔忽然传來柳绿茹的声音:“庄小王爷,您不用如此大方,您只管坐下饮酒吃菜,至于不速之客,当然要马上送走,免得冲了我们的开张大喜!” 第25章 急转直下惊天变 柳绿茹突然站出來叫“送客”,不仅在场的宾客和庄仰哲沒有预料到,连楚晴都万分惊诧,在她眼中,这吏部尚书家的千金知书识礼,怎会在此大众场合做出这般惊人之举,送客倒不奇怪,奇怪的是,对方的官兵乃是太尉贺少霆的手下……难道吏部尚书府,不仅与庄仰哲交好,还和庄仰哲一样厌恶贺家外戚么。 庄仰哲尚未注意到妻子的神情,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柳绿茹身上,他虽与吏部尚书常有往來,知晓那位尚书膝下无子,却有三个女儿,但由于心系楚晴,即使吏部尚书让三个女儿出來见过礼,他也从未注意过几位小姐的容貌,而这位三小姐柳绿茹,细看之下,眉眼间竟和他从前去世的妻子沈抒音颇有几分相似,此刻她露出不怕得罪贺家人的胆色,不能不说令他的心猛地震动了一下。 “柳小姐当真不让我等入内搜查乱党,似乎庄小王爷与小王妃还未……”为首的锦衣军官不服气地问道。 可他话音未落,已被柳绿茹打断:“逐梦俱乐部是我与庄小王妃所开办,我与小王妃二人,谁都能做主!” “柳三小姐!” “住口!”柳绿茹双眉紧蹙,面上生起愠色,两道箭似的目光直指那为首的军官,全然不似寻常官家的大家闺秀,倒像个极具威慑力的高贵公主。 楚晴站在柳绿茹身旁,全然被她的气场所震撼,她自问自己能在人前彪悍,都是仗着一张和娇俏的容貌极不相称的嘴,屎尿屁都能骂出口,加上会些拳脚功夫,足以靠泼辣取胜,但柳绿茹却完全不同,她压根儿不会半点武功,只是这气场,便让那官兵变了脸色,她几乎都能看见对方按着腰间刀柄的手指在不停颤抖。 “怎么,我要送客,你们觉得非常的不满吗?我倒是见过不少官兵嚷着喊着要捉拿乱党,而事实如何呢?大多数的官兵,以搜查乱党为名,仗着官府的庇荫,私下里擅闯民宅,作威作福,简直比乱党更为可恶,可受害的人们,不论平民百姓或中低阶官家贵族,却尽皆敢怒不敢言,只因贺太尉有令,为朝廷诛灭乱党,乃是当务之急、首要之责,一切行事与乱党扯上关系,都应让路,但这是否意味着你们就能如此嚣张放肆!” 柳绿茹的目光越发凌厉,三大步走上前,全不惧怕对方可能即将出鞘的兵刃。 “沒错,贺太尉是文妃娘娘的兄长,皇上跟前的红人,但家父乃当朝正二品吏部尚书,这位庄小王妃,更是恩泰长公主之儿媳,身份尊贵,太尉大人让尔等捉拿乱党,据说他老人家可从未提及过,要属下目无法纪、以下犯上吧!你们若是懂得尊卑,懂得这个国家为官之道,倘若到此地來搜查乱党,就该携陛下的圣旨或是太尉大人本身的令牌前來,空无一凭证就來冲喜,信不信刑部立刻就能将你们统统治罪!” 这会儿,庄仰哲倒开始有些担心起柳绿茹,想要走上前劝她,让自己出面应付那些官兵,谁知楚晴挺身拦下丈夫,把手指放到唇边“嘘”了一声,上前与柳绿茹并肩而立,随之应和:“柳小姐说得已经很明白,她又沒说外语,你们还听不懂么,是不是要本宫再重复一遍!” 若说柳绿茹是气场慑人,楚晴明显就是分贝惊人,众官兵见识到庄小王妃母老虎的威风,只好退出大厅,不服气地离去,楚晴哼哼道:“娘的,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而嗓子眼里悬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晴儿,你跟我进去!”贺家的官兵走后,庄仰哲拉着楚晴便往里院走,似乎知道他拉走自己妻子后,柳绿茹会很好地在外面安抚宾客,继续进行宴会。 楚晴一时之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头看庄仰哲的表情,好像并不是生她的气,而是怀疑和担心,见妻子诧异,庄仰哲仿佛也很快察觉到自己神情的异样,忙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來,双手轻轻搭在楚晴肩膀上,低声问:“你告诉我,我希望你能实实在在地告诉我,这里是不是真闯入了乱党,而你,是不是亲眼见过!” “啊!那个……”楚晴一时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闪烁的眼神中装满了不安,但她看见丈夫的眼神越來越认真,最终还是选择了举白旗,向庄仰哲坦白。 楚晴从偶遇“乱党”一直说到最后,只隐瞒了沐朝东的名字,说那乱党不知道躲哪儿去了,一定已经逃到了别的鬼地方,绝不会连累到俱乐部和他们夫妻二人,她好容易安抚下丈夫的心情,说事情已经过去,叫他不要再担忧,一路推着丈夫去里间屋里先喝口茶,歇息歇息再一起回家。 按着丈夫坐下,她借了个尿遁,往茅房那边跑,实际却是突然想起自己把沐朝东扔在后院的灌木丛里,想去看看那家伙死了沒有。 到达灌木丛,她见四周沒人,连忙拨开乱草去看,谁知草堆里竟空无一人,连血迹都沒有留下一滴。 庄仰哲不知道她藏了人在后院,回府之后,也沒有怀疑,楚晴这才算完全松了气,沐朝东失踪,不留一丝痕迹,正好给她省了不少事,至少能让她亲自出手杀人,良心上还算过得去,今后,她只能向天祈祷,祈祷那个人不管是生是死,都别跟她再扯上关系,更不要在她俱乐部出现,否则,她就算想拉着丈夫再去梓京,都找不到个好理由。 “仰哲,你先去睡吧!我还得整理一下今天宴请宾客的名单和对应的账单,看看有沒有超支!”楚晴眼见丈夫走到卧室门前,自己要转身去书房。 “怎么,账目不对吗?漏掉了几个人!”庄仰哲问。 楚晴摇摇头:“人沒有漏掉,只是有些人请了却沒到,荣涟姐最近在为宫里的娘娘们赶制绣品,我是知道的,可是?连荣涣也沒來参加逐梦俱乐部的开张宴……” 庄仰哲温柔地抚摸了妻子的秀发,他明白楚晴与荣涣的友情,楚晴曾说她帮忙给荣涣物色姑娘犯下错误,心中到底有愧,而此刻,如果楚晴是觉得荣涣是因为那件事不去参加“逐梦俱乐部”的开张宴会,他除了安抚她,别无他法,接着,他自己先去休息,让她一个人静一静也好,至少有些事情,当人沉静下來,能够更容易想通。 眼见丈夫睡着,楚晴才悄悄从卧室的窗前抽身,慢慢踱回书房里,冬哥给她端來一杯茶,眼里透着一丝无奈:“郡主,本來这杯茶我不想端给你……你今儿明明很累了,为什么就是不让自己休息,非要死撑着不睡呢?” “你不会懂的!”楚晴的声音有气无力。 “你老是说我什么都不懂……” 冬哥委屈地叹了口气。 “沒错,我是天生脑子笨,但我冬哥就算空有这块头,认不得多少字,我也伺候了郡主你好几年,难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真的一点也看不出來吗?你根本就不单单是为了荣涣的事睡不着,我冬哥也是女子,我一样看到了今天宴会上柳小姐的那些话语和举动,我……我何尝不是跟你一样妒忌!” “妒忌,你说我在妒忌绿茹,真是笑话!” 楚晴一撇嘴,唇边发出一声嗤笑,她摇着头起身,环顾屋内四周,好一会儿,脸上才露出一种似是啼笑皆非又似尴尬的表情。 “绿茹是吏部尚书家的三小姐,而我是堂堂庄小王妃,我为什么要妒忌她,你似乎忘记了,我很早以前就和你说过,女人最重要的不是自己混得好,而是要嫁得好,这一辈子才算真正过得幸福快乐,ok,绿茹她直到现在还沒嫁人呢?我妒忌她,真是扯蛋!”冬哥望着主子的脸,说不出话,她很清楚,她是个半文盲,口舌功夫怎么都比不过牙尖嘴利的楚晴。 “冬哥,你用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吧!姐是那样的性格么,姐才不想和位阶比我低的女人比啥呢?就算要比,姐也只跟宫里那些娘娘比,这儿的人都说什么内命妇比外命妇能干,我看那些后宫,不见得比绿茹有本事!” 楚晴逞强的口气,已经被冬哥听出,冬哥这才开口道:“郡主你……你明明就是不敢面对自己的心嘛,沒错,你曾经是和我说,女人要嫁得好才是真的好,可看到柳小姐今天出面那么威风,连小王爷都称赞她,你心里真的舒服吗?平静吗?郡主,你老说这个世界上钱和丈夫最大,其实你骨子里压根儿就不是那种人,否则,你连俱乐部都不会开,更不会看到柳小姐出头,觉得自己失败,不是吗?” “冬哥,你还有完沒完,出去!” 楚晴一跺脚,险些沒踢在冬哥身上。 “茶不准端走,给我放那儿,今儿夜里姐就不回房睡觉,你敢咋地!” 冬哥不敢再出声,忙端了空茶盘走出去,要再多嘴不肯离开,只怕楚晴不是一脚两脚的事,而是要把椅子扔过來。 楚晴拿起桌上的账本,朝脖颈处扇了几下凉,才准备喝上一口茶,谁知又听见冬哥在门外喊:“郡主,郡主!” “郡主你个毛线,你他娘的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姐刚才说的是兽语还是火星语!”楚晴咬牙切齿,抓起凳子就朝门口去,只等门一打开,她就能立马把凳子朝大块头丫环当头砸过去,反正凳子这点重量砸不坏冬哥,顶多只让她额头上起个大青果。 可冬哥突然放低声音,在门外轻呼:“郡主,慢动手,不是我要故意骚扰你,是……是有客人來拜访你啊!” “客人!”楚晴不由一惊,这头道更鼓都敲响了,有什么客人会深夜來访她,而且,听冬哥的口气,似乎已经让那客人进了王府,莫非是柳绿茹想到什么有关俱乐部的新点子,怕忘记了才赶紧來告诉她的。 冬哥急急忙忙地告诉楚晴,客人已在偏厅等候,楚晴换了件衣裳,走到偏厅一看,只见一个姑娘低着头,便上前跟她行礼,等她让人平身,仔细一瞧,竟是荣涣钟情的那个岑小姐岑芝心。 这一刻,楚晴很想马上回去房里,真的很想,如果深夜來访的人是荣涣,她定会茶点酒水热情款待,可为何偏偏是这个女人,一见岑芝心眼泪汪汪的可怜样儿,她浑身就起鸡皮疙瘩,一层接着一层,大海后浪推前浪。 岑芝心看见楚晴瞧着她那种眼神,有些惧怕,却又硬着头皮擦干眼角的泪痕,躬身道:“小女知道,自己不该深夜來打扰小王妃……可是?小王妃您应该已经发现,荣涣此次沒有前去参加您俱乐部的开张宴会,其实……其实他本來是想让我和他同去,但我今日一直躲着他,直到此时也沒和他见面,我明白,这一切都是我的不对,我只希望您别怪荣涣……我可以求得您的谅解,嫁给荣涣为妻,乃是我的福份,可有件事,我真不知该如何对他讲,我左思右想,只好厚着脸皮來告知小王妃您,我……我不能嫁给荣涣,我……” “喂,我说你这人真是……” 楚晴杏眼圆睁,这会儿,她越來越想打人:“犯贱”两个字差点就从嘴里冒出來,可她对着这样的岑芝心,又实在下不去手。 “你忽悠我倒罢了,你居然敢一次又一次忽悠荣涣,还好意思來告诉我!” “我不是故意的……” 岑芝心苦着脸,就要跪下,冬哥清楚楚晴的脾气,一把拉住她,沒让她跪成。 “小王妃请听我说完好吗?只有请您听我说完这件事,我的良心才能过得去,也才能安心地离开荣涣,我……我也不想那么做,这些日子以來,我发现自己喜欢的人就是荣涣,可是?我却一次又一次对不起他,而这一次,我实在错得太过离谱……我,我怀孕了,是……是那个贺琛的孩子……” 终于吐出事实真相,岑芝心再也说不下去,哽咽着落下两行伤心的泪水,手帕掩面,泣不成声,楚晴瞠目结舌,手还指着站在她面前的人,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荣涣,那个傻乎乎的小正太,那个沒品位的臭小子,他到底上辈子造了什么孽,那样单纯的男孩子,自己的未婚妻失身于他人,已经很伤人心,为何还要承受双重打击,不公平,老天爷对荣涣实在太不公平了,楚晴终究无法忍住内心燃烧的怒火,一个耳光扇在岑芝心脸上:“啪”的一声,打得她自己掌心都隐隐作痛:“岑芝心,你还真是非同一般的不要脸,贱女人中的鼻祖啊!像你这种女人,居然把一个大好青年迷得晕头转向,恐怕荣涣现在还在到处找你,万一让我发现他有个三长两短,或是被贺家的人报复,我非把你千刀万剐不可!” “郡主,不要啊!岑小姐她,似乎也是今天才知道自己怀孕……”冬哥上前急忙劝阻。 楚晴本來还想再打岑芝心几巴掌,可冬哥这句话,还算起了点儿作用,让气头上的她重新恢复了理智,是啊!冷静下來仔细想想,其实刚才那一巴掌,似乎都不该打得那么早,那么快,抬眼再看岑芝心,姑娘眼中的恐惧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哀伤和无边的自惭形秽。 “罢了,冬哥,你叫两个人,送岑小姐回去,至于荣涣那边,我会找个时间和他说说,这婚事看來是老天注定办不成,想必这一次,他只能认命,别无选择!” “多谢小王妃宽宏大量,芝心永远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岑芝心深深向楚晴鞠了一躬,用手绢捂着半个脸庞,黯然离去。 楚晴半睁着眼,目送那一抹单薄如斯的背影,良久才仰头,对着夜空里的月亮,长长地叹了口气。 怀着满腹心事过了一个夜晚,趁着庄仰哲第二天一早进宫,楚晴便让冬哥准备,和她一同去荣记铁铺找荣涣,决定向他说明岑芝心怀孕的事,而这次过去,她不仅带了冬哥,还叫上了王府里几个侍卫暗中跟随,以免荣涣又像上回一样发疯似地奔去太尉府闹事,那时沒撞上贺少霆,算是他走了狗屎运,要不,怕是被五马分尸都有可能。 荣记铁铺的门关着,根本沒做生意,楚晴一怔,难道那小子昨天出去了,直到现在还沒回來。 “老板,请问一下,知道这荣记铁铺的荣涣师傅去了哪儿么!”冬哥立刻上前,向隔壁铜器店的老板打听消息。 铜器店老板咳嗽了几声,想了一阵子,才云里雾里地道:“那个,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只是昨天半夜里起來上茅房,看到那小荣师傅才回铺子,今儿天不亮,可巧我又是在上茅房的时候碰到他,看他脸色不对劲,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谁知他一声不吭就走了,不知是不是跑了媳妇儿心里堵得慌哟!” 不会吧!难道他真的杀到太尉府去了,楚晴手心里顿时冒出两把冷汗,不,岑芝心只把怀孕的事告诉过她一个人,荣涣不会知道,那小子要去找人闹,估计去岑宅的可能性更大。 想到这里,楚晴立即吩咐冬哥叫了辆马车,飞也似地奔去岑宅,结果,岑宅里早已是乱作一团,一问才知,岑芝心不见了,给爹娘留下一封书信,还按着个血指印,那分明是铁了心“飞家”,楚晴咬咬嘴唇,看來这下可不止是简单的事,她得登个寻人启事,动员大众的力量,去找岑芝心和荣涣两个人。 “冬哥,你马上去找人画下荣涣和岑小姐的容貌,写个告示出來,贴在京城里最显眼的地方!”楚晴果断地下达了命令,事出突然,又关系到两人的安危,她已顾不得那一男一女是不是去私奔,是不是丢人,在如此非常时刻,就算在告示上把他们写成被通缉的江洋大盗,也是快快找到人要紧。 “是,郡主!”冬哥这次反应到挺快,赶紧挽了袖子,准备前往目的地。 然而,老天偏不给楚晴面子,冬哥还沒开始撒腿跑,一群官兵已从街那边奔來,跟随的是一群起哄的百姓,把冬哥的去路堵了个严实,这支乱七八糟的队伍,跑得之快,官兵夹杂着百姓,行动之混乱,简直像被捅的马蜂窝里到处乱飞的马蜂,若硬要横穿过他们,只会造成类似某超市、商场限时抢购时常有发生的悲惨踩踏事件。 “喂,这位大姐,你们跟着官兵跑什么呀,是哪里有热闹看,是不是要处决什么朝廷要犯來着!”冬哥好容易拦住一个还背着包袱的女游商问道。 若不是被冬哥拉着,冬哥手劲又大,那女游商似乎完全沒有停下脚步的打算,她瞅着冬哥,样子极度不耐烦:“放开啦!要看热闹就跟着那些官兵去呀,听说乱党在城南暴动,这回铁定要抓不少犯人呢?哎哟,别拦着我,我得快点儿去,不然赶不上热闹了!” “冬哥,不用去找人画像了,咱们先杀到城南去!” 楚晴眼见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连忙拉着冬哥的手,几乎是飞扑到马车上。 “老兄,抄捷径去城南,要最短最快的!” 车夫快马加鞭,一路马蹄声急促,冬哥与楚晴一直紧紧地抓住对方的手,承受着路面的颠簸,终于抵达“案发现场”,而现场的混乱程度,远远超过了她的现象,楚晴方才发现,先前在荣记铁铺前遇到的混乱,和这里比起來,纯属小儿科。 “郡主小心啊!”不管王府的侍卫有沒有跟上來,冬哥都不顾一切地用庞大的身躯挡在楚晴身前,幸好马车上有块大木板,可以抵挡破空飞來的、不长眼睛的流矢。 “冬哥,冬哥!” 楚晴大声疾呼着,这里的喧闹声,弄得她连自己的声音都快听不真切。 “喂,你听见我说话沒,别只顾着给我挡驾,你个子高,快帮忙瞧瞧,看荣涣和岑芝心在人群里沒有啊!” “我……我好像看见了,可是……”冬哥忽然变得支支吾吾,弄得楚晴又急又躁,不祥的预感,在心底油然升起。 第26章 女人拽拽才更酷 楚晴在背后抓着冬哥的衣摆,跟着大块头丫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进前面的人群。 沒有了刀枪剑戟,也沒有了流矢飞舞,她感觉得到,自己已经通过了危险区域,可眼前的一幕,却将她震撼,震撼得喉咙里像噎着整块粘糊糊的糯米团,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荣涣就在围观的人群中央蹲着,神情呆滞,怀中搂着一个人,仿佛一座冰冷的石雕,楚晴看得清清楚楚,荣涣怀中的的人,就是岑芝心,只是她脸上已无半点血色,颈边一片深暗的殷红,浸染了大片衣襟,她的双手垂落两旁,嘴唇微微张开着,眼角还挂着尚未完全干透的泪痕。 岑芝心……她死了吗?怎么会这样,到底,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楚晴望望四周,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 冬哥问了n个人,才有位做生意的大婶回答道:“先前这边有乱党暴动,那姑娘定是从别处來的,毫不知情,被卷入暴动人群中,官兵的刀子不长眼,可惜好好一姑娘,就这么中刀子死掉了,沒过多久,那个小伙子跑來,向我打听那姑娘的下落,说是他沒过门的妻子……唉!还沒成亲,两人就阴阳相隔,真是可怜啊!” “荣涣,快起來,抱上岑小姐,跟我回去吧!你跑出來那么久,不止我担心你,荣涟姐姐和你哥都很担心你出事啊……乖啦!听姐的话,回去再说,好不好!”楚晴走到荣涣身旁,强忍住心中的悲伤,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他。 荣涣许久也沒理她,不知道到底听沒听见她说话,半晌,他才魂不附体似地抱起岑芝心的尸身,朝北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楚晴怕他有失,忙让冬哥叫了马车,要亲自送他回去,方能安心。 当天夜里,岑芝心的遗体就被送回了岑宅,岑员外夫妇哭得死去活來,询问荣涣女儿死因,荣涣说不出话,楚晴只好出面和二老解释了事发经过,二老一听说是抓乱党的人误杀了他们的女儿,刚才还哭得呼天抢地,此刻竟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楚晴心中一怔,顿时明白了,原來贺家比她曾经想象中的、以及亲自见识过的还要嚣张跋扈,他们的权势已经大到遮天,大到像岑家这种富商家死了女儿都只能自认倒霉的地步,岑家不敢写状纸告杀女仇人,替女儿申冤索命,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在哪个时代都是真理,更何况岑家如今面对的仇人,乃是外戚专权的贺家,她不由自主地捏起了拳头。 “荣涣,别太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就当你今生和岑小姐有缘无份,与其一直为她伤怀,不如早些为自己打算,也许,她命中该有此一劫,她怀了贺家人的种,你若能看开些,就当她向你赎罪吧!”虽然觉得这么说话很残酷,但楚晴仍旧不想荣涣为岑芝心陷得太深,而再次丧失理智。 荣涣抬起头,惨然一笑:“芝心把那件事告诉你,让你转告我,是怕我伤心还是气愤,是啊!她大概的确想不到,我就算知道她怀了别人的孩子,我一样会娶她,和她一同把那可怜的孩子抚养成人!” “荣涣,你……” “郡主,我知道,你一定会说我很傻,可你嫁给庄小王爷的时候,不也是原谅了他曾经有过妻子的事,果真爱一个人,爱之深切,究竟又有什么不能原谅呢?” 荣涣长大了,经过这一劫,他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小正太……楚晴心底释然,不,或许他本來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就像他对铁的执着那样,只是她尚未发觉。 “那么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她凝视着他,沉吟一阵,才低声问了一句。 “我打算离开京城!” “离开京城,去哪里,蟾州吗?”楚晴记得,蟾州是荣涣曾经待过的好地方,那里有荣渊的官冶,有荣渊发现的、大平国最先进的冶铁、锻打技术,失去了心爱的女人,或许只有在炼铁炉旁汗流浃背,才能让荣涣心里的创伤尽快愈合。 荣涣摇了摇头:“或许吧!大平国那么大,天下也那么大,我同样不一定非要去蟾州,只要我人还活着,又不见得哪块地盘上都有毒蛇,我不是傻瓜,不会笨到去闯龙潭虎穴!” 楚晴望着荣涣,脑中忽然闪现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从前,她为何一点也沒发觉呢?荣涣虽与荣渊不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心气上亦仍带了些荣渊的影子…… “八月二十八日,多云 今天一早,直到荣涣走后,我才忽然发现,我似乎应该做点什么?自从來到这里,我已经很久沒有握过笔写些东西。虽然这里沒有电脑,沒有网络,我却仍然能为自己开一个博客,写下些心情日记,把能说的都说给自己听听。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岑芝心的死,让我猛然从沉睡中醒了过來,我发现,我在这个时代、这个世界生活至今,原來一直活在一场美梦里,我拜金,我花痴,我自私,我总想着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我以为穿越到这里,避开在二十一世纪的苦难,就能找到真正的世外桃源,结果,我完全想错了。 不管哪个时代,哪个世界,有光明的存在,同样也有黑暗,有幸福快乐,也有痛苦辛酸,而我面对痛苦辛酸时,常常是在自我逃避,故作坚强,装作满不在乎,从未有过勇气去努力面对,大概,这就是我此刻心里酸、甜、苦、辣、咸什么怪滋味都有的缘故吧!我无法再忍受自己对某些事情熟视无睹。 我决定告诉仰哲我今后的计划,但愿他可以理解,我想,真正的夫妻,不仅要互相理解扶持,更应该同甘苦、共患难,如果上天注定我的生活不能平静安宁,非要风云变幻,我很想,很想与仰哲共同去直面人生,仰哲,你可以……答应我吗? 楚晴搁笔” 穿越以來,楚晴第一次写下了日记,但写了之后,端详一阵子,她便将那张纸放在烛火上,烧成灰烬,是啊!她做事不能这么婆婆妈妈,既然决定要直面人生,就该有个做大事的模样,如此想着,她叫來冬哥,立刻准备好微服,前往“逐梦俱乐部”,她要约柳绿茹见面,和好姐妹一同商讨她的全新计划。 柳绿茹最近不慎染上了风寒,楚晴在俱乐部等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见她领着两个丫环前來,一面还以手绢掩口,轻轻咳嗽着,她连忙让冬哥在椅子上放上软垫子,再叫人去煮碗姜汤端來,她知道让柳绿茹抱病前來对人家似乎有点残忍,但有些事,她必须马上告知,不吐不快。 “晴儿,你说什么?我们俱乐部要打出女人独立的旗号和标语,那究竟是……”柳绿茹看罢楚晴递给她的一份详细“计划书”,惊得难得一次不顾形象地目瞪口呆。 楚晴也是一阵吃惊,一份现代版计划书而已,要不要被雷成那样啊!不过转念想想,在这个保守时代,女性要舞着大旗、打着横幅到处宣扬女性独立,好像确实是个天雷。 “这样……是不是太过了。虽然上面写得很有道理,可是……”柳绿茹面有难色。 “绿茹,我把这个给你看,就是认定你是这个国家难得一见的、思想进步的女人,如果我们还不为广大女性同胞做点儿什么?她们更要被那些有钱的男人欺负,却忍着不吭声,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姐妹就跟我携手做吧!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京城里出现第二个岑芝心,你明白吗?”楚晴诚恳地握起她的手,第一次,她如此严肃,一番话说得如此语重心长。 柳绿茹沉默了良久,表情稍微显得勉强,迟迟未能说出“答应”两个字。 楚晴无奈,使出杀手锏:“绿茹啊!你难道沒听过诚武娘娘的传说吗?如果沒有诚武娘娘,这个大平国就不存在了,难道那位娘娘不是伟大的女人么!” “我当然明白,诚武娘娘乃女中豪杰,连七箬与大平国之间的航路开通,也是她的功劳,但我们所做的事,岂可与那位娘娘相比!” “嗨,绿茹,枉你念那么多书,又到七箬留过学,前次你在咱们俱乐部的开张宴会上赶贺家那些虾兵蟹将走的时候,简直酷毙,怎么这点道理反倒想不通呢?诚武娘娘真的是神么,不是,既然这位娘娘是真真实实创建了这个国家的人,为何就不能让后人效仿她的优点呢?再说了,反正我一直认为,越是伟大的人物,越是要让人去超越的,那样人活着才够精彩!”楚晴挺起胸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她就不信來这招“疲劳轰炸”,使劲扔连珠炮给柳绿茹,就说不服她。 最后,柳绿茹终于答应了,不过,绝不是因为疲劳而应付了事,她第一次发现,楚晴的思想根本比她还进步,那些观念,简直是她从前在七箬都沒听说过的,加上那些二十一世纪的先锋语言,实在令她大开耳界。 楚晴向來是个急性子,只消柳绿茹一点头,她便立刻起劲地干了起來,甚至比从前还在沧原时更加充满干劲。 三天后,逐梦俱乐部大门前便悬挂出一面大红旗,上面龙飞凤舞地印着几个大字,:“尊重女权”,这面旗帜上的标语,自然是楚晴想出來的,原本她想弄得更前卫一些,编写成“女人拽拽才更酷”,后來觉得似乎有些过头,才最终改成了这句比较保守的,柳绿茹也点头表示赞同。 楚晴知道荣涟常给官家做刺绣,与很多官家太太、小姐交情甚深,特地请她帮忙,做了各色的丝带,红的、粉的、绿的、黄的、蓝的……反正五色缤纷,应有尽有,其实楚晴并不知道这些各色的丝带在二十一世纪的所有含义,她干脆自己做主,为各种丝带定义,比如红色是表示对女性创业的援助,粉色是对女人疾病方面的援助,绿色是对无家可归的女性的援助,蓝色是专门针对受到男子尤其是贵族对身体或精神侵害的女性伸张正义,等等。 逐梦俱乐部才宣传了不到半个月,便有成百上千的女人们蜂拥而至,纷纷表示加入和支持,这期间,楚晴便亲自处理了一件富家男子欺骗穷人家女子令其怀孕的个案,为那平民女子争取到白银五百两的精神赔偿费,并以逐梦俱乐部的名义责令那富户停止经商一年。 楚晴知道,这个国家里沒有状师一职,她开办逐梦俱乐部,根本不需要打肿脸充胖子变成个律师,因为就她庄小王妃与柳绿茹吏部尚书三小姐两人身份加起來,就有充分的话语权、立法权和执法权。 解决了一件又一件原本在群众看來很棘手的事情之后,楚晴与柳绿茹两个女人心中双双充满了成就感,尽管当初在沧原建立“楚晴俱乐部”,已令楚晴非常开心,但这次在京城建立“逐梦俱乐部”,影响力远比那时來得强大,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果真在这个时代成为了一颗耀眼明星,且绝不是收天价出场费,而是得到大众称颂的那种巨星,如果硬是要举行个什么颁奖仪式,给她评个奖项,那一定能获得终身成就奖,一想到这个,她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不时会忍俊不禁,笑出声來。 然而,好景并不长久,随着逐梦俱乐部的影响力日趋扩大,庄仰哲终于忍不住,一天楚晴回府后,他立马拉着妻子进里屋详谈。 “仰哲,你说什么?你要我别再管理逐梦俱乐部!”楚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怎么会,自己与柳绿茹合作开办俱乐部的事,丈夫明明同意的,为何会突然反悔。 庄仰哲轻轻摆摆手:“晴儿,你不要太惊讶、太激动好么,我的意思,并不是要你放弃你的逐梦俱乐部,而是我觉得,你应该学学柳小姐,别凡事都亲力亲为,那间俱乐部是你和柳小姐花钱开设的,既然是老板,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便不要自己参与进去,有那么多人给你办事,你干什么非要每件事都亲自出马呢?那样太引人注目,容易让你陷入险境的,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明白,可是?我也沒有故意张扬啊!我亲力亲为,我可从來沒觉得是错误,再说,我本來就和绿茹分了工。虽然我们两个都是老板,但一个主外,一个主内,绿茹是大家闺秀,不会武功,自然主内比较适合,那么会武功的我当然主外好了,而且有人暗中保护着,每次出去都带一大帮人,我有那么弱,会被人轻易下毒手吗?”对于庄仰哲的话,楚晴一面说着明白,心里却终究不敢苟同,如果连这点自信都沒有,成天躲在俱乐部里做翘脚老板,一出去就前怕狼后怕虎的,才不是她的作风呢? “好,既然你如此坚持,我也无话可说,你如今所做之事,便是在为女子争取权利,若我再说下去,我自己都能猜到结果如何,你一定连我也会反,说我是大男人,不尊重女人,罢了,我这就去歇息,随你怎样,再不说第二次,只是你不要忘了,你早已不再是从前的晴儿,你还有天理这个儿子!”庄仰哲说罢,转身走进卧室,沒有把门关严,也沒有说让妻子跟着进屋,失落的背影在楚晴眼底,竟显得有些单薄。 “天理……”念着儿子的名字,楚晴才突然想起,她已经把天理送去长公主府超过了一个月,去看儿子的次数,用五个指头都能数得完。 于是第二天,她乖乖地去了一趟长公主府,探望儿子,她打从心底,还是不想天理将來变成《蜗居》女主角的孩子,把妈妈当成电话那头的“喂”,更不想将來儿子觉得妈妈抱他一下,会被当成对他的一种“惩罚”。 而当她再次见到儿子时,儿子已经长变了样儿,隐隐约约看得出是个小帅哥了,天理会呀呀学语,偶尔吐得出几个不完整的字,可惜,他只会叫爷爷、奶奶、爹爹,就是不会叫娘,楚晴不禁心酸,抱过儿子一次又一次教他喊娘,好容易发出一个似娘非娘的怪音,她刚感觉到一丝惊喜,天理却哇哇大哭起來。 “晴儿,不是我说你,你在外头干那些离谱的事,居然连孩子都不会带了,你今日來这里,我可知道你的想法,你想把天理带回身边对吧!但你带得了他吗?能让他不哭吗?这孩子跟你似乎沒什么母子缘份,他最喜欢的是我这个奶奶!”长公主一如既往地奚落儿媳妇,把孩子从楚晴手里抱回來,果然经她轻轻拍上几下,哄上一哄,天理便停止了哭泣。 楚晴沒有还口,只无精打采地垂下头去,不是沒法还口,而是此刻的她,面对婆婆,根本沒资格和对方争吵,长公主这句话说得一点也沒错,她在外头忙着自己的“事业”,隐约之间,已经和儿子疏远了,她无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女人拽拽才更酷,这句向來被楚晴当成座右铭的至理名言,平时喊着理直气壮,如今,她却再也沒法把它挂在嘴边,儿子沒能抱回家,楚晴只好每天在俱乐部办完事后,在回府之前便冲到长公主府去先看儿子,陪儿子玩耍,她终于了解老妈为何老说上班辛苦,原來,身边带着个孩子,不管孩子小还是大点儿,做妈一旦又要上班又要管孩子,真是一件极其惨痛的事,如果,老天爷能发发慈悲,让她穿回去的话,要她跪下去跟老妈说声对不起,她都准愿意。 楚晴变乖了,庄仰哲稍微安心了,他得知妻子想把儿子抱回家,特地去了趟长公主府,果然把天理成功地要了回來,长公主哼哼着撂下一句:“仰哲,我是依着自己的儿子,才答应把孙子让你抱走,要是晴儿过來抱孩子,我可沒那么容易答应,不过,你最好提醒她,做娘的要不请个奶娘照顾孩子,自己就多花些工夫,唉!只怕不出几天,她就得把孩子再给我抱回來!” 庄仰哲自然沒把母亲的话原封不动告诉妻子,楚晴对婆婆的了解程度,却比丈夫更多,孩子抱回來那日,她倒是一句也沒猜漏掉。 孩子终于回到身边,楚晴当然是乐呵呵的,可果然如长公主所料,不出几天,她便发现,成天带着天理去俱乐部,是一件多么麻烦的事,尤其是给孩子换尿布……其实本來可以直接抱着儿子去撒尿,但在俱乐部忙里忙外,哪里有时间每次撒尿都不漏下,她只好多准备些尿布备用,全是一次性的,尿湿了就扔掉,当她累得筋疲力尽时,才仰天长叹一声:“这个时代要是有尿不湿,姐也不用累到虚脱了!” “晴儿,你还是把天理送回去,交给你婆婆带吧!这么下去不行的!”见她吃苦受累,柳绿茹都看得不忍心。 “不要,坚决不要,天理就是被那个欧巴桑带得都不会叫娘了,我再把儿子给她带,我怕他到时候在街上随便逮个女人叫娘,都不会叫我做娘!”楚晴依然在逞强,也不管柳绿茹懂不懂“欧巴桑”是啥意思。 “可是?要这么下去,你总有一天会累垮的,到时候你累倒了,谁來照顾天理呢?天理哭着闹着要找娘,又该怎么办!” 虽然沒结过婚,更沒生过孩子,柳绿茹却说出了一句非常有道理的话。 “晴儿啊!女人就算要拽,也不是你这么拽的呀!” 楚晴回眸,两眼一睁,嘿!柳绿茹说那个“拽”字竟然说得如此流利,看來她常说那句话,影响力还真是有够大,估计现代思想在那位千金小姐的脑子里和行为中,已经渐渐开始了潜移默化,这是好兆头啊! “ok,ok,我知道该咋个拽,我先出去透口气儿!”她抱着儿子,冲柳绿茹一笑,转身去到正厅里,可谁料刚一走进正厅,她顿时惊诧,正厅中站着个黑衣男人,竟是荣渊。 第27章 男人是双面动物 荣渊,他怎么到逐梦俱乐部來了,楚晴怔怔望着侧对着她的黑衣男人,那家伙,前次荣涣被贺琛的手下暴打,她才遇到过他一次,他不是还说跟她不是很熟的,奶奶的,不是很熟还來她的俱乐部,他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见楚晴前來,荣渊转过头,手中折扇仍然展开,遮住下半边脸,让人难以看出他是在摆酷,还是在冷笑,二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像寺庙里面对面的两尊土菩萨一样,老半天,谁也沒说半句话,楚晴一度觉得,他们俩这样对视,简直就是在练对眼神功。 直到再也受不了的时候,仍然是她自己先开口,沒好气地说:“來这儿干嘛?想加入我们俱乐部啊!sorry,俺们这小旮旯不收男人,而且也供不起你这尊大佛,understand!” “只是随便來参观参观,难道小王妃非要如此不通情理,把來客赶出去么!”荣渊向來不为她的英文所惊奇,他虽然听不懂那些个英文单词,但楚晴说英文,也就是一句正经话里偶尔夹杂那几个古怪词儿而已,是聪明人,结合上下文分析,不会有多大问題。 死要面子,听不懂就听不懂,装什么装啊!楚晴充满鄙视地瞟了他一眼:“呐,你要参观是吧!我们的展厅就是大厅这一处地方,后面的房间都是女人住的起居室,你堂堂威灵王爷,还不至于想被人告非礼的噢!” “你怀里抱着的,就是你给庄仰哲生的儿子!”荣渊的视线忽然落到了天理身上,见那孩子胖乎乎的小手正向他伸出去,他忍不住收起折扇,想去摸摸孩子的小脸蛋。 “喂,拿开你的手,不准碰我的儿子,我们又不是很熟,凭什么我儿子要让你碰,我还怕他沾了你身上的晦气呢?” 楚晴抱着孩子后退几步,不知是不是她刚才太过惊觉,手劲使重了些,不过片刻,孩子就哇哇大哭起來,她这会儿真吓了一跳,赶紧去安抚儿子。 “哎呀,天理,我的小祖宗,不哭不哭……是不是那个怪人把你吓着了,唔,天理乖,别哭了好不好!” 荣渊见她那样安抚孩子,一时啼笑皆非:“我是怪人,是我把你儿子吓着的,呵呵,老天爷还真是沒天理,难怪你儿子的名字叫天理!” 楚晴抬起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谁知这一瞪,孩子竟哭得更厉害,弄得她完全沒辙。 “笨女人,哪有像你这么做娘的,要保护孩子,要安抚孩子,不是要抱这么紧的,你要相信我,就把孩子给我抱会儿!”荣渊伸出双手,做出一个要接过孩子的姿势,朝她点点头,似乎要她绝对相信他。 楚晴终究拗不过怀里的小祖宗,只好把孩子抱给荣渊试试,却见荣渊搂着孩子,一面轻轻拍着孩子的小身躯,一面柔和地脚下转圈儿,还不时将唇凑到孩子的小耳朵旁,低低哼着一曲她从未听过的小调,楚晴彻底震撼,天理居然真的不哭了。 这个人,真的是死变态男荣渊,楚晴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忍不住又道出了那句惊叹之言,她究竟是第几次重复那句话了呢?每一次,只要是比较久的时间和那个黑衣男人沒见面,重逢时,他总会给她意外,甚至全是不可思议的意外,而这一次,更是意外中的意外,荣渊那种连女人都只会拿來当玩物,不懂得该如何用行动去表达对女人疼惜的男人,居然会带孩子,手法还如此娴熟,见鬼,天理那孩子身上明明流着庄仰哲的血,怎么这会儿看起來,竟和那个家伙更像是一对父子,小鬼头连荣渊垂落的发丝都扯住了,扯得咯咯咯直笑,好可爱。 直到天理笑了好久,笑到睡着了,荣渊才小心翼翼地将他交给楚晴,楚晴愣愣地盯着他,盯了半晌,才低声问:“你……你怎么会带孩子,你是荣渊么,是我看花眼了吧!” 荣渊唇角微扬,仍是似笑非笑的模样:“你曾经不是很肯定地对我说,荣涣不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所以他不会跟我亲么,我看现在你该知道,荣涣那小子还是婴孩的时候,究竟是谁在带他!” 听罢他这话,楚晴心中的翻腾,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绝不是荣渊变了,而是他的本性,她几乎可以肯定,原來,最真实的荣渊,竟是那个样子……一个穷小子,可以做到成为皇上的义子,实属不易,想起他为贺少霆办事,她突然觉得,她或许应该谅解他的所作所为。 荣渊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眯起那对单眼皮的眼睛,发出一种怪异的声音:“怎么,觉得不可思议,还是后悔当初选择了庄仰哲,沒有选择我!” “我说,得寸进尺是你的嗜好!”楚晴才有一丝丝感动,沒想到他马上变身还原。 “哼,我随意说说,你还当真了,你以为我还喜欢你,美丽的笨女人,我荣渊自问侬本多情,却还沒沦落到会抢一个给别的男人生过孩子的女人那种地步,下次跟你见面,还不知会是何时,我只是想提醒你,你还欠我两件事沒答应,今日给你点甜头,不代表下次会不会让你更是大吃一惊!” 荣渊重新打开折扇半遮面,笑了,笑得说多阴险就有多阴险,楚晴暗自哼哼着,那家伙又是“美丽笨女人”,又是“侬本多情”的,说得她还差点儿怀疑他也是从现代穿越來的,一出口居然俩流行歌曲名,难道,他也是受到了她的影响,开始趋向做个新时代的男性了吗?拜托,时代不同,是旧时代的怎么变得了新时代,除非他來个反穿越,穿到二十一世纪。 “喂,你等等!”眼见他要离开,楚晴连忙叫住。 “庄小王妃何时如此舍不得本王了!”荣渊回眸,单眼皮眼睛里闪出微光。 楚晴呸了一声:“少臭美,我……我只是想问你,我不在京城那些日子,还有我回來后的那些日子,你这家伙到底在干嘛?我劝你最好别再害人!” 荣渊忽然回身走上前來,一直走到楚晴身旁,在她耳畔发出细入蚊子的声音:“我还真是沒料到,自己在小王妃心目中原來如此重要,好,既然你希望和我走得近,那么我就告诉你,我老早就和王室宗亲一家家攀亲戚了,跟你娘家的关系那更是沒得说,唯一还沒攀附成功的,就是庄家,只要你说动庄仰哲,让你陪我一天一夜,那我们可就是真亲了,小王妃,你说是不是!” “我说,你,!”这话她怎么听着怎么不顺耳。 “我什么?要是还想着我,就干脆点儿,告诉你家庄小王爷,让他早做准备!”他不管她反应如何,仍在继续,仿佛有意挑战她的极限。 楚晴勃然大怒,要不是手里抱着睡着的儿子,她只怕早就飞起一拳砸过去。虽然明知道砸是砸不中的。 “姓荣的,你有种!”她恨自己连骂人都不敢骂大声。 荣渊不再搭理她,只背转过身,悠哉游哉地往大厅外面走去,黑色的衣袂随风飘舞,翩然而去,那一幕,从前看在楚晴眼里,一向是她能感觉到的、荣渊唯一能吸引她之处,可如今,连这点儿吸引力都变成了倒足胃口的自恋,他不是帅哥,就是tmd个幽灵。 把儿子抱回房里好好睡下之后,她喝了几口浓茶,准备开始统计近三天内报名入俱乐部的人数和需要外派人处理的个案,还好,这些天都沒有a级和b级任务,全不用她亲自出马,那样庄仰哲的心情自然也能好一些,说起把任务分成a、b、c、d四个等级,还是她前几天才想到的,以便能更快更好的处理各种不同的事务,其灵感,是來自《火影忍者》中的木叶忍者村。 “晴儿,晴儿!”才提笔在纸上勾勾叉叉划了一会儿,楚晴便听见外面传來了庄仰哲的声音。 奇怪,今天是什么日子,他怎么这早就从宫里回來了,还直接來了逐梦俱乐部,怀着好奇的心情,她抖抖衣裳,到门口迎接丈夫,实际上,她平日里不喜欢这样做,觉得女人天天如此迎接自己男人,搞得很见外,又像是在家里沒地位,今日这般,纯粹只是想早些看看丈夫的表情,因为荣渊沒走多久,万一他和庄仰哲见过面,有什么误会便不太好。 “仰哲,你怎么早早的就到这儿來啦!宫里沒事么!” 庄仰哲面露喜色,看來沒碰上荣渊,令楚晴悬着的心放松了些。 “晴儿,再过十日,便是陛下的寿辰,到时宫里会宴请王室宗亲和文武百官,我是特地來告诉你,让你从今日到陛下寿辰前夕,暂停俱乐部的事务,赶紧和我一同准备朝贺,对了,到时我们把天理也抱去!” “啊!天理也要去参加,会不会人多吓着孩子!”皇上的寿宴,在庄仰哲看來本是一件喜事,楚晴心中却一点也不舒服,但无法拒绝,这,就是这个国家的规矩…… 皇上寿宴当日很快就到了,楚晴第一次在宫中见到了正宫皇后,不,是只见到皇后的人,却沒见到脸才对,只因那皇后被两个宫女搀扶着,脸罩面纱,似乎是大病初愈,气色不佳,眼睛以下全都被遮着,从那双虽然泛着鱼尾纹却微弯的眼睛來看,她应该是个慈祥的人儿,但她问了许多贵妇皇后为何要蒙面,谁也不敢回答她的问題。 等皇上就坐后,两个宫女扶着皇后,走到大殿中央,请皇后在皇上左边落座,楚晴虽然进宫少,不大懂得宫中的规矩,但大平国王室以右为尊,她还是知道的,照理说,皇后应该坐在皇上的右边才对,可让人愤愤不平的现实却告诉她,右边尊位的主人,乃是太尉贺少霆的妹妹,,文妃和她所生的皇长子智博太子。 皇后静静地坐在左边的座位上,任凭一会儿众人窃窃私语,一会儿众人行规矩山呼万岁,她依然安静地坐着,不发一言,表情始终保持着淡淡笑靥,反观文妃,承受着众宗亲、臣子拜见时,听见那声“文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脸儿都笑成了一朵花,挺着胸脯,得意洋洋,她不时还将一只手举在胸前,向下面的人挥手示意,看在楚晴眼里,简直比香港小姐选美冠军还风光。 席间,每一家的宗亲、大臣代表,陆续向皇上敬酒、恭贺,庄王府自然就是由庄仰哲代表全家走那个在楚晴看來只是个形式的流程,而庄仰哲向皇上道贺完毕后,不同于别的宗亲、大臣先给文妃行礼,而是先给皇后行礼,惹來众人不约而同的诧异目光。 楚晴暗地里为丈夫叫好,但看见在场众人的眼神一个个越发不对劲,文妃俏丽如花的脸上也生起一片青色,她心中顿生一丝不安,仅仅是这样一幕,她已经发觉,朝廷中的外戚专权已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贺家的权势,其势大程度全然超出了她最夸张的想象,因为,在贺少霆坐着的那一方,她清楚地看见了荣渊,身为皇上义子威灵王的荣渊,竟沒有和王室宗亲同坐,反而坐在外戚的阵营之中。 “殿下,这是属下亲手沏的上好香茗,您请用!” 寿宴一结束,皇上携着皇后与文妃摆驾回宫,命太尉贺少霆负责朝宴,与众人尽情畅饮畅谈,这时候,一个猥琐男不知从哪儿钻出來,捧着一杯茶就往荣渊手里献。 楚晴认得那个人,他就是她与庄仰哲曾经在蟾州遇到的那个万渠,同样是贺少霆的走狗,不过,此人似乎与荣渊心存芥蒂,为何这会儿倒要装模作样在贺少霆面前请他吃茶呢? “嗯,茶是好茶,只是本王出身贫寒,无法识得个中滋味,你应该给对面的庄小王爷献上一杯,他可比本王会品茶得多啊!” 在荣渊的示意下,万渠竟顺从地倒上两杯茶水,走到庄仰哲和楚晴夫妇跟前,楚晴眼角的余光不时扫过那狗腿子的脸,见他一脸奸笑,直觉便告诉她,贺少霆的亲信泡茶给庄仰哲喝,其中肯定大有问題。 “小王爷,下官泡的香茗如何!”不过一会儿,那万渠果然轻轻问了一句。 “嗯,跟我平日里喝的不太一样,但很清甜,入喉之后口中也能回味无穷!” 庄仰哲一面品茶,一面笑道。 “这茶是文妃娘娘赏赐给你家太尉大人的吧!如今中宫殿的皇后娘娘玉体抱恙,又无所出,听说陛下正打算立文妃娘娘为新皇后,你家大人莫非是想借香茗一杯,想请本王为他办点事!” 万渠凑到庄仰哲耳边私语一阵,却未曾想到楚晴敏锐的耳朵已完全听清他话中的内容,他正告诉庄仰哲,他派出的人查到赤星盟成员的秘密联络地点,还说乱党已经潜入王室府邸中,只要庄王府能与贺家合作,以王室的命令下令彻查所有王室中人,必定能揪出乱党,避免乱党借助王室力量秘密作乱。 娘的,你们不是有荣渊吗?原來荣渊的力量不够,竟直接想拉关系拉到王室请求帮忙,以为一杯茶就想让她男人替他们办事,想得美,楚晴狠狠地在背后握起了拳头。 “我道是何事,这根本用不着搞得那般神秘!” 谁料庄仰哲听罢,竟微微一笑,忽又露出惋惜的神情。 “乱党作乱已久,都是你家太尉大人的功劳,我虽为皇亲,却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帮不上你家大人的忙呢?你从你家大人那里应该听说过,本王向來不爱管乱党的事,更不喜欢进监狱去看那些审讯,虽说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但屈打成招也并非就好,不过若是需要提供线索,本王倒是可以尽力,只因本王不想再被乱党毒害,仅此而已!” 楚晴听罢丈夫这话,不禁感到有些惊讶,庄仰哲怎么突然管起乱党來了,他不是说凡是沒涉及到自家的事,都不会插手吗? 而万渠见庄仰哲沒把话说死,竟一副像是见到久别亲人、装作抹眼泪的模样,点头哈腰地道:“小王爷啊!下官怎么会不明白您的苦处,有您这句话,下官简直感激涕零,我家大人日后定会送來谢礼,答谢您与小王妃的恩情!” 什么?好你个走狗啊!居然“答谢小王妃”,她何时也被牵扯进去了,楚晴心头一股无名火起,更有甚者,他刚刚还在向庄仰哲谄媚献殷勤,下一刻马上就将另一杯茶端到她跟前:“下官向小王妃奉茶,请细细品尝!” “晴儿,既然贺太尉一番好意,我们夫妇当然也该心领,你也记得当初我遭受奸人毒害,最终查出是乱党所为,倘若能帮得上他们一点忙,早日消灭乱党,不是一件好事!”庄仰哲竟向妻子示意,让她喝下那杯茶。 “多谢小王爷关照!” 万渠显然得寸进尺,离楚晴更近了些,行一个大礼之后,直接将茶杯递到楚晴手上。 “瞧小王妃纤纤玉手,就算是端着茶杯不饮,那也是世间罕见之美景,宛若栩栩如生的画卷一幅啊!” 瞅着万渠那副欠扁的奴才相,楚晴简直想当场呕吐,在蟾州的时候,这家伙还对他们夫妻俩大呼小叫,这会儿却毕恭毕敬,她干嘛要买他的账,买狗太尉贺少霆的账。 她缩回手,正琢磨着该怎么接这杯茶,万渠那个猥琐男立马就冲她笑嘻嘻,还酸不溜秋地又给她鞠了个躬:“小王妃啊!我相信您也和小王爷一样英明,请喝了这杯茶吧!” “好,我喝,我这就喝了它!”楚晴一咬牙,接过茶杯,挽起袖子,摆了个极其夸张的pose,露出两条光手臂,杯沿到嘴边,她一口气将茶灌下,立马将茶叶倒在地上,把万渠吓了大一跳,顿时惊起四座。 庄仰哲同样沒想到妻子会做出如此惊人之举,忙上前拉拉楚晴:“晴儿,喝茶就喝茶,为何要那样做,这不是自己家里,我们还在宫里呢?莫非,你不赞同我对付乱党!” “呃……小王妃真是风趣,饮尽茶水,留下茶叶,可……可真是豪气……”万渠尴尬地笑着,伸手想去接过楚晴手中的空杯子,谁料话还沒说完,一道魔鬼样的凌厉目光,刺得他蹭蹭蹭往后直退。 楚晴双眉倒竖,两眼圆瞪,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憋了一肚子火气,这会儿终于按捺不住,指着万渠的鼻子就是一顿破口大骂:“狗奴才,你他娘的像什么话,你以为你是谁,敬茶就敬茶,竟敢大胆把茶不经过我的丫环,直接递到姐手里,还想又从姐手里沾着我的手把茶杯拿回去,男女授受不亲几个字你知不知道咋个写,我楚晴虽然不是宫中的内命妇,但外命妇也有外命妇的规矩,要碰姐的手,也该是你们太尉大人來碰,什么时候轮到你对我动手动脚,我看在你家大人和我家王爷的面子上,才忍你那么久,你倒吃了熊心豹子胆,就以为姑奶奶好欺负,我看今天不给你见识一下啥叫厉害,你怕是立马就要翻江倒海,吞我们庄王府下肚,你小心被噎死!” 怒不可遏的楚晴几大步上前去就要打万渠耳光,庄仰哲见状不妙,忙冲上去抱住她,叫万渠赶快退下。 不仅是万渠,连荣渊也做梦都沒想到,楚晴身为庄小王妃,竟会声色俱厉,毫不给人面子,直接对贺少霆的心腹发飙,还要动手打人,尽管他长久看那家伙不顺眼,此刻心里却生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眼见万渠退下,庄仰哲才放开楚晴,将她拉到院中,想消下火气。 谁想楚晴剩下的气,一股脑儿全照他发來:“仰哲啊!你是不是脑子秀逗了,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不介入官场的事,可现在,你居然毫无先兆地就说要帮贺家的忙抓乱党,还让那个猥琐男给我敬茶,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呵,我算是明白了,原來你根本就还迷恋官场,我们在梓京生活那段日子,全是你心不甘情不愿!” 第28章 谁都有个小秘密 “放开我,你快点把我放开啦!” 从皇宫一路回到庄王府,楚晴都在与庄仰哲的拉拉扯扯状态中度过,庄仰哲拉住她,被她挣脱,却毫不罢休,再拉住,又被挣脱,要不是楚晴还存在着那么一点理智,换了别人,她肯定得抡起拳头。 “你是不是非要抓着我,惹毛了我,别怪我不念夫妻情面,对你动手!” 庄仰哲不说话,只拼命抓住楚晴的双肩,将她推坐在床榻旁边,他紧紧地盯着妻子填满怒火的双眼,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是,正如楚晴所想的那样,他根本不怕挨打,就算她动手打人,他也要抓着她不放。 楚晴停止了挣扎,垂下头去,她不想看着他的脸,可谁知一口气抽回來,她脑袋里竟一阵天旋地转,陷入一片黑暗前一秒,她怀疑自己得了脑溢血。 醒來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楚晴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一位大夫刚刚从门口走出去,庄仰哲坐在她身旁,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她一时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丈夫的那种神情,仍是从前的庄仰哲,和皇宫里的那个人全然不同。 “晴儿,别担心,大夫说你只是一时气急,血气上涌,加上近些日子太过疲累,导致晕厥,此时已无大碍了!” 庄仰哲说着,让冬哥过來,楚晴定睛一看,冬哥怀中抱着天理,一见到儿子,她不禁伸出手去,两行眼泪簌簌落下,这一刻,她方才记起白天的事,原來她沒有做梦,庄仰哲让冬哥抱來儿子,全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让她不至于再气晕一次。 “天理,天理,要是你会说话,是不是能帮娘劝劝你爹呢?”她爱抚着儿子红润的小脸,刚刚擦干眼泪,这时却欲哭无泪,她无法和庄仰哲直接对话,至少现在,她还不知道该怎样组织好语言,对他说明一切,她只是心疼儿子,在皇宫的时候,这孩子也被冬哥在一旁抱着,看到自己的亲爹欲与那狗太尉合作,天理要是已经懂事,会如何看待那件事呢? 庄仰哲向冬哥招招手,冬哥会意,重新上前抱过孩子,将孩子带出卧室门外,楚晴分明听见,冬哥离开时,也在低声叹息,她方才抬头看丈夫的表情,庄仰哲眉梢低垂,满脸无奈,似乎想告诉她,是她冤枉了自己。 楚晴慢慢伸出左手,抚上丈夫的脸,指尖触碰到的地方,竟有些微微发凉,那种温度,从庄仰哲的脸颊,顺着她的手指,仿佛一直能传递到浑身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末梢,她咬住下唇,轻轻闭上了眼睛。 “晴儿,我并非有意要与贺家合作,相信我!”他的手搂住她的纤腰,仍旧是温柔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颈边,轻如蝉翼。 “仰哲,告诉我,你还是我第一次认识你时候的那个仰哲,你沒有变,告诉我……” 她睁开双眼,忽然用手臂圈住他的脖颈。 “我不要我们的承诺无法兑现,我想,我想回梓京,我们带着天理,重新回到那里去,好不好!” 庄仰哲抱着妻子,耐心地在她耳边低声解释:“我答应你,一定会带着你和天理回去,但不能是现在,晴儿,你难道沒看出來吗?这个国家虽然国号为大平,实际上早已失去了太平……” “仰哲……”楚晴声音已然哽咽。 “这个国家,已经被贺家外戚搅成了一趟浑水,身为王室子弟,怎可眼看邢家天下陷入危机,却袖手旁观,晴儿,我知道,就算你平日里如何任性,你终究是我的贤妻,是个明理人,所以,请你答应我,等我用自己的办法,联合更多的力量压制住贺家后,我便与你重回梓京,从此不问政事,只和你还有天理过神仙般的日子,晴儿……”庄仰哲紧紧搂住妻子的身躯,如果这样能让她理解,他真的很想,很想时间就此停住。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骂你的,仰哲,我那样误会你,那样责备你,我……我也是怕你一时受到官场的蛊惑,会迷失自我,我因为害怕才会……” 她再也抑制不住,泪水浸湿了丈夫的衣襟。 “我答应你,我会陪伴在你身边,一直一直支持你,那一天,一定要早些來临……” 是啊!让暗潮汹涌的日子早些过去,让重回太平的一天早些來临吧!楚晴依偎在庄仰哲怀中,如果,今夜能做个美梦,她情愿梦永远不要醒…… 半夜,不知到底敲过了多少声更鼓,立在皇城根下的太尉府,直到子时前还热热闹闹,此时却一片死寂,偶尔能看见的,只有守夜的家丁和丫环,但他们即使擦肩而过,也不敢和对方私语,谁都害怕着那头蹲伏在洞里的狮子,万一一个不慎,他们很可能就会连皮带骨吞下去。 外面的人只能看见太尉府犹如皇宫般的金碧辉煌,他们所见的,同样只是白天的太尉府而已,只有里面的人知道,这府邸一到深更半夜,便会变成阴森可怖的地狱,贺少霆早已把这种生活习以为常,可习惯大半夜不睡觉的他,偏偏这一天睡着了,但很快被恶梦惊醒,背后冒出一身大汗。 “來人,把万渠给我叫过來!” 外面的家丁领命,沒过多久,万渠便來到小偏厅见他的主子,冷不防一块压书册的重木“咚”一声砸到他额头上,他额角顿时起了个大疱,可是一看见贺少霆绷着黑脸,他只能忍着疼不敢出声。 “万渠,我看我今天不叫你來见我,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都不出來见人!” 贺少霆低沉的声音和着窗外的风声,像鬼魅般阴郁。 “我下那道命令之前,不是叫你们去查过那些王室宗亲最近有沒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结果呢?你跟我说沒有,为何有人要暗地里冒出來阻挠我!” “大人……这个,这个属下也不清楚啊!那些王室宗亲平日里看似逍遥,不问政事,实际上行踪都神神秘秘,我们的人明察暗访,每次都只是怀疑,一个确凿的证据也沒法找到,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万渠脸上流露着无比冤枉的神色,似在乞求主子饶恕。 贺少霆几大步走上前,恶狠狠地抓住他的衣襟:“要想我不治你们的罪,明天起就给我盯紧庄小王妃,即使你们拼死也得给我查出她与乱党的关系,否则,你下次再來见我,就让人抬着你的尸体來吧!” “是,属下马上就去!” 万渠答应得爽快,实则想赶紧溜掉,谁知贺少霆又喊:“慢着!” “请问大人您……还有何吩咐!” “乱党怎么样,你才回京不久,我倒忘记问你,殷大鹏招供了沒有!” “这个……” “吞吞吐吐干什么?他到底说沒说出赤星盟是谁领导的,他们背后到底有谁在撑腰!” “回大人的话,沒……什么都沒说,那家伙嘴巴紧得很,属下跟兄弟们在那边是鞭子、夹棍、烙铁全用上了,他不但不吐露半点赤星盟的消息,还朝属下吐口水……” 万渠心想这下他得再被什么东西,却见贺少霆咬牙切齿地皱着眉,忽然一掀桌台,上面的笔墨纸砚被摔得一地都是,满屋子立刻变作一片狼藉。 “废物,我问你,殷大鹏沒开口,那姓文的小子呢?我不相信那小子瘦不拉几、脸生得跟个娘儿似的,能抵受得住严刑拷问,你不是说把他押到府里了吗?” “是……属下是往西面去,抓到了文跃,押着他到了这边,可是那小子他……他在稚州才挨了一顿皮鞭,便痛得昏死过去,才用冷水泼醒,他就……就疯掉了……” 贺少霆几乎暴跳如雷,但如此又有什么用呢?他恨恨地压下怒火,让万渠在前面提着灯笼,走到白天都不会有人爱去的寂静后院中。 夜空中的黑云,把仅剩的几颗星子遮蔽在无边的暗色里,万渠手中的一星微火,在林荫小径间显得颇有些刺目,到得一簇灌木丛前面,万渠停下脚步,蹲下身子轻轻击掌三下。 火折子熄了火,灌木掩盖下的一块土地,竟打开一人宽的口子,透出一袭绿色幽光,那是一道几乎看不出门形的暗门,有排窄小的梯子,蜿蜒直到洞穴深处。 那堆灌木丛,是牢狱最好的掩饰物,连贺淙夫妇都不知道,他们的儿子在表面富丽堂皇、喜气洋洋的家里,在天子脚下的繁华京城干着多么恐怖的勾当。 一扇铁签子门内,留着比鸡窝大不了多少的地盘,一个年轻的男子正披头散发斜坐在墙角,他破破烂烂的衣衫上,到处是浸着暗红色血污的裂缝,从乱发间露出的半张脸,也灰黄灰黄的,让人看不清他本來的面容。 “姓文的,还不把你的狗眼睁开,我们太尉大人驾到了,难道还要他老人家给你行礼不成!”万渠叫來一个狱卒,捧着盆凉水便朝里面的人劈面泼过去。 “大人,霓……霓月大神吗?” 文跃先前还半死不活地躺着,在稚州秘密监狱里连续几天几夜的刑讯,离现在虽已很久,遍体鳞伤依然令他显得很虚弱,可被水一泼,他的双脚乍然跳起來,半个身子扑在地上,竟像只猴子一样,一面蹲着搔搔脑袋,一面睁大眼睛看看贺少霆,贺少霆还沒问话,文跃忽然立刻跪倒便拜。 “霓月大神,您老人家就饶了我吧!我发誓,我真沒帮诚武娘娘把您的霓月公国变成大平国啊……求求您别打我了,求求您!” 他说着就从铁签子门里伸出两只枯瘦如柴的手,要去抱贺少霆的腿,贺少霆惊得后退两步:“万渠,这小子真疯了!” 万渠十分肯定地点点头:“真疯了,从稚州押到京城,他就沒正常过,不管怎么揍,揍得他大口大口吐血,他念叨的只有霓月大神跟诚武娘娘,还说是诚武娘娘逼他去打玉家的末代皇帝,他冤得要命,属下就是想请示大人,自己不知该如何处置他,您看是不是干脆把他和殷大鹏都杀掉算了,小的们再去抓别的乱党……” “杀你个屁,把这两个人的命先留着,另外,别的乱党不是还吐露过他们盟里几个重要人物吗?你交待下去,继续拷问他们,这阵子京城方面,只要细查庄王府,我不相信我贺少霆抓不到那个庄小王妃的把柄,只要能利用庄仰哲,还怕找不到他妻子的罪证,到时候,我定要将赤星盟连根拔起,一个不留!”贺少霆紧咬下唇,忿忿地捏起拳头。 “大人,有件事……属下不知这会儿当不当讲……” “还有什么屁事!” “属下一路上京,发现一件怪事,原本被捕的乱党当中有人供出不少赤星盟的重要成员,但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我们并沒有全部抓住,但那些人仍然消失无踪,似乎……有人比我们先一步动手,提早将他们抓去了,也是因为这个,我们抓到的乱党,才全都是些小喽啰……” 什么?有人居然捷足先登抓走他要抓的人,贺少霆只感觉脑中轰隆一声,霎时间,四周天旋地转,他倚靠在墙边,竟几近晕厥。 “晴儿,陪我下一盘棋吧!” 逐梦俱乐部里,柳绿茹正推着桌子下面的棋橔,一直推到楚晴跟前,随后把黑棋盒子递给她。 “那个,绿茹,我……不好意思啊!我琴棋书画什么都不精,只会唱歌跳舞,露几手功夫,这围棋,我看我爹下过,我却从沒玩过!”自己还是谦逊点吧!楚晴默默在心里对自己念叨,难得把天理重新送回了长公主府,落得一身轻松,下下围棋修身养性也不错。 “这有什么觉得丢脸的,來,我教你!” 柳绿茹笑嘻嘻地告诉她,先在哪儿下黑棋,然后像个师傅般,用白棋引导楚晴出手,楚晴装腔作势地充愣走了几步,沒过多久,便和她下到中盘,红着脸儿抬头冲她傻傻地笑了笑。 “瞧我这臭棋,太让你见笑!” “什么臭棋,我看不错嘛,学得真快,对了,晴儿,我有件事想对你说……” “啊!是啥事!”楚晴打一开始就发觉,今天柳绿茹的表情有些异样。 “我爹他……为我物色相亲的人选了……”柳绿茹脸上飞起红霞,声音越发低细。 “相亲啊!那是好事呀,绿茹,恭喜你!”楚晴放下棋子,一把握住好姐妹的双手,她早盼着柳绿茹有一天能摆脱做剩女的命运,如今听得好消息,自然为对方高兴。 “嗯……对象是兵部尚书家的公子,我与他见过一面,人品挺不错的,如果我答应嫁给他,便可以立刻禀明爹娘,两家随即就能尽快办喜事!” 柳绿茹缓缓说着,眼中却流露出一丝隐隐约约的无奈。 “可是晴儿,我却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人家的求亲,我,我发现自己心中……好像已经有人了!” “天啊!你心里已经有人了,怎么,怎么你都沒告诉过我呢?也许我能为你帮上点忙嘛!”楚晴鬓边滴落一颗豆大的汗珠。 柳绿茹面露难色,右手紧紧攥着丝帕:“不是我沒早告诉你,而是,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个人,偏偏那个人,心里好像并沒有我的存在……” 不会吧!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她不是沒听说过单相思,但自己亲眼见到,还是头一回,而且,堂堂一个吏部尚书家的千金小姐,又漂亮又聪明,居然在那个男人眼中像空气,那家伙到底懂不懂得欣赏女人呀。 “喂,绿茹,那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连你都瞧不上!” “不,不是的,他和我认识,对我也不错,只是……他已经和别家的姑娘定亲了!” “定亲了又怎么样,他定亲了,并不代表他对你沒意思,有时候女人也要主动的,如果他并不是因为喜欢那个姑娘而定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话,你完全有机会把他抢过來嘛!”楚晴使劲推了她两把。 中午,柳绿茹便离开了,楚晴见她离去时,面容仍带着些许顾虑,不觉有些为自己所说的那些话后悔,她竟然在唆使自己的好姐妹去把心上人抢过來,是因为她曾经在沈抒音还活着的时候夺走了庄仰哲的心,所以,她直到如今都认为这么做一点也沒错吗?而迄今为止,柳绿茹从來沒对她提起过那个男人的名字,实在令她感到纳闷。 忽然,一个细长的人影出现在院落中,楚晴猛一抬头,不禁一惊,荣渊那个幽灵,他是什么时候飘到这里來的,明媚的阳光下,他一身黑衣,冷漠的表情显得那样冰凉,折扇展开时掀起的一缕风,好像都能让她感到浑身一阵凉飕飕。 “你怎么又來了,嘴上说跟人家不熟,还一次又一次來这里,真搞笑!”楚晴冷冷地望了他一眼,一面继续绣着手里的丝帕。 荣渊朝那方丝帕上望了望,只见上面绣着粉红色的莲花,两朵并蒂莲只绣好了其中一朵,针脚很笨拙。 “花开并蒂么!” 荣渊唇边浮出一丝轻笑,表情稍稍才和光明接轨,他一手持折扇,一手摸着下巴,似乎饶有兴趣地欣赏着楚晴的刺绣。 “不过,就这种手艺,比起我姐姐的,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废话,你姐姐从小当绣工学徒,做了起码二十年的绣娘,拿我和她比,我看你真是闲得无聊,故意來找我茬子!”楚晴沒好气地撇起嘴巴。 荣渊毫不见外地坐到她身旁,收起折扇,揣入怀中,指尖触碰到丝帕上不完整的并蒂莲,见楚晴本能地将丝帕扯过去不让他碰,不由冷笑道:“要学绣花,一开始就不要学人家绣并蒂莲,一枝独秀已经够得你学,你到底明不明白,并蒂莲这种东西,是要刺绣者的心与心爱之人紧紧相牵、不离不弃,才能绣得栩栩如生,你和庄仰哲,要达到那个境界,还早得很!” 你爷爷的,你不开口闭口诅咒姐和姐的男人,就会死翘翘吗?楚晴再也沒心情绣下去,起身要离开那个瘟神。 谁知荣渊竟从背后贴过去,低声在她耳边道:“就算你每天在心里重复一百遍,你和庄仰哲是世上最心有灵犀的夫妻,只怕你有那个心,他也沒有那种意,你若是个聪明人,最好随时注意一下你丈夫的动静,即使事实让你难以接受,我仍旧不忍看见有人被蒙在鼓里!” “你说什么?有话你就给我说清楚一点,姐不喜欢跟人打哑谜!”楚晴惊觉地回头,荣渊一语,实在令她觉得太过错愕,这家伙,他当着她的面中伤庄仰哲,是想挑拨她与丈夫之间的感情吗?他得不到她,居然可以狠毒到这种地步,难道,他曾经说过的、让她不要后悔的话,他并沒有令其化作飞烟,而是一直记在心头,天,这是什么世道,难道她命中注定,只要她不和这个人在一起,就会被一次又一次作弄。 荣渊沒有回答她的问題,他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似乎在幸灾乐祸,而且不同于普通人笑得人仰马翻的幸灾乐祸,他的似笑非笑,始终会看得人浑身发毛。 楚晴越是看他这表情,越是不顺眼:“姓荣的,你给我出去,马上给我滚出去!” “既然不信我的话,我多说又有何用,你还是自己看看吧!你要我离开,我这就走!”荣渊长袖一拂,一封书信自袖间飘落,在风中颤悠悠的,一直落到小径边的草坪上。 当楚晴拾起那封信时,荣渊的身影已消失不见,她仰望天空,长长地缓了口气,才打开信封,掏出信纸來看内容,只见信上写着短短的几句话:“已收到庄小王爷之來函,七日后深夜子时,佯装乱党发出暗号,乱党必将群起涌向太尉府,必能于混乱中取贺之首级,哪怕牺牲再多,亦无可惜,此乃救国之良策!” 仰哲……他到底在做什么?打击贺家,莫非是与人合作,想利用赤星盟借刀杀人,她惊呆了。 第29章 陷阱内外杀机伏 “哥,怎么到了开饭的时辰,厨房还沒动静啊!大伙儿肚子饿着呢?” 楚晴刚刚走进鹤平官冶的作坊,就听见了荣涣的呼喊声,奇怪,那小子不是说他要离开京城吗?怎么还在他哥哥手底下工作呢? “瞧我,都差点给忘了,來人,赶快去厨房准备给大家开饭!”跟着,她听见了荣渊的声音。 楚晴眼见荣涣沒有搭理荣渊,甚感惊讶,赶紧上前和荣涣打了声招呼。 “怎么你还在你哥手下工作,你不是要走吗?既然人沒走,你干嘛不管自己的铁铺,在这儿干活,又对你哥爱理不理的!” “郡主,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不那么快离开,我……哥哥跟我说,因为出了乱党的事,私铁铺要被迫关门,如果我要走,他会给我路费,但是,我不想要他的施舍,所以才想在官冶干活儿,自己把路费赚到再走……” 荣涣还未说完,荣渊已经从事务房那边走來,看他脸上神情,分明也注意到弟弟对他的态度,心有担忧:“荣涣,哥哥是为你好,为何非要争那种沒必要的硬气!” 荣渊这话,楚晴倒特别同意,在她看來,荣涣和自己亲哥哥争硬气,是笨蛋的举动,换了是她,早拿了钱走人,古代人的思想,还真是不可理喻。 “荣涣,这次我也想说你了!”楚晴想要劝荣涣考虑清楚,又看了看荣渊。 荣涣偏不打算依她:“郡主,我的性情,你是知道的。虽然我哥现在是王爷,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这个王爷是怎么当上的,我要的是我在他手下干活挣來的银子,不是贺家白给他,他再白给我的那种银子!” 这小子,那张嘴啥时候也开始毒得像鹤顶红了,楚晴使劲拽住荣涣的手臂,想拖着他尽早走,免得火球对撞,谁想到荣涣却像船上的桅杆一样杵在那里,纹丝不动。 荣渊此刻倒表现出哥哥的风度,见楚晴拉他不走,便上前搭住弟弟的肩膀,微微一笑:“荣涣,你就别怄气了,算哥哥对不住你和姐姐还不成吗?一会儿开饭,我下作坊和你们一块儿吃!” “随你的便!”荣涣硬梆梆甩出一句话,背转过身往作坊就去。 俗话说女人闹脾气可怕,楚晴今天可算见识到,男人闹气脾气來,恐怖程度绝不亚于女人,一看到荣涣耍性子,庄仰哲的事只好先放一旁搁着,这会儿安抚好小祖宗的情绪,无疑变成最要紧之事,她于是干脆叫冬哥去外面买了几条大鲢鱼,让厨子烹制成荣涣最喜欢的麻辣口味,叫下手们帮忙装好大锅,推到作坊外面。 荣渊似笑非笑地朝楚晴看了几眼,端了饭菜,把荣涣的一份也端上,提早送到弟弟手里,极力表现出今天的饭菜很好吃的模样,众人看得荣涣眼红,纷纷道:“亲弟弟就是亲弟弟,瞧咱们威灵王爷多照顾荣涣,不过可不是王爷给弟弟开后门啊!荣涣的手艺,老早就是大家伙儿公认的,他比谁都吃得起王爷亲自端上的饭菜呢?” 荣涣端着碗扒了几大口,似乎在陪着大家乐呵,忽见荣渊和楚晴坐在他身旁,半天沒离开,故意问楚晴:“郡主啊!这鱼是你自个儿想买给我吃的,还是他让你买的!” “我想买的和他让买的又有啥不同,还不都是我买回來的鱼,知道你喜欢吃麻辣鱼,就多吃点吧!”楚晴看他的筷子插在饭中央,忙亲自拿着,夹上块香喷喷的鱼肉,像哄小孩子那样,喂进他嘴里,再次惹來周围一阵羡慕。 荣涣笑嘻嘻地吃下那块鱼肉:“郡主的好意,我当然要领,不过我哥怕是吃惯了鲍参翅肚,吃不惯乡土菜啰!” 楚晴终于明白了,原來荣涣和荣涟想得一样,都在劝说荣渊不要再和贺家來往密切,但眼前的一幕却已然证明,荣渊并沒有听姐姐和弟弟的话,而荣涣与荣涟不同,这小子向來不服输,似乎非要劝说哥哥成功,他才肯离开京城。 楚晴一个劲把饭菜往小伙子嘴里送,一面朝荣渊使劲挤眼睛。 荣渊当然不希望弟弟把他如何当上王爷的事弄得人尽皆知,连连陪笑,把自己碗里的鱼肉朝荣涣碗里夹:“咱们荣家三少爷就是小祖宗,要说我荣渊这辈子怕谁,也就怕你小子这张嘴,有你这宝贝弟弟,哥哥我真不知该骂你还是该疼你唷!” 他与楚晴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给荣涣喂饭,惹着大伙儿笑得前俯后仰,荣涣的嘴巴终究被堵上,沒空说话,下午又要赶紧开工,一肚子苦水沒能倒出,憋也只能干憋着。 直到下午,荣渊仍担心着弟弟,楚晴推着他走,劝道:“他不懂事,你做哥哥的一汉子哪里会哄人,还是让我去吧!我在你眼里是野蛮人,在他跟前可不是,你这十几年不回家的哥哥,给我靠边站比较好,免得搅浑水,越帮越忙,再说我也明白,你早已无可救药了,谁都甭想让你悬崖勒马!” 作坊里,荣涣正擎着长柄勺子在炼铁炉口检验铁水,铁水的光芒映红了他的脸庞,汗珠滚滚落下,滴在铁水里,沙沙沙的声音都能听见。 楚晴几大步走到他身旁,见他提着勺子在铁水里左翻翻、右搅搅,老久也沒反应,不禁自己朝周围喊:“出铁,可以出铁啦!” “出铁!” 荣涣半天才回过神,可等他回过神时,铁水已经全部注入了铸模,他又惊又气地睁大眼睛,冲着旁边的人们叫嚣。 “你们干啥,怎么我沒叫出铁,就出铁啦!” “你是沒叫,可本宫叫了,不是一样吗?”有人理直气壮地答话道。 “郡主,你……”荣涣猛一个回头,望向楚晴。 楚晴正色道:“小祖宗,我拜托你认真一点,别让私事影响干活好不好,在蟾州跟着你们钻作坊那些天,连我都学会看铁水的颜色,知道啥时候该出铁,你还在**,知不知道铁矿石在里面炼久了会让生铁出问題,搞不好炉子也会遭殃,当初还是你亲口对我说,铁是有生命、有灵魂的,可你刚才在干嘛?你听沒听见铁在挣扎,连出口气儿都急呀!” “谁……谁不认真了,我只不过是刚才觉得脑袋有点晕而已!”荣涣涨红着脸,连撒谎也撒不好。 楚晴掏出手绢给他擦擦汗,凑到他耳边,郑重地道:“荣涣,我明白荣渊的事让你心里不大舒服,可我也必须提醒你,要撒脾气回家随便你撒,千万别在这里当着众人的面发泄,我想你也很清楚,如今贺家到处抓乱党,官冶里必定也安**了他们的人,贺少霆那家伙不是什么好鸟,你不要自找麻烦,再给你哥找麻烦,ok,呐,我可告诉你,这阵子千万别带领大家闹停工什么的,岑小姐已经枉死,你要再闹出什么事端來,我沒办法保证你不被错当成那种人被抓去,我想,你也不愿意她在九泉之下还为你担心吧!” 听罢她这话,荣涣起初面露惊讶,接着便不再吭声,专心致志干起手头的活儿。 然而,荣涣一整天的反应异常,实在难以让楚晴不甚忧心,恰逢荣渊留在官冶处理一些积压的事务,她特地跟着荣涣走在回家路上,生怕他心中窝着气沒能出够,会惹出像当初找贺琛打架那样的麻烦。 还好,连续两天,他都沒有任何异常举动,正巧庄仰哲捎信回王府,说是皇上想留他在宫中和他下棋,所以得在宫里住几天,楚晴越发觉得势头不对。虽然她曾怀疑过,荣渊截获的那封信可能有假,而这两三天來,从荣涣的反应与庄仰哲的情况看,这两件事之间竟似有一根无形线,将它们牵扯在一起,这,是她身为女人的直觉。 趁着庄仰哲不在,楚晴每天都借故说回娘家找荣涟学刺绣,实际上是在注意官冶的情况。 果然,到了第四天收工后,她从黄昏时分一直注意到天黑,也沒见荣涣回家,而是在大街小巷里像走迷阵似地晃悠,最后,荣涣走进一间叫做“林记”的米铺,她以为他要买米,偏偏进去许久,出來时沒见他扛半袋米,荣涣离开米铺时,似乎格外小心,全然不像他平日里的大大咧咧。 不对,这间米铺有古怪……亲身和赤星盟打过交道,并经历过几场变故,如今的楚晴对可疑之事早变得比从前灵敏许多,她假意装作买米的人,去米铺买了二十斤白米,悄悄朝四下里望望,沒发现任何可疑迹象,于是扛了米袋,踏上归途。 从米铺到正街,须得穿过一条小巷,天已然黑尽,楚晴缓慢地踱着步子,走进巷子深处,在米铺之内一无所获,她并不甘心就这样回去。 这条巷子虽然窄小,却又长又深,尤其是在夜里行走于此,不免让寻常人觉得有点惊悚。 巷子那头,所有的店铺都关好门,戴着斗笠的楚晴再也沒听见人声,只有时而传來的几声狗吠,让她还勉强能感觉到些许生气。 忽然,脚下传來吱溜吱溜的声音,楚晴低头一看,两只耗子沿着水沟飞快地跑过去,像是被猫追赶般惊慌失措。 沒听见有猫叫啊!怎么耗子倒吓得狼狈逃窜,一定有人过來了,楚晴加快脚步,往前紧走,眼看到达小街连接正街的巷口,两个同样戴着斗笠的人和她擦身而过,叮铃铃,,两个陌生人腰间挂着的小铃铛,随着他们的步伐,撞击出清冷的声响。 他们正往米铺去,楚晴猛地回头,屏住呼吸重新跟上去,与那两人保持着一丈开外的距离,沒让他们察觉,只见那两人在米铺前站了一会儿,又朝另一条巷子走去,很快消失踪迹,沒见他们再回來,她知道,他们确实沒返回,只因铃铛的声音已再听不见。 他们很有问題,他们的呼吸、脚步、装扮,一切的一切,都像杀手。 楚晴绝不是无端猜测,那两个人无论从哪一点來判断,都和她当初遇到危险时的感觉有些相似,但奇怪的是,那两人沒对米铺动手,反而离开了,难道“目标”不在这里,还是……他们在等待最好的时机。 不对,先前从米铺离开的人,不就是荣涣吗?莫非那两个杀手要对付的是荣涣,她左思右想,一时竟无法想通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是否应该回去提醒荣涣,让他接下來的几日别往那儿跑,可如此一來,又是不是会把好不容易察觉到的一点蛛丝马迹给毁灭。 带着万般疑惑,楚晴方才走上正街,心情仍久久不能平静…… 之后的四五天,楚晴仍一如既往去官冶,荣涣好像也听进了她的话,沒有再闹脾气让荣渊哭笑不得。 而最近新上任的一个叫洪日升的副署长倒每天陪伴在荣渊身旁,常去作坊里巡视,和铁匠们和和气气地打招呼,他与铁匠们说话,都是闲话,家长里短也要寒暄几句,不说别的,众人竟觉得这位副署长挺关怀下属,其形象绝不逊于署长荣渊,楚晴把所有的一幕幕都看在眼里,尽管洪日升的态度在别人看來真实、诚恳,她却怎么也无法对那个人露出笑脸,只因她曾在自己当初遇险时见过此人,这个人,本是赤星盟的成员,如今当上京城官冶副署长,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做了盟里的叛徒。 “我看你的副署长比你更会做人嘛,这几天大伙儿都赞赏他!” 某天收工后,楚晴倚在荣渊房门前,故意和他说起洪日升。 荣渊像是丝毫也不在乎:“他沒來官冶前,也是某个地方的一把交椅,他能管住那些铁匠,还能让他们不闹,一点都不稀奇!” “这我就不大明白了,既然你说他曾经也算个人物,那他为什么不继续待在那地方,偏要來官冶呢?和人打交道,他的确有一套,但真不是我说他坏话,他好像对铁这种东西并不是很熟!”楚晴想尽可能多套出些话。 “全是贺太尉看得起他,才安排他过來帮我,也许就是我不容易摆平的事,他能处理,便可以起到他的作用吧!最近,他和荣涣说话挺多的,倒为我省了不少心,老实说,荣涣要一直烦着我,我还真会苦恼不堪!”荣渊举手伸了个懒腰,像浑身得到解脱一般。 楚晴心中暗自不爽,这家伙还表扬洪日升,他真以为荣涣变得规矩,是那个叛徒的功劳。 “对了,荣涣呢?怎么沒见着影子!”荣渊一语顿时提醒了楚晴。 “啊!他可能不回你王府吃饭吧!他和我说过,他吃不惯山珍海味,现在准又在客栈里跟兄弟们喝酒划拳呢?” 楚晴说归说,以免荣渊再问,自己悄悄溜出去找荣涣。 夜幕又要降临了,虽是夏天,今晚的天空却看不见几颗星星,低低的,仿佛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大概要下雷雨吧!楚晴猜想着,一路前往林记米铺。 很快的,楚晴便发觉今晚并沒有白去那间米铺,她躲在屋顶上窥视米铺和米铺四周,只见荣涣独自从小巷那头走來,几步一回头,转悠了很久才敲响米铺的门。 米铺老板让他进去,楚晴伸手揭开屋顶上的一片瓦,悄悄向里张望。 “荣涣,沐舵主等着你,我去请他出來!” 沐舵主,楚晴乍然一惊,眼见那米铺老板领着个高大的棕衣男子从里间屋子走出,她险些尖叫,老天,她沒看错吧!那人竟是沐朝东。 “舵主,他就是荣涣,我们分舵上个月入盟的兄弟,他在官冶和洪日升攀谈过,想上报给分舵,看是否能有所帮助!”老板放轻了声音,示意荣涣过去和沐朝东耳语。 楚晴见状,只觉头顶上被一个炸雷劈中,震得她耳朵嗡嗡响,现在这一幕,到底是什么状况,她还傻乎乎地提醒荣涣,洪日升在查什么“盟”在官冶的潜伏者,谁会想到那小子真加入了赤星盟,可恶,究竟是哪个死家伙拉他进去的,荣涣空有一股子嫉恶如仇的热情,他那行事作风,搞点儿明刀明枪的打斗还差不多,怎么看都不像适合潜伏的人,今天居然在这里见沐朝东,他知不知道已经有杀手盯上了林记米铺。 正想着,还沒听清荣涣在和沐朝东说什么?巷子深处忽然闪过几条黑影,仿佛一群黑煞神,直往米铺飞奔而來。 糟糕,是杀手,人还多了不少,楚晴顾不得许多,抓起一颗石子,从揭开瓦片的空洞中朝屋里一扔,扯块衣襟蒙面,戴起斗笠吗?飞身朝那伙杀手而去。 “什么人!”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杀手立刻注意到她,低呼一声。 虽然不知这些杀手是谁所派,但楚晴明白,普通的调虎离山之计,骗不过他们,她运起父亲教的“八步赶蝉”轻身法,迅速朝远处奔跑。 “那个女人果然就是乱党,追!”领头的杀手叫喊着,七、八个人全扑上去,弃了米铺,朝楚晴紧追不舍。 他们是贺少霆的人,而目标……竟然还有她,楚晴这下恍然大悟。 不过,贺少霆留下荣渊作为眼线,荣渊至今为止沒有明显行动,而杀手來米铺此事偏和荣涣有关,不能不让她怀疑到另一个人头上,那就是洪日升,仔细想想,确实也只有像洪日升这种赤星盟的叛徒,才最熟悉赤星盟成员的联络方式,奶奶的,荣涣这个脑袋少根筋的死小子,怎么就沒发现那个笑里藏刀的副署长是只黑狐狸,会使连环计对付他,对付沐朝东,还把她无辜牵扯进去。 话说回來,荣涣和沐朝东,还有那个米铺的老板,他们成功离开了吗?楚晴原本跑得飞快,此刻却不由自主放慢脚步,在不能确定那三人是否安全时,她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让杀手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她身上,她不知自己从何时起,变得如此胆大起來。 这一招果然见效,刚跑进城郊的树林里,她只听见脑后“呼啦”一声响,挟着劲风,不用回头,她已感到杀手扔來的是一件系着链子,链头负重的兵器,就在那件兵器立马要砸中她后脑刹那,还好她随身带着一把荣涣说要走之前给她打造的利剑,反手挥剑,猛力一砍,寒光闪处,仿佛花草树木都在那个瞬间暂停呼吸。 一个香瓜大的浑铁流星锤,被那把宝剑整整齐齐地劈成两半,摔落在地,哇噻,荣涣给她打造的,竟然是一把削铁如泥的绝世好剑,楚晴正值目瞪口呆之际,杀手却不给她片刻喘息之机,那个裂成两半的流星锤,里面竟飞出数十枚细小的钢针。 楚晴压根儿沒料到流星锤中藏有机括和暗器,连连躲闪,终究沒能全部避开,她左边手臂上突然像被蝎子叮咬,已中三枚钢针,杀手们等的就是这机会,一个个挥舞着刀剑,接连朝她袭來。 “你爷爷的,姐和你们拼了!”楚晴咬紧牙关,此时,她已别无选择,她明显感觉到钢针的毒在她体内流窜,直逼五脏六腑,要不杀了这些难缠的家伙,只怕自己先得死掉。 她强忍着左臂上的剧痛,奋起神威,挥剑如风,一丢架连环十三剑。 她意外地发现,她非得遇到绝境,才能使出穆亲王的真传的好剑法,风扫怒叶狂花,声声不息,她一边照人又砍又刺,一边为自己惊叹,老天爷,她这会儿的情况,简直就是金庸爷爷笔下段誉情急使出六脉神剑嘛,太神奇了。 转瞬之间,风声停息,万籁俱寂,地上横七竖八躺着面目狰狞的尸体,血从他们颈边汩汩流出,鲜红鲜红的,却在暗淡的星光下很快变深。 “死了……终于死了……可我楚晴,今天也要死在这荒郊野外么,不要啊……我还年轻,不想死,我……我还有老公和儿子……”楚晴的身子颤悠悠地晃动几下,脚已快站立不稳,但现在,她必须得尽快离开这片树林,如果那几个杀手有同党跟來,只怕她身手再好,也凶多吉少,再说,灵光一现这种事对她來说,毕竟只是短短一瞬间。 不行,这毒针的毒性太大,她就快支持不住了。 突然间,一只大手不知从何处伸來,楚晴眼前一黑,半梦半醒地落入來人的怀抱,跟着便人事不省…… 第30章 无形无相裂痕生 “醒醒,小王妃,你快醒醒!” 有人在叫她吗?楚晴吃力地想睁开眼睛,想动一动,却像是被鬼压床一样,无论如何挣扎,也难清醒,忽然,她发觉有一只手在使劲推着她,推了n次,她才终于摆脱梦魇,定睛一看,她正躺在一个草堆上,推她的那人,竟是沐朝东。 “这是哪里,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她猛地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却已经沒有了毒素在浑身上下乱窜的感觉,草堆旁边,放着一块磁铁石,上面吸着三根钢针,原來沐朝东还懂得这招,幸亏毒不算重,她不用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感谢老天,万幸啊万幸。 “沒人能找到这里,这里是我的私家,隐藏在地下!” 沐朝东平静地说着,一面拿了块湿布,细细给她擦洗伤口。 “那些想抓你的家伙,都已经死了,不过你不用感激我,在我发现你之前,那片树林里已沒有半个活着的人,全都是一剑致命,唯一看见的活人,只有中毒昏迷的你,和一块吸铁石,你伤口里的毒针,是早就被吸出去了的!” 好奇怪,听他这么说,倒像是有什么神秘人,在帮她,也在帮沐朝东,老天爷不会是在自导自演精彩大片吧!她猛然想到了荣渊,可是?沐朝东明明说那人是使剑的,她从來沒见过荣渊使剑,那家伙只会拿着一把扇子到处摆酷,尽管他的铁扇功夫的确够酷……况且,若是荣渊干的,他沒理由丢下她在荒郊野外,难道他不怕她被野兽吃掉吗? “别胡思乱想了,反正哥沒事,你也沒事就好!” 沐朝东仍旧是“哥”啊“哥”的不离口,语调中却透着一丝关怀,他抬头再看楚晴,又见她不敢正眼瞧他,表情里仿佛带着些许愧疚。 “怎么,前次在逐梦俱乐部,你把我拖到草丛里不管,觉得内疚啊!可你不是一样想方设法沒让贺家那些狗进你的俱乐部吗?就在那时候,我忽然醒來,却正巧发现身边的一种草就是我身中之毒的解药,只摘一棵吃下去,毒性便去除了不少,所以,你根本沒欠我的,倒是我欠你人情,今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到云來客栈找我!” “你还回你的客栈!” 楚晴惊得睁大双眼,这家伙,都不知道目标暴露沒有,居然还敢回到老窝去,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喂,你以为姐今儿是为了帮你才冒险的,姐是为了荣涣好不好,我说那小子怎么就加入赤星盟了,你们赤星盟到底是不是非要扯上无辜的人才舒服,这下可好,连我都被贺家关照了,还好你确定那些人都已经死掉,否则,狗太尉还不带人去硬闯庄王府,你们这些家伙,真把我和我男人害惨了!” 沐朝东仍然波澜不惊地回话道:“是,我们的确连累了你,但直到如今,我依旧不认为我们赤星盟所做的事究竟有什么错,前不久我才得到消息,我们的前任分舵主文跃和兄弟殷大鹏都无故失踪,我们若不行动,不暗地里招募新成员加入,如何能除掉贺家那些狗娘养的,如果不除掉那些家伙,兄弟们死的死,被抓的被抓,将來还有更多无辜的人受难,我不想那样!” 楚晴倒抽一口凉气:“朝东哥,我说你……你成亲了么!” 她自己也不知为何会问沐朝东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題,沐朝东显然是“虎躯一震”,压根儿沒料到她会和他把话说得如此暧昧。 沉默半晌,他才翻了翻白眼,撅起嘴巴:“哎哟,哥都已经加入赤星盟,就随时准备着为了开辟新天地而壮烈牺牲,哪儿还有资格讨老婆,万一有一天我不幸死掉,让老婆孤零零守寡吗?要是有孩子,从小沒爹的娃儿就更不幸,不是吗?” 果然啊!自己沒家庭,当然不会了解有家庭的人被牵连进去的无辜和痛苦,楚晴很想抓狂扯头发,她算是遇到这么个沒心沒肺的革命志士了,搞不好这家伙以后还要变成烈士……话说回來,文跃和殷大鹏不是都远走他方了吗?怎么会被抓,听到这个消息,她起初心中微寒,但很快只是惋惜叹气,nnd,要革命就要有牺牲,她又有啥办法。 “我说,难道你只想着拨乱反正,以前都沒看上过一个姑娘!” “看上过,可哥那会儿太穷,人家瞧得起哥,她爹娘也瞧不起!”他望着手上的湿布,目光全集中在那里,似在回忆往事,眼底不经意地滑过一丝不容易被察觉的酸楚。 “穷,难不成你当初攀上的是官家小姐!” “是官家的亲戚家的小姐!” 他字正腔圆地强调着。 “他们家并不算太有钱,是开小米铺的,只不过那姑娘的表姐做了沧原县前任知县老爷的姨太太,天天锦衣玉食,她爹娘就梦着盼着她能嫁得比表姐更好!” 太挑剔了吧!表姐,又不是亲姐姐,爹娘找女婿还那样,楚晴打从心底为沐朝东抱不平:“那你当时是做啥的,他们怎么就嫌你穷!” 沐朝东苦着脸长叹一声:“沒办法,哥开云來客栈之前,老爹和爷爷是卖豆腐的,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你看荣涣那小子不是凭借着他哥做了王爷,否则一辈子难讨老婆,就明白我这卖豆腐的被人嫌弃的滋味啰!” 死人啊!他说自己归说自己,干嘛无缘无故要扯到荣涣头上,他怎么知道荣涣这辈子娶不到老婆,如果不是听起他的往事觉得可怜,楚晴必定要动手将他海k一顿。 “所以到最后,你就干脆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放弃!” “废话,哥当然要先快刀斩乱麻,难不成等人家上门來见我,然后把我像扔擦过屁股的草纸一样捏成团扔进茅坑,那哥多沒面子啊!” “喂,别说那么恶心行不,我昨天吃的饭都快吐出來了,我说,你先下狠心放弃她,就能保证从今往后就不会再想她!” “那哪儿成啊!放弃心爱之人,并不表示心里就从此沒她,哥才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家伙,就算是侠骨男儿,也是跟柔情共存的嘛,嘿!我看你不是想问我这些,是你自己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吧!” 楚晴被他这话惊得指尖颤动,沐朝东,这个臭美得一塌糊涂的家伙,他到底在说什么屁话呀。 她咳嗽一声,硬着头皮道:“谁喜欢上谁了,你说荣渊那个便宜王爷,算了吧!像那种家伙,对别人一套,对你是另一套,让你很想揍,偏偏他又帮过你大忙,我想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他的,你知不知道遇上这种怪物真的让人很窝火,再说,我有老公的,你知不知道在我家乡,你这么说,我就可以告你诽谤,告得你坐牢!” 沐朝东沉吟了一会儿,摇摇头:“窝火吗?是不是窝火到想把他千刀万剐,是不是你觉得这次又是他救了你,越是想剐他就证明你越在乎他,要命,最毒妇人心,真要命噢!” “你瞎说什么呀,难道在你眼里,我就那么黑白不分,你当姐是水花呀!” 楚晴不相信,即使拗不过自己的心,她依然不相信她对荣渊有感情,她只认为那种在乎,是出于不甘,想要击败那个男人,证明她嫁庄仰哲沒看走眼。 “喂,朝东哥,咱互相救了对方一命,也算扯平了是不,如果你有点良心,就不该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ok!” 沐朝东不懂ok是啥,瞅着她的表情,摸着自己下巴想了一阵,才道:“这不是黑或者白的问題,感情那种东西,根本说不清黑白,不过呢?我倒有两个办法可以让你试试,你就能知道自己有沒有嫁对人了!” “你爷爷的,你以为你是情圣啊!”楚晴看着他那雷人的眼神,啼笑皆非。 “第一个办法,就是你让他永远在你面前消失,或者是你自己永远在他面前消失!” “去你的,什么损招啊!让人永远消失,不是杀人就是自杀,才沒有人笨到要为了证明一段感情去犯罪呢?不,世界上的确有很多那样的笨蛋,但姐不是!”她斜着眼睛蔑视他。 “觉得很阴损吗?那就用第二个方法吧!试图让自己不再注意他,而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你家小王爷和你儿子身上,等你感觉你已经很在乎别人之后,不就自然而然不会去为他徒增烦恼了,到时候呢?你就能学我一样,把那个家伙当成包着团牛粪的草纸,‘咚’一声扔茅坑里去,包准你拿根棍子來搅上十天半个月都找不着!” “朝东哥,你啥时候也爱跟屎尿屁扯上关系啦!” “不就是跟小王妃你学的吗?” “好,有你的!”楚晴喉咙里打个嗝,强忍着沒呕吐,照他这么说,她还成了屎尿屁的鼻祖,真失败……她思虑良久之后,最终听从了沐朝东的建议,决定采用第二种方法。 楚晴,既然你认为你的心不在那个家伙的身上,就该牢牢记清自己的身份,她得回去,赶紧回去府里,等庄仰哲回家,就自己安分些,好好待丈夫,以不变应万变,才不会再被乱党牵连,被荣渊影响。 楚晴发觉自己果真应该庆幸,庄仰哲还沒回府,于是第二天,她自己进了一趟皇宫探望丈夫,然而,她突然感觉,丈夫有点变化,但若要用什么词汇來形容,她不知道是哪个词,从前,两人一向恩爱,有说有笑,即使吵架之后,裂痕也能很快被填平,可到了宫里,庄仰哲却像是变成了哑巴一般,沉默许久,迟迟沒说出半句话。 水榭边树枝斑驳的影,被阳光投射到翩翩公子的白衣上,摇摇曳曳,仿似那具躯壳里的灵魂在随之不由自主地动荡,让楚晴看得不安。 最后,是楚晴先开口,话语中不免带上了些许猜测:“到底是皇上想留你久一些,还是你自己不想回家面对我,仰哲啊!我老觉得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如果,如果你有苦衷……是不是能告诉我呢?” “沒有,晴儿,是你误会了,这些天皇上很喜欢和我下棋,才留我在宫中再多住几天,你能來看我,我很高兴,但这里毕竟是皇宫,沒有陛下或是后宫娘娘们的旨意,你最好还是少來吧!我想,再过两三天,我就能回府陪你了,放心,我的个性你还不了解么,宫里美人如云,但在我看來都是庸脂俗粉,哪里及得上我的晴儿半分!” 庄仰哲搂住妻子的纤腰,楚晴却感觉到他的手有点微微颤抖,好像有些紧张,但很快便沒再抖,她希望这只是她自己的错觉。 又踌躇了一阵子,直到太阳都升上天顶,她才从怀里掏出那块自己绣的丝帕,红着脸递到丈夫手上。 “仰哲,这个……是我绣给你的!” “你……晴儿,你会刺绣!”庄仰哲诧异地看看妻子,又低头看看手中的丝帕。虽然图样有点走形,却还能认出是两朵并蒂莲,他不禁心潮涌动,紧紧握住了楚晴的手。 “不要啦!人家前不久才跟荣涟姐学的,绣得不好,你激动个啥呀,你刚不是说了么,这是宫里,回家咱再亲亲,好不好!” 庄仰哲轻轻吻了小娇妻的脸颊,让她握住那块丝帕,温柔地将右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既然是并蒂莲,何必此时给我,你先留着吧!等我回府之后,咱们在家见面了,再一块儿用它,你说好不好!” 楚晴无奈地笑着点了点头,他什么意思啊!送给他的东西,就是想让他在宫里的时候记挂娇妻,他怎么倒塞回给她,看他的神情,分明就仍然在想着别的事情嘛,她本來还打算说那封信的事,现在看來,似乎沒那个必要了,从前,她还觉得丈夫是无微不至、非常关切女人的人,可如今,她却莫名感到庄仰哲变得越來越不解风情……楚晴,你难道真的为当初的闪婚后悔了吗? 他的神情很复杂,前所未见的复杂,楚晴越发不安,一时想要早些离开这里,双脚却又像不听使唤,迟迟无法移动,庄仰哲如此和她言语,此种举动,简直有些见外,不要……她不要“距离产生美”,人家本山大叔都说,距离产生了,美就沒了。 “晴儿,你……怎么了?” 半晌,他仿佛才看见她的异样,半犹豫半试探地开口。 “你千万别误会,我说这话,并不因为你和我之间由于暂时离开有了什么隔阂,而是有些事,我确实不希望你介入,晴儿,我们彼此之间,或许都有不能告诉对方的秘密,就像我之前沒有对你坦白,我当时有家室;而你,你到底从哪里來,在成为穆亲王义女之前经历过什么?你也从未对我说过,我只希望,我们夫妻能彼此爱对方,天理能在我们的呵护下过得幸福,那就足矣!” “仰哲……” 她颤抖着声音,唤出他的名字,她扑到他怀中,紧紧圈住他的脖子,她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只觉得心里酸酸的,或许,她只想留住美好,无法面对残酷,而真相本身,往往就是残酷吧! “回去吧!晴儿,等我回家,两三天,两三天就好!”他的声音有些暗哑,也许到这时,他还说这种话,会令楚晴心里更是不安,可他别无选择,这时候,他必须如此,尽管脑中已经一片混乱,仿佛浑身的力气都丧失殆尽。 “好,我听你的,我这就回去!” 她终于站起身,背转向他。 “我……我承认,在成为穆亲王义女前的事,我对你有隐瞒,但那件事,我无法向你解释,因为那个情景太过不可思议,连我自己,至今也弄不清楚,你说得沒错,为了我们的感情,为了天理,就够了!” 她不知该如何解释穿越那种离谱的事,她稍微回头,只看见他乌黑的瞳仁中映着自己的影子。 出得宫门,她不知不觉又撞到一个人身上,抬眼一看,竟是荣渊,怪异,真是怪异,碰上这家伙到底是巧合,还是他存心要來撞上她的呢? “怎么,是不是我前次给你的那封信,让你终于忍不住了,才会进宫來见你丈夫,不过,以他的性格,似乎放弃一些计划的可能性太小了吧!” “荣渊,你能不能别再搅乱我和仰哲正常的生活,我当初答应过要给你做三件事,但我希望你别拿我和我丈夫之间的感情來玩游戏,ok!”楚晴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眼见一袭倩影走出宫门,淡粉色的衣袂在风中飘起,渐行渐远,荣渊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苦笑,那个女人,她如何会知道,究竟是谁伤了谁,原來,他在她心中,仍然是讨人厌多过于好感。 楚晴,硬起心肠吧!沐朝东曾说过,把注意集中到另一个男人身上,便会很快忘记之前的那一个……可此刻,她的心绪已经拧成了麻花,她紧走离开,竟是不敢多看他几眼,她害怕自己的记忆里、内心深处,仍然会不经意地飘过那黑衣男人的影子。 或许,她根本不该认识这个人,甚至不该看他的眼神…… “沐朝东,有件事我想……我得马上告诉你!” 当天夜里,楚晴急匆匆地去了云來客栈,沐朝东难得睡上一次好觉,以为逃脱了贺家的眼线,此地便不大会马上有消息,谁知自己确实是心存侥幸,天都注定他无法睡得安稳。 “这是一封很紧急的信,你一定要看清楚,还有,我奉劝你和你的兄弟们,在最近一两个月都别轻举妄动!” 沐朝东借着烛光看了看信上的内容,见她面有异色,不由得上前低声问道:“脸色这么难看,发现自己的丈夫想利用我们去杀了姓贺的狗太尉,不顾无辜人的死活,心里是不是很痛!” “别瞎说,我这次只是对事不对人。虽然我自己也知道,我的心地的确不是属于很天真、很善良的那一种,但根本的良心,至少还沒被狗给吃掉,行了,我话已经带到了,要是不想你们赤星盟无辜牺牲太多兄弟,你是个有脑子的人,应该知道怎么办!” 两天后,楚晴果然收到了沐朝东的密信,信上写道:“多谢小王妃好意,鹤平分舵只需多注意贺之行动即可,但因为仍在找寻文、殷及一帮兄弟之踪迹,日后,我将不能再与你通信,以免连累你无辜受罪,而小王妃常來之处,今后亦别再前往,切记,珍重,倘若有缘,我们定会相逢,东之水木” 沐朝东,他要离开了,楚晴烧着那封信,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拔凉,纵然她此刻已不用再担心无辜之人丧命,却偏偏接到了这样的消息,看來,文跃和殷大鹏迄今生死不明,定是在贺家人手中,遭受着非人的折磨。 次日,庄仰哲仍未回府,她决定再去云來客栈见沐朝东一面,谁料客栈早已关门,连门牌都已拆下,据说是沐老板要回老家做生意,已把这地方转给了别人,而就在当时,她突然发现,接下这铺面的人,竟是荣涟,已起名为“似水绣庄”。 楚晴不敢向荣涟提起沐朝东,只当是自己偶然路过此处,巧遇荣涟,顺带恭喜她自立门户开起绣庄,而看荣涟的反应,倒是格外的平静和镇定,全然沒有和赤星盟存在半分关系的模样,楚晴心想,或许荣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随她去,至少她再來此处时,即使被人看见,也已不会再引起怀疑。 随后,她去了官冶,探望荣涣。 风漫无目的地吹來,拂过身畔,炼铁作坊里冒出的热气,亦淹沒不去风不该属于这个季节的幽凉,连指甲和头发好像都被那股凉意刺得打颤,她不由踱着步子,走到作坊大门前,朝里望去,火红滚烫的铁水正从炉口流泻到铸模中,可铁水凝固之后呢?铁块还是如现实,坚硬且生冷。 第31章 莲花不能并蒂放 “晴儿,你还是把这件衣裳给我收起來吧!最近我似乎发福了些,穿不了它了!”庄仰哲终于回到王府,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叫楚晴拿走他最爱穿的那件雪白的外套,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早在得知他返回家里之前,楚晴已经感到惶惑不安,昨天夜里,她悄悄等冬哥睡着,去过太尉府附近,那里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沒有,甚至连府前的守卫也在打瞌睡。 而第二天,她便得到了庄仰哲要即日回府的消息,她真的希望,这一切,只是个巧合。 他到底哪里发福了,他明明就瘦了一圈……丈夫异常古怪的语言,不能不令楚晴心头一怔,她偷偷看了庄仰哲一眼,他沒注意到自己被看着,目光呆滞地凝视着茶桌上的杯子,半晌,动也沒动。 “我是觉得你就此不穿这件衣裳挺可惜的,但看你那么坚持,算了,我这就把它收起來!”楚晴不想多问,只怕丈夫察觉到什么?折叠好衣服,便朝前紧走几步,准备拿进里屋去放好。 “等等,这件衣裳,你还是把它拿去先洗洗干净!”庄仰哲忽然叫住她,慢慢走到妻子身后,双唇凑到她耳畔,楚晴无端地感觉到,丈夫的呼吸中夹杂着一丝寒意,足以让人颤抖的寒意。 楚晴微微点了点头,赶紧呼唤冬哥,洗衣服的粗活儿,一向是冬哥干,可意外的,庄仰哲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另一只手放到自己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晴儿,我不想叫下人给我洗这件衣裳,你,还记不记得,从你第一次认识我的时候,你便对我说过,最喜欢看我穿它,我真的以为,我能穿着它一辈子,让你永远那么喜欢,但我突然发现,我好像弄错了,自始至终,那愿望都只是我的一个梦,一个凄美的梦!” 楚晴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喉咙口,他察觉到了,他一定是察觉到,是她在那件事的背后斡旋,才让赤星盟收起了原本要捅向太尉府的刀枪剑戟,然而如此,丈夫的计划彻底落空,沒有借刀杀人,沒有无辜的人丧命,可就是这安宁,令庄仰哲挫败的心跌倒谷底,他的骄傲,他身为小王爷的清高,已全被她一手烧为灰烬。 荣渊,你是不是存心要害我,她不敢看丈夫的表情,思绪却不自觉地飘到了远处,她不知道荣渊此刻究竟是何反应,大概在偷偷冷笑吧!那个家伙,他的阴谋得逞了,他对她的报复,就是这么残酷,他狠毒地利用了她的同情心和良知,利用她反将了庄仰哲一军,那家伙成了赤星盟的恩人,成了大善人,而她的感情,却即将支离破碎,于是,她浑身抽痛起來。 庄仰哲握住了她的手腕,渐渐的,越來越紧,她沒有反抗,沒有挣扎,神经细胞的剧痛过后,再也感觉不到疼痛,只有麻木,也许,他一直在等着她的解释,他想让她亲自告诉他,她与赤星盟无关,但她一句话也沒说,就是默认一切事实。 庄仰哲忽然双眉一蹙,似要放出凌厉的目光,却终究变成了痛心疾首:“晴儿,当真是你,你……我的妻子,怎么可以跟乱党勾结,怎么可以!” 楚晴紧紧咬住嘴唇,她宁愿丈夫勃然大怒,甚至一巴掌扇在她脸上,也不愿看到他这种绝望的、无力的表情,但很快的,她脸上露出一丝凄苦的笑,翕动的嘴唇,吐出低低的声音:“仰哲,你说我勾结乱党,那你呢?你……又是什么样的!” “你说什么?”他顿时一阵错愕。 “难怪你回京以來,和吏部尚书來往频繁,和以往完全不同的频繁,你以为我真的一点都沒怀疑过吗?我楚晴虽然是个女人,但我不是傻瓜,你知不知道,我为何能破坏你的计划,有人把你与吏部尚书的密信截获,送到了我手里,我亲眼看见了那封信,本來我进宫,是想劝你收手,就算要扳倒贺少霆,你也不该牺牲那么多人,可你压根儿就不想跟我回府,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还能坐视不理,当做什么都沒发生,我虽然破坏了你的计划,可我敢说,我做的一切,对得起天地良心!” 楚晴倾吐完这长长的一席话,再也无法抑制住心里的情绪,两行泪珠滚滚而落,染湿了身上的罗衣。 庄仰哲愣住了,他们夫妻二人,从相识到如今,也已过了三年,他深深记得,他第一眼见到楚晴时,除去她的天真可爱,就是这份正义凛然的气质,或许,楚晴自己都尚未发觉,她看似虚荣的娇俏外表下面,始终藏着那样一颗炽热的心。 然而,究竟谁又会知道,她的这颗心,会在某一天、某一时刻用來针对自己的丈夫,庄仰哲呆呆地站在那里,哑口无言,良久良久,原來,他在妻子眼中,已成了是非不明、黑白不分的家伙,如何不叫人心痛,但对于王室和官场,楚晴到底又能理解多少呢?她沒有身在其中,根本不知其中滋味,官场是一壶烈酒,夹杂着迷香的烈酒,人一旦喝下一整壶,必定沉醉其中,并非说要自拔,就能自拔,而他,此时在宫中已然赢得了皇上的信任,是皇上分明要让他來对抗贺家,才能坐稳大平国邢室的江山,楚晴只看到他不择手段的一面,却又如何能懂得他的苦处。 “即使如此,你……也不能原谅我一次!”庄仰哲希望用“原谅”两个字,让她想起曾经因为荣渊介入他们夫妇之间,他对她的宽容,他期待得到彼此相互的谅解。 楚晴默不作声,她要说的话,或许早在之前已经说完,她脸色惨白,看不到半分血色,他不该说那两个字,他就不该说…… “为什么不回答,把信交给你的那个人……是谁!”毕竟做了三年夫妻,对于妻子的一些反应,庄仰哲能很容易地察觉到些许端倪,楚晴天真直率,想來不会撒谎,他知道的。 楚晴捋起垂落胸前的发丝,苦笑道:“是谁把信交给我的,对你來说很重要吗?你现在这样子,我都已经猜得到,你肯定要去报复,仰哲,你差点儿就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你口口声声说我原谅你,却偏偏问起送信的人是谁,我不想自己恨你,我真的不想!” “原來我在你心目中,已经到了让你怨恨的地步了吗?很好,你要不想看见我,就给我走,你走!”庄仰哲再也无法忍受:“原谅”二字的背后本就充满着不甘,此刻,全被楚晴的言语激怒,今晚,他已不能和她相对,除了用这样极端的方法,他实在找不到任何办法应对目前的状况,他沒法去为妻子擦干眼泪,只能看着楚晴掩面狂奔而去。 庄仰哲沒有去追她,楚晴一路奔跑着,后面有人在追着,她能听得出來,那绝对不是她丈夫,而是一路陪她走到现在的贴身丫环,,冬哥,但是,冬哥块头太大,根本无法追到她跟前,只能就这么拼命追着,只要她还在她的视线里,只要她不出事…… 更鼓声敲了第二下,在穆亲王府附近,楚晴终于停下了脚步。 冬哥赶上前來,正要劝她,楚晴却扑在大块头丫环怀里,无声地流着眼泪,久久沒有停歇,冬哥只好任凭她的眼泪打湿自己的衣衫,或许就是因为她有这么大的块头,才能在主子最伤心的时候,拿个宽厚的肩膀给她靠一靠。 “郡主,别在这里哭了……咱们进王府里去吧!老王爷和王妃是你的爹娘,这座穆亲王府是你可以依靠的娘家呀,我明白……明白你不想惹爹娘伤心,可是?他们终究是比我更值得你这时依靠的人啊!” 楚晴抬头,猛然望向穆亲王府的门匾,她……已经多久沒有回到这个娘家居住了呢?无论是在沧原,还是在京城,她无忧无虑的生活,都是在穆亲王府度过的,穆亲王夫妇从捡到她开始,就拿她当宝贝,心肝肉儿地疼爱着、呵护着,二老何以能见得她受半点委屈,然而,冬哥却说得一点也沒错,事到如今,她不把这里当成避风的港湾,又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呢? 她掏出手绢,狠狠擦干眼泪,心头的酸楚,却迟迟挥散不去,这块丝帕,正是她绣给庄仰哲的“并蒂莲”,可现在,这两朵莲花各分东西,简直就是老天爷给她的莫大讽刺,或许,就是因为她的倔强,她明明做针线一点也不在行却偏要去做,这会儿便受到了惩罚,只是这惩罚,未免太过残忍。 “ok,冬哥,我答应你,不再在这里哭,我进府里去,向我爹娘说明一切,等会儿你就回去庄王府,替我看着仰哲,记住别让他出事,他若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你能制服得了他的,我知道!”她垂下长长的睫毛,回眸朝庄王府的方向望了一眼,便背转过身,敲响了穆亲王府的大门。 在穆亲王府住了三天,楚晴依旧不见庄仰哲來寻。 冬哥过來告诉她,小王爷只是在她走后的第二天表现得很伤心,但今日接到圣旨进宫去,据说皇上正式给了他封号,称为“庄贤王”,楚晴闭上双眼,唇边发出一声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叹息,庄贤王,好一个庄贤王,沒有利用赤星盟乱党打击到贺家,沒遭受到任何外來的打击,反而赐了封号,那个“贤”字,若是从前的庄仰哲,她一定会非常喜欢,甚至以丈夫为荣,可如今,这个字却足以刺痛她的每一根神经。 “小王爷……不,庄王爷说,他心中有愧,而你的心情肯定更不好受,所以才想让你先在娘家住些日子,等你气消了一些,他再來找你回去!” 听到冬哥这话,楚晴冷冷一笑:“他若真有心來找我回去,就该当天追过來,现在说这种话,算个毛啊!等我气消一些,这算啥意思,还是舍不得拉下他的面子么,哦,对呵,他现在已经有封号了,连你们做下人的,都不能再称他为小王爷,而要叫庄王爷,我等着他过來,似乎真是为难他了,该我自己识趣地回去才对,不是吗?” “郡主,你还在说气话,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想回到他身边么,就算你这会儿不想回去,你还有天理小王爷啊!莫非你真要和庄王爷这样僵持老久的!”冬哥清楚主子的脾气,此时此刻,或许只有天理,才是楚晴唯一能去再见庄家人的理由。 思索良久,楚晴最终决定,让冬哥陪伴在她身边,一同去恩泰长公主府上探望儿子。 长公主府门并未关闭,而是不同寻常地敞开着,两个守门的家丁一边出來相迎,一边恭恭敬敬地向楚晴行礼道:“庄王妃请,长公主已在府中等候多时了!” 等候多时,楚晴愣了一下,怎么会这样,莫非长公主知道她要前來,她发觉情况不对劲,回头一瞪冬哥,冬哥赶紧将头垂下,tnnd,果然是这丫头耍的花样,信她就沒好果子吃。 进得府内,她遣散了下人,放低脚步声,一面警告冬哥,沒经过她的同意,不许发出任何声响,冬哥见主子脸色铁青,知道自己惹怒了楚晴,不敢再作声,只能陪着她轻手轻脚走向正厅,谁料楚晴根本连偷听都沒机会,站在正厅门前的人,正是庄仰哲,他怀里还抱着天理,孩子挥舞着胖乎乎的小手,断断续续地叫着“娘”。 “天理,天理啊!我的宝贝,娘可想你了……”看到儿子的一刹那,楚晴已然控制不住,冲上前去将孩子抱到自己怀中,小娃娃可爱地笑着,拉扯着母亲的头发,又是一阵子沒看过这孩子,他都变成个小机灵鬼了。 “晴儿,别怪冬哥,让你來这里,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主意……母亲已经答应,把天理重新交给你,我们回去吧!向我娘问完安便回去,好不好!”庄仰哲眼中盈满着期待,他身上早已换了足以显示身份的华贵锦衣,和穆亲王的衣装有得一比,但看在楚晴目中,却有些刺眼。 “冬哥,你把天理抱到那边去玩一会儿!” 楚晴示意,冬哥上前接过天理,应声跟着长公主府中的一个大丫环走去后院,眼见孩子看不见爹娘,她才抬头望向丈夫,而两人相视,楚晴却不知道第一句话该对庄仰哲说什么?他的眼袋,是为她彻夜不眠而生的吗?换作是以往,她肯定百分百的会心疼,可这一刻,即使看着丈夫形容憔悴,她都少去了那种感觉,庄仰哲虽然口中满是愧疚,但那双眼睛骗不了人,他的眼神,已全然失去了初见时的清澈,取而代之的,是充满着官场味的浑浊。 “晴儿,你怎么会……还用那种眼光看着我,难道看在我们的儿子份上,你都不能答应我,跟我回家去!”他急迫地握住她的双手,声音剧烈颤抖起來。 “我……我只是來看天理的,沒想到你会在这儿,我现在……还不想回去,我已经看过了儿子,得早些回穆亲王府去!”她抖落他的手,转身要走。 “楚晴,你以为你是谁,敢在我长公主府和我儿子耍威风!” 庄仰哲还沒开口,一个凌厉的声音惊动了刚刚背转过身的楚晴,她猛然回头,见恩泰长公主气势汹汹地站在正厅门前,除了双手沒像市井里的泼妇一样叉在腰间,那表情,那目光,那声调,无不令人想起电视剧里各种恶婆婆的类型,而她这位婆婆,简直把所有类型全都综合在了一起。 长公主几大步上前,楚晴冷不防地就“啪”地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娘的,欧巴桑的手劲真不出來,脸上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她几乎能摸得到,左边脸颊上,凹陷进去几个指印。 “你敢打我!”她又惊又怒地喊起來。 “我是你婆婆,为什么不能打你,这一耳光,我就是要好好教教你,即使是王室中人,女人面对自己的丈夫,也要懂得规矩,再说,就算是我儿子有错,他已经低声下气向你赔过礼道过歉,身为**者,你就该知足,你不要忘了,你身上流着的血,还不是我堂弟穆亲王的,就你刚才对我这个婆婆不敬,我就有权治你的罪,不经过仰哲同意便能休了你,让你做下堂王妃,永世不得翻身!” 直瞪瞪盯着长公主凶神恶煞的模样,楚晴简直想揍人,放在背后的拳头都已经捏起來了,欧巴桑竟然说可以休了她,要治她罪,大不了同归于尽,跟她拼了,可就在这时,庄仰哲挡在母亲身前,她刚要伸出去的手,像是触到电流般缩了回來。 “仰哲,你干什么还护着她!”长公主横眉怒目地叫嚣着,恨不得撞开儿子再打儿媳妇几巴掌。 “娘,您回去好不好,您这样骂晴儿,是对她从头到脚的极大侮辱,您这分明就是一手要拆散我们夫妻呀!”庄仰哲回头冲着母亲吼着,一时间,长公主陷入呆滞,只凝视着儿子,无话可说。 第二次,楚晴第二次见到丈夫怒斥母亲,此刻,她已然有些感动,想要跟他回家了,可谁知庄仰哲忽然又转向她,语调全然由先前的愧疚转为了责难:“为什么要冲着我娘大喊大叫,晴儿,你要打要骂,只管冲着我來,我娘再怎么伤害到你,她毕竟都是你我的长辈,你就算再生气,也不该想对我娘动手,我不想再看到刚才的一幕,你听清楚了沒!” 楚晴浑身的血液此际一下子被抽空,早在现代时,她就听老妈说过,女孩子嫁了人,要过真正的安稳日子,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丈夫家沒有婆婆,二是丈夫的威严足以镇住婆婆,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妻子身上,但现在这种情况,到底算什么呢?她忍受长公主对她的出言侮辱,十个指头哪里能数得清,而对于长公主这种红果果的、不给她半分面子、不留丝毫余地的夹枪带棒,庄仰哲竟然还斥责她。 沒地位了,果然,她在庄家的地位已荡然无存……不,或许根本就不是那样,从一开始,她就是被嫌弃的那种家伙,庄仰哲再保护她,遇到这种情况,仍然会优先选择他娘。 她望着丈夫像是怒其不争的脸,忽然“扑哧”笑了一声,笑得那样勉强,那样心寒,她慢慢从袖中掏出自己亲手绣的那方丝帕,只看到庄仰哲的脸色渐渐变化,微微吃惊,她就势将手帕举到他眼前,两手一用力,嘶,,手帕被撕裂了,裂成两半,那棵并蒂莲,两朵莲花刚好从并蒂中央分开,整整齐齐。 “晴儿,你……你怎么……”庄仰哲惊得睁大两眼,浑身颤抖的他,此时说不出有多震慑,她竟然亲手将两朵并蒂莲齐生生分开,一个女子,居然会在丈夫之前,主动表达了要与他分开的意思,她如此举动,难道……是想要颠倒伦常,由她來休掉夫君吗? “吃惊么,很意外么!” 楚晴一手举着半条丝帕,脸上、唇边流露的笑容,全无半点从前的天真可爱,却又并非像个怨妇那般怨天尤人,或许,她想证明的,正是她开设“逐梦俱乐部”的真谛,她为女人们争取从前的大平国难以争取到的权利,同样的,身为老板,她也想为她自己争取某种权利,并蒂莲可以分开,女人的尊严却不能受到半分侵害,哪怕面对的是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婆婆,亦然如此。 “仰哲,也许,我真的错了,三年前,我就不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顾,一心只想嫁给你为妻,我们彼此了解吗?不,我们互相之间,根本不了解,甚至分明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我们的夫妻之情,好像已经无法维系了,你觉得,就算彼此忍受对方,今后又能和睦相处吗?到底……还有沒有挽回的余地,答案,是沒有吧!我走了,我现在就离开这里,我不会期待着你來找我,再也不会……” 第32章 爱你在心口难开 依旧是那条小河,波光粼粼,川流不息,而河上的人,已非当初,两脚浸在河水中,楚晴感觉不到秋日河水的凉,即使那股凉意深入骨髓,她的神经也像麻痹了一样,毫无感觉,忽而行过一条船,压力和浮力的对撞激起的波浪翻涌到岸边,水花溅到脸上,她才会微微打个寒噤。 楚晴,你冷吗?她在心里不断询问自己,不,冷是怎样一种概念,她似乎都弄不清了,她的冷,早已随着庄仰哲的那番失去温度的言语消失,不是她抓不住那一缕情,而是情本身就无形无相,便悄无声息地从她握紧的拳头间,从手指的缝隙间,悄悄地滑落,再也寻不着踪迹,倘若夫妻之间果真心有灵犀,那么,庄仰哲应该知道,她不在娘家,可能会到这条河边來,或是在河上乘船解忧,遗憾的是,他沒有來这里,冬哥告诉她,庄仰哲到穆亲王府时都是白天,而白天所做的事,是尽力请求岳父岳母,让妻子回家。 “原來,我们真的一点也不了解对方……”楚晴坐在河边苦笑,如果庄仰哲够了解她,就应该夜里來访,亲自接她回庄王府。 一片片花瓣,撕扯了又撕扯,纷纷落入河水中,楚晴不禁吐出四个字,:“落花流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与庄仰哲之间,是不是双方都在印证着这样一句话呢?她闭上双眼,许久也沒有睁开。虽然是自己在撕扯着花瓣,在做一件很残酷的事,她却难以面对这残酷的一幕。 “需要人來陪么!”背后忽然传來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不用回头,她都能知道,除了那个人,沒有谁的声音如此有磁性,她不想转过头去,此刻,就算荣渊要吃她的豆腐,她也懒得反抗,因为她很清楚,反抗是完全沒有效果的。 荣渊并沒有对她无礼,而是轻轻地走上前,坐到她身边,端详着她浸泡在河水里的两只脚丫子,他不禁有些惊奇,这个女人个子并不大,竟然不是普通千金小姐一样的三寸金莲,而是一双大脚,他曾经还和她睡过同一张床榻,却都沒有发觉到这点。 “你爷爷的,用眼神來吃我豆腐啊!知不知道你那双单眼皮的小眼睛真是说有多猥琐就有多猥琐!”楚晴察觉到他目光的异样,把脚伸回來,擦干了穿上鞋袜,翻着白眼瞅瞅他。 “为什么只是说我猥琐,不想以前一样使劲骂我,甚至大打出手,我觉得你应该那样才对。虽然你不说,但我猜得到,一切的一切,都是起源于我截获的那封信,不是吗?”他望着她的脸,发现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她的面色变得更加苍白憔悴。 “怪你有个屁用,说实话,我可能还应该感谢你吧!我这个人不喜欢苦恼,不喜欢郁闷,更不喜欢残酷,但人似乎只有经历过这些,才算是真正长大,所以,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天真得沒头沒脑……怎么,很惊讶吗?是不是你做梦也想不到,这样的话会从我嘴巴里说出來!”她眯着一只眼睛冷笑。 荣渊听到她说那些“屎尿屁”之类的话,以往总是不自觉地想要发出嘲笑,笑她粗鄙的言语和娇俏的形象完全不相称,可这时,他却沒法嘲笑眼前的这个女人。 他低头,忽见半块丝帕从楚晴袖中掉落下來,不由捡起來,放在手中细看,楚晴呆呆地注视着流淌的河水,并未注意到那东西已经到了荣渊手上,过了一会儿,只听荣渊问道:“你绣的丑莲丝帕剩下半块,是不是还有另外半块在他那里!” 楚晴摇摇头,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題,那天,她当着庄仰哲的面把这块丝帕撕裂成两半,其中半块从手中滑落,她连头也沒回,根本不知道另外半块落在了哪里,也许如荣渊所说,大概被庄仰哲拾起來了,但已经好几天,庄仰哲压根儿未曾拿出那半块丝帕,他若稀罕那件东西,就应该交给冬哥或者穆亲王夫妇,表示自己心里还有她这个妻子的存在,还肯珍惜她,可是?她在这几天里有过很多种想法,似乎每一种对她來说,都成了奢侈,庄仰哲的表现和她所希望的,彼此之间竟然毫无交集,原來,他们这对闪婚夫妻,就是两条平行线,只是她如今才发觉。 “如果在娘家住着,你的心情仍然得不到安宁,不如跟我去一个地方!”荣渊的话,突然间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这……是什么意思,跟你去一个地方,你想干嘛?”她本能地显得有些紧张。 荣渊伸出双手,示意她别慌张,接着正色道:“如果你认为我会害你,大可以不答应,再说,我可能本來就不该说这样的话,就你那种性子,死要面子活受罪这点倒和你丈夫像得很,除了担心我对你不轨,你应该还想说,你还沒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需要我的施舍吧!” “不,我想跟你去!”她接下來的坚定,令他颇感意外。 “你真的……答应跟我走!” “反正我自从成为穆亲王府的郡主以來,就老是喊着信冬哥的口号,可惜每次信那丫头,都只会给我找一身晦气,倒不如现在和老天爷赌一把,信一回你这只蝾螈,如果你是好心,那我比较幸运;如果我被你骗了,我也认命!”此刻,楚晴脸上的笑容虽然还透着苦涩,却不能不说比先前好了不少,她的眼神,仿佛在找寻着黑暗中的一线光亮,即使那光亮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楚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來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在那之前,她似乎闻到过一种古怪的香味,被迷晕了过去,而之所以能苏醒过來,她发现自己竟是被一阵清脆的、像是某种打击乐器发出的声响弄醒的,忽而一缕幽香,透过窗缝飘入屋内,令人猛然精神一振。 那声音,似近似远,她循声走出那间陌生的屋子,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片很大的桂花林,林中一条浅浅的小溪,淙淙汩汩地流淌着,这里的树木,除了各种各样的桂树之外,并沒看见其他的树,树下是绿茵茵的草地,花香阵阵,沁人心脾。 楚晴越发惊异,沿着小溪一路前行,大概走了两三分钟的路程,方才寻到那清脆乐声的來源,荣渊正坐在一棵开满黄澄澄花朵的桂花树下,手里拿着一个很像现代的乐器三角铁之类的怪东西,原來那声音就是从那块铁上面发出來的,哇靠,林子的尽头是溪流的源头,就出现了一座小山,山上有一个小洞,隐隐约约好像有些光亮,本來她还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居然到了陶渊明文中所写桃花源呢?结果……等等,这里开的不是桃花,而是桂花,难道这真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而且是属于荣渊的。 “喂,你这只臭蝾螈,给我停下,不许再敲啦!”她已经好久沒有河东狮吼了,这句话一吼出來,加上在这种风景优美的地方,还真能让心情舒畅不少。 荣渊停止了敲击,回头眯起那对单眼皮的眼睛微微一笑:“你还真就开始叫我蝾螈了,这外号似乎对一个用两条腿行走的人來说,有点过分吧!” “不喜欢你为毛又要答应呢?蝾,,螈,!”其实,楚晴也是无意中喊出这个词儿,沒想到这外号还起得挺不错,是啊!她从前怎么沒想到这家伙名字的谐音,是这样一种像娃娃鱼、还可以入药的两栖动物呢? “我说,你这女人,我好歹救了你不止一次,如今连你和你丈夫闹翻,都肯帮你而沒让你直接变成我的女人,你竟然给我起那么不搭调的绰号,蝾螈可是生活在水里的,很害羞,还生小蝌蚪,长大以后才变成四只脚,跟我哪一点像了!” “蝾螈生活在阴暗潮湿的地方,你不就是阴暗得很吗?哪一点又不像了!” 直到这一刻,楚晴突然发现,荣渊其实是个很有幽默感的男人。虽然平日里老是爱扮酷,但估计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扮给别人看的,一个离谱的绰号,一个诙谐的玩笑,她一时竟忘了和庄仰哲在一起时的忧愁,桂子芬芳,洗涤着她的五脏六腑,她顿时感到身心都变得轻盈起來,这地方简直太神奇了。 “喂,别跟我说那些不相干的事情,快告诉我,这儿是什么地方,你是不是存心拐带人口的,这里还有沒有别人在!” “既然决定帮你,怎会让你孤独,珠儿,出來吧!”荣渊朝着另一片桂树林的方向击掌三下。 文珠儿,从桂树林里走出來的那个女孩,不就是赤星盟鹤平分舵前任舵主的妹妹吗?她不是说过,她打算去西南的朝光郡卖鱼的,怎么会在这里,楚晴瞬间傻了眼,然而她并沒看错,看文珠儿的举止,比当初成熟了不少,而且,她似乎已经在这里住了不短的时日。 听文珠儿将事件的來龙去脉娓娓道來,楚晴才得知,文跃原本逃脱,却在往西的途中被贺家的爪牙寻到,抓了回去,据说囚禁在一处秘密地点,而荣渊并不知晓那个地点究竟是何处,只恐贺家为了让文跃供出赤星盟的首领与幕后推手,会再抓走文珠儿进行威胁,才又暗地里出面把她藏到了此处避风头。 荣渊不再说话,径自拿着三角铁去了别处,看文珠儿陪伴在旁,他似乎很放心,一会儿就沒了影子,楚晴和文珠儿攀谈了好一阵子,才注意到那只蝾螈爬到了她看不见的地方,不由自主地四处环顾。 “晴姐姐,你在找渊哥哥吗?他应该已经走了,这个地方是他的一处私家,非常隐蔽,除了他、如今的你我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这里的存在,他是威灵王爷,不能在这里久留,我看,咱们还是先安心在这里住下吧!如果你想出去,等他回來再说便可!” 文珠儿似乎看出了她的异状,耐心地和她解释着,此刻,她沒有尊称楚晴为“王妃”,而是叫“晴姐姐”,楚晴倒听得挺惬意,而女孩又叫荣渊作“渊哥哥”,她不能不说感觉十分意外。 “珠儿,你的意思是,沒有他在,我们就沒法从这里离开吗?”楚晴听着文珠儿话中有话。 文珠儿点点头:“是的,因为这里非常隐秘,外人是进不來的,我和你一样,都是被迷晕了才到了这里,迄今为止,渊哥哥都沒告诉过我,应该怎么从这里走出去,我曾经担心我哥,试着想离开,去打听我哥究竟是生是死,但在这片桂花树林中,无论怎么转悠,都只能转回原地,真奇怪!” “不是吧!他种这些桂花树,难不成是摆的阴阳八卦阵!”楚晴惊得张大嘴巴,她从前在历史小说、武侠小说、玄幻小说上倒是看过关于摆阵的故事,但一向认为那是虚构,世界上根本就沒那种东西的存在,可这时她却从文珠儿嘴里亲耳听到这种玄之又玄的事,一度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不,她的亲自去试试才行,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文珠儿走不出去,多半是不认识路的关系,她才不信那个邪,想到这里,她立马便凭着直觉走去自己对面的一片桂树林,结果,在林子里转了半天,以为走到了另一个地方,一回头,却仍然看见文珠儿站在自己对面,四处的风景,和原地一模一样。 “嘿!你爷爷的,这鬼地方还真是灵异了!”楚晴惊愕之际,依旧怀疑自己神经过敏。 “晴姐姐,你看,我真的沒骗你吧!这桂树林就是个迷阵,只有渊哥哥才解得开,不过,你可千万别怪他啊!虽然他脾气可能古怪了一点儿,又和狗官贺家往來,但他真的是个好人呢?他之所以把我弄來这里,就是不想让我有危险,我绝对相信,等他帮我找到我哥之后,一定会把我带出去的!” 楚晴粲然一笑,虽沒直接接上文珠儿的话,心里却思绪复杂,的确,文珠儿突然出现在这里,说的那些感激荣渊的言语,并非虚假,因为一个人的眼神是绝不会骗人的,可另一方面,荣渊把她留在这里,她在这个世外桃源无疑能住得舒舒服服,但她天生好自由,却偏偏出不去,那家伙不是变相地在软禁她吗?换成是在现代,她都完全可以告那只蝾螈非法禁锢了,只有文珠儿这种古代女孩子,才会简单纯朴到一点想法都沒有,不知道该说那女孩可爱还是可悲。 第二天,荣渊便重新回到了这片桂子林,楚晴毕竟不是文珠儿,她一见他來,便缠着他询问,打算什么时候带她出去,荣渊自然是继续摆酷,当沒听到她的问題,看到楚晴龇牙咧嘴的模样,他脸上又挂起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分明就在幸灾乐祸。 “你少跟我打哑谜,我问你,我爹娘知道我在哪里吗?你要有点良心,就该顾及一下两位老人家的感受,ok!” 荣渊越是不回答她的话,楚晴便越是死缠烂打,她就不相信,天下间有那种不怕人一直一直烦着的怪物,但蝾螈这种动物,恰恰就是一种极其怪异的怪物。 “你既然存心避开这地方外面的一切,又何必在意那些,我说过我自有办法,你如果相信我,就不该问出这种愚蠢的话,你只需要知道,我每天会來这里一次便可,我自是知道,你跟珠儿不同,沒有男人在,你心里会急得慌!” 娘的,这只臭蝾螈,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呀,楚晴气得暴跳如雷,他那话是啥意思,弄得她好像如狼似虎的新寡妇一样,因为极度缺乏男人的爱,便会急得发慌,简直太离谱了吧!而且,他还能把那种话说得如此平静。 又过了几天,果然如荣渊所说,他每天都往这里跑,而且前两日还是白天來,最近却越來越晚,第五天,竟变成了深夜前來,不管是什么时辰,他都会來敲楚晴的门,而夜深时绝不会去敲文珠儿的门,除了“奸诈”两个字,楚晴实在找不到另外的词汇來形容他最近的所做所为,她倒是恨不得把他拿來先“煎”后“炸”,弄一道“脆皮蝾螈”,不过不知道味儿好不好吃。 “今儿我就在这里睡了!”这一天夜里,荣渊的言语,在楚晴预料之外,却又在预料之中,臭蝾螈终于露出比哺乳动物低级的两栖动物特色了。 “你……你有沒有搞错,这是我的屋,我还是有夫之妇,你……你敢对我动手动脚,我……我可不怕跟你同归于尽!”楚晴本能地一个马步扎起,只要他敢冲自己扑过來,她定得抱住他就使出浑身之力往墙上撞,管它后果怎样。 “瘦得跟干柴棍一样,半两肉都沒有,我就算抱着都不舒服,和你睡,睡过一次我可从沒想过第二次,我只不过是累了,不想再走回去,你得明白,从这里出去可是只能步行的!”荣渊瞟了她一眼,一面说着,一面打开柜子,取出床褥打地铺。 这家伙是怎么了?换成以往,他显然会胡來,就像当初她遭遇赤星盟绑架获救,他在她床榻上和衣睡着一样,可今夜,除了隔壁屋的文珠儿之外,根本沒有其他人在,他要对她不轨,简直易如反掌,谁知他竟奇迹般地打起了地铺。 “喂,我说,你今天在这里过夜,明天顺便就送我出去好不好!”楚晴的声音温和了下來,或许是暂时卸下防备,出于自然的反应。 荣渊背对着她,听她问话,只低低应了一声:“才几天就想回去,你离家时表现得那么坚决,结果还是舍不得庄仰哲吗?” “才沒有,我……我只不过是想念天理,就算不想见仰哲,那儿子总是我的吧!做娘的想见自己孩子,有什么不对!”楚晴辩解着。 “口是心非!”荣渊吐出这四个字之后,再也沒有理睬她。 楚晴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摆酷的反应,故作神秘,可这里是他的地盘,她毕竟寄人篱下,又有什么办法呢?今天她烦了他太久,自己都觉得累得要命,最终她决定,等明儿睡醒了,再继续烦他,总之这种方法就需要锲而不舍的精神,就看谁最后精力够旺盛。 清晨的第一抹曙光,从窗棂旁透射进來,楚晴庆幸自己醒得够早,卯足了劲一骨碌爬起來,就要拉荣渊答应她的要求,可谁料她定睛一看,屋里已沒有了那个人的身影,连地铺也不见了,各种各样的器皿摆放得整整齐齐,屋内也像被打扫过的一样干干净净。 他去了哪里,难不成清晨四点就离开了,不对,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荣渊并沒有走,他一定还在这儿,搞不好就是为了让她抓狂,她于是立刻起身,三下五除二换衣、洗漱完毕,出得屋外,仔细寻找三角铁的声音,但是迟迟沒能听见,去那棵桂树下看看吧!尽管不确定,她却仍旧记得,荣渊每次來时,若不进屋,就会坐在那棵树下。 果然,她的直觉很准,沒走到那棵树下,一袭黑影已经映入眼帘,荣渊就坐在那里,只是这一次,他并沒有敲击三角铁,而是左手拿着块木头,右手拿着把小刀,似乎在雕刻着什么东西,楚晴蹑手蹑脚地走近,荣渊仿佛并未发觉,全不想从前那样对人在接近他时非常警觉,她终于看清了那件东西,他刻的是一个女人像,纵使只是个雏形,她却无端觉得,那个木人像似乎就是自己。 那只蝾螈,他……依旧还真心爱着她吗?楚晴不禁心跳加速,她不敢再走近前去,渐渐后退几步,在电视剧里,她看过类似的情景,那都是属于痴情男子的,而荣渊这家伙,他分明看上去就不是那种人啊! “既然那么想出去,明天我就带你出去吧!只是,我依然得提醒你,不要再一次后悔!”他忽然抬头,淡淡一笑。 第33章 妻非红杏夫出墙 楚晴沒有选择离开,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何原由,大概是被荣渊为她雕刻的木人像所感动吧!她不能不承认,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一点都沒错,而她又怨自己不够坚决果断,竟就这样妥协,决定留在那片神秘的桂子林中,文珠儿夸赞她做了最明智的选择,她却觉得自己说多失败就有多失败。 然而,荣渊最近來看她的次数,又变作了两三天一次,不知不觉的,她已经在桂子林中住了近一个月。 仲秋时节,荣渊才给她带來了穆亲王府的消息,楚晴方得知,原來从一开始,荣渊便告诉过穆亲王夫妇,楚晴要暂时住在荣家的故居,请二老定要保密,过一段日子,楚晴自会回去,确定爹娘不会担心,楚晴心里的大石头才真正落了地,只是她那天死命捶打着荣渊的后背,怪他到现在才告诉她爹娘那边的情况,实在过分,而当晚躺在床榻上,她偏偏很囧地发现,她内心深处,竟然已经不再讨厌那只蝾螈,反而对他生出了好感,她只得努力说服自己,她不过是对那家伙的同情感到了一点温暖而已,绝对不代表别的感情。 可是?一天天过去,荣渊的木人像雕刻完毕,楚晴已然确定,自己的直觉原來是很准的,那个人像,就是她,经过一番精雕细琢,木人像变得栩栩如生,荣渊一边敲打着心爱的三角铁,一边便会凝视那木人像一阵,当她走來之际,他却又如同以往一样,老是扮酷。 接下去的日子,荣渊來桂子林的时日更少了,楚晴莫名感到心里有些失落,文珠儿似乎能看出一点她的心思,劝道:“姐姐不用想太多,渊哥哥一定是找到了关于我哥的一些线索,去帮我查探了,你若是记挂他,不如也给他刻个木人像吧!先别告诉他,等刻好之后再给他看,他一定会高兴得跳起來!” “死丫头,说什么呢?谁记挂那只臭蝾螈了,我记挂的是我儿子好不好,呵,我倒真沒看出來,你这丫头还真是八婆呢?”楚晴冲文珠儿翻了翻白眼。 “八……婆,那是什么东西啊!可以吃不!”文珠儿天真地眨巴着眼睛,这神情,看在楚晴眼里,倒像极了她的大块头丫环冬哥,也不知道她不在的日子里,冬哥过得好不好,有沒有郁闷到以为她死了,又无端端小題大做地嚎丧呢? “八婆啊!不就是像你现在这种乱嚼舌根的!” 楚晴伸出手指,刮了一下文珠儿的鼻梁。 “不过,你提的那主意还不错,在这儿清闲得很,刻个木像來打发时间,倒不失为一件美事,ok,反正他的工具还在这儿,我也学着來刻一个,但绝对不是人像,姐从今天开始,就刻只臭蝾螈出來给你看看,那种能下水又能上地的怪物到底长得一副什么尊容,哼!” 文珠儿忽然一拍手,咯咯咯地笑起來:“蝾螈啊!蝾螈我见过的,我和我哥当年住在蟾州的老家,那边乡下水塘边,有时就能看到一两只呢?” “是吗?看來倒还是我孤陋寡闻了,晕菜……”楚晴倒抽一口凉气,脑袋歪了过去。 这厢楚晴渐渐敞开了心扉,殊不知那边庄仰哲天天借酒浇愁,把庄王府上下、长公主府都弄得愁云惨淡,冬哥因为早被楚晴嘱咐过,要看好庄仰哲,可庄仰哲最近的脾气,实在变得很可怕,谁在他心情不好时靠近他,他随身的佩剑都能挥出來,下人们全都只能和他保持距离,若沒有叫他们,谁也不敢上前。 由于实在拿他们的主子沒办法,下人们只好请求恩泰长公主出面,长公主抱着天理來看儿子,庄仰哲还稍微能保持些清醒。 于是,长公主自然要抓住这种机会奉劝儿子,道:“我看你就是被晴儿那丫头灌了迷汤,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就喝过那种东西,真是……仰哲啊!你已经不小了,加上前不久才得了庄贤王的封号,此刻正应是你大展宏图之际,可你自己看看,你如今到底都在做些什么?难道你真想为了一个女子,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活活气死你爹娘才安心,好,就算你娘我被你气死,那你儿子呢?天理就快两岁了,我们王室的小孩,两岁起就会开始懂事,莫非你想让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个这么不争气的爹,孩子将來可怎么在王室立足啊!” 庄仰哲苦笑,每次看见儿子,他并非不会想到这些,可是?当儿子又被抱回长公主府之后,他脑海中不断闪现的身影,只有楚晴,沒有楚晴在身边的日子,他心如刀割,尤其是看到那半块丝帕,他就觉得泪水夹杂着血,全往心底倒灌,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如今是想悄悄在沒有人看见的地方落泪,眼泪也流不出來。 见长公主刚刚离去,冬哥这才壮着胆子上前,语重心长地劝慰道:“殿下,请恕奴婢斗胆,您若是心疼王妃,就该早些去穆亲王府寻她,白天她不在,夜里可是每次都在,为何您就是不肯一天多跑一趟呢?王妃生性倔强,而且和许多女子大不相同,这您都应是知道的,她不希望每次都自己主动,她也有和身为男子的您一样的自尊和矜持,若您早些劝她回來,沒有当着长公主的面骂她,根本不会变成这样,只可惜,如今连奴婢也不知她究竟去了哪里……” 庄仰哲望着冬哥,起初是有些发怔,但很快的,他脸上又泛起苦笑,他知道,冬哥的意思,是想请他干脆登个那什么“寻人启事”,如果是为了挽回夫妻之间的感情,楚晴绝不会在乎他们夫妇出现裂痕的事被全世界知晓,可问題是,楚晴不介意,他却非常介意,对于他堂堂一个庄贤王來说,这绝对不是什么感人之举,足以令世人称颂,流芳万代,在他看來,他若是如此做,只会令自己威严扫地,还会让长公主及豪门庄家沦为王室和市井百姓的共同的笑柄,他做不到,如何也做不到。 “殿下,您……又要出去,您打算上哪里!”一见他转身,冬哥便明白,他大概又是要去找人喝酒了,赶紧去衣架那边给他取下外套,准备跟过去,只要他还沒拔剑相向,她就有这个胆量跟随。 “去逐梦俱乐部!” 庄仰哲淡淡地说出一句,回头望向冬哥. “难道我去我妻子一手创建的俱乐部看看,也要被你监视么,冬哥,如果是晴儿交待,让你看着我,那么她就该早些出现,而不是这样躲着我,你与其随时随地看着我,不如回到穆亲王府去,尽力说服我岳父岳母,让晴儿回來。 “可是殿下……” “不要再跟着我,你沒听清楚吗?” 庄仰哲眼中突然透射出一道冷光,刺得冬哥后退了几步,她不敢再跟上去,只能隔着很远的距离,目送他一路走向逐梦俱乐部,,那个楚晴曾尽心竭力建设着的地方。 柳绿茹独自坐在花园中,绣着一个小小的荷包,迟迟未抬头,自从得知楚晴与庄仰哲闹了别扭,接着人间蒸发之后,失去搭档的她,似乎也沒法提起劲头,打理这个地方,对外的事务,一向都是楚晴在做。虽然柳绿茹并非不够能干,但千金小姐的身子比较矜贵,又不会武功,要她在外面跑來跑去,绝非易事,因此,最近俱乐部的业务比起从前少了太多,尽管很清闲,柳绿茹却仍会天天來这里,她觉得楚晴可能随时会过來找她谈心。 可是?整整一个月过去,莫说楚晴回來,柳绿茹连好姐妹的半点消息都沒打听到,而在街上或是自己家中,她时常会遇到庄仰哲,每次遇见,他走路都摇摇晃晃、跌跌撞撞,旁边有时会有家丁,有时沒有,那醉得酡红的脸,那沮丧悲伤的神情,看得她莫名心痛,秋日天气渐凉,她似乎时而又会有些咳嗽,请大夫來瞧过,大夫开出的竟是化郁结的药,确诊她并非外感风寒,乃是心病所致。 “半盏残香未坠时。 深寒秋意惹愁思。 帘前月后千丝雨。 梦落无声入襟衣。 扬翠袖,簪红菊。 病中犹唱病中辞。 魂牵昨日空陵阙。 莫言今宵为何痴……” 柳绿茹并未发觉,此刻,有人已经來到了这里,庄仰哲听见了她吟出的每一个字,都是绵绵的幽怨,她的诗,她的心,竟与如今的自己那般相似。 而庄仰哲更沒料到,柳绿茹手中的荷包,上面绣的图案,居然也是两朵并蒂莲,精细的针脚,俏丽的荷花,她的纤纤玉手仍在飞针走线,却全然不似楚晴那般拙劣,这姑娘的针线活好巧。 柳绿茹……这个名字,直到此时,才令他脑中猛然一亮,楚晴不知道,一直都不知道,当初楚晴小产,他差一点被母亲迫使着娶侧妃,对象不就是这位吏部尚书家的千金吗?现在才想起他与这姑娘还有如此一段缘份,他不由得发出无奈又苦涩的自嘲。 柳绿茹听到庄仰哲的声音,顿时惊鸿般一颤,本想把荷包收回袖中,却一不小心沒拿得住,掉到地上,正落在庄仰哲脚边,她慌慌张张地说声“见过庄贤王殿下”,便蹲下身子伸手去拾那荷包,不料庄仰哲比她更快一步,将荷包拾起來,端详了一阵子,方递回她手中。 “柳小姐,这荷包……绣得很精致,这两朵并蒂莲花栩栩如生,真的很漂亮!”他浅笑着,指着上面的并蒂莲。 “绿茹手工拙劣,哪里登得大雅之堂,唔,殿下您……是想來这里找王妃的吧!很抱歉,其实我跟殿下一样,迄今都沒有她的消息……”柳绿茹神色中带着紧张,竟迟迟沒将荷包揣好。 “这荷包快绣好了吧!” 庄仰哲不问楚晴,只问荷包,越发令她感到惊异。 “如果不是为了小姐的心上人所绣,那小姐……可不可以把它送给我!” 柳绿茹全然不知自己是如何点下了头,而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在那一刻油然而生,从这天起,庄仰哲几乎天天都來逐梦俱乐部,只有來这里,冬哥和家丁们才不会跟着,有柳绿茹陪伴他聊天,庄仰哲心中的郁结,倒似解开了些,也减少了喝酒的次数,再沒像前段日子那样成天烂醉如泥地回府。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有柳小姐你这样的好姐妹陪伴着,难怪晴儿会流连于此,说你的万般好处,唉!已经过去那么多天,她的气也该消得差不多了吧!可她为何连你也不找呢?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根本猜不透她的心思,晴儿跟我之间,并非感情不够深,而是日子越久,我发现我对她越不了解,反倒是柳小姐你,在这种时候,还肯陪我说话、安慰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感激你才好!” “王妃与绿茹情同姐妹,殿下是我好姐妹的夫君,便是绿茹的挚友,这又何足挂齿呢?能安慰到殿下,我也算安心了,如今只盼着王妃早日回府,与殿下团圆,殿下便无需再找绿茹相伴了,不是吗?”柳绿茹羞涩地回应着,乍然抬头,却发现庄仰哲正凝神地看着她,不禁惊得又低下头去。 “啊!我真是失礼,大概是想念晴儿,才会……柳小姐,请你原谅我的冒犯!”庄仰哲看见她的反应,也意识到自己的神情似乎有些异样,忙给柳绿茹赔礼道歉,拱手辞别。 目送庄仰哲的身影离开,柳绿茹看着他腰间挂着自己绣的荷包,心头不由自主涌上一阵疼痛,她该怎么办,最近,她一直在这样问自己,她曾对楚晴说,自己有了心上人,尽管那时还未确定,她却哪里敢告诉她的好姐妹。 她爱上了庄仰哲,直到如今,她再也无法否认,她的确爱上了这个受伤的男人,楚晴不在的日子里,这份本打算尘封在柳绿茹内心最深的那个角落里的爱情,被庄仰哲的哀愁再次撩动、拨开。 楚晴曾经说,爱情是能令人快乐,也能令人心痛的东西,也许她向往快乐,却难以承受心痛,当初,柳绿茹并不明白所谓的心痛是怎样一回事,而现在,或许她心中苦楚,丝毫不亚于庄仰哲与楚晴,爱上一个不该爱的男人,她对自己的内心充满了谴责,可越是谴责,她却越是忘不了那个男人,她甚至开始期待,期待庄仰哲能多來逐梦俱乐部看她,和她坐在一起,哪怕只是聊聊天,共同赏赏花,仿佛便可心满意足。 但久而久之,柳绿茹竟然更加悲哀地发现,她竟然忍受不住那种相思之苦,在庄仰哲再來的时候,在他又一次向自己挥手道别的时候,她飞奔上前,从后面抱住了他。 庄仰哲愣在那里,任凭她那样环着自己的腰,脸颊贴在他后背上,他感觉背后的湿润,那是柳绿茹的泪水浸染了他的衣衫,就像当初的楚晴一样…… “你每次來这里,就匆匆地离开,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当成晴儿的替身,对我很不公平,我到底算什么?明明我也和你一样悲伤痛苦,却要强颜欢笑來安慰你,祈祷你早日找到晴儿,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假装成自己那样伟大!”她呜咽着,一时竟已泣不成声。 “绿茹,你……”此时的庄仰哲,如何不懂她的心意,可他无法接受,亦无法拒绝。 “为什么不甩开我,为什么不挣脱我,仰哲,除了晴儿之外,你心里仍然有我一足之地的,对不对,既然如此,你每次來的时候,就别那么早离去,让我看着你的背影离我越來越远,好不好,我……我只想我们能多待一会儿,哪怕多一个时辰,我也……” 柳绿茹一席话,听得庄仰哲不自觉地心潮涌动,他再也沒法就这样离开,他回过头,扶正她的身躯,眼前的姑娘,俨然已经哭出了个泪人儿,还微微带着病容的柳绿茹,此刻更像一个脆弱的病美人,那张似曾相识的容颜,是他的第一任妻子,,沈抒音,想起已故的沈抒音,他除了愧疚,就是忏悔之情,他无法以那种情怀投向娇俏可爱的楚晴,此际,他发觉自己竟能将这份情怀投到柳绿茹身上……仅仅因为这姑娘长得与前妻有几分相似吗?他无法确定,但他的双臂已像是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将柳绿茹搂入怀中。 他好想,好想就这样抱着这个女人,就像抱着可怜的沈抒音一样,久久不放开,而不同的是,沈抒音疾病缠身,一辈子无法与丈夫圆房,连亲吻都不能,柳绿茹却已闭上了垂泪的双眼,他突然似着了魔一般,深深吻上了她的樱唇。 沒有任何人看到这一幕,也沒有任何人知道,庄仰哲与柳绿茹究竟在这逐梦俱乐部的花园中拥吻了多久。 她眼中的泪已不再滴落,每一滴泪,都被他细细吻干,柳绿茹能感觉到,庄仰哲或许依旧在把她当成楚晴,或是沈抒音,但哪怕是如此,她也愿意放纵自己,大家闺秀偶尔也能撒这一次野,是的,她不会在乎。 庄仰哲凝视着她,凝视着那张和沈抒音相似的脸,心底涌动的,又是对楚晴的感觉,他深深吸了一口又一口气,可无论如何,他都放不开柳绿茹了。 夜幕已然悄悄降临,渐渐变深,他的矜持,他的防卫,终于全部被那种近乎失去理智的感觉纷纷瓦解,他抱起了柳绿茹,像当初楚晴最爱的“公主抱”那样,把她放到了里屋的床榻上。 “仰哲……仰哲……”她一声又一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原本这个名字,只属于楚晴,而现在,柳绿茹很想这样尽情地唤他,一晚,她只要一晚,就够了,今夜过后,即使将來他们二人形同陌路,她亦无怨无悔。 冬哥沒有等到庄仰哲从逐梦俱乐部大门里出來,头脑简单的大块头丫环,真的只道他是因为太过思念楚晴,而留在了那里…… “啊!!”一滴鲜血从指头上渗出,楚晴疼得低叫了一声。 许是她的叫声太过夸张,惊动了不远处正敲打着三角铁的荣渊,他几大步上前來,就势撕下一小块衣襟,给她包扎在受伤的手指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不会刻那种东西,就不要刻吧!我从沒见过像你这么爱跟人较劲的女子!”他的声调中,似有些埋怨,又夹杂着心疼。 “喂,太阳好像沒从西边出來吧!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婆婆妈妈了!” 她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她压根儿不想领这种情,荣渊这种举动,在电视剧里,简直是老土得不能再老土的、泡mm的烂伎俩。 “包好不就行了,手干嘛还不拿开,被雕刀割到了一点点而已,你以为我是那些大家闺秀啊!这点儿伤就哭天抢地,要扑男人怀里,你大概不知道我在刻什么吧!我现在告诉你,我刻的就是你这只臭蝾螈,长条条的,四只脚,像怪模怪样的娃娃鱼!” “呵呵,那这么说來,我倒是挺荣幸,有堂堂庄贤王的正室王妃亲自给我雕刻一个木像,那在此谢过了,不过,你既然有这种兴致刻一只臭蝾螈,为何不刻你家庄贤王殿下的人像呢?四只脚的东西,可比两只脚的难雕刻得多,真是名副其实、不懂装懂的笨女人!” 他把那冷眼原封不动地还给她。 “还是你不敢刻他,害怕你刻了之后,又像以前那张破丝帕一样,被你亲手毁得不成形状!” “你的嘴巴能不能别这么毒,你以为只有你会咒人夫妻分居,姐就不会画圈圈诅咒你呀!”楚晴一边撇嘴哼哼着,一边加快手上雕刻的速度,全沒顾及到刚刚被割伤的地方。 “小心点儿!” 荣渊见她手中的雕刀险些又错位,眼疾手快,一把抓过了她的左手,那块木头顿时掉落在地。 “楚晴,你这个毛手毛脚的傻女人,你真想让全天下的男人都为你担心到死吗?不准捡起來,从今以后,我不准你再刻!” 第34章 放手是一种解脱 荣渊这一招,和别人一样,对楚晴來说,是完全无效的,楚晴天生与大平国普通的女子不同,她就算根本沒有雕刻木头的巧手,也不想被人看扁,似乎被人看扁对她來说就是一件极其丢脸的事。 而荣渊自己,也是个做一件事从來不愿轻易罢手的男人,越是难以征服的女人,他越是想要征服,尤其是楚晴这种女人,但他深深地知道,楚晴和普通女人不同,亦和青楼里那些不轻易卖身的花魁不同,她是一朵玫瑰,也是一只刺猬,他越是对他表现出那种极端的感情,就越难让她投入他的怀抱。 她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毅然拾起那块不成形状的木头,用衣袖擦了擦,然后收好,半晌,她说出了让他震惊的话:“荣渊,我想离开这儿,也许从今天开始,我真的沒法再这里待下去了,我不是个不知感恩的人,在我落寞的时候,是你带我到了这个美丽的地方,我非常谢谢你,可是?我终有一天是要出去的,大概我天生就是个喜欢热闹、不喜欢太安静的人吧!你说我是想见仰哲也好,我说我是想见天理也罢,总之,就当我不想在这里和你偷偷摸摸的好了,尽管我们并沒有做出越轨的事!” “好一个偷偷摸摸,楚晴啊楚晴,直到现在,你竟然还不能诚实面对自己的心吗?”荣渊垂着眼角,似在嘲笑她,又似在讥讽自己,原來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换不到她一颗真心,那么,这样的日子继续下去,究竟有何意义。 荣渊,即使我真的对你有那么一点点动心,那又能怎么样呢?你不是我,你尚未娶妻,你曾经到处逢场作戏,你哪里会懂得结过婚、生过孩子的人那种心情,我想逃,但我沒法永远逃避,倘若我与仰哲的夫妻之情果真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我和他毕竟现在还沒离婚呀,我不是那种女人,婚外恋,我沒法接受……眼见他无奈地点下了头,楚晴心头,一样是道不尽的辛酸。 楚晴终于走出了这片桂子林,不,与其说是走出,不如说是再闻了荣渊的迷香,在昏迷中被带出來的,她总觉得,这片桂子林离穆亲王府应该不远,可对于來路去路,她仍然连个出口入口都找不着,荣渊把她送回穆亲王府之后,只留下四个字“好自为之”,便匆匆离开了,而她,竟然无法像以往那般和他抬杠犟嘴,默默地目送他离去,然后钻进屋里。 她沒有在娘家见到庄仰哲,她曾有那么一丝幻想,重新回到娘家时,她能看见丈夫在那里等她,可是?幻想之所以是幻想,就因为它不够真实。 还好,爹娘的身体很好,穆王妃告诉她,荣渊每天都來这里,请他们二老不必担心女儿,他将她照顾得很不错,夜里,冬哥过來了,一见到自家郡主,大块头丫环和楚晴一个熊抱,眼泪哗啦啦就流,楚晴还是第一次看到冬哥哭鼻子,哭得那么大声。 然而,从冬哥那里得知,庄仰哲近日流连于逐梦俱乐部,楚晴感到一丝惊讶,冬哥口口声声对她说,庄仰哲会去逐梦俱乐部,只有一个理由,就是等妻子回來,他觉得楚晴可能回來之后,会先去那里,所以,他愿意天天去那里等待。 逐梦俱乐部,他在那里等她吗?楚晴心中不禁泛起微微波澜,从前,庄仰哲嘴上沒说的,她却知道他心里一直不是太赞成她开办俱乐部为女人们争取权利,而今,他竟天天去那里,实在出人意料,大概,柳绿茹劝过他吧!她思索着,凭柳绿茹的聪明才智、善解人意,要劝人安心,那倒的确是比较容易的。 黄昏时分,楚晴便去了逐梦俱乐部,守卫出來开门,本都是惊喜,楚晴却让他们稍安勿躁,接着问王爷是不是在里面,一个差人点头道:“殿下一下午都在,大概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回去,王妃您可算是的赶上了时辰,大家可都期盼着您与王爷早日言归于好呢?” “让我自己进去见他吧!你们谁都别去通报!”她吩咐了下人们,下人们也识趣地退下了,她站在门前,捋了捋垂落得发丝,又到正厅去对着那面从七箬商人处买來的大镜子照了一照,确定妆容还算不错,才往后园缓步走去。 绕过亭台水榭,楚晴满怀期待的找寻着丈夫,自从得知庄仰哲來逐梦俱乐部的消息后,她便决定要原谅他以往的过错,抱着如此想法,又考虑到出身王室贵族的丈夫的确存在面子问題,她仍然会先伸出那只手,她不得不承认的,自己依然存着一个“夫妻吵架,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希望,她不想再承受哀伤了。 “仰哲,再多陪我一会儿,好么!” 刚走到一块假山石后面,楚晴忽然愣愣地止住了脚步,她沒听错吧!那个叫着“仰哲”的声音,是柳绿茹吗?不,不会的,那一定是她的幻觉,她怎么会胡思乱想到了这种程度,一定是幻觉…… “绿茹,我知道那晚的事,是我对你太不公平,我……就算你装作不在乎,我也很在乎,我很想对你负责,可是?我不知道有一天如果晴儿回來,我该如何对她说……但倘若我继续和你这样下去,我也……” 那是庄仰哲,那的的确确就是庄仰哲,楚晴靠在假山石上,浑身禁不住一阵抽搐,他做了什么?他和柳绿茹趁着她不在的日子里,到底都做了什么?只听二人说话的声调,她的后心已情不自禁涌上一阵恶寒。 该看看他们在干什么吗?她不想探过头去,她害怕看到惊人的一幕,整个人便会崩溃,但是,好奇心又像一根无形的傀儡线,操纵着她不受控制地要挪动脚步,去看清眼前的事实。 楚晴看见了,什么都看见了……柳绿茹的头正靠在庄仰哲肩膀上,庄仰哲携起她的纤手,她忽然环住他的脖颈,依依不舍地吻住了他的唇,他控制不住,挣脱不开,起初是被动,很快竟变作了主动。 “庄仰哲!”一声愤怒的呼喊,仿佛水中激起的惊涛骇浪。 庄仰哲与柳绿茹不约而同地转身,双双目瞪口呆,只见楚晴脸胀得通红,浑身的每一处都积聚着愤恨和怨怒,气势汹汹又失望透顶的表情,原本一个娇俏的少妇,顿时变作了一头发飙的猛兽,不等庄仰哲解释,楚晴已冲上前去,左手一把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右手重重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庄仰哲知道妻子学过武功,但自己从沒被打过,如今头一次挨了一巴掌,才觉楚晴手劲之重,这夹杂着悲痛的一耳光,简直打得他不仅脸上疼,还痛彻心扉。 “为什么不说话,有种的你像以前一样,跟我解释啊!你跟我说,说你做每一件事都是有苦衷,都是身不由己,你倒是吱一声呀,呵,找不到理由么,终于沒法解释了么,因为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你庄贤王也怕丢你自己的臭脸!”楚晴冷笑着,一直那样冷笑,她无法看见自己的笑容是怎样的,却清清楚楚看见庄仰哲脸上的肌肉在不停抽搐。 柳绿茹见状越发不对,赶紧上前对楚晴道:“晴儿,你千万不要怪仰哲啊!其实这件事,根本不关他的事,我曾经和你说过,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可我一直不敢告诉你,那个人就是他……我一厢情愿爱上的人,却是我好姐妹的丈夫,我怎么敢和你说呢?晴儿,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引诱他在先,他是因为太思念你,一时才会……” 话音未落,又是“啪”一声重响,楚晴毫不留情地一耳光跟着打在柳绿茹脸上:“你给我闭嘴,好姐妹,你还有脸跟我说,我们是好姐妹,好姐妹会趁我不在、乘虚而入当小三,柳绿茹,你真是犯贱,堂堂一个吏部尚书家的千金小姐,你有很多有名有利、有钱有势的家族贵公子可以选择,我曾经还热情地想要帮你物色对象,不想让你做大龄剩女,哼,结果呢?你放着那么多男人不要,为什么偏偏來抢我的丈夫,如果我再晚点回來,你是不是就要登堂入室,取代我这个正室王妃的地位了!” 柳绿茹不敢再吭一声,她早知道楚晴得知这件事后,会是她无法想象的后果,可她每次想要收手,想要避开庄仰哲,越是勉强,却偏偏越是忍受不住那种空虚和寂寞。 而庄仰哲更沒法多说了,一切事实摆在楚晴面前,他明白,此刻,就算自己再如何辩解,也会徒劳无功,他很想伸出手去,拉住妻子的手,把许久未见的娇妻搂入怀里,在他想象之中,结局应该是那样,才算圆满,至于他与柳绿茹的一段情,只是出于责任,他甚至想过将來等日子久了,再收柳绿茹为侧妃,那样,楚晴仍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或许会因为怜惜柳绿茹而答应。 但庄仰哲全然不知的是,他仍然不了解楚晴,他这一辈子,恐怕都不会想到,楚晴是个和自己完全來自不同世界、不同时代的女人,在她的时代里,绝不存在三妻四妾,即使他将來要纳柳绿茹为侧妃,他一样触及了龙的逆鳞。 “晴儿……如今再向你道歉,是不是已经沒有任何意义了,天理他……他就要满两岁了,你能不能……”庄仰哲只能提起儿子,仿佛儿子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不要跟我提天理!” 楚晴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很快就会去你娘的府上,把儿子抱回穆亲王府,不要以为只有你老娘会带孩子,天理交给他外婆带,比你那个长公主的娘强一万倍,别跟我说他姓庄,就算他姓庄,也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出來的,我不想让他将來以他爹为耻,更不想他将來也像他爹一样,在外面搞婚外情,背着老婆养小三!” 柳绿茹不知“小三”为何物,庄仰哲却明白,此时楚晴的话究竟有多难听,然再难听的话,他都沒法还口,这一刻,他几乎浑身瘫软,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在妻子面前抬不起头,甚至自己想要留住儿子,都觉得沒资格再把话说出口。 楚晴冷冷的目光转向柳绿茹,见她泪下两行,满脸愧疚,只咬牙切齿地哼了两声:“既然做都做了,你就收起你的眼泪吧!你以为哭一哭,扮扮可怜,我就会同情你吗?柳绿茹,我警告你,我走之后,你最好不要寻死觅活,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些演戏的,我可见得多了,我只要你记住,从今以后,我们不再是朋友,逐梦俱乐部从今天起关门大吉!” “爹,娘,我回來了……”楚晴怏怏地回到穆亲王府,苍白憔悴,满面倦容,冬哥上前扶住她的身子,只看见那张俏丽的脸上沒有丝毫的幸福喜悦,有的,全是悲痛,全是哀伤。 “晴儿,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去找仰哲了吗?难不成你们沒和好,又吵架了!”两鬓斑白的穆王妃捧着女儿的脸,不禁担忧。 楚晴扑到母亲怀里:“哇”地一声哭了出來,先前在逐梦俱乐部,她始终不想在庄仰哲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此刻,泪水已然决了堤,也许只有在母亲怀中,她才会哭得像个孩子。 很快的,庄仰哲登门造访,向穆亲王坦白了一切,穆亲王起初颇为震怒,但见他跪在自己面前磕头流血,又不忍见到此情此景,于是让穆王妃叫女儿出來,谁知楚晴死也不肯再和庄仰哲见面,老王爷叹了口气:“我这女儿生性倔强,平日里都受不得半分委屈,她嫁到庄家,脾气已是收敛了不少,仰哲,你就算要纳妾,我本也无甚意见,但你偏偏是在我女儿下落不明之际与吏部尚书家尚未出阁的小姐有染,你实在错得太过离谱,把我家晴儿伤得太重了!” “岳父大人,我……”庄仰哲还欲请求,却见穆亲王摇头叹息。 “你且先回去吧!你若真有诚意,明日便主动请你母亲把天理交给你,送到我这里來,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想看到晴儿就此崩溃,失去丈夫,再失去儿子!”穆亲王说着,便径自走进了里屋:“晴儿,你说什么?你要和仰哲……离婚,那个……是何意!”楚晴的卧室里,穆王妃听到“离婚”两个字,虽对这个怪名词还是半懂不懂,却从女儿的话语中嗅到了强烈的火药味。 “是的,娘,不是要仰哲休妻,而是离婚!” 楚晴斩钉截铁地回答。 “不是只有男人才可以休妻,我已经对他很公平了,是我和他平等离婚,各走各路,我沒说要休夫,就是给足了他面子,犯错的那个人是他,并不是我,本來他理应承担全部责任,但当初毕竟是我铁了心要嫁给他,在这一点上,是我选择错误,所以,双方平等地签下一纸离婚协议书,沒有比这个方法更适合现在的我们!” 穆王妃从未听说过这等事情,但闻女儿的解释,她似乎明白了几分,然而仍面露难色:“长公主的个性,你不是不知道,即使你和仰哲最终要分开,长公主也不会同意你的做法,而且,她更不会同意天理就在我们家长大!” “娘,所以我就是想请您跟我想个办法啊!仰哲理亏,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我是能摆平他的,天理我也保证仰哲能给我抱过來,但是,就是那个离婚协议书的事,只能由您出面和那个欧巴桑……和我婆婆解释了,我听爹说起过,长公主府曾经欠过穆亲王府一个人情,若是说服不了我婆婆,大不了爹去找我公公说,我知道,仰哲他爹是个好人,也许在这种事上,他能站出來替我说话的!”楚晴恳求着母亲,就算母亲不答应,她也一定要求到答应为止。 穆王妃终于点下了头,幽幽叹道:“我倒是可以去试试,但是晴儿啊!你和仰哲做了三年夫妻,如今就真的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沒有了么,倘若你真和他分开,即使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平等离婚,可外面的人会怎么看你呢?他们不会有你这种想法,他们只会认为,你是被休掉的女人,是下堂王妃,今后你若是要再嫁,也只能是受委屈的份,娘是担心你的将來,你能明白娘的苦处么!” 楚晴握住母亲的手,郑重地道:“娘,您只管帮我就行,我的将來,我自会打算,即使人家要说我是下堂王妃,女儿就算一辈子不再嫁人,也能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也许仰哲的错,在您和爹爹、甚至是大家看來,我们俩都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您就当女儿我任性吧!这世上有许多人,都是因为糊涂而结合,却因为了解而分离,我想,当初我和仰哲都太过冲动,只是他如今的错,比我更严重一些罢了,如此一來,我们分开才是明智之举,对我和她來说,未尝不都是一种解脱,所以,我仍然会好好地、自由自在地活下去!” 七天之后,在穆亲王夫妇与老驸马庄显德的几番调和下,楚晴终究沒能回心转意,毅然与庄仰哲签订了离婚协议书,正式各走各路。 楚晴自己也沒料想到,她玄幻地穿越到这个在中国历史上都找不到的国度,也会经历离婚这种挫折,她本以为老天爷可怜她,实现了她在现代可能一辈子也实现不了的愿望,让她进入豪门,再嫁入更豪华的豪门,便能无忧无虑过一生,如今她才知道,人生在世,酸、甜、苦、辣、咸,无种滋味,是个人都要尝,并非只能品尝到甘甜这一种味道。 果然如穆王妃所料的那样,坊间传出了各种八卦,她不能不佩服,古代的狗仔队,也是油菜花。 而过了一个月,庄仰哲将柳绿茹娶进门,吏部尚书家正式攀上王室,混得更加风生水起,庄仰哲却对外宣称,柳绿茹是他的侧妃,封号为“茹夫人”,很显然,他仍在期待有一天能与楚晴复合。 “原來柳小姐就是当初长公主中意的人,难怪……郡主,难怪你和殿下才分开一个月,柳小姐就进门了,肯定是长公主催的,要不然,她也不会那么爽快地同意,让殿下和你签那个什么离婚协议书,看这模样,她老早就盼着柳小姐做她的儿媳妇!”冬哥为楚晴感到不值,楚晴蜗在家里沒出去,她可天天在外面瞧着,心里极其不平。 如今楚晴此人,被坊间的百姓越炒越热,下堂王妃楚晴郡主简直成了靠□□红透半边天的超级巨星。 但也有一拨人,和中伤楚晴的那一拨家伙勇敢地打上了对台,不用说,都是逐梦俱乐部的,或是曾经受过逐梦俱乐部恩惠的百姓,其中绝大部分是女人,这一点,或许是冬哥聊表安慰的。 而最近沒有乱党闹事,王室又闹出个“离婚门”,贺家显然在暗自幸灾乐祸,只有荣渊,偶尔会去探望楚晴,尽管每一次,他都遭到婉拒,仍旧锲而不舍。 “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肯接受我,庄仰哲都可以只隔一个月就娶了柳家小姐进门,你何必还要为那件事神伤,是不是看到你儿子,你仍然会想起庄仰哲,所以假装坚强,心里却始终放不下那个负心人!”荣渊很少对她说长串的话,这次,是例外。 楚晴长长的睫毛低垂着,眼眸下,映着一排淡影,离婚之后,她还从不曾考虑,是不是该接受荣渊的感情,她只觉得太疲惫,疲惫到连儿子都不愿意抱太久,但荣渊说的话,或许是对的,她不仅再也无法面对庄仰哲,还不大敢面对天理。 “对不起,荣渊,现在的我,或许已经沒有了去追求另一段感情的力气,如果你真的想为我好,就请你放过我吧!我将离开鹤平,离开这个伤心地,等我回來的时候,大概才能重新鼓起勇气!” 第35章 断肠之人在天涯 船已经在海上行了三天三夜。 一望无际的大海,蓝色,整日整夜满眼的蓝色,若说这里还有别的色彩,估计只有海中激起的雪白浪花,楚晴不是沒有见过海,只是像这样在辽阔的大海上作远洋航行,无疑是头一次,原本天天对着海,是个人都会觉得太枯燥,但她兴许是离开之前太过悲伤落寞,在这样的旅途中,才反而会感到心胸开阔,足以渐渐忘掉留在大平国那个伤心地的一切烦恼。 她要去的地方,是西海的七箬国,据说坐这种大船出海,要到达目的地,需得花上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为了不让出海的人觉得闷,船上不时会看见一些讲故事的人,大多说的都是诚武娘娘的故事。 后來,楚晴才知道,她的船所行驶的这条航线,正是当年诚武娘娘把天堑变成的通途,她心中不由又对那位女中豪杰生起了由衷的敬佩。不过,她可以想象得到,就大平国这种古老的条件,要在海上炸掉阻塞西海上的明礁暗礁,是多么浩大的工程,那位诚武娘娘当初得到了后世的称颂,却也因为太过劳民伤财遭遇了不少非议吧!如此想來,倒和秦始皇修长城差不多。 楚晴并未告诉爹娘,自己会去哪里,原本她走得很坚决,几乎是什么也不顾,一心想要离开,寻找新的生活。如果可以,或许她以后都不会回到那个地方,再见那些人,可在海上一天天度过,她却发现自己并沒有那么铁石心肠,她开始想念起两鬓斑白的穆亲王夫妇,想念起天理,仿佛一闭上眼,就会看见他们的容貌。 “晴儿。虽然爹很不愿意你一个人离开京城,但你既执意要走,爹看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会去遥远的七箬国,便拿着为父的这封亲笔信,去七箬首府临洵城,到一间叫做‘仁心堂’的医馆找从前给你看过病的那位巴伊大夫。他和我们王府是多年之交,你若是到了那边,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这是穆亲王在她临别前,留给她的话,便宜老爹虽然和她沒有半点血缘关系,楚晴却深深感受到了那份近乎血缘的父爱。也许正是因为父亲这番话,她才决定去七箬,,那个不少大平国人向往的地方,也是破坏她家庭的那个小三柳绿茹待过的地方。 除了荣渊,沒人知道她有多么不甘心,她之所以会远远离开,也只有荣渊明白,这个女人并不仅仅是为了逃避。以楚晴的倔强,尽管他常常出言奚落她,她却绝对是越挫越勇的那种女人,只是她自己恐怕都沒有发觉。 “文跃和殷大鹏,我已经找到了!”那天,荣渊前來送行,悄悄和她说了这句话。 楚晴听闻此言,十分惊讶,她以为他当初答应文珠儿帮人家找哥哥,只是应付了事,他可以保证文珠儿的安全,但怎么也不至于跟贺少霆作对。可当她欣慰之后,接着追问原因时,荣渊选择了沉默。 他沒有说他会保证救出那两个赤星盟的人,也沒有透露半句关于赤星盟被捕的人数,以及贺家最近的动静。 荣渊在楚晴眼里,一如既往带着谜,虽已认识三年,她却从未揭开过那个谜,并非她不能接受这个男人,或许更多的是“不敢”。 她害怕,害怕自己又错一次,因为了解而分手。这句话在她脑海中转了又转,她大概再也经不起这种情况再出现一次的打击,而她上船之前,荣渊把从前在桂子林中时常敲打的那副三角铁给了她,但楚晴揣是揣着,一次也沒拿出來敲过。 一个月的折腾,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楚晴庆幸自己不晕船,加上心里一直想着事,时间倒是混得很快。 船到西海岸边,要换小船入河,前往临洵,楚晴也终于踏上了七箬国的土地,而眼前的一幕幕,颇令她感到新奇。 七箬人的穿着打扮,和大平国人完全不同。长袖短袖的什么类型、纹样都有,她去码头换小船的途中,看着到处來來往往的人,简直眼花缭乱。更让她吃惊的是,这里的人跟大平国人说话虽然差不多,都能听懂,用词却感觉不到什么古味儿,甚至还有点前卫,除了“囧”啊、“雷人”啊之类太过先锋的词汇,七箬人说的话,就和现代人沒什么区别。 楚晴不禁心潮澎湃,老天爷啊老天爷,要让人穿越时空,为什么不把她直接送到这个超有亲切感的国度,偏要把人送到大平国那种封建得不得了的地方啊! 亲自來到这里,她才发觉,原來柳绿茹那个小三,只带了一点点七箬味儿,肯定沒学到这里人的精髓,不过不知当小三,算不算是本事…… “喂,外地來的姑娘,是不是要坐船去临洵啊!走这边才对,你方向走反了!” 正在无比的好奇中,楚晴忽然被一人从后拍了一下背,转头一看,对方是个年龄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 这姑娘一身紫色衣裙,不像一般的古代人,倒像极了她曾经在唐朝古装剧里看过的、突厥胡人的装扮。窄窄的袖子,裙下有窄窄的裤腿,看起來十分精神干练,抬眼望此人的容颜,楚晴不由得感叹这姑娘的美丽。 她浓眉大眼,白里透红的脸儿,沒半点涂脂抹粉,却似化了彩妆一般,两条大辫子垂在胸前,后面还拖着十几条小辫子,好像新疆的维族女孩啊! “不是吧!你怕我骗你,以为我是人贩子么,你回头朝那边看看,看那船上有沒有挂着印着临洵两个大字的紫旗!”那姑娘似乎看出了楚晴的疑虑。 楚晴回头,果见那边的船上挂着一面面大大的、紫色镶黄边的旗帜,细看才发现,上面写的是“临洵”两个字。只是,她又被狠狠雷了一把,那俩字若是不仔细瞧,能认出是“临洵”吗?这个国家的人,竟然写字像画画,说有多花哨就有多花哨,晕菜。 “你要去临洵,不如跟我一道吧!我就是那儿的人,正打算回家呢?” 那姑娘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楚晴一时之间愣住,握手礼,天哪,这里的人连礼节都这么现代,她是不是在做梦來着,而且不仅如此,那姑娘还更大方地、友好地做了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叫黛宜,黛绿的黛,宜人的宜,咱路上同行,就当有个伴儿,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成,对了,看你的装束,你是从大平国來的吧!你的名字是……” “我叫楚晴,清楚的楚,晴天的晴!”楚晴伸出手指,在掌心比划着自己的名字。 她直觉认为,眼前这个名叫黛宜的七箬姑娘,并不是什么坏人。相反,这姑娘或许还能和她很投缘,也罢,她就当从前在现代的时候坐火车跟人聊天吧!路上有个人可以说说话,总比一路闷死的好,尤其是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异国他乡。 一路跟着黛宜上了去临洵的客船,楚晴又发现一件新鲜事,这里的客船比大平国的船开得快,速度起码快了一倍,与其说这是船,到颇有点儿在现代坐那种刚上路的女司机开的、龟速汽车的感觉。 “拉好扶手,注意安全吧!这船虽然是逆流而上,但有时会突然一下很快的噢!”黛宜提醒着楚晴,那说话的口气,令楚晴第一个反应便想起公交车上的售票员。 “那个……黛宜,我能问问,你在这儿是干什么的吗?” 虽然楚晴自己也觉得,这样问对一个陌生人來说很不礼貌,但好奇心的驱使,仍然让她这句话脱口而出,好在黛宜确实与大平国的女子不同,毫不避忌什么,直截了当地道:“我就是一到处游荡的家伙,啥事都不用做,但啥事也都会一点点,可惜我会的东西,沒一样精通,我自己都很无奈呢?” “啊!那你平时就在外面游荡,不用回家的吗?你是那种……想环游全国的旅行者!”楚晴听她这么说,不由继续猜测着,她本來想说“驴友”两个字,又怕人家听不懂,于是依然用了官方书面语言。 黛宜盈盈一笑,把一条长辫子甩到脑后:“家里有什么好玩的,我要待在家里,闷都闷死了,还是外面的世界最精彩,说到这个,我们俩还真是有缘,五年前我就一个人去过大平国呢?你知道么,我还去朝拜了那位诚武娘娘,听过关于那位娘娘所有的故事,我们七箬虽然有一点点历史,比起大平国來,却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如你家乡那样博大精深。” 原來在七箬人的眼里,大平国是“博大精深”的吗?她怎么一点也沒有发觉,楚晴这下可算是明白,为什么中国人会向往外国的东西,其实,老外不也一样对中国很好奇吗? “楚晴,你也是在家觉得太闷,才來到七箬的!”黛宜似乎对她的事也感到好奇。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吧!”楚晴沉吟片刻说。 “还有别的原因,难道是想……躲一些不想见的人!”对方很明显猜到了,是个正常的女人,表情都骗不了人。 “你既然都猜到了,我还能说啥!” 楚晴无奈地一笑。 “黛宜,你成过亲生过孩子吗?” “沒,你……是成过亲、生过孩子的,唔,看你生的那么水灵,还一点都看不出來呢?”黛宜面带惊异之色,那表情都和现代女子格外相似。 “别美我了,我就是因为嫁人嫁得早,生孩子也生得早,现在后悔得要命!” 楚晴苦笑着,走到船头,眺望远处的风景,忽而转头看了看跟着她走來的黛宜。 “瞧你一副见鬼的样子,我看你的年纪也和我差不多大了,难道都沒有喜欢过一个男人吗?” “喜欢又怎么样,其实我也不知道那种感觉该不该叫喜欢,当初游荡到你们大平国的莆尾郡,和那人有过一面之缘,可我迄今为止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楚晴,第一眼的感情,一点也不真实,都五年了,我何必还去费神,被感情牵绊的滋味不好受,暗自想着一个人的滋味同样不好受,现在这样,我倒是过得逍遥又自在!” 黛宜笑得格外洒脱,楚晴陪笑着点了点头。 暗恋的滋味,她不是不知道,早在她还在现代时,就暗恋过一个男孩子,是个名牌大学的大一新生,而那会儿,别说是父母管得严,就是学校,也严禁早恋,加上人家根本不认识她,她也沒有勇气去认识别人,二人便一直沒说过一句话。结果,楚晴天天放学后,都会跑到那所大学里去偷偷看那男孩,直到那男孩交到了女朋友,她方才死心。 而如今,她无法像黛宜那般洒脱,也无法像以往一样,对男方彻底死心,她只是想让庄仰哲知道,沒有他在,就算是她单身一人,也能过得很好,甚至比结婚时更幸福。 “不过呢?说是这么说,我想再过几年,我应该也会成亲吧!家里早已经给我物色好对象了,为了将來能过上最好的日子,能帮到家里,我再怎么任性,只要对方人品不错,我不介意跟对方成亲,至于我那个对象,长久以來还是了解的,我不会吃亏,这就够了!”黛宜突如其來的一句话,令刚刚还在回忆往事的楚晴顿时一怔。 搞了半天,原來这个七箬姑娘今后要结的是“政策婚姻”,楚晴仔细地打量着黛宜,这时,她才注意到黛宜身上穿的黑衣,乍一看只是式样漂亮,细看方发觉,她那身衣裙,原來都是最上等的绫罗。 她猜测着黛宜真正的身份,这姑娘搞不好就是哪个官家或富商家的千金小姐,因为不喜欢被管束,不想循规蹈矩,便自然而然采用了离家出走、四海为家这种方法。她们俩要一直这么在一块儿,恐怕有一天,她会亲眼目睹黛宜被家里的人抓回去也说不定。 “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认为我是离家出走的,在路上会不会被抓回去!” 黛宜竟奇迹般地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咧嘴笑道。 “放心,他们不敢抓我,否则我出來晃荡好几年,就沒这么自由了,对了,楚晴,等晚上到了临洵,你准备去哪里落脚!” 楚晴心中惊叹,这姑娘洞察力倒真强,简直就和那只臭蝾螈差不多嘛,不知道上辈子他们是不是一个娘生的。 但这一刻,她自然也确信她的猜测沒错,而自己的事,也沒必要隐瞒太多,她于是对黛宜道:“我认识一位叫巴伊的老大夫,在临洵的仁心堂!” 黛宜一听这话,猛一拍手:“搞了半天,原來你是要去找巴伊大夫啊!我跟他太熟了,我带你去!” 当晚,船便行到了都城临洵,这地方带给楚晴的,无疑是一个接一个的惊喜。 她可算是知道,这里的人为何偏爱坐船了,整个临洵城,几乎就是建在水面上的,除了船多,就是大大小小的石桥多,每座石桥造型不一,多姿多彩。 她只在电视里见过意大利著名的水城威尼斯的风采,沒想到亲眼得见“水城”,竟是比威尼斯更神奇的古风版威尼斯,怕是任何外地人到了这儿,都要惊叹一句:nnd,这城市太牛了。 黛宜这个向导不是瞎盖的,这水城中,蜘蛛网一般的水路纵横交错,就算她难得回家一次,都一点不会犯迷糊,沒过多久,她们就走过一座石拱桥,到了目的地,,仁心堂。 “郡……你是郡……”巴伊大夫正在仁心堂里坐着打盹儿,听外面有人叫他,一见是楚晴,险些沒惊得跳起來。 “巴伊大夫,三年不见,难得你还能认得出晴儿來呢?瞧我是不是瘦了,生得更俊啦!”沒等老大夫把“郡主”两个字说完,楚晴一面圆谎,一面不停向他使眼色,她來到七箬国,本就沒人认识她,又不知道她穆亲王府郡主的身份,即使黛宜不是坏人,她也不想透露这一点。 “啊!是啊!晴儿生得更俊了,呵呵,呵呵!”巴伊大夫还好反应够快,沒引起黛宜的怀疑。 楚晴暗暗松了口气,一面把那封裹了又裹的信从袖子里掏出來,交到大夫手中:“这是我爹写给你老人家的,你看这儿方便让我暂住不!” “嗨,既然是令尊的意思,哪有不方便的,小莲,去打扫一间屋子,给这位姑娘住,她可是我这儿难得的稀客啊!” 老大夫冲厅堂里喊了一声,里面出來个小丫环,应声便去打扫客房,等那小莲去了,老人转过身,望了望黛宜,似乎有点好奇,她和楚晴是怎么认识的。 黛宜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冲他做个鬼脸:“怀疑么,我又沒有拐卖楚晴,是她说要來找巴伊大夫你,我就好心把她送过來了,我天生热心肠,可不是你看过那些有心病的病人,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跟我提让我回家去的事,前次你说我爹病了,我娘病了,你以为我还会上第三次当啊!笑话!” 巴伊大夫挤挤鼻子:“信不信由你,这回可不是你爹娘病,是你哥哥病了,我前天才给他开了两种小药片,你最好回去一趟,和他好好说说,让他别再抽烟叶子。年纪轻轻的就抽那种烟,不是我咒人,命都会缩短十年呢?但我即使劝他,也劝不了,你该知道,他那抽烟的毛病,都是因为你离开才染上的,表面上的病,我可以治,他心里的病,我治起來就难啰!” 结果,黛宜向楚晴撂下一句“知道你在这儿了,改天來找你玩”,便匆匆朝水边停靠的小船处奔去,楚晴弄得一头雾水,本來她还在为黛宜的热情有点小感动,这姑娘却去得如此匆忙,她连声谢谢都沒來得及说,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呀。 “大夫,黛宜她……到底是什么人,好像跟你很熟啊!”楚晴拉了拉在一旁看信看得津津有味的巴伊大夫。 巴伊大夫把信揣好,笑道:“你说黛宜呀,她的來头可不小,不过在七箬这个地方,只有进过王宫的人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我也只跟郡主你一人儿说了,她是国王的小女儿!” “国王的小女儿,那……她不就是公主了?你明知道她的身份,还跟她那么随便……我晕,你们简直就像是老朋友嘛,跟她说话,我都看不出你六十多岁了,唔……” 楚晴又是诧异又是震撼,这个国家的制度,是不是君主立宪啊!但说到君主立宪制的国家,也不会这么沒规矩吧!虽然她真的比较喜欢这种不分等级的感觉。 “很奇怪吧!七箬这地方,还真就和你们大平国不一样,王室子弟跟百姓们和乐融融的,如果沒人犯下大罪,就不会受到惩罚,王爷让你來这儿,算是來对了地方。听说如今大平国到处抓乱党,还是表面上安宁,底下动荡那模样,我回家之后一直琢磨着什么时候才能再过去行医,如今这情形,看來等个十年八年的,我都老得走不动了,也沒法去得成噢……” “难怪,不过我也不建议你再过去,我现在是超沒心情回去,能在这儿住上多久,就住多久吧!既然这儿人人平等,你就别跟我客气,瞧着你这医馆里只有几个丫环和家丁,我来帮你做点儿杂务什么的,至于赚來的钱,就当付你房租!” 楚晴如此说着,见老大夫要拒绝,直接伸手堵住他的嘴巴。 “别拒绝啊!我这人就这性子,你要跟我客气,就是瞧不起我!” 巴伊大夫差点被捂得喘不过气,终于使劲点头答应,于是楚晴自告奋勇要做医馆的“顾问”,在现代,电视上打广告的那些民办医院就是有着这样一种职位,有优质的服务,才会抢了国家医院的饭碗。 可第一天“上班”,楚晴全沒料到,这天走进医馆的第一个患者,竟是许久未见的荣涣。 第36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实在能令人感到无比亲切,楚晴问起荣涣为何來了七箬国,荣涣只说是荣渊那边的事已经忙完,到了他真正要离开的时候,但从小伙子闪烁的目光中,楚晴已经猜到了原因,这小子还和她装傻充愣,他那种不会撒谎的人,一撒起谎來,演技真是有够差劲。 她已然回忆起当初沐朝东留下书信向她道别,而荣涣说他离开大平国的时间,正好就是那时候,那么很明显,荣涣一定是接到赤星盟分舵的命令到了这里,说不定,那沐朝东也躲在这里,但一切的一切,她并不想挑明,既然这小子要装糊涂,她便继续陪他装下去,反正七箬国离大平国那么远,贺家也不可能鼓捣乱党鼓捣到这里,轻松过平常日子方为上上之策。 “我真是沒料到,郡主你和庄贤王殿下会闹到这种地步……” 听说了楚晴离婚的事,荣涣唇边吐出一丝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的幽幽叹息,忽又半开玩笑似地道。 “那如此说來,你如今已和任何男人再无瓜葛,那么,我是不是有机会了,唔,我本來以为你和庄贤王殿下分开,如果要再嫁,首先就会选择我哥的,可你居然一个人來了七箬国,真是大大出乎人的意料啊!” “你哥沒机会,你也沒机会,早点死了这条心吧!姐现在还不想再嫁!” 楚晴扮个无奈样的鬼脸,她明白荣涣刚才那些话,大概并不是开玩笑那么简单,这小子当年好不容易爱上一个岑芝心,可怜那薄命红颜死得太早,而他认识岑家小姐前,一直暗恋着她这个郡主,此刻,他很可能是把对岑芝心那份來不及付出的情意又转回到了她身上,还是早些拒绝比较好,她可不喜欢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 “我的郡主,你说话还真够狠毒啊!一句玩笑话,至于严肃成那样,我早知道我沒机会,不过,即使你不会选择我,我还是会支持我哥的,我明白,你心里对我哥是有感情的,只是你和我一样,沒法接受他跟贺家的关系,又老像是对别人隐瞒了很多事,所以才……但我依然觉得,我哥是个有分寸的人,什么事该做,什么不该做,他向來分的很清楚,也许,他有什么苦衷也说不好……”荣涣摸着下巴,仿佛在回忆着荣渊的种种。 “你倒说得像是很了解我似的,罢了,罢了,你要给你哥做媒婆,我还不稀罕那只臭蝾螈呢?” 楚晴沒好气地从柜子里拿出荣渊送给她的那一副三角铁,放到荣涣面前,哼了一声。 “他这样叫对我好啊!我要走了,他如果真是喜欢我,想把我留下,就算送一束马蹄莲,我至少还能给他个飞吻,结果呢?他居然送我一块破铜烂铁,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打击乐器了,送根笛子我倒是还可以接受,这块铁算啥,难道他这是在转个弯说我铁石心肠吗?我晕!” “我哥的习惯的和口味一向很与众不同,你应该知道的……” “行了,这个话題到此为止,我问你,你干嘛跑到这儿來找巴伊大夫拿药,我看你沒病沒痛的,你到底都在这地方干嘛?” “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开了一间冶铁坊,因为坊里太热,有的兄弟干活的时候有点儿晕眩,所以我才想多买些药,以备不时之需!” 楚晴听他这话,不由翘起了大拇指,笑道:“哟,行啊!几个人合伙开冶铁坊,以后是不是打算再扩大呢?要不要请人,这冶铁坊的老板可比打铁铺的老板牛得多哇!” 荣涣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其实我们现在开的冶铁坊还很小,只有一座炼铁炉,因为这座炼铁炉买得太贵,所以我们几个家伙也只好暂时省吃俭用了,但你是不知道,这七箬的冶铁技术比我们那边强不少啊!还有,他们的炼铁炉出铁更快,质地更纯,真是说有多棒就有多棒,我想,过不了多久,我们的钱就有得周转了,呵呵!” “是吗?”这消息像一缕明媚的阳光,顿时照亮了楚晴的心,原來传闻并不是假的,当初巴伊大夫给她开出消炎片,她便觉得七箬可能是比大平国更进步的地方,而今听荣涣如此一说,她猛然发觉,这个国家恐怕不仅是医术和思想上的进步,而是在各方面,都有要赶超大平国的趋势。 她站起身,去药柜那边给荣涣拿了他需要的两种药,都是片剂,再依次打开各个药柜看,乖乖,这巴伊大夫的药柜里中草药只占了三分之一,其余三分之二,全是片剂、水剂,连颗粒都有,她简直对老大夫佩服到五体投地。 “郡主,真是谢谢你了,你才第一天在这里做事,巴伊大夫又去出诊了,你抓药还真是熟练,我看过个一两个月,恐怕你都会给人看病了呢?我就知道,你即使不做养尊处优的郡主,像我一样出來干活,除了做重力活儿不行,其他的无论那样都能立刻上手,你要是长久住在这儿,肯定能有一番作为,恐怕比你开俱乐部还行!”荣涣起初惊于楚晴抓药的速度和记忆力,接着满意地笑了笑,他明白,那么多男人包括他自己在内的都能看上楚晴,这女人就是有她独特的魅力。 “小子,你话里有话呢?喂,耿直点儿吧!说,你是不是想忽悠我到你们的冶铁坊去!”楚晴毕竟聪明,加上她对荣涣那点小心思早已了如指掌,立刻猜到了他突然想到的真正目的。 荣涣连连点头,忽然又迅速摆手:“那个……郡主,我承认,我……是有那想法,但是你千万别误会,我绝对不是想要你过去跟我们一起炼铁的,我只是想……嘿嘿!想请你过去当老板,我们这几个三大五粗的男人,力气是一大堆,就是沒念过多少书,今后若是炼铁坊要扩建,我们恐怕也会让人捉弄,所以我才突然想到,既然你來了这里,就是咱们炼铁坊兄弟的福星啊!” “福星你个大头鬼,我还打酒水广告,,福星高照,福星來到呢?”不管荣涣听不听得懂,楚晴的习惯用语沒遮拦地脱口而出。 荣涣见她答应,高兴得几乎手舞足蹈,这时,却见巴伊大夫从外回來,冲楚晴喊着:“晴儿,跟我出诊去,有急诊病患!” “噢,來咧!”楚晴沒想到这么快就可以跟大夫去出诊,但比起当护士,无疑当老板更诱人,她决定就出完这一次诊,跟着告诉巴伊大夫,她会去荣涣的炼铁坊管事。 跟着巴伊大夫坐着马车穿大街,钻小巷,最后到达了目的地,当楚晴看到这“目的地”时,惊得险些跳起來,哦卖糕的,这排场,这架势,不用猜都知道,这是七箬国的王宫啊! “王子染了伤寒,要好好护理的,光是小莲一个人在旁边不够,不然我也不会麻烦你跟我过來了!”巴伊大夫一面准备药箱,一面满脸歉意地对楚晴说着话。 王子,莫非就是黛宜很紧张的那位哥哥,楚晴回想起昨天的事,不由问老大夫:“不是吧!黛宜昨天才从你那儿拿了药回去,怎么今天她哥哥就又突发急病了!” 巴伊大夫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昨天公主拿的,那是舒缓心情、解郁结的药,今儿王子害的是伤寒,这怎么一样呢?不过话说回來,王子从小身子都不大好,据说是早产儿,就是我这样的大夫医治他,也医治了二十几年呢?还好他病虽然多,却不至于要命,但我看,王子之所以体弱多病,还是水土不服造成的!” “水土不服,那可是七箬国的王子啊!不是这边的国王跟王后生的吗?亏你还是个大夫,他生病哪儿会有水土不服这一说!”楚晴对他的话感到莫名其妙。 巴伊大夫还沒來得及回答,就见王宫里有侍卫出來,急匆匆地说了声“大夫里边请”,自然的,急诊等不了人,楚晴也只好暂时收起她的疑问,跟着老大夫进去,先看过那位王子再说。 伤寒是传染病,这点常识楚晴还是知道的,她和巴伊大夫进王子寝宫的时候,已经用布蒙住了半个脸,她一眼就看见黛宜和他们一样蒙着脸守在床榻边,赶紧上前和她打了个招呼,黛宜本來还有些惊讶,楚晴忙告诉他,她已从巴伊大夫那儿知道了她公主的身份,黛宜点点头,沒再多说,忙让巴伊大夫坐到床榻前,为她哥哥诊治,楚晴和小莲便负责递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诸如换湿毛巾之类。 “黛宜……不,公主,王子他能喝水吗?”楚晴记得她念初中的时候,老爸就得过这个病,后來送到医院先用葡萄糖盐水先做静脉滴注,以补充营养,控制病情。 黛宜“嗯”了一声:“他虽然会腹泻,吃不下东西,水倒还能喝得下,你别那么见外,就叫我的名字吧!我已经沒把你当外人了!” “那就好,你赶快找人兑大量的淡盐水,往里面加少许糖,持续给你哥哥服用!” 黛宜立刻吩咐宫女按照楚晴的方式去做,而楚晴面对她哥哥的伤寒恶疾,像巴伊大夫一样处变不惊的模样,实在令她震撼,她意外地发现,楚晴做事尽心竭力,仿佛是在帮助自己的亲人,或许此刻,除了感激,她再也道不出任何言语。 终于,床榻上躺着的王子暂时退去了高烧,巴伊大夫开了一种片剂、一种合剂,又写了个中药的房子,让人到宫中药房里去抓來煎煮,楚晴和黛宜几乎同时松了一大口气,黛宜差点就给巴伊大夫和楚晴跪下,还是楚晴抢先一步扶住她,温和地说:“黛宜,你刚不是还说我见外么,这会儿怎么自己反倒见外了,不用谢我,我只是因为我爹以前得过这个病,我知道紧急关头该如何控制病情而已!” 巴伊大夫接口劝道:“公主,你瞧瞧王子的身体,要是你昨天沒回宫,就算我來了,都不知道他有沒有战胜病魔的意志,他需要你在身边,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别再耍性子,多多陪伴你哥哥吧!你说我这个做大夫的,又怎么会希望自己老是治同一个病患呢?大家都少患病、健健康康的,我才真能高兴起來啊!” “我听你的,大夫,我这次全听你的,我再也不会离开临洵了!”黛宜使劲冲着老大夫点头。 这一幕幕,楚晴全看在眼里,而直到此刻,她才得知,染上伤寒的那位七箬王子,并不是黛宜的亲哥哥,而细细看他,高烧褪去之后,面容倒是格外俊俏,若说那眉宇间透出來的气质,和庄仰哲大同小异,他绝不是七箬人的面容,越看越像是大平国人。 巴伊大夫亲自去外面煎药,黛宜则携着楚晴的手,走到王子殿后的花园内,娓娓道出她与她哥哥的往事,事到如今,或许年轻的公主也不想再隐瞒什么?只因楚晴成了她哥哥的救命恩人。 “什么?你哥哥真的是大平国人!” 楚晴听到这个事实,不能不虎躯一震了。 “不会这么玄吧!他是大平国人,怎么会做了七箬国的王子,不仅血统不同,连人种都不同啊!你们七箬人王宫真就一点规矩也沒有!” 黛宜瞅了瞅四周,沒看见有人,仍放低声音悄悄对楚晴道:“我哥哥有个七箬名字叫黛韬,是父王给起的,为掩藏身份,其实他真正的名字,叫做邢智韬,是你们的皇上和皇后生的儿子,在二十几年前被换到我们王宫里的!” 妈妈咪呀,楚晴顿时瞠目结舌,老天,这……这是电视剧还是小说來着,在大平国,全国人民都知道,皇后只给皇上生了女儿,一直生不出儿子,怎么在七箬,无端端冒出个儿子來,更灵异的是,这个本该成为大平国皇太子的邢智韬,竟然在千里之外的异国当王子。 “我说……难不成当年我们皇后娘娘生的本來就是个儿子,结果遇到贺家的文妃得宠,怕皇后的儿子威胁到她和贺家的地位,想要加害那孩子,而皇后家的势力那时已经被贺家的风头盖过,她不敢硬碰硬,所以才把儿子换成了女儿!”楚晴愣了半天,继续猜测着。 黛宜一惊:“你怎么知道是偷龙转凤!” “啊!我随便瞎猜的,难道真这么巧!”楚晴在心里喃喃着,那些古装电视剧里这种狗血剧情太多了,让她猜个正着,一点也不稀奇。 黛宜又道:“因为我信得过你,才对你说这件事,我知道你一定不会透露半句!” “当然了,我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沒那胆量啊!这种事在大平国传开,我可是要掉脑袋的,傻瓜才会告诉别人!”楚晴答应得爽快,心中却又是惊愕又是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还有很多好奇,她偏偏不能像个八婆一样追问黛宜关于邢智韬的事,否则,一是太过唐突,二是她的身份,定会引起对方的怀疑,然而,堂堂大平国的皇后,竟然忍心把自己刚生下來儿子送到那么远的地方避祸,事情绝沒有那么简单,很明显的,她见过蒙着面纱的、体弱多病的皇后,跟这个七箬王子的身体素质有几分相似,肯定是遗传基因在作怪,但皇后恐怕绝不甘心大平国的江山社稷控制在贺家手中,极大的一种可能,就是皇后私底下与某些大臣密谋过,借助七箬的力量,等待时机,让自己的儿子杀个回马枪。 “楚晴,你在想什么?”黛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哦,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太神奇了,王室的事我是不清楚,不过,如果你父王和母后是因为沒有儿子过继一个,倒是不错,再说这也算是两国同气连枝,贺家对七箬人成天要打要杀的,有一天,或许大平国还能借你们七箬的力量,把那些狗官铲除干净吧!”楚晴如此回答着,她在试探黛宜的口气,平时黛宜还算多个心眼,但此时,邢智韬正病着,而黛宜看起來心中颇有惭愧,应该是防御最薄弱的时候。 “其实你们的皇后就是这目的,只是我和我哥之间,弄得比较麻烦!”黛宜双眉微蹙,似有难处。 “你和你哥,到底怎么回事!” “我昨天已经和你说过,我有将來要嫁的对象了,其实那个人……就是我哥!” “啊!”楚晴惊得张大嘴巴,但冷静下來仔细一想,这也沒关系啊!他们两兄妹根本连血统都不一致,就算真结了婚,也不算有悖伦常,只是这邢智韬的身体不好,今后若是娶了老婆,恐怕生孩子会成个问題,nnd,她怎么想到那么歪的事上头去了。 “不是因为伦常的事,而是……我哥一直对我有男女之情,可我对他的感情,不管怎么适应,还是兄妹之情多出太多,但看到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因为我弄出心病,我就觉得很不好受,楚晴,你说,我是不是该早点答应这门亲事,尽早嫁给他,好照顾他呢?不过……这件事又必须拖着,不然我哥要娶我,他的身份必然要诏告天下,如果贺家还沒被铲除,你们皇后多年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唉!”黛宜笑了一笑,笑得十分勉强,热情开朗的她,原來心底仍藏着一份苦涩。 “那么,你还是劝劝他,让他等着吧!至少有你陪在他身边,他应该就能尽早完成他应该完成的人物,如果将來有一天,贺家真能被推翻,他做了大平国的新皇上,两国不就是跨国联姻了吗?相信我,明天一定是更美好的!” 楚晴天生不是个懂得安慰别人的家伙,说出“明天更美好”这种字眼,她简直想扇自己几个嘴巴子,然而,说到贺家垮台,倒是她热切期盼的,她之所以弄成这样,归根究底,就是因为那姓贺的狗太尉一家子,如果沒有他们的存在,她或许直到现在都还过得太平又幸福,正巧正牌皇太子有这个任务,就差一股浪潮推波助澜罢了,只要他身子好了,尽快办成那件事,对谁來说都是大好特好。 当晚,楚晴便告诉巴伊大夫,她要在七箬国都城临洵开始新生活,去到荣涣等人开的炼铁坊,负责管理日常事务。 巴伊大夫沒有反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在给邢智韬看病时,老大夫已经发现,楚晴用那个盐水加糖的“偏方”來给伤寒病患控制病情,是比他发明、发现的疗法更先进的手段,可他却偏偏留不住她,谁让这姑娘是穆亲王的女儿,以他一个大夫的身份,根本沒法去勉强呢? 但老大夫压根儿不会知道楚晴更深一层的用意,楚晴听荣涣说起过,七箬国的冶铁技术比大平国要更进步,而唯一不足的地方,是能多产,却缺乏在冶铁方面强悍的人才。荣涣就是那种人才,他不仅会冶炼生铁,还会锻打熟铁,他对铁的热爱程度和钻研,那绝对是顶呱呱。 遗憾的是,当初在大平国,撑船、打铁、卖豆腐被称作人生三苦,私人不准冶铁,全归官冶管辖。这一点,无疑限制了荣涣以及像他那样的铁匠们,他们有一身精湛技术却无用武之地,既然七箬不歧视铁匠,这儿倒是个很适合他们创业的好地方。 在古代,尤其是冷兵器时代,一个国家冶铁业是否发达,无疑决定着这个国家的军事实力。如果,她真有那样的管理能力,那么他们将利用七箬先进的技术來武装大平国的力量,既然黛宜和邢智韬注定要联姻,何不借冶铁制造更多更先进的兵器,为正牌皇太子造势呢? 楚晴越是如此想着,心中便越是兴奋,这种激烈的情怀,已经好久沒有过了,她记得上一次,还是在现代,在选秀的赛场上,评委宣布她晋级的那一刻。 “好,姐就跟贼老天赌一把,干不成名,誓不回家,我要证明给某些人看看,我楚晴绝不是那种一击就垮的弱女子,我要做明星企业的ceo!” 第37章 哀莫大于裂旧痕 鹤平的冬天,天空飘起了片片雪花,京城的大街上,似乎少了一个楚晴的存在,少了逐梦俱乐部,加上沒有“乱党”在掀起风浪,反倒显得毫无生气。 中宫殿前的花园中,盛开着淡黄的腊梅,皇后司马氏裹着貂皮冬衣,独自站在一棵最大的腊梅树下,凝视着枝头朵朵小花,迟迟未曾将视线移开,她手中攥着一条丝帕,却沒有人知道,她攥得有多么紧,除了她自己,已沒人记得,儿子出生的那年冬天,也是个腊梅盛开的时节。 相反的,文妃贺少雯是在一个炎热的夏天,被哥哥贺少霆送入了皇宫。 那年,皇上正好下达了选妃的圣旨,司马皇后本來物色的一位忠臣之女,当天被告知染上怪病,进不得宫,贺少雯以青春的年纪、芙蓉般俏丽的容颜,艳压群芳,并在那天的酒宴上弹出一手好琵琶。 皇上向來喜欢懂得才艺的女子,贺少雯几乎是在一瞬间便圈住了已过不惑之年的皇上圣心。第二天一早,皇后便被皇上告知,给贺少雯下达后宫牒纸,直接封为正三品文嫔,自此,文嫔便受到独宠,两个月后便怀了身孕,一下子晋级为正一品文妃。 也许是皇上发现自己太过宠爱文妃,冷落了皇后和其他妃嫔,于是宠爱文妃之外,也开始“雨露均沾”,在文妃生下皇长子智博的第二年,宫中起码有七八位妃嫔怀孕。然而,她们却离奇地一个接一个小产,或是胎死腹中,即使有幸生下儿子的,小皇子也接连有三位不足月便夭折。 那一年,皇后也刚好怀了孕,可是?她比其他妃嫔都更害怕,怕自己生了儿子,也会遭遇不测。 跟随皇后的宫人们,一直在秘密调查文妃,因为在皇后看來,文妃一向心术不正,每次定都是她耍的花样,可自从第一位妃嫔小产开始查起,直到皇后即将临盆,也沒有任何人找到文妃害人的证据,于是,皇后只好自己想办法保护她即将出生的孩子,还好,由于她和她身边伺候着的宫人们都异常小心谨慎,沒出过什么差错。 “这皇嗣生下來,如果是位公主,必定不会遭罪,但如果是位皇子,就把他先换给穆亲王吧!听说穆王妃也要临盆了!”这是皇后的父亲肃国公司马灼想出來的办法,那时候,他们都祈祷着穆王妃能生个女儿。 但就在司马灼决定这件事的第二天,穆王妃还未到产期,却传來另一王室宗亲福亲王谋反、被皇上下旨满门抄斩的噩耗。皇后惊得动了胎气,提前临盆分娩。 皇后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她眼看着母亲抱走儿子,说是已经换了个女孩來,当做她生的小公主,她一时间哭得伤心欲绝、肝肠寸断。 “娘娘,您又在想他了,别担心,那边每年会有密信送过來,不都说他只是身子骨不大好,但过得却很好,不是吗?”身后站着的,是陪皇后嫁进宫的方嬷嬷,当年偷龙转凤的事,下人中除了她,无人知晓。 皇后幽幽地叹了口气,拉起先前放下的面纱,转头望向方嬷嬷:“为什么本宫还不能和他见面,二十八年,都已经二十八年了,本宫明知世上还有那样一个亲人的存在,却远隔千里,连他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方嬷嬷,你到底明不明白,当年本宫决定做出那样的事,有多么后悔!” “可是?如果不那样做,您又能如何呢?” 方嬷嬷无奈地摇摇头。 “文妃的狠毒,您不是沒有尝到过,就算她得知您生的是位公主,也在您洗面用的绢帕上涂着□□,您的脸才会变成如今这个满是消退不去的麻疹的模样,再也得不到陛下的宠幸。仇不是不报,而是时机未到,此时您必须更加沉得住气才行!” “你说得对,本宫确实不该经常对你提起那件事。虽然只有天知晓,但长此以往,难免会露出些蛛丝马迹,本宫不能还沒等到时机,便亲手害了那可怜的孩子……”皇后深深呼吸着清冷的寒气,似乎在用那种寒冷提醒自己,一定要等到最后。 雪渐渐大了,方嬷嬷扶着皇后,正准备回宫拢上火盆,却听得宫女來报:“皇后娘娘,威灵王殿下前來问安,请问娘娘之意如何!” “让他进去中宫殿见本宫吧!不用回绝!” 听到皇后的意思,那宫女福了福身子,往中宫殿外退去。 方嬷嬷凑到皇后耳边,低声道:“娘娘,威灵王殿下自从被皇上收为义子以來,几乎每隔七、八日都会前來中宫殿向您请安,表面上看來,他的确不像那些趋炎附势、不懂规矩的宗亲晚辈,在文妃独宠时还愿意前來探望您,但那个人,您却也不得不提防。您该清楚,威灵王殿下之所以能成为皇上的义子,除了他本身能干之外,还有贺家在背后推波助澜。” 皇后只是微微点头,她看得出那个年轻人绝对不简单,但其目的,她却也能感觉到,荣渊接近她,并非心术不正。相反,和这个义子聊天、下棋,无疑给寂寞孤单的她增添了一丝乐趣,有时她竟莫名觉得,荣渊能让她偶尔找回儿子还在一般的感觉。 “儿臣荣渊见过母后,给母后请安!”随着一个低沉略带浑厚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皇后回头,见荣渊已经站在中宫殿门前,不管衣裳材质如何更换,仍是那一抹黑色。 “还是渊儿孝顺,不过七日便要來这里问安,若是沒有你在,本宫大概要闷死了吧!” 皇后微笑着抬手示意,让他进殿,坐在自己左首的椅子上,又对方嬷嬷挥了挥手,方嬷嬷吩咐宫女拿來棋盘棋子。平素荣渊前來中宫殿,总爱和皇后对弈一局,今日也不例外。 “方嬷嬷,你带着宫女们下去吧!你明白的,本宫不喜欢对弈的时候有人在旁,那样,本宫无法集中精力!” 方嬷嬷应声告退,荣渊便将盛装黑子的棋盒双手放到皇后面前:“请母后先行!” 皇后抬起头,瞅了他一眼:“渊儿,你來中宫殿和本宫对弈,不是一日两日了,应该懂得本宫的习惯,本宫下棋向來是猜先,绝不喜欢由晚辈來让先,说吧!你此番这般做法,是否想请求本宫什么事,又不好开口!” “果然,儿臣那点小心思,向來也瞒不过母后的慧眼!” 荣渊望望四周,确定沒有隔墙有耳,悄悄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递到皇后手中。 “不知母后是否认得这件东西!” 皇后打开锦盒一看,只见盒子里放着一块紫金色的猫眼玉佩,已然吃惊,她颤抖着指尖拿起这块稀世珍宝,细瞧上面的字迹,荣渊分明听见她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來。 “母后,您沒事吧!莫非您……果真认得这块玉佩!”荣渊连忙扶住她的身躯,却感到皇后颤抖得越发厉害,那呼吸声中、那脸上肌肉抽搐的表情里,夹杂着些许惊恐。 “渊儿,本宫问你,这块玉你到底从何得來,你……你到底是谁!”皇后强打起精神,紧张地拉着荣渊的衣袖,荣渊是聪明人,她却也一点不笨,拿出这块玉时的一瞬间,她就明显地在他眼中看到一种充满渴望的表情,他想知道些什么?而且,那种眼神,绝非是查探,而是对一个关于自己的重要问題,急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母后认得这块玉佩,对不对,它是大平国王室邢家的稀罕之物,对不对,姐姐告诉我,这块玉佩是她捡到我的时候,从我当年的襁褓中找到的,我自从拿到它之后,一直明察暗访,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但始终不知该从何入手,如果我是王室中人,我何以会在婴儿时就被丢弃在外,莫非我亲生的爹娘犯过重罪,留我不得!” 荣渊此刻眼中流露的迫切,便是他自己都能发觉,恐怕从未有过。 “母后,儿臣看得出,这宫中除了您之外,儿臣根本连可以赌上一把去信任的人都沒有,这才來向您冒昧询问,儿臣也看得出,母后忍辱多年,定是知道王室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既然您认得它,请您告诉我答案,好不好!” 皇后倒抽一口气,定了定神,道:“渊儿,你不要逼迫本宫,不是本宫不肯告诉你答案,而是这块玉佩,你要尽早让它消失在这个世上!” “为什么?难道我亲生爹娘,真是王室的罪人,如果我不让这块玉佩消失,是不是会招來杀身之祸!”荣渊越发觉得,他的猜测十之八、九是正确的,除了这个,他想不出皇后为何要如此惊恐的其他理由。 “你真的想知道!” 皇后沉默了良久,也犹豫了良久,才重新抬眼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荣渊,终于坐到棋盘前面。 “二十八年前,文妃受到陛下独宠,贺家借势把持朝政,当年的皇上凡事只相信贺家的戚臣,全然不顾忠臣们的谏言,不仅引起了诸多大臣的不满,也引发了王室宗亲与贺家之间的敌对。 “因为被贺家排挤的大臣们要劝诫陛下,已经毫无希望,便只能寄托在宗亲身上,希望与某几位亲王联手,打击贺家,于是,他们首先就选择了诸亲王中与陛下最亲近、又最是一腔热血的福亲王。 “可谁知当年年纪尚轻的贺少霆已是狡猾多端,更胜过其父和其妹文妃,也是后來,本宫才知晓,当日正是此人早向各家亲王府中派出细作,察觉了福亲王的行动。于是,福亲王反倒被贺家所害,冠上谋反罪名,令陛下勃然大怒,一气之下不顾兄弟之情,将其满门抄斩。” “莫非这块玉佩是……”荣渊猛然猜到了什么。 皇后轻轻地点点头,落下一颗黑子:“沒错,这块玉佩就是当年本宫赏赐给福王妃的。” 荣渊听得此言,简直如同遭遇晴天霹雳般震撼,他却只能继续佯装下棋,咬紧牙关故作镇定:“母后,难道……我就是福亲王的儿子,是贺氏一门害死了我所有的亲人,我……我竟然一直蒙在鼓里,还为自己的仇人做事,即便做了陛下的义子,也在和仇人合作!” 他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虽然从荣涟那里拿到这块猫眼玉佩之时,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但真正得到这个最坏的答案,他只感觉浑身上下甚至指尖发梢都在剧痛。 “渊儿,本宫看得出,你的本质并不大奸大恶,所以才决定告诉你这块玉佩的來历,本宫也一度以为,当年福亲王被诛灭满门,他才出生不久的幼子亦遭到了毒手。如今见你带着这块玉佩來到本宫面前,虽然一时难以接受,却终究无法抹灭这个事实。福亲王死得冤枉,本宫好容易得知他还有一线血脉,实在不忍无辜的孩子再一次去送死,你明白吗?” 皇后的头半抬半垂,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硬生生咽入了喉咙。 夜,静得可怕,荣渊独自坐在窗前,盯着一盏昏黄的烛火,仿佛一双眼睛都失去了眨动的功能。 他本不是个遇事就会逃避的人,而自从从宫中回來,他脑海中却再次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容貌,那是如今不知道过得好不好的楚晴。他从不曾理解,楚晴遇到一些事情,为何那样爱逃避,为何女人连那种程度的一点压力也承受不住。可此时此刻,他似乎终于明白,有些压力对人來说,根本已不能用压力來形容,那是一种揪扯,是一种冰火两重天般的煎熬。 福亲王的儿子,他竟然是背负上谋反罪名的福亲王的儿子……那么,他从小到大所做的一切,皆是为自己的仇人办事,难怪每次对付别人。虽然出手够狠,午夜梦回中,仍会时常感到良心不安,原來,归根究底的原因,竟是如此吗?荣渊对着烛火,不自觉地露出一丝苦笑,接着,依旧无言,灵魂与空虚,犹如渐渐在合二为一。 “金石,你在外面吗?”忽然,他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金石是威灵王府的侍卫长,也是他的近身侍卫,这个忠心不二的下属,是他在东海莆尾郡时结识的,跟在他身边的所有人,真正能唯一信任的,就只有他一人。 “殿下,夜已经深了,为何还不歇息呢?”金石走进來,一面躬身候命,一面劝主子保重身体,荣渊不是沒有这般异样过,只是这一次的异样,连金石也感到有些许不安。 “别管我想不想歇息,我且先问你,我交代你办的事,到底办妥了沒有!”荣渊丝毫不在乎金石的关切,他只想知道他所要知道的一切,不仅仅是关于自己身世的秘密。 金石走到他身边,在他耳畔低声道:“殷大鹏已经由我们的人成功送到青淀郡,在七箬与大平国海域交界处的岛上做小本生意,文跃也和他妹妹珠儿一同去了那里,只是为了避人耳目,店老板是属下在当地亲自安排的人,这一次,他们俩算是沒有性命之忧了!” “很好,你为我立下一功,我会重重赏赐你,不过,那个秘密抓捕乱党,和贺家抢夺要犯的家伙,你有查到吗?” “属下……属下不知道该不该对您说!” “金石,很少见你说话吞吞吐吐的,莫非那家伙來头不小,但你迟早不都得说么!” “那个,是……庄贤王!” “庄仰哲!” 荣渊双手指尖顿时一颤,起初像是万分惊讶,接着却冷笑起來。 “原來我那贤弟还真不是省油的灯啊!表面答应为贺家提供乱党的线索,私底下偏偏自己抓捕乱党,让贺太尉找都找不着,我看要是楚晴还在鹤平,知道姓庄的暗地里做这种勾当,那个傻女人会怎么样呢?或许她会崩溃到半死不活吧!” “殿下,我们……要对付庄贤王吗?”金石试探着问了一句。 “不,乱党任由他去抓,反正他喜欢跟贺太尉斗,我还省了不少心思,不用再去明察暗访,打入王室中人内部,查那群乱党的幕后主使者!” 看着荣渊展开了折扇,金石懂得了他的用意:“属下明白了,今后若有贺家人问起,属下只说庄贤王有些许嫌疑,证据还在寻找中,贺家人一定会比我们更着急,而殿下您可以坐山观虎斗,这便是您巩固您威灵王地位的最好时机!” “真沒想到你会约我上这里來,不知这次,你又想玩什么花样呢?我可先告诉你,最好别浪费我的时辰!” 庄仰哲或许做梦也沒想到,荣渊这种经常“做贼”的人,尤其是在楚晴走了之后,应该更“心虚”才对,竟会意外地约他身穿微服,去京城中的客栈饮酒。 荣渊举起酒杯,两只单眼皮的眼睛望望庄仰哲,忽而眯成一条缝,发出低低的、冷冷的笑声。 他从一开始,就鄙视着这个男人,他原本以为,自己对庄仰哲有敌意,只是因为两人共同爱着一个任性的楚晴,而认识此人越久,他越发感觉到,事实并非如此。是庄仰哲那种属于典型王室子弟的清高,让他觉得不舒服,而且这清高的背后,还有极其阴暗的一面,连最爱的女人都可以隐瞒的一面,楚晴与此人迷恋权势的野心相比,或许都只能排第二。 “贤弟的气色最近真是好了不少,即使是严冬,还红光满面,看來茹夫人只进门数月,却能带给你如此之大的喜气,这桩亲事才真称得上佳偶天成!” “你竟敢讽刺我!” 庄仰哲双眉一竖,酒杯磕在桌子上,酒水溅出几滴,他俊逸的面庞随之变作黑沉沉的颜色。 “荣渊,我真的很想你马上在我面前变成一堆灰烬。有你在这个世上一天,我便追不回晴儿。你知不知道,我无时不刻都在想着一件事,就是你从这世上永远消失!” “是吗?所以,你就在贺家还沒抓到某些乱党之前,抢先一步下手!”荣渊冷冷一笑,眼中透射出两道电一般的光芒。 庄仰哲心中不禁打了个寒噤,顿时睁大眼睛,勉强压低声音:“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你默认了?别怪我沒提醒你,我是看在楚晴的面子上才对你好言相劝,赶紧收手吧!就算你有那种实力,你也斗不过贺太尉,否则,你就不会被我查到,你在私下里干那种勾当!” “姓荣的,你!” “庄仰哲,你沒资格教训我,也沒资格跟我谈任何事!” 荣渊展开折扇,一阵风扇到对方脸上,庄仰哲顿觉寒冷刺骨。 “我告诉你这件事,是我的决定,但听不听人劝,却要你自己去决定。我最后赠你一句,倘若你再继续做那些本不该由你去做的勾当,莫说追回楚晴,她只会离你越來越远。你要明白,你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人,有些事楚晴可以容许我做,却永远不容许你去做,你若不信,就等着瞧吧!” 第38章 有缘哪怕千里远 庄仰哲心有不甘,加上对荣渊的仇恨,根本沒有半点听对方“忠告”之意,当晚便决定改变计划对付荣渊,可谁料他想出一打的计策,却无处可使,打探消息的人回來禀报,说威灵王已经不在京城了,至于去了何处,连王府的下人和贺家的人也不得而知。 只有荣渊自己明白,自己借故微服出外,说是要肃清各地的乱党,实则是想暂时远离鹤平这个是非之地,得知自己极大可能是福亲王之子后,他心中沒有一天觉得好受,然而,他不想也不会让任何人看出他的不安。 荣渊一直往西行,到了青淀郡,很快地,他找到了金石所说的那间专做面食的客栈,见到了殷大鹏,令他惊讶的是,殷大鹏竟然已经和文珠儿成了亲,两人都做厨子,一个负责揉面,一个负责配调料,而文跃就是帮掌柜算账的,许是因为这里有不少七箬人來來往往,他们本身的食物就是以面食为主,因此客栈的生意非常不错,來过这儿的七箬人几乎个个都说,吃“玉珠客栈”的面食,总能让他们想起家乡的味道,不用说,这“玉珠”二字,明显是用文珠儿的名字命名的。 “您來这儿,刚好遇到我们客栈打烊,沒什么好菜招待,只有拉面和水酒,请殿下千万别见怪才好!”文跃关上店门,请荣渊到最里间的客房,给他送上简单的酒菜,如今的他,眼中已然充满了感激,对荣渊这个曾经派人杀过赤星盟盟友的“贺家爪牙”再无敌意。 “我怎会见怪,想当初你们被贺太尉抓去,也受了太多折磨,如今看到你们能做回寻常百姓,在这里安安乐乐地过日子,我算是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在狱中,若不是你一直假装疯癫,我也不可能那么容易救出你來,所以你亦不用太过感激我,那样我反而不大习惯!”荣渊端起酒杯,放到唇边轻轻呷了一口。 文跃抬头望望他,似乎看出他藏着心事:“殿下,您为何会突然到了青淀,莫非是因为您暗中营救我和大鹏的事被查到些眉目,所以您才要暂时避开,唉!看來我们赤星盟真是连累了您不少……” “不,和赤星盟无关,是我自己最近的心情很不好,想出來转转,我这次若不是说要去各地肃清乱党,贺家人肯定会明里暗里阻挠我的!” 荣渊缓缓地道。 “文跃,我明白你的心思,大鹏那家伙或许能安分点儿,你这个人一向是有城府的,你绝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赤星盟,其实安顿好珠儿和大鹏之后,你一直很想离开青淀,重回京城吧!” “殿下,我……” “我很少跟人说很多话,但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赤星盟的做法。虽然能将大平国各地闹个天翻地覆,可就算你们背后有权贵在率领着你们,支撑着你们行事,以如今的情形,要对抗贺家,仍然是难上加难!” “殿下此言,是要我们放弃!”文跃眼中透露出些许不甘。 荣渊肯定地点了点头,接着却又摇了摇头。 “您如此模样,我可真是猜不透个中用意了!”文跃虽然不甘心,却不能不承认,在某些事上,荣渊比他们想得深刻。 “据我所知,赤星盟是由王室中人在背后支持,尽管我不知道是谁,或许除了你们的总舵主,连你们做分舵主的也不知晓,我却就你们这群人了解过一些东西,除了你们几个分舵主之外,大部分的成员,都是连字也不认得几个的,太多太多人是农民出身,你应该听过各种关于大平国甚至是前霓月公国的传说,农民们一旦起义,虽足以震撼王朝,最后却无一例外是以失败告终,到最后,你们只会变成斗争中最无辜的牺牲品,世人只会为你们叹息,大道不值!” 文跃听罢荣渊一番话,不禁陷入了良久的沉思,其实,荣渊所说的问題,他又何尝沒思考过呢?赤星盟正是由于成员普遍不识字,在暴动计划进行中,就常有人出错,因而牵连到更多人,甚至直接令他们这样的分舵主被捕、被贺家严刑逼供,支持着他们的,或许并非王室贵族,而只是一腔热血,一种开辟新天地的信仰,然愿望实现起來,失败总比成功要多上数倍,如今,赤星盟虽然还存在于各地,总舵主虽然还活着,整个组织却已是残破不堪。 “我也曾是平民,但我有幸进入官场,有幸接触到王室,我明白平民的苦难,可我更加了解政局的复杂!” 荣渊继续劝着坐在他对面的人。 “贺家握有兵权,如果不把兵权拿到手,就不可能击倒他们,而这件事情,实在是非常棘手,贺少霆的姐姐贺少雪正是兵部尚书的夫人,两家联姻,为的就是方便贺家掌握兵权,除非,我们拥有更强的兵器,和更多的人才,否则绝不可能搬到他们!” 文跃见荣渊此话说得斩钉截铁,不由觉得有点奇怪:“殿下,您沒跟我说笑吧!我知道您心里是不赞成贺家的某些做法,但此时看來,您好像比我更希望他们垮台啊!难不成您……您莫非一直就是潜伏在贺少霆身边的……细作!” “我不是,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能说的,只有这三个字!”荣渊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題,自己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 文跃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低声音道:“有件事,我看我也有必要告诉殿下您,最近七箬人來我们客栈吃东西、住店的,无不时常谈论一间炼铁坊呢?” “炼铁坊,那又什么好谈论的,大平国难道不是各郡都有官冶么!”荣渊听到那三个字,并不是很感兴趣。 “嗨,我看您刚听到,就不会觉得有什么?起初我也是这反应,可是?人家那是私人开的炼铁坊,听说出铁不仅迅速,质地还好得很,他们似乎有什么秘技,能批量制造出百炼钢,要是咱们大平国的铁匠有那种好手艺,而且能为正义之师制造兵器,那贺家倒台,不就是迟早的事了!” 文跃说起那间神秘的炼铁坊,一时间说得津津有味,荣渊的眼神中亦慢慢透出了异样的光辉。 尽管文跃多数时候说的话,对少年老成的荣渊來说不靠谱,但倘若那间炼铁坊的传说是事实,搞不好还真是一线希望。 “七箬国竟然允许私人炼铁坊的存在,这一点比起大平国,还真是有够自由的,百炼钢,可以批量制造出很多百炼钢吗?” 荣渊慢慢摸着下巴,像在思索,又想即将作出什么决定。 “我看,这次我得渡海去一趟七箬了!” 文跃翘起大拇指,表示绝对的支持,如此一來,他们便有希望,何乐而不为,然而,他忽又想到另一件事,略带试探地轻声问道:“恕我冒昧,殿下您这次出來,应该要很久才会重新回京城吧!您……有沒有想过,去找楚晴郡主呢?” “那个女人值得我去找么!”荣渊沒好气地瞟了他一眼。 “您真的不想找她!” 文跃再问了一句,心细如尘的他,已然看出荣渊的表里不一。 “如果不是和珠儿重逢,我大概也沒法猜到,楚晴郡主会和庄贤王殿下分开,不瞒您说,我很欣赏那位郡主,当年若沒有比我出色的男子,诸如您与那位王爷,我一定会竭尽全力追逐她,她虽是郡主,但归根结底,也是穆亲王收的义女,出身平民的,不是吗?可惜,郡主的眼光很高,比起你们二位,我的力量实在太小,否则我也不会那么早就对她死心了!” “我以为楚晴那女人只吸引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殷大鹏,沒想到还有一个你,看來越是让人烦的女子,倒越招人喜欢,你说这男人是不是都喜欢挑战那些很难挑战的东西!”荣渊忍不住笑了出來。 “那照这么说來,您心里的确是很想找她了!”文跃陪笑道。 荣渊长长地吁了口气:“即使要找她,我又能到哪里去找呢?你以为大平国是巴掌大的地方,那个笨女人临别鹤平时,依然沒那种勇气,我看得出,她是在害怕,她怕像当初迅速嫁给庄仰哲一样,迅速跟了我,会酿成更大的错误,当时,她还对我说了一句自相矛盾的话,她说我是个谜,沒有什么安全感,可偏偏又说,她就是因为了解庄仰哲了解得越多,他们俩才分开的,你说好笑不好笑!” “可您究竟和她说过多少话呢?珠儿说,你们当初住在桂子林的时候,您虽然每天都去看楚晴郡主,却根本沒有谈心,相反老是抬杠,殿下,我明白我说这话,您会觉得我很不分尊卑,但如果我是您,我既然认定她是我这辈子唯一想真心去爱的女人,我定会为她不惜做一切的事,哪怕她觉得我很烦,我仍然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发现我的好,请您放手去爱她吧!楚晴郡主不是那种铁石心肠的人,我知道,大鹏和珠儿也知道!”文跃微微一笑,那笑意似是融入了杯中的酒水里,飘出淡淡的芬芳。 到达七箬都城临洵时,已是第二年的阳春三月,荣渊坐在一条说大不算大、说小也不算小的客船上,静静地望着外面水城的绮丽风景,不论是乘海船还是河上的船,他都沒有对同船的任何人说过任何一句话,他只是在细细地倾听船上乘客的闲谈,同船的乘客当中,大部分是还乡的七箬人,也有大平国西海岸买卖舶來品的游商,但一旦有人多盯了他几眼,他都会本能地提防,而事实证明,那些人其实仅仅觉得船上坐了个大平国的华服公子,令人感觉有些新奇,并非怀疑他的身份。 荣渊不禁在心底倒抽凉气,怀疑别人这个习惯对他來说,大概是个毛病,谁让他从小接受的是贺少霆灌输的、是人都不可信任的思想呢?如果他有楚晴那样身在王室,还能自由自在的生活,或许他便不用活得如此之累。 “喂,你说奇怪不奇怪!” 荣渊忽然听见船上一个七箬游商打扮的人,正和他的同伴抱怨着什么? “那逸洋冶铁坊的老板,起家才花半年的时日,就能把他们的冶铁坊做大成临洵城最强的一家,可偏偏如此赚银子的地儿,那老板却从來不卖铁给我们这些游商,他们除了把那些铁在七箬国境内流通,似乎就自己囤着,你说做生意的人,怎么可以这样呢?” 那同伴无奈地摊开双手,叹了口气:“咱们抱怨有用么,人家虽然是私冶,但那老板似乎和王室的关系非同一般,要不,有人私下运货出境,为何都被码头的官差抓了去打板子,还说再私运就掉脑袋呢?安分点儿吧!老弟,只要在咱们的国内有钱赚,就别去贪图那种便宜,是钱更重要还是命更重要,你该分得清楚吧!” “唉!我也知道,抱怨是沒用的,可是?我只为那些上好的百炼钢感到惋惜呀,那种好东西居然不能卖到国外去,这简直沒天理……”见同伴叹息,那游商也跟着叹息。 虽然仅仅是一段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对话,丝毫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荣渊却从其中听出了端倪,在大平国,除了官方的作坊不能往外私自运货贩卖,凡是私家做的,都是能允许的,而像冶铁这样的行业,会直接影响到国家的实力,便干脆禁止私人去做,但那两个商人口中所说的“逸洋”冶铁坊的老板,明明放着更多的钱不赚,只把钢铁囤积在国内,莫非……七箬有什么政治目的。 荣渊怀揣着满腹的疑问,到达临洵后,直接向人打听逸洋冶铁坊的所在地,他才发现自己走了冤枉路,他应该早想到,临洵是座水城,像冶铁坊那种会影响到城中百姓生活的场所,该是坐落在郊区才对,他不禁拍起额头,责备自己得知身世后,心情复杂归复杂,却连脑子也变得迟钝了,不知他是不是提前上了年纪。 从前,他老爱挖苦楚晴,说楚晴在鹤平那座大平国的京城都会迷路,都会遭人绑架,还要他出马为她善后,而现在,面对临洵这种蜘蛛网一样的水道,他自己终于尝到了犯糊涂的滋味,或许就是因为他身上银子多,从不吝啬花钱,到天黑才接近目的地,他方发觉,自己这一路上换了几条船,一定被船夫们宰了不少钱。 然而,荣渊并不在乎自己吃了亏,他非常清楚,自己不是庄仰哲那种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王室子弟,就算他真是福亲王的遗孤,死里逃生的他、从市井间蹦到官场的他,也比庄仰哲说话做事冷静得多,更懂得拿捏分寸,一点钱,他丝毫不会介意白花,真正令他郁闷的是,他走到那间冶铁坊门口时,两扇大铁门早已关得严严实实,而这间冶铁坊的围墙之高,他就算用轻功也难爬上去,墙头还插满了尖刺,从外面看上去,简直就像一座军队都攻陷不下的监狱。 一座炼铁坊,用得着武装成这样吗?他仰视着高高的围墙,这座密不透风的“堡垒”,里面到底进行着什么勾当,他十分好奇,却偏偏沒法找到任何异样的蛛丝马迹,回头望望四周,这地方空旷得很,方圆数里都看不到一座民房,天哪,这会儿也沒有船了,他今晚不是注定要露宿野外吧! 好容易发现一个山坡,他在坡上发现一块表面比较圆滑的石头,便枕着石头睡下,心中暗叹自己从沒这般倒霉过,他必须等到明天天亮,才能想到法子混进这间神秘的冶铁坊,找到他所想要知道的答案。 这一夜,还算老天爷沒有亏待人,露宿的荣渊沒遇到下雨,也沒遇到毒蛇猛兽和土匪,旭日东升的那一刻,他睁开眼,起身往山坡下望了望,逸洋冶铁坊果然早早就打开了那两扇大铁门,络绎不绝的人流正有秩序地走进那座奇怪的“堡垒”,有铁匠装扮的,也有商人打扮的。 荣渊悄悄绕到人流后面,跟着去排队,就是他这身衣裳,看起來也挺像商人,而且是比较富裕的商人。 谁知他刚一站过去,站在前面的一个商人瞧了他一眼,便开始劝道:“这位老板,你是从大平国青淀郡來的,想买百炼钢的吧!” “你……怎么知道!”荣渊心里微微吃惊,却必须继续装糊涂。 那商人摸摸鼻子,笑道:“看你这身打扮和这阔绰样儿,就知道一定是这样,不过,我得好心劝你一句,我有个朋友在青淀,上个月只是想过來向这间冶铁坊的老板买不到一百斤的百炼钢,那老板都死活不点头!” “有这种事么,那老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荣渊追问。 “老板是什么样的人,莫说是你这外地人,就是咱们临洵的人,都从來沒在这里见过那位老板的真面目,连人家是男是女也不知道呢?平日和我们谈买卖的,都是老板的手下,结果后來咱们才明白,人家称呼他们的老板不叫老板,叫什么‘总经理’,最终我们总算看到了那个被叫做‘总经理’的人,居然是个女的,看样子还沒老兄你年纪大呢?” 这话着实把荣渊震撼了一把,什么“总经理”,这是啥新鲜名词儿,难道是七箬的方言吗?可和他说话那商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七箬人,为何连他都沒听说过,而且,那家伙竟然是个比他年纪还小的姑娘。 “这么说來,我倒更好奇了,即使做不成生意,见见那位所谓的女‘总经理’,似乎也不错,仁兄,我且再问你,那个女老板生的如何呀,冶铁坊是个女老板在打理,她是不是长得也跟铁似的!” “外地來的老兄,你这话可就大错特错了,那位女老板,不仅长得一点儿都不像铁,还貌美如花,搞不好她爹娘中的一个是七箬人,一个就是大平国人,要不是她人比较凶,铁定上门提亲的男子都会从这里一直排到临洵城中呢?” 原來这女老板还是个美人啊!荣渊折扇一敲手掌,他向來对美人感兴趣,怎能放过这种机会,这下,他可更要排队进入这间冶铁坊了。 不知是不是这间冶铁坊的钢铁生意太旺,商人们排了整整一个时辰的队,才到荣渊这儿,刚走进那两扇铁门中,便有一个穿布衣的、小厮模样的人前來接待,小厮的衣裳正面和背面都绣着“逸洋”两个字,荣渊还是头一次见到冶铁坊的人把地点的名字绣在衣裳上,变成冶铁坊里干活儿专用的服装,不过这种创意,似乎比挂腰牌确实方便得多,又能节约成本,看來这女老板果然挺有头脑。 荣渊本身便熟悉冶铁,走进任何一间炼铁坊,他首先都会看看作坊的规模,而这间炼铁坊,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占地上千亩,顶多只有鹤平官冶的三分之一大小,所不同的是,这里的炼铁炉很高大,足以和他们的围墙媲美。 此时兴许是时辰还早,作坊里尚未动工,但他确实看到了成堆的钢铁,凭他的经验,只一眼就看出,这成色,比鹤平官冶炼制出來还优良不少,其中的确有不少是大平国难得一见的优质百炼钢。 “这位老板请稍坐片刻,品几口茶吧!我们总经理一会儿就到!”那小厮拿來茶壶茶杯,冲好茶水,递到荣渊手中,便走出事务房正厅,好像去通报了。 送到手中的茶,是和大平国习惯一样的盖碗茶,荣渊轻轻用盖子拨开浮在茶水面上的小泡沫,尝了一口,咦,这茶的味道怎会那么熟悉,他不禁揭开杯盖一看,原來里面的茶叶,竟是苦丁茶。 “总经理到了!”正在这时,门外传來小厮的声音。 荣渊抬头一看,手中杯盖“啪”一声掉落在地,两只单眼皮的眼睛,顿时直直地盯住了从外走來的姑娘:“你……你是……” 那姑娘同样用极度诧异的目光望向他的脸,半晌,唇边才吐出三个字:“臭……蝾螈!” 第39章 是善是恶谁可辨 荣渊直瞪瞪盯着眼前化着七箬妆的女人,那双单眼皮的眼睛,恐怕他有生以來都沒有睁得这么大过。 “你真的……是楚晴!” “喂,你不是吧!除了姐之外,谁还叫你臭蝾螈!” 女人撇起嘴巴,哼了一声。 “我的妆容很雷人吗?我脸上长了雀斑吗?姐这是身在七箬入乡随俗好不好,你以为大平国的人在这里做生意很好做啊!就算他们沒种族歧视,沒排外思想,打扮成这样跟人谈,怎么说也不会吃亏嘛!” 荣渊再也不会怀疑了,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不是他朝思暮想的楚晴还会是谁,他已然无法抑制住内心澎湃的感情,上前一把将楚晴搂入怀里,紧紧地抱住,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躯之中,楚晴虽然对他出现在这里倍感吃惊,却沒料到一向冷漠、腹黑又爱扮酷的“臭蝾螈”竟扑过來如此深情地拥抱她,简直就像一对以为是生离死别后的夫妻突然重逢一样。 “喂,你放开行不,我……我快透不过气啦!听见沒,放开呀,姐又不是你的女人!”楚晴吃力地叫喊着,却诡异地沒力气去挣脱,天啊!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被这只臭蝾螈抱得死死的,都不记得该怎么反抗了呢? “你以为你是谁,我是陛下御封的威灵王,你只不过是个下堂王妃,你敢反过來命令我这个王爷!” “臭蝾螈,姐下堂王妃怎么了?下堂我也是穆王府的郡主,比你家下人出身高贵!” 楚晴终于开始闹别扭,但听在荣渊耳朵里,那语气全是娇嗔。 “你比我高贵,你别忘了,你也是个便宜郡主,我起码是有來历的,你却來历不明!”他显然抱人抱够了才肯放手,幸亏事务房的下人在他们见面时就告退了,沒人看见他们这情景,否则,他可以想象得到,楚晴一定会窘到不行,尽管他很想看见她那个模样。 荣渊这话,说得楚晴哑口无言,她难以想象,她做了逸洋冶铁坊的总经理,居然还会被这只臭蝾螈“完爆”,这一刻,她简直囧到家了。 楚晴老半天也不吭声,也许正是这不吭声,让荣渊心软了下來,他重新走上前去,低声问道:“难道我们久别重逢,你就真的一点感觉也沒有吗?我送给你的三角铁,你有沒有拿出來敲过呢?莫非是你经常敲它,已经习惯了我的声音,所以见到我本人,已经觉得不足为奇了!” “那块铁我早扔了,我又不会敲那玩意儿……”楚晴喃喃地说着,眼神却游移不定,一时间,她竟不敢正视荣渊的目光。 荣渊轻轻携起她的手,只触碰到一块块厚厚的老茧,已全然不像从前那般纤细柔嫩,不禁一怔,他们沒见面这半年,她到底在做什么?难道,她做这个炼铁坊的老板,就像他当初管理大平国的官冶一样,经常去热得让人难耐的作坊里,监督那些铁匠干活儿,有时还自己干吗?第一次,这个女人令他感到如此心疼,他难以想象她手上磨出老茧的辛苦,他凝神地望着她的眉睫,视线久久不能移开。 楚晴很想逃开他的视线,她从前虽然也看好单眼皮男人,偏偏到今天才发现,单眼皮男人的魅力不止如此,荣渊的眼睛恰似古井深处的水,深邃得看不见底,可此刻,不知道是不是井水变成了喷泉,滔滔不绝涌出的,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感情,比庄仰哲当初的眼神更令她悸动。 荣渊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他送给她的东西,除了那块黑玉是还给了他,无论是很久以前的黑色斗篷,后來送的三角铁,她一定都保留着,纵使她始终不愿承认。 好容易,他们才静下來,对坐在茶几两边,可以心平气和说会儿话,楚晴虽然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是个细心的人,然这次荣渊突然來到七箬国,她似乎能看出他神情中透着淡淡忧愁,即使扮酷,他好像都少了当初那股子腹黑劲儿。 “出了什么事吗?”她看了他半天,方轻声问出一句。 荣渊漠然一笑:“难道非要出了事,我才可以來这里么,像你从前说的那什么?对,旅游,我就是來旅游的,不可以么,难得遇上这种好日子啊!顺带还可以瞧瞧有沒有乱党在这儿,如果抓得到,我威灵王的地位,说不定会升到比庄贤王还高,到时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像你这种说话不坦白的男人,有哪个女人敢嫁给你!” 楚晴沒好气地瞟了他一眼。 “这里沒有乱党,如果你认为我是,尽管來抓我回去,但你偏偏沒证据,所以别和我谈那些,姐现在有公司要管理,才沒工夫跟一个不相干的男人打情骂俏!” “公……司,我只听说过诚武娘娘时期,官职有六司,还从來沒听说过什么公司!”荣渊听得有些**。 “头发长、见识短的男人,你沒听说过的东西,多了去了,这炼铁坊我准备改名叫公司的,近期让它再扩大,明白不!”楚晴骂骂咧咧地叨念着,她懒得和他多解释,再说,她开公司这愿望沒法实现完整,因为古代沒有股票,公司不能上市,真是遗憾中的大遗憾。 “总经理,黛宜公主來了!” 外面传來小厮的禀报声,楚晴赶紧起身,说了声“快请”。 黛宜不一会儿就走了进來,她穿着一身七彩碎花裙,格外引人注目,楚晴正啧啧称赞着她今天的打扮够潮够漂亮,不料黛宜的视线却扫到旁边的荣渊身上,试探着问楚晴:“这位公子是……你的客人!” 楚晴笑了笑,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笑得很猥琐:“他呀,他算不得客人,他叫荣渊,只不过就是我一老乡,一只四只脚走路的臭蝾螈,那边天气不适应他待了,就跟着青蛙啊!癞□□啊!一起迁徙到了这大海的对岸!” 黛宜“噗嗤”一笑:“喂,楚晴,你就这么损你的老乡啊!不管怎么说,他远道而來也是客,荣公子,不用拘礼,请随便坐下品茶吧!” “多谢公主赏脸!”荣渊拱手向黛宜行了个礼。 可他刚一抬头,黛宜竟惊讶地叫出声來:“是……是你!” “你……”荣渊也是一脸惊讶。 可此刻真正被一个晴天霹雳雷到的却是楚晴,妈妈咪呀,这是什么状况,他们认识吗?她不由得盯着黛宜看,只见黛宜双眼闪烁着又惊又喜的光芒,那似乎不是仅仅是认识的人久别重逢的神态,楚晴记得黛宜曾说过,当初她离家出走,去过大平国东海的莆尾郡,而就是再那里,她对一个大平国男子一见钟情,偏偏双方只有一面之缘,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老天爷,不是吧!莫非这位七箬公主看上的男人,就是这只臭蝾螈。 接下來的情景,完全证实了楚晴的猜测。 先前本是她和荣渊对视良久,她逃不开他的目光,可此刻,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作了荣渊逃不掉黛宜的注视,七箬女子一向大方,即便黛宜身为公主,至少也是周游过列国,因此丝毫也不例外,甚至比普通的七箬女子更加大胆。 黛宜走上前去,就势和荣渊來了个拥抱,先碰左边的脸,再碰右边的脸,楚晴知道,这是七箬人待客的规矩,动作是有点暧昧,但不见得真就代表着暧昧,可此时却不知怎么搞的,她喉头忽然翻涌上一股甜腥味,随后,变得酸溜溜的。 “喂,喂,我说臭蝾螈,就算你们从前见过面,人家公主來这儿,也是跟我谈公事的,你给我让开啦!” 楚晴头一次做了瓦数特高的电灯泡,硬生生挤到两人中间,背对着荣渊,面对着黛宜。 “黛宜,你可别被他的外表所蒙蔽,这个家伙狡猾多端,尤其会骗女人,以后遇到他,你得当心点噢!” 黛宜还沒來得及说话,楚晴一眼看见荣涣从外面走來,赶紧朝事务房门口喊:“荣涣,來得正好,你哥哥來看你啦!真是稀客中的稀客啊!” 楚晴这一喊不打紧,荣涣一听荣渊來了,仿佛变成了一只小鸟,雀跃着便蹦进厅堂里,一头扑到荣渊怀里,激动得哥啊哥地直叫唤,就差还沒当着大家的面泪流满面了。 这下,情况全被搅乱了,黛宜眼睁睁看着荣渊被荣涣拉走,显然做梦也沒想到他们俩是兄弟,忍不住转过头去,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楚晴悄悄走到她身后,偏着头斜斜地望了好姐妹一眼,不是吧!黛宜刚把手绢放下,她分明看到那上面是湿润的,平日里大方活泼、只见笑的公主,竟然因为这事哭了。 “黛宜,你……沒事吧!哎呀,你瞧我这烂人,一看见荣涣來了,就想摆脱那只臭蝾螈,都沒想到……这样会伤了你的心,sorry,sorry啊!”楚晴赶紧给黛宜道歉,连sorry都说了出來,不过,她的好姐妹以前就听她说过,也不足为奇。 “沒事,我会……和你谈完炼铁坊的事,我再去找他吧!不过,他……真的是一个差成那样的人吗?”黛宜忍住喉头的哽咽,缓缓询问楚晴,她想尽量让自己表现出对荣渊不是太在乎,却不能不在乎。 楚晴咳嗽了一声:“唔……其实那个家伙,怎么说呢?他行事向來神神秘秘的,脾气又古怪,不容易跟人相处,有时候呢?他两只手就是咸猪手,见女人老爱搂搂抱抱的,从前可拈过不少花,惹过不少草,我只是提醒你在沒了解他之前,最好别表现出你很想念他的模样,呃……可能我这么说,你还是不大相信吧!” 看着黛宜闪烁的眼神,楚晴已经发觉,自己说什么?对方可能都心存怀疑,说完那一番话,她真想问自己,为什么有那么好的闲心和黛宜说那么长的一通话,但女人的直觉却告诉她,黛宜当年对荣渊的一见钟情,怕是认真的,因为她不相信荣渊是差劲的男人,通常一个本身聪明的女人,只有在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iq值才会突然一下子变为鸭蛋。 当晚,荣涣还把荣渊留在自己屋里,和哥哥谈天说地。 楚晴路过那间屋子门前,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兄弟俩久别重逢,要不要比一对情人聊得还久啊!再这么闹嗑儿闹下去,臭蝾螈是不是今晚就得在她炼铁坊的宿舍里住下,也不知道他会待多久,那他白吃白喝,不还得要她这个总经理花钱包办。 “我说,荣涣,是不是该送你哥哥离开了!”她推开门,说出一句极度生硬的话。 楚晴自己似乎沒发觉言语过重,荣涣却听着这话里面带刺,不由得起身,撅着嘴巴道:“郡主啊!我哥漂洋过海,好不容易來这儿一次,外面天黑的,你却要他走,这里方圆好几里都沒有一间民房,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通融一下吧!让我哥今晚睡我房里,要不,我把他的房租算给你,成不!” “喂,小子,你沒上沒下的,跟姐讲条件啊!我是总经理还是你是总经理,今晚黛宜要住在这儿,突然多出个跟我们炼铁坊毫无关系的陌生男人,你叫黛宜一个黄花闺女怎么睡得安稳,去去去,你哥有的是钱,这会儿还有船,能坐到城里,城里客栈比牛毛还多呢?”楚晴两手叉腰,厉声喝斥荣涣,俨然一副泼妇骂街的模样,一点也沒有老板的样子。 “可是郡主……”荣涣压根儿不懂,楚晴为何变得如此不通情理,还想接着劝,却被荣渊拦住。 荣渊上前两步,展开折扇轻轻摇了几下,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荣涣,不用劝她,她今天就是铁了心想让我走,自从知道我和那位黛宜公主多年以前曾见过一面,这个女人就在吃醋,别的女人要是醋罐子,她就是醋缸,纵使你劝她十万八千次,她存心给我好看,怎么会听进你的话!” “嘿!臭蝾螈,你说什么呢?谁……谁吃醋了!” 楚晴脸胀得通红,说话却有点结巴,半天才鼓足气,莫名其妙的气话一股脑儿全喷了出來。 “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鬼模样,还说人家吃醋,我呸,好,你要我明说是吧!我就跟你说实话,我讨厌你,非常讨厌你,我讨厌你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讨厌你装酷装神秘,更讨厌你动不动就伸你的咸猪手吃人豆腐,总之你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就沒有一丝让我觉得有好感的,所以,你走,你必须给我走!” 看着楚晴如此决绝的态度,荣涣叹了口气,不再吭气,显然的,荣渊那话就是自讨沒趣,如果他是他哥哥,他一定会先温柔地安抚那朵满身是刺的蔷薇花,免得事情越搞越不好办,但荣渊那倔强性子,和楚晴就是一个样,谁也不服谁,他们俩即便能心平气和,只怕都坚持不到半个时辰。 楚晴直到看见荣渊开始收拾包袱,才回到自己房里,荣涣只想等她气消了,找个机会继续劝她回心转意,忙悄悄跟过去,守在屋外头,而当他走出哥哥的房门时,迎面撞见了正走过來的黛宜。 “荣涣,你哥哥他……要走!”黛宜眼里流露着依依不舍。 “嗯,公主,要不,你劝劝他吧!或是,让你的手下给他找个住处,我可以付银子给你,我先去看看我们总经理!”荣涣无精打采地歪了一下脑袋,朝楚晴房门口走去。 黛宜放缓步伐,轻轻走到荣渊身后,踌躇许久才低声说道:“荣公子,天已经黑了,要是现在出去,很可能坐不到船,我不知道你和楚晴之间究竟有什么误会,但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能感觉到,你不是那样的人,我……可以给你安排个住处,就在这里……楚晴她应该只是不想看见你,就在这屋子的院落中,有个地下室,里面也有房间,平日里,那儿是我和楚晴商量秘密计划时用的,我一会儿,就领你进去吧!” “公主,你和楚晴的情谊看來很不错,只要这样做她不会和你吵架,那在下就谢过公主你,却之不恭了!”荣渊重新拱手行礼,对眼前这个多年未见的姑娘,他虽觉得有缘再见,心中有一丝喜悦,却全然无法拿应对楚晴那一套用來应对黛宜。 “别那么见外,我和楚晴情同姐妹,只要是她认识的人,除非有深仇大恨,否则,我都会把他们当朋友來看,这是我们七箬人的天性!” 黛宜浅浅地笑了一笑,那笑容像一朵绽放粉色芙蓉,荣渊偏从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即过的无奈。 “对了,荣公子,你到七箬这么远的地方來,家里的夫人不会担心么!” “公主说笑了,在下虽然年近三十,却从來不是个好命人,从前有个算命先生对我说,我的八字太大,除非也娶个八字大的妻子,否则就会刑克妻子的,因此,在下如今还尚未娶亲,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会做那种打算!”荣渊对女人的心思还算了解,察言观色间,他已然发觉,这个当年相见时还是个少女的黛宜公主,只怕对他就有了某种爱慕,如今重逢,偏是得见楚晴,他甚感欣喜,而黛宜这边,他自然希望她最好对他死心。 “你说什么?你请黛宜给臭蝾螈安排住处,你这小子,脑袋都秀逗啦!” 才消了一点气,楚晴见荣涣进來,第一句话竟然说这个,忍不住又是一阵抓狂。 “郡主,你干嘛那么在意黛宜公主和我哥在一起啊!难不成你真的……”荣涣很八婆地试探了又试探。 “呸!” 楚晴嘴上呸着,却压根儿沒注意到自己已经语无伦次。 “那只臭蝾螈这样莫名其妙地跑到七箬來,你以为他是专程來看你或是找我的吗?他亲口跟我说,他顺道要抓乱党,我看不是顺道,就是查到了什么线索,专程來抓人的!” 荣涣越发觉得她说话的调调不对,越看越像吃醋,只是不想表露得太明显:“是吗?我怎么就听说,我哥还救过乱党呢?你自己以前不也说过,他放过一个叫殷大鹏的乱党么,郡主啊!你为何就是不肯面对自己的心呢?就算咱们的炼铁坊对你來说再重要,可你毕竟还是个女人,你需要一个男人疼爱你、保护你,即使我哥很早以前认识黛宜公主又怎么样,只要是认识你和他的人,谁都能看得出,他的心里只有你一个呀!” “你……”楚晴支支吾吾,说不下去,听到荣涣这话,她已经找不出什么理由來反驳了。 “我明白,你被庄贤王殿下伤得很深,沒法那么快就接受我哥,但就算你不给他机会,也不至于要做得很绝,不是吗?” 荣涣关上房门,放低了声调。 “其实黛宜公主的事,我哥和我聊天的时候,已经都告诉了我,当年他们年纪还太小,只是他曾经帮过离家出走的公主指路,并帮她在莆尾找到过一份可以挣钱的差事,公主才对他有了好感,但他从沒对公主有过非分之想,以我哥的性情,如果真看上公主,他只怕早就对公主穷追不舍了,何以会那么多年都沒再见她,你听我说,他亲口告诉过我,如果公主要提起那种事,他只会当面拒绝,哪怕伤到公主的感情,他也不想对她撒谎,他甚至会对公主说,他喜欢的人是你!” 楚晴听得忍不住心跳,也许,荣涣此言确实有一定道理,她的确不该对救过她n次的荣渊做得太绝,可是?荣渊此行七箬,她迄今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是专程找她,还是另有目的,如果,他是以间谍的身份打入这里,她又该如何呢?这里有他弟弟荣涣在,他应该不会轻易下手吧! “好,你明天告诉他,他要是想在临洵多待些日子,我可以叫人在最近的镇上客栈给他安排一间上好的客房!”她思考了一阵,决定采取一个折中的办法。 荣涣张口,忽然顿了一下,结结巴巴地道:“唔……可是我哥说,他想在这里找点活儿干,否则总有一天会沒钱的……” 第40章 为你卸下我心防 虽然荣渊的要求对楚晴來说有些过分,但最终,楚晴还是答应了他。 不过,关于荣渊的住处,楚晴依然执行原计划,在离逸洋冶铁坊最近的镇上给他找了一处客栈,应有尽有,荣涣不能不说看着哥哥现在的处境有点心酸,楚晴此举,全然是把荣渊当成一个普通的铁匠,甚至比他弟弟地位更低,也不知道是不是存心要出气。 相反,身为当事人的荣渊却毫无怨言,每天准时來开工,就如少年时在莆尾郡一样,从最基层做起,和荣涣一同下作坊,心甘情愿接受弟弟的“领导”,每天汗流浃背,他还忙得不亦乐乎,似乎从大平国带來的一身晦气,都被这炼铁坊里热火朝天的气氛融化,消失得无影无踪,就算只是暂时的也好。 楚晴时常下到作坊去“检查工作”,也常和铁匠们一同动手,见证滚烫的铁水出炉,经过半年的磨砺,她发觉只要自己乐意去干的事,无论什么都能以最快的速度上手,但最近,每当她一进作坊,被荣渊看见,他都会挡在她身前,让她远离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并劝道:“女人家就别勉强,看你热得一身汗,炼铁这活儿,费劲的还是交给男人比较好!” “怎么,你不服气呀,是不是不服气你自己研究铁那么多年,从莆尾回鹤平才上手,我却只花了半年时间就开了一间足以和官冶媲美的私冶,你嫉妒啊!” 楚晴得意洋洋地昂着头,冲他翻翻白眼。 “可是怎么办呢?天才总是不被人理解的,你现在才发现我做什么事都有天赋,注定只有你嫉妒的份儿!” “真是好心沒好报,我关心一下女人,倒成了笑柄,我何苦呢?” 荣渊回头,冲着楚晴苦笑。 “你以为你会检验铁水的成色,会指挥炼铁的全过程,就真比我能干么,你也不看看这里的炼铁炉比大平国的庞大多少、优良多少,是他们卖给你的这些东西,才精简了你要花的工夫,如果鹤平有这种庞大的炼铁炉,我保证我來用它,生铁的产量都会比你的产量高出一倍,还能保证质地!” “忽悠,接着忽悠!” 楚晴眯起一只眼睛,她已经很久沒模仿本山大叔了,她并非不相信他的话,相反,她非常清楚,荣渊的管理能力和技术绝对在她之上,她只不过是想争一口硬气。 “臭蝾螈,你不如干脆跟我明说了吧!你堂堂一个御封的威灵王,会千里迢迢跑到七箬來,又心甘情愿在我手下干活儿,甚至还愿意接受你弟弟做你的上司,难道企图不是很明显吗?你还在跟贺家合作,你是姓贺的狗太尉派來的细作,对不对,我可一直记得,从前你就提醒过我,说我被贺家盯上,只是他们始终沒找到我和赤星盟乱党勾结的证据,不是么!” “你这女人,你居然就是这么看我的!”荣渊倒抽着凉气。 “难道不是吗?我真是怎么也想不出一个不怀疑你的理由!”楚晴死死盯着他的单眼皮眼睛,除非他现在能给她个确切的理由说服她,否则她只会继续怀疑下去。 荣渊与她四目相对,良久,突然之间,他走上前去一把搂住楚晴,狠狠地吻住了她还撅着的嘴唇。 “你们!”沒等楚晴反抗,一个又惊奇又包含着些许怒气的声音,一下子让荣渊住了手,楚晴转头一看,黛宜正站在离他们不到一丈远的地方,紧咬着嘴唇,双目透出火光,却又微微含泪。 “黛宜,我……”楚晴还沒來得及解释,已看见黛宜眼中两行泪水簌簌落下。 “原來你始终不想让我接近他的原因,竟然是这个……呵呵,或许真的是我太笨,我早就该想到了,我却笨得直到刚才才发现……” 黛宜掏出手绢,强行擦干眼泪,声音仍在哽咽。 “楚晴,我不恨你,真的,我不会恨你……我只是,只是怨你沒有早点和我说明,好让我死了这条心,别还傻傻地怀揣着一丝希望……” “黛宜,其实我不是……” 楚晴还想解释,荣渊却挡在她身前,正色对黛宜道:“在下何德何能,会被公主放在心上,虽说在下尚未娶妻,但已认定了一个女人,一直以來都未曾变卦,如今,在下只能多谢公主的厚爱,偏偏注定对不起您了!” 荣渊说罢,向黛宜深深鞠了一躬,楚晴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间全然感觉不到作坊里的灼热,他说的那番话,如此慎重,如此真挚,她,,竟已成了他的唯一,她逼迫自己不要相信,可不论是那些话,还是之前那个吻,都不能不说,她的心已不由自主地渐渐不设防了。 “如果你瓦解我的心防,瓦解我的抵抗 我是否不被刺伤。 如果我卸下我的心防,卸下我的武装 爱是否美丽如常!” 楚晴不知道,她为何会唱起陈慧琳的《心不设防》这首老歌,她一向不觉得kelly姐唱歌好听,可她还在念小学的时候,偏偏就听得特别多,只因为她喜欢写作,喜欢美丽的文字,或许正是因为kelly姐早期的代表作词曲都出自名家之手,才常常会触动她的心弦。 三天前,黛宜单独來见过她,说是來向她告别的,黛宜说,她长那么大,还真是第一次心甘情愿愿意回王宫,照顾身子向來不大好的邢智韬,与其去爱一个永远得不到的男人,不如好好珍惜身边的人,被爱总比爱人要幸福,楚晴这才放下心來,黛宜能说出这话。虽然肯定心有失落,却无疑想通了许多,临走时,黛宜告诉她,她们仍然是好姐妹,七箬也会竭尽全力帮助她与邢智韬,达成他们的目标,楚晴颇为感动,如今,也只剩感谢。 “楚晴,荣公子不是你口中说的那种人,这一点,我能确信,真的,如果可以,请你好好珍惜他,不然,错过了生命中最好的,就再难遇到那种机会了,我当年就是轻易放过了那次机会,所以才……算了,路是你自己走的,我只能祝你幸福!” 黛宜给她的赠言,楚晴记在心中,久久挥散不去,即使荣渊再神秘,女人的直觉却骗不了她,已经好几年过去,俗话说了解一个人,三年就是一个坎儿,莫非她还沒跨过去么,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如果,你觉得我对你的感情是假的,不是该像第一次见面之后那样要死要活,或是想咬人的!” 荣渊搂着她的肩膀,声音很温柔,又带了点儿坏坏的语调。 “我知道,我说的话,你一向都喜欢反驳,可我不是庄仰哲,我不喜欢凡事都顺从女人,那样的男人,女人和他相处越久,就会越觉得乏味!” “臭蝾螈,你就在那里臭美吧你!”最近,楚晴试着开始接受荣渊,其实不得不说。虽然两人吵吵闹闹的,感觉却很甜蜜,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甜蜜过,那是和庄仰哲在一起时完全感觉不到的自然和随意。 然而,楚晴也不能不承认,自从逸洋冶铁坊里有了荣渊,不论在运营、管理或是技术上,都有了很大的改进,甚至是意想不到的进步,也许,一个女人的力量真的很有限,如果有个男人尽心竭力地帮助她,哪怕这男人的脾气经常让人有些不舒服,最后的成功,倒不失为一种另类的惬意。 转眼,时间又过了半年,楚晴与哥哥荣渊的一切,荣涣都看在眼里,近來,楚晴已经从不能接受满身神秘的荣渊,到可以与他把臂同游,荣涣打从心眼里替两人感到高兴,一是为哥哥终于获得初步成功感到欣慰,二是楚晴在七箬待了那么久,最后能重新敞开心扉,鼓起勇气,她的幸福,或许也就等同于荣涣的幸福了。 “荣师傅,有封信给你,一个孩子送來的!”中午,荣涣刚刚从作坊出來,准备去吃饭,却收到一封匿名信,询问那名小厮,小厮却说送信的孩子也不知道半点关于对方的消息,看來这封信已经过了超过三人的手,但丝毫沒有人知晓其中内容。 看过那封信之后,他只是咬了咬嘴唇,沒有直接去吃饭,而是走回自己房里,将信放在烛火上烧成了灰烬,荣涣本來以为,看到哥哥幸福,他也会就此忘掉那件事,可直到收到这封信,他才发觉,原來自己一直都放不下。 “芝心,我会打造一把绝世好刀,到返回鹤平那天,我一定会手刃贺少霆父子,为你报仇雪恨……”荣涣凝望着烛火下掉落的黑灰,攥紧了拳头。 “荣涣,你怎么还不去吃饭呀!”楚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荣涣赶紧吹灭烛火,把纸灰倒掉,上前去给楚晴开门:“郡……郡主,我突然觉得有点不舒服,你还是先跟我哥去吧!” 楚晴看见小伙子闪烁不定的目光,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沒发烧啊!额头不烫,脸上倒是直冒热气,你刚才干什么了!” “啊!沒,沒什么?真的沒什么?大概是在作坊干活有点热了才会这样,我得歇会儿!”荣涣见楚晴在屋里走來走去,一面环顾四周,心不禁提到了喉咙口。 庆幸的是,她并沒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荣涣大大地松了口气,连忙借故说要换身衣裳,等一下就去吃饭,楚晴方才离开。 荣渊已在炼铁坊开设的食堂里打好饭菜,等着楚晴一起吃。 楚晴走到他对面时,却听荣渊说,今天和一个游商碰面,买到一把宝剑,他想要送给她,说着,他便把宝剑取出,递到楚晴手中,楚晴拔出剑一看,只见那柄剑整个剑身纤细,比普通的剑要短而小巧,在天光下一挥,竟反射出七彩光芒,不禁惊叹:“好家伙,你从哪儿搞到的这玩意儿,我以为我们逸洋炼制的百炼钢和打造的兵器都是最好的,想不到这把剑,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呢?” “喜欢就收下吧!这剑最适合女人用,男人使着太轻,沒法着力!” 荣渊微微一笑,握着她的右手,将宝剑插回剑鞘。 “这可是大平国五大古剑之一,叫做‘虹饮’,和诚武娘娘的霸风剑齐名,但不知为何,很早以前就丢失了,竟辗转落到七箬商人手中,我也是因为学冶铁,知道关于虹饮剑的特征,才用低价买下了它,说來也幸运,那卖剑的商人,真是不识货,竟然把它卖得最便宜,所以,你得到她,也算是捡了个便宜!” “那你送给我的东西,我当然要收下,不过,你可不许用我以前承诺过你的剩下两件事來要求我什么?我最讨厌有人乘人之危了!” 楚晴收起宝剑,淘气地眨眨眼睛,荣渊不禁笑出声來,他已经太久太久沒看到她这样轻松自然的可爱表情,似乎真的很怀念。 “有一件事,我沒來得及说出口,你不是都已经履行承诺了么!” “啊!有吗?”她不知道听见这话,该是庆幸还是该提防。 荣渊摇起折扇,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晴儿,我如今天天叫你作晴儿,你都沒喷我口水,我的愿望不是已经实现了吗?这个小名已经不是庄仰哲专属的,我难道不会偷着乐!” “臭蝾螈,你别得寸进尺啊!我还在考虑呢?虽然现在我能允许你在这里干活儿,肯跟你一起吃饭,你别以为拉拉手、搂几把就代表你合格,要等我完全肯定了你,给你盖个印,才能证明你的价值!”楚晴撇起嘴巴,故意用一只眼睛瞟他。 “哎哟,我的天,你还要给我盖印呢?那么要怎样才能证明我真的合格呢?喂,你只说拉拉手、搂几把,难道你忘了,咱们还亲过小嘴呢?再说,你要进一步证明我是否合格,似乎行动也该进一步,好歹也让我进你那屋呀,你又不是什么黄花闺女了……” 荣渊说到这个,仿佛特别來兴致,楚晴赶紧夹了个鸡腿塞进他嘴里,弄得他唔唔唔的,总算沒继续说下去,看着他的怪样子,她又好气又好笑,这只臭蝾螈,怎么一天到晚老是沒正经的,难道一男一女交往,非得做那件事不可吗?她可沒那个境界,也从來不迷信张爱玲奶奶那套男人要了解女人,必须先通过那什么地儿的另类先锋台词。 “好好好,不说这个,说回正经的!” 荣渊吃完那个鸡腿,终于沒再怪笑。 “其实我离开鹤平之前,去穆亲王府探望过老王爷和王妃,他们身子都很好,只是张口闭口都说盼着你回去,路上还拜托我寻找你的踪迹,老天有眼,我们也算有缘,在这里碰上了,不过,你到底打算在这儿待上多久,尽管你的儿子天理是你给庄仰哲那个负心郎生的,但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想念他,也不想念你爹娘么!” 楚晴低下了头,荣渊此言,令她心头微微发酸,她何尝不想念爹娘和天理呢?然而,她若是回去,必然会和庄仰哲再碰上,迄今为止,她别的都能放得下、想得开,唯独不敢肯定,再遇庄仰哲,她该如何面对。 “你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人吗?如果你说不出口,不如干脆让我來告诉他得了,我看得出來,你很喜欢七箬这个安定繁华的国家,但你总得回去一次,把该交待完的事交待完成吧!不如过几天,你就跟我回去一趟,向你爹娘禀明一切,我们便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不是吗?” “你让我想想,给我一天时间,好吗?”楚晴最后的回话,是个暂时得不到答案的疑问句。 荣渊明白她在担心着什么?她不能不怀疑,他动员她中途返回大平国,究竟是亲人真的很挂念她,还是一个圈套,他很想告诉楚晴,其实他已经决定脱离与贺家的合作关系,可是?为了给亲生爹娘报仇雪恨,他必须把福亲王惨遭灭门之事守口如瓶,他忽然觉得,自己从前自诩为对付女人的能手,真正爱上一个女子,他却显得很失败,他竟让楚晴无法对他产生最有保障的安全感…… 而最终,楚晴给了他一个答案,她说,她愿意跟他回去一趟,她想试着勇敢面对一切,至少可以试试。 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并非空穴來风,荣渊打从心底感谢楚晴,即使有女子如楚晴般任性,她毕竟还是个纯粹的女人,她绝不会铁石心肠。 临走前的一天,他们一同去七箬王宫,面见了邢智韬和黛宜,黛宜答应,她会代为管理逸洋冶铁坊,并表明哥哥也要参与进去,有王室作为后盾,他们大可不必担心,荣渊见过邢智韬,不由觉得有几分面善,但楚晴从未透露过这位七箬王子的真名,他也不好多问,他只是感觉,楚晴建那座冶铁坊,恐怕目的一点也不简单。 “晴儿,我们的铁,是不是囤积得太多了些,要不要跟公主他们说说,卖出去一部分!”从王宫返回冶铁坊的路上,荣渊开始委婉地试探。 “那些生铁还沒拿去锻打呢?放心,我们有专门的仓库放着,足以进行大批量锻造,再说,我们还炼钢呢?炼出的钢又耐磨又不容易生锈,等我回來再处理它们也不迟嘛!”楚晴回答得很干脆,眼神却和说出的话稍显得不贴切。 荣渊故作不在意地笑了一笑:“那么,你的意思是,要把荣涣留下,在我们不在的日子里,让他带领兄弟们继续动工!” “当然要让荣涣留下开工啊!不过呢?不用速度太快,只要保证好质量就ok,我们虽然囤着一些存货,但人要吃饭,我回來要给他们发工钱,自然也得拜托黛宜,帮我找人把该卖的东西都尽可能多卖咯!”楚晴依然说得极其稀松平常。 然而就是这稀松平常,反倒让荣渊觉得,囤积存货的背后,肯定藏有天大的秘密,但是,他却并沒有一丝因为这个而对楚晴有所不满的感觉,他甚至意外地觉得,楚晴所想的事,搞不好跟他在某方面是相通的,只是不论是她还是自己,都还不能完全信任对方,因此迟迟沒说出一切,双方都怀揣着自己的小秘密,或许这一次,他们一同回到大平国,再踏上鹤平那方土地,若是双方的感情加深,迟早会有那一天吧!他不勉强自己,亦不会勉强楚晴。 乘坐了一连二十多天的海船,楚晴与荣渊在青淀郡边境的码头登陆。 重新踏上大平国的土地,荣渊沒什么特别的感觉,回头看楚晴,却见她眼里闪动着些许泪光,而从青淀到鹤平,即使日夜兼程,都还需要花上半个多月的时间,楚晴分明归心似箭,但始终在强忍着不愿承认,荣渊也不想让她路上太过劳累,二人假扮一对夫妻,住进了码头附近的一间客栈,在客栈的房间里,他沒占她半分便宜,自己自觉地打地铺,楚晴想起在海船上,两人一直在一起,他都从未越轨过半点,心中不由得涌上一阵暖流。 “荣渊,别叫小二把饭送上來了,咱们还是去楼下吃吧!我喜欢热闹!”晚饭时,楚晴特意说要下楼吃饭,实际上,她是想听更多的八卦,以便知道大平国最近动静如何。 荣渊依了她的话,携起她的手,缓步踱到楼下,但为了不引人注目,他征求楚晴的意见,只点了几个家常菜,连酒也沒让叫。 饭后,楚晴缠着荣渊,要他陪她去海边看夕阳,他仍旧点头答应。 “晴儿,比起落日,你应该更喜欢看朝阳才对吧!” 望着远方的晚霞,荣渊回头冲楚晴浅浅一笑。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个景象,不是很适合你看!” “那我只是欣赏美,得了吧!”楚晴不服气地哼哼。 “是啊!如果懂得欣赏美,又为何要怕夕阳近黄昏!”一个似是陌生却又异常熟悉的男声,在后面的不远处,忽然像箭一样,刺入了楚晴耳中。 第41章 人面不改凶险多 庄仰哲铁青着脸,走进楚晴,和她只相隔着不到两米的距离,而盯着旁边荣渊那眼神,楚晴除了用“眼睛能杀死人”來描述,已经沒法找到别的词汇可以形容。 楚晴原本已经做好要回到鹤平和这个前夫照面的准备,可她做梦也沒想到,庄仰哲居然会來到青淀,而从他的表情中,她看到的,竟仍然是哀痛和怨愤,就像她当初决定和他离婚那时一样,此刻,他的目光里突然透出了某种恍然大悟似的东西,仿佛在对她说:“难怪你要跟我离婚,原來,荣渊那个可恶的家伙早有预谋把你抢过去!” 仅仅是那样一句话,那句话过后,庄仰哲就这么沉默着,一直沉默着,楚晴是否知道,自从荣渊离开之后,他成天就过着不安的日子,她是否知道,他和柳绿茹过得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和和美美,整整一年,他除了她就根本沒法爱上第二个女人,他以为到处打听楚晴的消息,暂时放下权欲之争,千山万水來寻她,就能令她回心转意,他真的这样以为。 半晌,庄仰哲才重新开口,唇角却挂起一丝冷冷的、却带着苦涩的笑:“你喜欢他那种刁钻古怪的男人,是不是,也对,笨女人老是会被那种男人欺骗,我只是觉得很可悲,我的晴儿那么聪明,居然也会栽在他手里,你真的……还是我的晴儿,是我永远沒法放下的那个晴儿吗?” “仰哲,你……不是有绿茹么!”楚晴喃喃着,不想正视他的脸。 “绿茹,你竟然会以为我喜欢绿茹,那日我犯下大错,我已经说过几百遍,我是把她当成了你,为什么你不明白,啊!” 庄仰哲忽然双眉一蹙,伸手抓住她的双肩,瞬间变得激动起來。 “晴儿,你知道么,自从我和绿茹成亲后,府中上上下下的人都称她为‘茹夫人’,我根本沒有封她为正室王妃,更沒有再去她房中就寝,我做不到,我无法控制自己想念你,倘若你还念在我们当初夫妻一场的情份上,肯跟我回去,我愿意为了你放弃一切,你只要现在点一点头,离开荣渊这个恶棍,我可以发誓,若不兑现承诺,我庄仰哲今生……不,今生來世都不得好死!” 楚晴还未答话,荣渊已经冲到前面,牢牢护住她,一下拨开庄仰哲的双手:“你发毒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模样,看起來有多恶心,见到晴儿,你就对她信誓旦旦地说想要放弃权力之争,可一转过身,就又私下里玩弄权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 庄仰哲气得脸色发白,咬牙切齿指着荣渊:“姓荣的,你少在这里污蔑我,你最会的就是这一套,你才别以为我不知道!” 荣渊鼻孔中发出鄙视的哼哼声:“是吗?你是不是要我的人把你抓的乱党全都带到晴儿面前,你才肯说实话,沒错,我荣渊是趋炎附势当的王爷,可我被人说成是坏人,那就是坏人,我从來不会讨厌真小人,但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举着大善人旗帜到处招摇过市的伪君子,晴儿若是跟着我,不该让她知道的事,我只会拒绝回答,绝不会像你一样用谎言骗她一次又一次!” 什么?庄仰哲在私下里抓捕赤星盟乱党,楚晴惊得两眼发直,她到七箬之前,不是沒听沐朝东说过,他们的盟友有无故失踪的,却在贺家人那里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半点线索,莫非那些查不到线索的人,全是被庄仰哲抓去的,她本不愿意相信荣渊,却见庄仰哲眼神闪烁不定,浑身颤抖,明摆着被说中了痛处,开始变得慌乱起來。 她可以原谅她吗?前一秒,她或许还能和他做成朋友,但这一刻,她已经连那句话也如鱼刺哽在喉咙里,一个字音都发不出來。 “晴儿,我……我承认,我是做过那种事,可我已经沒有继续了,你相信我……”庄仰哲脸上流着本不该在这个季节如雨直落的汗水,他只想楚晴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不!” 沉默之后,楚晴在刹那间惊叫了出來,她发现自己要再不出声,简直会濒临爆炸。 “我曾经试过很多次,我告诉自己,荣渊是在玩弄我的感情,他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有别的目的,是为了报复我当初如何对他,可是现在,我终于知道,到底我应该选择谁了,仰哲,我跟你做了三年夫妻,还连儿子都给你生下,但我竟然沒发觉,你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可怕!” “不,晴儿,我知道,你一定是被这个男人灌了迷汤,要不就是受了他的威胁,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如果你不爱我,就不会躲着我,在我找不到的地方整整躲了一年!” 庄仰哲睁大着双眼,楚晴此时已完全沒法看出他原本俊朗的面容,见到他的瞬间,这个男人的脸色已然苍白憔悴,此刻,他竟然激动地大喊大叫,全失去了一个正牌王爷应有的风度,甚至连最后的清高和骄傲也荡然无存。 “荣渊,你以为你这样说,就能骗到晴儿的心吗?我得不到她,你也休想得到她,你难道沒有听清楚,她就算对我失望透顶,但自始至终,她也沒说出一句她喜欢你、她爱你的话,即使你得到了她的人,她的那颗心,这一辈子也只给过我庄仰哲一个人,你以为你赢了,错,你输了,这次你完全输给我了!” 庄仰哲仰天长笑,仿佛一匹发狂蹬足的烈马。 “晴儿,他已经疯了,别理他,我们走!”荣渊不想他们三人再纠缠下去,拉起楚晴的手,准备离开。 “你给我站住!”冷不防荣渊刚一背转过身,庄仰哲突然从腰间抽出佩剑,狠狠朝荣渊后心刺去。 “不要!”楚晴惊呼一声,竟本能地挡在荣渊身前,虹饮剑霎时出鞘。 一阵断金戛玉之声,在场三人的耳膜仿佛都在同一时间产生了共振,庄仰哲手中的长剑被虹饮剑砍断为两截,他眼睁睁望着楚晴,似是一座冰冷而绝望的雕像。 荣渊从后紧紧搂着楚晴,高大魁梧的身躯,整个将她圈住,虹饮剑还在楚晴手中,荣渊的一只手覆在她手背上,满眼心疼,连“沒事吧”这种话,也迟迟无法道出,他只是注视着她,上上下下细看着她,直到确定她沒有受伤,都沒有将她放开。 “我喜欢他,仰哲,你不是非要一个答案吗?我可以在这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对你说,我就是喜欢荣渊,我爱他,你如果还要问我一百次,我的答案也是这个,不会改变了!” 庄仰哲亲耳听到她这话,唯一的反应,是对着大海声嘶力竭地大喊了两声,然后丢下手中的断剑,背转过身,怏怏离去,临走前,他连回眸看也沒看楚晴和荣渊一眼,只留下孤独的背影,在降临的夜幕中越來越模糊。 “为什么不上前去拦住他!” 荣渊低声在楚晴耳边叹了口气。 “你不是在海船上就跟我说过,你很想念天理,为什么遇到他,都不问问他,你儿子过得好不好!” “不用了,你说你离开鹤平的时候,天理仍然在由我爹和我娘照顾,过得很好么,反正我再过些日子就能见到他们了,何必跟仰哲这样纠缠下去,如果我问他天理的状况,他一定会觉得我对他还有感情,我明白他的性子,他百分百会拼命在我面前提天理,一直要逼到我点头为止,我受不了那样……”楚晴的声音透着几丝疲惫。 荣渊沒有继续追问,她方才说她爱他那话到底是想气庄仰哲,还是发自肺腑,他明白,如果自己要追问下去,只会更加探测不到这个女人的真心,楚晴,在他眼中,仍然是个美丽的笨女人,只要她能像现在这样和他在一起,也就够了。 “晴儿,你看起來很累的样子,我抱你回去吧!” “啊!”楚晴还在呆滞中,却被这句话惊觉。 “怎么,你刚才不是亲口说你喜欢我,你爱我,难道我抱你回客栈都不行!”荣渊在她耳边轻呵一口气,突然一个“公主抱”就将她抱起來,抬脚便往归途上走。 楚晴沒有反驳,也沒有挣扎,此刻,她已经发现,她浑身无力,只能让他抱着回去了,她咬了一下嘴唇,轻轻将头埋在荣渊怀里,不发一言,也不让荣渊看见她的眼神。 她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呢?她默默地在心中问自己,答案,却不得而知,或许,荣渊也只是把那句话当做是玩笑,才未像个八婆那样刨根问底,但事实,她拿捏不定,她只觉得自己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犯罪感,从她接受荣渊以來,她是不是只是为了填补自己心灵的空虚和寂寞,而一直在利用着他的感情,直到刚刚逼走庄仰哲,也是这个原因么。 你会爱上我的,晴儿,我知道,你需要时日,那时日,我可以一直等待,倘若等到我老去的那一天,能得到你的真心,我此生便无悔……荣渊抱紧了怀里的楚晴,加快脚步,朝客栈所在的方向翩然而去。 第二天,荣渊携着楚晴重新启程,中午时分,两人落脚在离海边不远处的“玉珠客栈”,见到文家兄妹和殷大鹏,楚晴显然被吓到了,但看见三人都安然无恙,还过着舒坦日子,她也打从心底为他们高兴,庄仰哲的阴影随之渐渐散去,而当她从文跃口中听说,他们之所以能过上现在的日子,一切都是荣渊的恩德,楚晴发现自己对那只臭蝾螈的好感,似乎又多了几分。 或许是因为叙旧的愉快,又舍不得当初在桂子林同住的小妹妹文珠儿,楚晴特地在玉珠客栈多待了两天,到三天后才和荣渊一同乘上去鹤平的马车。 目送着远去的马车,文跃不禁对殷大鹏慨叹:“他们总算可以走在一起,果然还是他们俩最般配,大鹏,你娶了我妹妹,果然比我能看得开呢?唉!我看见他们离开了,真不得不承认,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那你还不赶紧讨个老婆,楚晴郡主两次选男人,也沒有你的份,你比我还大几岁,瞧我都成你妹夫了,干嘛非要为了一个求都求不到的女子耽误终生啊!”殷大鹏语调中带着劝慰的意味,但有句话他却沒敢说,文跃这家伙生得像个女人,恐怕这辈子还真不好讨老婆,所以,他怪不得楚晴沒考虑他,便是换了别的女人,谁会愿意嫁给一个外表看起來如此阴柔的男人呢? 文跃苦涩一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确实啊!像我这种男人,说讨老婆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嘛,行了,少在这里扯,咱们客栈还要不要做生意,你还不回你的厨房去!” 殷大鹏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走进厨房,和文珠儿开始忙乎起來,文跃在外面招呼顾客,却见一个戴斗笠的男子在外张望了许久,直到暂时沒顾客再进门时,才走到他跟前。 “你是……威灵王殿下的弟弟!”那人揭起斗笠,那张脸不禁令文跃惊讶。 “既然文舵主认识我,是否可以借一步说话!”荣涣重新戴起斗笠。 文跃点点头,把他带到二楼账房里,让几个小二在外面张罗着,等荣涣坐下,才关上账房的门,插上两道门闩。 “荣涣,我听沐朝东说起过你,可照楚晴郡主说,你不是应该待在七箬的么,为何突然回到大平国,还來了我的客栈!” “不瞒你说,这次我正是接到沐舵主交给的任务,才会來这里找你,我之所以到七箬,又找上楚晴郡主,还把我哥一起拉去做私冶,实际上是为了打造一批比大平国更为锋利、优良的兵器,好在将來剿灭贺家外戚,让权力重新回到皇上手中,但这件事乃是绝密,除了总舵主、沐舵主和我之外,沒有第四个人知道,而沐舵主就藏身在临洵,他提议在七箬出兵之前,趁贺家不备,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因此特地要我來找你!” 荣涣的声音越來越低,语气越來越严肃,文跃似乎明白了几分,轻问:“总舵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刺杀狗太尉贺少霆的儿子,,贺琛!”荣涣声调虽轻,却个个字掷地有声,他从背后取下一个包裹,打开來给文跃看。 “这两把刀,是你专门打造……给我们两人用的!” 文跃眼前一亮,从那包袱里翻出來的两把细刃链子刀,实属罕见的兵器,他头一次见到如此之精致的锻铁手艺,瞬间赞了荣涣一个“好”字。 “不过,为什么是这样的武器,荣涣,我记得朝东曾经说过,你明明是不会武功的,为何此次的刺杀任务会选中你來协助我!” “沒错,我本來不会武功,但是在七箬一年,我不是白待的,贺琛那厮曾经害死我沒过门的妻子,我怎能说放就放得下!” 荣涣提着链子刀,目光中积聚着熊熊火焰,也许只有在赤星盟的盟友面前,他才会露出这种表情,他绝不会让哥哥荣渊和楚晴看到。 “链子刀这种兵器十分罕见,从前赤星盟沒人用过,倘若刺杀成功,官府要追查,是不好查的,再说,这链子刀刀刃薄,上手轻灵,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结果那家伙的性命,倘若文舵主不愿意与我同行,潜入京城,我也绝不勉强!” 文跃深深吸了口气:“我并沒有不想去的意思,听你那么一说,我已经能明白,总舵主为何要把事情交给我去做,我妹妹嫁给了大鹏,我一个人无牵无挂,如今赤星盟余部中,再也沒有想我这样孑然一身之人,我若不去,还有谁能担此重任,只是荣涣,我始终觉得总舵主下这道命令,似乎有些操之过急!” “不是操之过急,而是我们不能放弃任何一个好时机!”荣涣斩钉截铁地道。 兴许是荣涣的坚决,加上总舵主的命令,最终让文跃点下了头,两天后,他便向妹妹与妹夫辞行,说是要去七箬买些那边特产的鱼干,让客栈里的菜换换味道,好招揽更多的顾客,做大生意,殷大鹏和文珠儿都沒有丝毫怀疑,只因文跃到客栈后,嘴上沒有再提起赤星盟,他们都以为,这个人和他们一样,已经完全遗忘了过去。 荣涣和文跃走的是捷径,加上骑马日夜兼程赶路,竟赶在荣渊与楚晴二人之前到达了大平国都城鹤平。 路过荣涟的绣庄,乔装打扮的荣涣很想进去看看姐姐,可一想到岑芝心的惨死和贺琛的种种罪状,他终究咬牙忍住一切,只在绣庄门口朝里面望了一眼,见荣涟还在埋头干活儿,他紧闭双唇,硬是将本该属于姐弟重逢的热泪全吞进了肚里。 “为什么不去看你姐姐呢?” 文跃伸手搭上他的肩膀。 “荣渊不是你的亲哥哥,绣庄里那位可是你的亲姐姐,你可知道这次的任务,不论成功或是失败,恐怕你都沒机会再见到她了,至少,你也该给她写封信吧!” “姐姐根本不知道我在为赤星盟做事,我哥哥同样不知道,况且我这个人念的书少,不太会用婉转的笔调写那种东西,我哥哥跟你们有私下合作,他还得回來打探情况,已是随时身处险境,我怎么忍心无故将姐姐也拉下水!” 荣涣闭上双眼,仰天一声叹息。 “行了,文舵主,等天黑吧!今晚,我们一定要成功!” 这一天,荣涣再也沒对文跃说任何别的话,直等到午夜子时过后,他们从太尉府附近溜过去,准备见机行事。 一早,他们就查到贺琛看上一个姑娘,是青楼里一个名叫丁香的姑娘,而且,因为这个丁香,贺琛想将她收房,贺少霆却向來看不起青楼女子,于是,败家子和他爹吵了不少嘴,据知情人说,贺琛总会在三更半夜从太尉府跑去到那家青楼的路上,在半路与丁香幽会,然后在一处客栈隐秘地过夜。 夜更深,等更夫敲完了更鼓,荣涣与文跃悄悄沿着围墙摸过去,果然看见一顶轿子从太尉府里出來,除了四个轿夫之外,沒有别人随行。 轿帘掀起一角,虽是夜里,荣涣却借着月光,一眼就认出轿子里的人便是贺琛,忍不住就要动手,文跃赶紧拉了他一把,荣涣回头,见文跃向他轻轻摇头,方才沒冲动行事。 二人于是跟着贺琛,一直跟到一条深巷,才见贺琛下了轿,那家伙四下里张望着,等了一会儿,沒等到丁香來,似乎有些不满,四个轿夫便走上前去,像在劝慰他们的主子。 “动手吧!”荣涣对文跃耳语,一手扯出黑布蒙住脸,就要出去。 文跃再次拉住他,声细如蚊:“等等,你不觉得有点不对劲么!” “怎么不对劲!” “一个青楼女子而已,就算是花魁,也沒理由让堂堂太尉家的公子一个人在深巷里等那么久吧!再说,他们俩据说又不是第一次私会,干什么还搞这种让男人等得心慌的把戏,荣涣,照我说,我们今晚还是别动手的好,贺少霆老奸巨猾,怎会放任儿子这样让轿子抬着半夜出府,只怕这是个陷阱啊!” “文舵主,你就是这么优柔寡断,难怪沐舵主敢做的事,你始终不敢做,此时是最好的机会,要不动手,还更待何时!” 荣涣实在受不了文跃一次又一次劝他住手,他本就是沒什么心眼、只有一腔热血的青年,加上心中还想着为死去的岑芝心报仇雪恨,哪里忍得住文跃那种抽丝剥茧似的耗时,沒等文跃再说话,年轻的荣涣已经飞身扑到贺琛等人身后,链子刀上的铁链“唰”地一扬,刀刃闪出寒光,他要亲手劈了贺琛那个十恶不赦之徒。 “啊呀,!”贺琛一声怪叫,赶紧推着一个轿夫送上去,荣涣來不及收回刀刃,的那一刀竟割断了一名轿夫的咽喉。 荣涣不禁愣了一下,直到如今,他还沒有杀过一个人,更沒想到贺琛竟然残忍到拿手下人当肉盾,就在他慌神的一瞬间,一条黑影突然从天而降,荣涣只觉眼前一片刺目的亮白,顿觉几分晕眩,就听见贺琛大喊一声:“给我抓住乱党,碎尸万段!” 第42章 情天恨海两难灭 怎么会突然多了一群人,荣涣只感到耳朵里“嗡”的一声巨响,他才发觉,文跃那些话并非沒有道理,他们恐怕已经落入了贺家的陷阱。 “走,走啊!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烧!”文跃挥舞着链子刀,倏地挡在荣涣前面,趁着对方还沒有结成阵势,一起扑过來,他首先架住了一个彪形大汉的腰刀,荣涣见过那个大汉,那家伙就是当初揍他的人,,贺琛的近身护卫。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烧……荣涣不顾一切地往前飞奔,心里反复念着这句话,他不是不愿回头去帮文跃,而是文跃那句话,分明在提醒他,要是他们两人都有事,以后便再难找到机会。 他一路奔进城郊的树林,躲在黑漆漆的灌木丛中,从缝隙里眼见追兵举着刀枪到处乱劈乱刺,幸好还沒找到他藏身的地方,可是?文跃怎么样了呢?荣涣心里一阵剧痛,听那些官兵的说话声,他们对文跃根本只字不提,肯定凶多吉少,他愧疚难当,如果他肯听文跃的劝告,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贺琛沒杀成,反而连累兄弟,今后若是遇见沐朝东,遇见文珠儿,叫他如何面对他们。 “奇怪,明明看见那小子跑到了这树林里,怎么会找不到!”不远处传來贺家走狗的叫骂声。 “不如把这片林子烧掉吧!咱就不信烧不死他!” “不行,乱党好不容易再出现,必须抓活的,不能让那小子再像之前那不男不女的家伙一样趁我们不备就抹了脖子,走,去别处找找!” 文跃……他已经自尽了,荣涣不禁浑身颤抖起來,突然感觉夜风吹在身上,比冰雪还冷得刺骨。 官兵离开了这片树林,过了许久,小伙子才慢慢地站起身,有气无力地朝城镇的方向走去,然而,重新走到事发地点附近时,他听见贺琛吩咐手下,砍了文跃的首级,说要悬挂在城门上,把尸身扔到山野喂狼,荣涣恨不得将那厮扒皮抽筋,可他必须忍住,他要是出现,莫说沒法为文跃报仇,自己还会白白赔上一条命。 “你们全都给我听着,那个跑掉的乱党一定还在京城里,无论如何都要给我把他找出來,杀了他,否则一个个别回來见我!”贺琛气急败坏地咆哮着。 他们要抓他吗?荣涣不禁苦笑,文跃已经身首异处,他必定是不能善罢甘休的,可他藏爱京城里,明摆着是危机四伏,他必须让事态尽可能平静一段稍长的时间,这次他们失败了,在风口浪尖上,赤星盟不能再急于求成,否则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喂,小伙子,你是不是荣涣!”一只粗糙的手不知何时从后面搭上了他的肩头。 荣涣转头一看,那是个看起來三十多岁的青衣男子,生着一张长方脸,目光炯炯,并不像是坏人。 “嗯,你是……” “既然你是荣涣,就跟我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男子说罢,在胸口比划着六芒星的手势,便拉着荣涣紧走入东边的小巷。 这里……怎么会那么眼熟,荣涣跟着那青衣男子一路穿巷行走,眼前那座房屋,看着很是面善,下一刻,他便认了出來,天哪,这里不就是他姐姐荣涟绣庄的后门前吗? 青衣男子拍拍他的肩膀,让他跟自己上前,敲响了那扇门,不一会儿,门便打开了,出來的人正是荣涟,她先是低声问那青衣男子“峻山,怎么突然这时候來找我”,话还沒说完,她一眼看见了站在旁边的荣涣,惊得差点叫出來。 这男人和姐姐认识,他到底是什么人,眼见荣涟关上后门,领着那青衣男子和荣涣走进自己房里,只点亮了一盏微微的烛火。 “荣涣,我的小祖宗,你怎么会回來了,你到底,都在哪里做什么呀!”荣涟搂住弟弟,已忍不住泪如雨下。 荣涣抱着姐姐哭了出來,此时此刻,他发现自己的心灵原來如此脆弱,为什么和他有关系的人,他都会看见他们的死亡,从前的岑芝心,他看着她在暴乱中无辜惨死,如今的文跃,他又亲眼看见贺家人将其头颅割下,他突然感到害怕,害怕自己连亲人的“最后一面”都要亲眼目睹。 “对不起,姐姐……都是我不好,我瞒着你做过很多危险的事,我之所以沒告诉你,是不想……不想连累姐姐你……” “阿涟,你别怪你弟弟,一切都是因为我!” 那青衣男子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劝道。 “我以为我们离得远远的,我就不会让你担惊受怕,可我真沒想到,沐朝东分舵的手下,派來刺杀贺少霆儿子的人,竟然是你的弟弟,幸好,我从文跃送來的密信里提前获悉,才有机会帮荣涣一把,将他带到你这里來,否则……我真是这辈子注定都要对不住你了!” “你到底是谁,跟我姐姐究竟是什么关系!”荣涣一把用袖子擦干眼泪,转眼望向那青衣男子。 荣涟叫弟弟不要太激动,走到青衣男子身旁,对着荣涣微微叹了口气:“我从來不知道,你加入了赤星盟,偏偏你也不知道,他就是你们的总舵主,,华峻山,而我和他,早已有了海誓山盟之约,荣涣,想不到我们姐弟,竟然都同样在做着暗地里反抗贺家的事……” “总……总舵主!”荣涣直瞪瞪地看着华峻山,瞬间惊呆了。 “不要客气,荣涣,你叫我华大哥就成,认识我的兄弟都这么叫我!” 华峻山谦逊地点点头,眼神中却饱含着愧疚。 “其实这一次的刺杀,并非我所下的指令,我竟然沒注意到,沐朝东会先斩后奏,对于牺牲掉的前鹤平分舵主文跃,我真是痛彻心扉,我们赤星盟的机会已经越來越少,真沒想到沐朝东还会犯这样的错误,唉!” 听罢此言,荣涣方才恍然大悟,而此际,他猛然发现,其实赤星盟这个组织,早已分崩离析,说得不好听一些,甚至已经是苟延残喘,他总算彻底明白,文跃一次又一次提醒他先想想再行动个中的含义,可惜发现得太迟了,华峻山,这位从來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总舵主,虽还有当初的一腔热血,在反抗贺家一事上,却显得如此无奈和无助,否则,沐朝东便不会擅自做主,先斩后奏了吧!然而,沐朝东所下的任务,竟白白牺牲了无辜又不想违令的文跃…… “峻山,你还是赶快告知盟里的那些兄弟,这会儿打草惊蛇,别再那样做了!” 荣涟从一开始就沒法反对过华峻山搞赤星盟,但如今牵扯到自己的弟弟可能被捕,她一向坚定的立场,也产生了动摇,她太了解她的两个弟弟,若换成是荣渊,她绝对信得过荣渊精明的头脑,甚至连担忧都不会;□□涣才是和她有着血缘的亲弟弟,他们已去世的爹娘都是老实人,她与荣涣也遗传了老实、不大会转弯的性情,她说什么也不要荣涣再次犯险,既然荣涣已经回京城,若沒有要再离开的意思,最好连铁铺都别开。 “荣涣,你听着,荣渊前几天送了封信给我,说他找到了楚晴郡主,要带她一起回京,等他们俩回來,我就去帮你请求郡主,仍然去穆亲王府当差!” “姐姐,我……”荣涣压根儿沒料到姐姐会说出这种话,荣渊和楚晴可不知道他先一步到了鹤平,要是去穆亲王府做事,他无法想象楚晴会是什么反应。 □□涟丝毫不允许他拒绝,厉声道:“就这么定了,你这次不听我的话也得听,否则你迟早要被贺家那些狗腿子捉去砍头,我与峻山有夫妻之约,赤星盟要做什么事,也该由我來做,轮不到你插手,从今天开始,你就退出赤星盟,跟这个组织永远不要再扯上任何关系!” 沒过几天,荣渊和楚晴如期回到了鹤平,去穆亲王府拜见老王爷和老王妃,但可惜的是,她并沒有见到自己的儿子天理,听穆王妃说,天理十天前就被恩泰长公主亲自上门抱去,说是要让孙子在爷爷奶奶府上待十天半个月,便送回來。 “娘啊!” 楚晴无奈地唤了母亲一声,带着点埋怨的口气。 “您跟爹怎么能就这样答应长公主了呢?您可知道,仰哲來找过我,正好遇到我跟荣渊在青淀的海边,他简直像发疯一样和荣渊闹,现在我回來看不见儿子,您又说天理是最近才被抱走的,长公主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这个时候來,也太巧了吧!” 穆王妃似乎懂得女儿的意思,但仍然不相信地摇摇头:“晴儿,或许这就是巧合,就算不是,你又能如何呢?你离开家一年多,我和你爹也是刚刚才知道你去了青淀,可你去了多久,天理也就在我们家住了多久,长公主就算再不好,她毕竟还是天理的亲祖母,她疼爱孙子绝不逊于我和你爹,再说了,仰哲归根到底还是他亲爹,你不在的时候,他常常都会到我们府里來看孩子,你说我怎么好意思霸占着天理不放,除非你一直都在家,那还差不多!” “娘,我不是不想听您的话,而是仰哲來找我之后,我对他说我喜欢荣渊,他虽然走了,临别前一刻,那目光却真的让人觉得有点可怕!” 楚晴辩解着,眼中流露出无比担忧,她很想像母亲那样,很轻松、很天真地认为长公主抱走了天理,有一天还会把孩子送回來,可直觉怎么也沒法欺骗她,她有种不祥的预感,怕是天理这次被抱走,就再也回不來。 “不行,我无论如何都得亲自去一趟长公主府,哪怕那些家伙看不起我,说我是下堂王妃都好,我始终是天理的亲娘,这世上要是有王法,他们就算再蛮横,都阻挡不住我去见我自己的儿子!” “晴儿,晴儿!”穆王妃拦不住女儿,眼见楚晴闯出屋外,赶紧叫人追上她,拦住她不许离开王府,深怕她惹出事端。 “不准拦着我,这次我说什么都要去,谁要拦我,别怪我不客气!”楚晴冲着一群朝她涌上來的侍卫和家丁厉声呼喝,甚至按住了腰间的虹饮剑剑柄。 尽管穆王妃吩咐着,可楚晴的倔强和刚烈,在穆亲王府那是下人们早就见识过不止一次,见他们的郡主如此坚决,竟一个个渐渐为她让开一条路,眼巴巴看着她理直气壮地向王府大门口走去,然而,楚晴刚走到门前,却意外地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荣涟和荣涣。 “郡主,我想请求你,让荣涣重新回到穆亲王府当差,就当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收留他吧!”荣涟上前便躬身给楚晴行大礼,倒把对方搞得一头雾水。 看荣涟的表情,她压根儿就不知道荣涣去过哪里,楚晴疑惑着,又望了望荣涣,荣涣显然不敢面对她的目光,赶紧低垂下头,但楚晴依旧看见了他像熊猫一样的黑眼圈,似乎是好几天都睡眠不足。 楚晴沒有说话,只点点头,让荣家姐弟俩跟着她走进自己房内,穆王妃看到女儿难得冷静下來,心里一块大石顿时落地,忙叫下人前去守好门口,免得楚晴一会再做出“惊人之举”,老王妃悄悄和荣涟耳语几句,不管他们姐弟二人來此所为何事,她都相信,荣涟是个细心人,一定能抚平楚晴心中的不满。 然而在楚晴的屋内,荣涣迟迟沒有开口,她不说话,楚晴仿佛也不想主动说话,荣涟搞不清楚他们俩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样子,他们好像并沒有久别重逢的感觉,反而楚晴的眼神中,藏着一丝对荣涣的责难,只消楚晴看荣涣一眼,小伙子脸上就会露出某种怪异的不安,甚至可以用心虚來形容。 “荣涟姐,我想要一床冬天的新被子,本來想派冬哥去绣庄找你,这会儿正好遇上,那就不必让她去跑一趟了,我可以收留荣涣在这儿,所以,一会儿就让冬哥和你说说,我想要什么样的绸缎面料和花色吧!” 楚晴终于开口,应下荣涟的请求,一面朝外呼唤。 “冬哥,你带荣涟姐去取面料,趁现在把我想要的一切都告诉她好了,省得麻烦,我这会儿有话想和荣涣单独谈谈,把门关上,找两个侍卫守在院里,不要靠近!” “是,郡主!”冬哥探头过來应了一声,荣涟虽心存怀疑,但楚晴终究是主子,她不好违抗命令,只得跟着冬哥去拿面料,回头还不忘看弟弟一样,提醒荣涣见机行事。 荣涣一直在屋里站着,从前,他和楚晴之间说是身份悬殊,在七箬也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但关系始终都更像朋友,可此时,他的态度简直就是一反常态的见外,楚晴沒让他坐,小伙子硬是不敢坐下,头也不敢抬起來。 “怎么,心虚啊!我让你待在七箬给我好好搞逸洋冶铁坊,你却瞒着我和你哥悄悄回來,瞧你这模样,恐怕并不是看你姐姐这么简单吧!我有沒有说错!” 楚晴的眼神,像两道寒光,要刺穿他一样。 “荣涣,你是不是私下里还在给赤星盟做事,我前几天才听说贺少霆的儿子贺琛遇刺,却沒死,反而是刺杀他的两个人当中死了一个,另一个给跑了!” “郡主,你怎么知道我……”荣涣方才恍然大悟,但又惊到失色,他从來也沒注意到,他加入赤星盟的事,楚晴老早就已得知。 楚晴从床榻旁边站起來,一根手指指着荣涣的鼻子,紧紧蹙着眉头,那双瞪大的眼睛里,怒火更盛,她一步步朝着荣涣走进,额头两边,连青筋都快要爆出來,声音中夹杂着气愤,更多的却是失望。 “从你当初私下里去京城深巷里的米铺联络沐朝东,我就知道你小子在干嘛了,你以为姐是瞎子还是聋子,像你这种藏不住心思的臭小子,演技真的有待提高,你太容易被看穿了好不好,你以为赤星盟的力量真的那么大,可以那么轻易就做掉狗太尉一家吗?我回來的时候,和你哥就看见了挂在城门口的乱党人头,如今我才突然明白,一定是文跃为了救你这个沒头沒脑只想着报仇的笨蛋,才会白白牺牲性命!” 一提起文跃的惨死,荣涣再也沒法接口,只低着头,默认了一切。 而楚晴似乎根本沒有要停下來的打算,甭管伤不伤人,那些气话连珠炮似地对着荣涣一阵空前的狂轰滥炸:“不吭声,不吭声就代表默认了是吧!荣涣,你既然是赤星盟的人,就该明白我待在七箬开炼铁坊的原因,我知道你大概是懂的,但我气就气在你竟然连那一点时间都等不了,自己跑回來刺杀贺琛,结果呢?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说,我看这一次,你哥哥回來面对那狗太尉,都会遇到难題,我对你实在太失望了!” “郡主,郡主你不要紧吧!”荣涣心里万分愧疚,却见楚晴一手捂着额头,身子晃了几下,赶紧上前扶住她。 “走开,姐不要你扶!” 楚晴用力撞开他,走到门前准备把门打开,忽又定了定神,回头盯住荣涣。 “臭小子,我警告你,你现在只有两条路可以选:第一,要留在这儿,就学乖一点,别鲁莽行事,捣出乱子;第二,马上回七箬去,好了,我身子不舒服,想休息,你出去,这几天不要再來烦我!” 荣涣无奈,只好退出门去,却撞上了前來探望楚晴的荣渊,他怯生生地叫了声“哥”。 荣渊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就听楚晴喊着:“别理他,你进來,让他自己去干活,他还有很多活儿要干呢?” 荣渊來不及拦下弟弟,荣涣已经离开,他缓步踱进屋内,轻轻搂住楚晴,柔声问:“是不是刺杀贺琛的事是他干的,惹你生气了,他这次重新來你府里做事,是我姐姐的意思,想让他避风头吧!” “你既然都知道,还问我干嘛?”楚晴沒好气地撅起嘴。 “那你待在这儿发脾气,又有什么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现在决定留下荣涣,只能叫人把他看紧一点,至于我,该怎么样,仍然得怎么样!” 荣渊故作无可奈何地叹气,又道。 “不过你可以尽管放心,我进宫见父皇母后时,看见庄仰哲抱着天理去过宫里,你儿子白白胖胖,应该是沒吃一点亏,我虽然不喜欢庄仰哲,但我却不能否认,他是个好父亲,你儿子名义上是长公主带着,但我听母后说,那家伙经常抱着孩子进宫玩耍,照顾得简直无微不至!” 是吗?楚晴仰起头,做了一次深呼吸,能听到荣渊亲口说出这样的话,她顿觉浑身似乎都轻松不少,尽管她不愿亲口承认,内心深处却很早就期盼着听到这样的语言,大概,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更放心地好好对待眼前这个男人。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她喃喃地自语着。 “是啊!娘说得又何尝不在理呢?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即使我不放心仰哲,也不该那样冒冒失失去抢儿子,只是一个母亲的心,真的会因为那种事变得很纠结,荣渊,你说我当初是不是太不懂事了,我为了逃避,就那样离开家,跑去七箬那么远的地方,爹娘这一年多來为我牵肠挂肚,我竟然……” “你总算明白了,有爹娘和孩子牵挂的感觉真好!” 荣渊搂她入怀,粗糙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挲着她的秀发,他自己,又何尝不想有人牵挂,可是?这种牵挂对他來说,早已成了一种奢求,且永远奢求不到,晴儿,等我做完我应该做的事,等新天地开辟之后,我一定向你求亲,娶你做我的新娘。 数日以來,荣渊每天入夜,都会怀揣着那天的情景渐渐入眠。 然而,他并非就那样坐着,不做任何事,自回到大平国以來,他路经各地,都暗中在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和各地官府中信得过的人或多或少地接触,他坚信,他威灵王的力量,远远强过赤星盟,只要小心谨慎,贺家必会先从内部瓦解。 可他万万沒想到的是,某个倾盆大雨的夜里,他突然在府中见到了浑身是血的荣涣…… 第43章 虽死犹生怒涛起.前篇 “荣涣,你振作点儿!” 荣渊见此情景,又惊愕又担忧,时间已经容不得他追问弟弟缘何满身是血跑來威灵王府的原因,好在夜深,守夜的是他的心腹金石,他才无所顾忌,赶紧一把将荣涣抱起來,走进里屋。 一幅画着百鸟朝凤的大画幅后面,隐藏着一间密室,他开启机关,密室的门慢慢打开了,他把弟弟小心地扶进去,让荣涣躺到里面的床榻上。 绷带和金创药,密室里各种东西,都应有尽有,荣涣似乎很想对哥哥说什么?荣渊却急忙劝着,让他尽量别多说话,先止血才好,他清楚地看到,荣涣左边胸口上插着一支袖箭,入肉处已经变黑,心中不禁寒了半截,荣涣到底做了什么?他竟然被毒箭射中了。 “这箭有毒,你得忍着点,我必须先替你把箭拔出來,才好上药!”荣渊咬紧牙关,一面用湿漉漉的布擦拭荣涣脸上的血污。 荣涣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脸色越來越苍白,而苍白的同时,又泛起一丝丝青紫的颜色,他吃力地伸出手,拉住哥哥的衣袖,半闭着双眼摇了摇头。 他这是在干什么?难道他想说,不用再白费力气,他沒救了么,荣渊的心狠狠刺痛了一下,他不想相信自己的猜测。 “哥……”荣涣发紫的唇边低低地吐出一个字,荣渊大概还不知道,此刻,弟弟连他的面容也看不清,视线里只有模糊的一团影子。 “荣涣,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荣渊扔下湿布,紧紧握住荣涣肿胀的双手,第一次,他不敢看自己弟弟的眼神,他猜到了,他大概都猜到了,插在荣涣胸口的那支袖箭,是贺家的高段影破所使用的暗器,被这种暗器所伤,倘若不在半个时辰内服下解药,即使有灵丹妙药,也难令伤者起死回生。 “是赤星盟,对不对,我早就觉得你有点古怪,为何会在这时候执意要回來,原來……好,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你就告诉哥哥,我就算拼上我这条命,也会……” “不要,哥……你千万不能有事,你知道吗?我已经……已经杀掉了贺琛,给芝心报了仇,也算是为赤星盟做了件事,为百姓除去一大祸害……”荣涣带血的面孔透出解脱样的笑容。 他杀了贺琛,他真的杀死了贺少霆的儿子,让贺家断了香火,荣渊终于对上弟弟的目光,仿佛灵魂都在随之颤动,荣涣,这个傻小子,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做的是对还是错,尽管他说得沒错,杀死贺琛那个败家子,是为民除害,可这无疑会令贺少霆勃然大怒,赤星盟本身倒罢,这个组织背后的官员,恐怕会在沒做好准备之前,便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啊! “哥,我感觉得到,你前去七箬,绝不是那么简单,其实你早就……早就不打算帮狗太尉做事了,是不是!” 荣涣咬了咬嘴唇,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明白,这次……这次我准闯了祸,但我之所以带着伤逃到你这里來,就是……就是想求你一件事……你,你先答应我,你一定要答应我……” “你说吧!无论什么事,我都答应你!”荣渊此时已顾不得其他,然而祈祷濒死的荣涣好起來,他仍然比谁都清楚,老天爷帮不上忙。 “我……我知道自己这次的肯定要去找阎王老爷了……我只是,只是不甘心那狗太尉会阴谋得逞……哥,等我死了之后,你记住,赶快把我的头砍下來,拿去献给那狗官……” “什么?你这不是……要我拿你的首级去邀功!”荣渊惊呆了。 荣涣使劲欠起身子,抓住哥哥的手:“哥啊!你聪明一世,怎么这会儿倒糊涂了,只有……只有这样做,你才能不被怀疑,甚至继续得到狗太尉的信任……我……我这是把所有想要报效国家、效忠皇上的有志之士的命都交到了你手上,你……你连最后一件事都不能答应我吗?” 荣渊心里犹如刀绞一般地痛,他从一开始就沒想过,这些事会让弟弟來做,荣涣从小由荣涟带大,生活凄苦,长大后,命运又无数次捉弄他,凭什么老天还要如此不公平,让他这般年轻,就要离开人世,他终于点下头,又仰起头,他不想让弟弟看见自己落泪,宁可把泪水倒灌进肚里。 “谢谢你……哥……” 荣涣闭上双眼,唇角露出满足的微笑。 “楚晴郡主……哥,你要给郡主幸福,只要你能让她一辈子开开心心的,我……也就,也就……” “荣涣,荣涣!”荣渊脑中一阵眩晕,只见荣涣头一歪,已再无半点气息…… 三更时分,楚晴被轰隆的雷声惊醒,她坐起身,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一把汗,奇怪,又不是酷暑天,怎么会下雷雨呢?披上单衣打开房门,她忽然看见冬哥那张可以称之为“颓废”一般的脸,那是她从未见过的表情。 “怎么了?冬哥,我从來沒叫你守过夜呀,你怎么……”楚晴惊讶着,心中顿觉忐忑不安,难以形容。 “郡主……荣涣,荣涣他死了!”冬哥咬着下唇,盯着站在面前的楚晴,两行眼泪一下子流了出來。 楚晴愣愣地站着,外面天是黑的,下着雨,闪着电,打着雷,她一度又一度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是个难以挣扎着醒过來的恶梦。 冬哥搂着她,紧紧搂着她,哭得稀里哗啦!她抽噎着告诉楚晴,是外面有人看到,荣渊亲自捧着弟弟的人头,冒雨走去太尉府,在府门前淋雨,说是发现荣涣是乱党,亲手砍下弟弟的首级,交给贺太尉,就当报答太尉对他的恩德,荣渊还说,他想要做个安乐王爷,不想再和官场搅和,这次就当最后给贺家送一次谢礼。 “荣涣那臭小子,怎么就是听不进去话呢?” 半晌,楚晴才闭上眼睛,泪珠忍不住滚滚而落,可她更沒料到的是,荣渊竟然会做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她拼命说服着自己,一切都不是真的,然而,冬哥的表情,又证明了什么呢?她找不到原谅荣渊的理由,冬哥凝视着她的样子,就和当初她与庄仰哲分手后那个眼神一模一样。 楚晴自己穿好衣裳,飞快地抓了虹饮剑,独自走出穆亲王府外,冬哥不敢拦她,只能在后面同她一样淋着雨,跟随着主子出门,她无比担心楚晴,比起怕主子淋雨受寒,更担心她被卷入赤星盟的是非中,严重的可能身陷囹圄,可是?她却无法阻止楚晴,荣涣的头颅被荣渊亲手拿去交给贺少霆,这件事被的滞后,最惨的那个无疑是楚晴,换了任何一个女人,两次把心交给两个不同的男人,却发现这两个男人都沒有良心的底限,该是何等痛彻心扉。 天上沒有再电闪雷鸣,楚晴苦笑,是不是老天爷开始可怜起她來,所以沒让她被雷劈,不,她有什么错,她本來就不该被雷劈,应该被劈的是那只臭蝾螈,她全然忘记了雨水淋在身上的寒冷,如履平地一般走向威灵王府,而到达目的地时,她已经浑身湿透,跟随着她的冬哥想上前,但每次紧走几步,楚晴都会一个猛回头,目光凌厉得可怕。 威灵王府的门翕着一条缝,不知是守夜的忘了关门,还是老天有眼,特地为她打开一扇门,就是为让她见到那只臭蝾螈。 “冬哥,你不要跟进來,要么回去,要么在外面等着,听见了吗?”楚晴不再回头,在门口顿了一会儿,就要推门进去。 “郡主啊!你这是……这是何苦!”冬哥一脸苦恼。 楚晴却不再说话,也不管自己此刻究竟看起來有多狼狈,径自走进了那扇门。 或许是大雨的侵袭,楚晴感觉脑袋发晕,使劲晃了几下头,定定神,朝一间屋子走过去,屋里一灯如豆,她知道,荣渊就在那间屋里,只是那家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夜不能寐,莫非是受到良心的谴责,不,如果是,他为何要把自己弟弟的人头拿去邀功,她心乱如麻,推着房门的手不停颤抖。 门内,荣渊果然坐在烛火旁,歪着头,一手按着左边太阳穴,他脸上沒有一丝泪痕,那双单眼皮的眼睛却正对着她的视线,在那一刻,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 “你知道我会來!”楚晴冷冷地吐出一句话。 荣渊脸上闪过一丝苦笑,很快消逝:“早來晚來,你不都是要來么!” 他起身上前,脱下外衣,给她披上,却被楚晴一把抖落:“我淋雨关你屁事,我才不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一个为了邀功,连自己弟弟都害死的男人,我居然会以为你会弃暗投明,我他娘的就是个傻瓜、白痴、笨蛋!” 唰,,楚晴手中虹饮剑倏地出鞘,抵到荣渊胸口,一寸一寸正在接近他的身躯,荣渊注视着她,仍是一脸苍白和苦笑,楚晴拼命在心里催促自己,刺下去吧!刺下去,这种男人,她若杀了他,世上就会马上少去一个害人精,然而,她的右手却像不听使唤,剑尖都碰着了荣渊的衣襟,就是沒法刺入, “晴儿,你不忍心杀我,是不是,你的内心深处分明就是宁愿相信我那样做是有苦衷的,对不对!”荣渊的声音显得那样干哑,但他由始至终,应该说从第一次见这个女人那一刻起,他便认定,楚晴的真心,始终都在他这里,即使她从來不给他任何一个承诺,甚至一次又一次辜负他的感情,他都从來不会因此而后悔。 “你……你凭什么觉得我会那样认为,你以为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楚晴咬紧牙关,恨恨地盯着那双单眼皮的眼睛,这只臭蝾螈,最会使心理战术了,他说这话,分明就是吃定她还喜欢他,舍不得刺那一剑。 “在你和庄仰哲离开京城的那天,你们俩一起來找过我,你还记得么!” 荣渊扯开衣襟,露出胸前一道铜钱大小的疤痕,深深吸着气。 “晴儿,如果非要刺我,那就在这里刺,当初庄仰哲沒能杀死我,这一下换作你來杀,我一定还不还手,但是,你要是就这样杀了我,你莫说,我真的很不甘心,原本你一个能生活得开开心心的女人,我却要像荣涣那样,把重担丢给活着的人,而且还是你这种人,那样,我想我到了阴曹地府,都会骂自己,到底算不算得上个男人……” 他在说什么?庄仰哲曾经刺过他,为什么她当初一点也沒发觉,楚晴的心怦怦跳了起來,荣渊的眼神如此坦然,毫无平日里的深邃,她应该相信他吗?不,此刻,她的心似乎已经由不得自己控制,正在渐渐向他靠拢……楚晴,你不能手软,更不能心软,她拼起最后的力气,右手狠狠往前一送。 虹饮剑入肉三分,荣渊连哼也沒哼一声,只惨然一笑,鲜血顺着伤口滴落,再滴落,掉到地上,嗒嗒作响,很轻,却很清晰。 “为什么?” 楚晴圆瞪着杏眼,又是愤怒,又是惊恐。 “从前,我一直都沒法伤到你一丝一毫,为什么现在,你却心甘情愿让我刺一剑,你不要跟我演戏,我不喜欢演得这么逼真的戏!” 荣渊不回答,再上前一步,让那柄细剑刺得更深一寸,楚晴吓坏了,右手赶紧往回一抽,荣渊一声闷哼,血流如注,天哪,他到底在干什么?难道他一心求死,早已做好了准备,楚晴捂住头,只觉得浑身都像被撕裂一样的痛。 “金创药……金创药呢?你放哪里了!”她焦急地冲到柜子旁边,一个又一个地打开,已然六神无主。 荣渊仍然不发一言,好在楚晴找到了金创药,连忙倒出來给他敷上,再就他那件黑色外套撕下一块,给他包扎,他的反应那样麻木,从被刺到包扎完毕,他都像一座冰冷的石雕,沒有半分表情,只有脸上的血色逐渐变白。 “告诉我,为什么要说出那样的话,为什么你要把荣涣的头拿去给狗太尉,你要不说,我就让你死都死不安心,大不了我和你同归于尽,我说到做到!”楚晴再也无法忍受这种锥心之痛,手中宝剑一横,架到了自己脖子上,她发现这一刻,死对她來说,好像真的不是那么可怕和可惜的事,她宁愿一死了之,也不要今后变成一个可怜的抑郁症患者,她不要那样。 荣渊伸出手,轻轻搂住她的纤腰,也许有些事,真无法在楚晴面前隐瞒一辈子,如果他们真要携手一生,他必须在她面前坦白些什么?“晴儿,我知道荣涣死了,你心里说不出有多难受,但那种痛苦的滋味,你以为我就感觉不到么,荣涣是我的弟弟,尽管我和他之间并沒有血缘关系,却一直比亲兄弟还亲,他临死前对我说了什么?你知道吗?他不想白死,他把一切的希望都托付给了我,他想救我,让我再也不被人怀疑,他要我活着,一直活到将來能给你真正幸福的时候!” 楚晴的脸贴在他胸前,还能依稀嗅到刚才刺那一剑留下的血腥味,这一刻,听到荣渊发自肺腑的言语,她几乎能听到他心脏里淌血的声响,他比她更恨贺家,他比她更心疼荣涣的死于非命,只是他沒法像她一样可以发泄出來,甚至根本无法对人发泄,她流泪了,泪水染湿着那层包扎的黑布,咸咸的,刺痛着他的伤口,不禁引來他身躯的轻颤。 “你有你对付贺家的计划,既然有这件事,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她很想捶打他的胸口,可又怕他伤口再度迸裂,只好抬起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你去到七箬的时候,已经有自己的打算了,对不对,但是你不想和我说,也许当初,我们两人彼此都不能准确地判断,我们在对方心目中,到底有多重的分量,该不该绝对信任,是吗?” “但是如今,我无法再对你有所隐瞒,我……是二十八年前被灭门的邢家王室宗亲福亲王之子,与贺家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晴儿,你相信吗?我也是去七箬之前,才查到自己的身世,从皇后娘娘那里,偶然发现!” 福亲王,楚晴努力去回忆这个名字,天啊!那不就是穆王妃曾经对她提过的那个被灭门的王爷吗?那王爷可是皇上的亲兄弟呀,当年因为外戚挑拨,皇上一度辣手无情,杀死至亲手足,想不到福亲王还留下了遗孤,竟然就是这只臭蝾螈。 “妈妈咪呀,不会那么巧吧!你……真是福亲王的儿子!”此时此刻,比起担惊受怕,楚晴简直就是被狠狠雷了一把,臭蝾螈这话,绝对是天雷中的天雷,威力简直让人虎躯一震,不,是虎躯n震。 “晴儿,你怎么啦!我的身世,竟然能让你如此震撼!”荣渊一度傻了眼,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她虽然淋了雨,但是现在还沒发烧啊!干嘛一副像见了鬼的模样。 楚晴低下头,竟然不敢正视他的脸,像一只小刺猬蜷缩在他怀里,心里小鹿乱撞,荣渊哪里会知道,从前穆亲王家死去的那位郡主,当初可是和福亲王家的小王爷指腹为婚的呀。 而这一切的一切。虽然带给了她太多的酸甜苦辣,但转來转去,竟然是如此神奇的一个故事,神奇得她好想写一本小说,把她和臭蝾螈的感情经历都写进去,想想当初,她还嫌弃來、嫌弃去,就嫌弃臭蝾螈是个草根,是个便宜王爷,这下可好,原來他竟是个真王爷,早知道这样,她当初是不是根本不该选择嫁给庄仰哲了。 “荣渊,我……”她羞涩得不敢抬头。 “你什么呀,來这里的时候,你狠狠刺了我一剑,这会儿就算你气消了,也沒理由那么快就从扎人的小刺猬变成温顺的小白兔吧!”他抚摸着她湿漉漉的头发。 “今后……有什么担子,就让我和你一起背,好么!”她的声音越來越低。 仅此一言,荣渊已不顾伤口的疼痛,搂紧了怀中的可人儿,种种恩怨情仇,眨眼间全然烟消云散,尽管,这只是暂时的,尽管他们可能并不会有美好的未來,但这却是楚晴第一次说出这种简直称得上惊天地、泣鬼神的情话,荣涣在九泉之下,应该也能早些瞑目了…… “今晚,就在我这里过夜吧!”他轻轻放开她的身子,深情地看着她的眼睛,用指尖擦去她眼角的泪迹。 “过……过夜!”楚晴顿时一缩脑袋,喂,他不会这么离谱吧!荣涣尸骨未寒,托哥哥照顾她,他都不顾及一下死去的弟弟,作为死者亲属,居然想在丧期内要她成为他的女人。 “你干嘛这种表情!” 荣渊的脸不禁变作一个大大的“囧”字,哭笑不得。 “我说让你在这儿过夜,你以为是过什么夜,你看你浑身淋得湿湿的,怎么说也不该再淋着雨回去吧!我让家丁给穆亲王府捎个信就行,你带了什么人來,也让他留一晚,你好好去洗个热水澡,喝点儿姜汤再赶紧睡觉,你要受了风寒,也得顾及一下我的感受,对不对,我才被你刺了一剑,难道你忍心看我伤口迸裂、心疼而死!” “讨厌!”楚晴推了他一把,披着那件黑外套便往浴房去了,她奇迹地发现,自己居然还记得威灵王府的浴房在哪里…… 昨天,或许能自己安慰自己,或是两个人互相安慰,能用某种乐观的方式挺过去,而谁又能猜到,接下來的一天,当黎明的曙光照到地上时,迎接人们的,又是不是真正的黎明。 楚晴在威灵王府梳洗完毕,和冬哥一同踏上回去穆亲王府的路,忽见街上到处闹哄哄的,似乎又有不少人赶着去看什么热闹。 “郡主,我问过了,他们说,城门口又有乱党要被砍头了!” 冬哥起初有些惊慌,接着放低声音,凑到楚晴耳边道。 “肯定是荣涣杀死狗太尉儿子那件事,让狗太尉震怒了,否则绝不会一下子又要杀那么多人,我看狗官是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郡主,咱们还是别去瞧了吧!搞不好荣涣的人头,就被挂在城门口呢?” “不,我偏要去,我就是要看看,贺少霆那狗太尉到底想怎么样!”楚晴一握拳头,大步流星地朝城门口的方向走去, 第44章 虽死犹生怒涛起.后篇 “让一让,劳驾,大伙儿们都给我家主子让一让路吧!”冬哥走在楚晴身前,遇到人流拥挤的情况,她一如既往充当着主子最尖锐的长矛和最坚固的盾牌。 块头够大果然有优势,不一会儿,楚晴就成功地挤进了城门口围观的人群中,映入眼帘的,正如那些百姓所说,设立了一个行刑场,所有人都在那里围观。 刑场上排列着十几二十个犯人,楚晴手搭凉棚,仔细望去。虽然他们个个都低着头,披头散发,看不清面容,背后长长的死令木牌上却清晰地书写着“赤星盟乱党”的字样。 这些乱党,到底是从哪儿抓來的,楚晴摸着下巴颏儿,一时之间犯了纳闷,自从沐朝东临走时给她送出那封信之后,她一度以为赤星盟已是苟延残喘,沒法再掀起波澜,然而,文跃和荣涣暗杀贺琛接连丧命,已令人震撼,此时此刻,贺家竟会拖出一帮犯人上刑场,她实在很难相信赤星盟余部还能剩下如此之多的人数。 等等,狗太尉是不是非要搞这么大排场,杀鸡给猴看,宁可错杀也要决意剿灭赤星盟呢? “喂,快看,头号要犯给拉上來了!”不知是谁叫喊一声,众人的目光全集中在刚被推上來的一个犯人身上。 那犯人和其余人不大一样,其他犯人穿的是米白色囚衣,这个人身上的囚衣却是蓝色,楚晴好奇地想要看清他的脸,但刽子手迟迟沒有把他垂落在前的乱发拨开,她忙转眼去看插在那犯人身后的木牌,可就在这一刻,那犯人忽然抬起头,头往后仰起之际,乱发散落两旁,楚晴惊得险些叫出声來,不是吧!这家伙居然是沐朝东。 “郡主,那个人……不就是以前云來客栈的沐老板吗?怎么他……会是乱党!”冬哥在楚晴耳边低呼,见主子的表情明显有些异样,不禁轻轻推了她一下。 “你小声点儿行不,他是不是乱党,我怎么知道,你以为就你一个人震惊,我就不震惊吗?”楚晴装腔作势地撇起嘴巴,关于她与赤星盟乱党之间的事,或许像冬哥这种头脑简单的丫头,知道得越少越好,她不想再多作解释,她只是觉得太不可思议,沐朝东为何也暗地里回到了鹤平,还意外被捕。 沐朝东压根儿沒看见楚晴在人群里,他浑身血迹斑斑,显然在狱中被严刑拷问过,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慌张惧怕的表情,刽子手走过來问了几句话,楚晴听不清,但可以猜得到是给他最后机会,要他供出他们背后到底是哪些官员在撑腰之类,沐朝东闭口不答,冷笑几声,重新垂下头,镇定得可怕,简直就是在等着刽子手手中的大砍刀痛快点砍下來。 这种场面,楚晴只在革命战争片里看过,可对于那些英雄是否真的能坚强不屈、视死如归,她多多少少还有些怀疑,而现在,她亲眼目睹刑场上沐朝东临刑前的一切反应,心中的感觉根本无法用言语來形容,前一分钟,她甚至还有些惊恐,那家伙会不会在临死前一刻说她和赤星盟有关系,但她完完全全想错了。 他的视线里,终于发现了她的存在,仅仅是嘴角泛起一缕微笑,便闭上双眼,不再看她,心甘情愿等待死神的召唤。 “呀,!”人群中传來一阵女人的尖叫声,楚晴并不会为之震动,毕竟自己也是个女人,她在岁月的磨砺下,不是沒见过人死,已经沒有了这种可以像普通女人一样看见血尖叫的反应,更不会晕血,然而,明晃晃的钢刀被刽子手举起的声音,手起刀落后砍下人头“嚓啦”一声,她却听得比围观众人的惊叫更清晰。 身首异处的沐朝东,头颅被刽子手提起來,准备挂到城门上,从贺家的官兵拾起全部的、血淋淋的人头,到拎至城楼上,楚晴都看在眼里,或许是才得知过文跃和荣涣的死,她已对“死”字再沒有感觉,连心痛,也被浑身上下的麻木所掩盖了,心中,只剩下极度的怨愤和惋惜,怨愤的是贺家杀人的残酷,惋惜的却是沐朝东活这一辈子,全都投入“拨乱反正事业”,死了还沒娶亲,真是不划算。 “晴儿,不要看了,今后这些事,还会屡屡发生,我们得随时准备面对一切!” 背后传來熟悉的男声,楚晴转头,荣渊的手正搭着她的肩膀,楚晴对冬哥示意,冬哥会意,说是先回穆亲王府报信,连忙离开了。 “怎么突然跟过來,以为我会哭,所以想自动送上门,好给我靠一靠,算了。虽然因为某些事,我决定迟早要跟你在一起,可我还不至于像个天真的小萝莉一样喜欢小鸟依人!”楚晴苦涩地一笑。 “小……萝莉!”荣渊满脸黑线。 “就是小女孩啦!你得学会习惯我的方言!” “还装作不在乎,你以为骗得了我么!” 荣渊携着她的手,一路走到拥挤得迟迟沒有散去的人群之外,良久,他才垂下眼皮,低低地道。 “那个叫沐朝东的分舵主,分明一直就对你有意思,你心里明明酸楚,为何不说出來,莫非你害怕我知道,会吃醋,会把所有喜欢你的人像庄仰哲那样逼成疯子!” 他一语说到楚晴心坎上,她顿觉浑身一阵抽痛,可是眼泪终究沒法流出來,咸咸的盐水积在五脏六腑里,她突然“哇”一声,弯下身子,吐了一地。 荣渊掏出手帕,一边给她擦拭嘴边的秽物,一边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哭不出來,吐出來也好,总比憋在心里舒服,要是你憋出病來,我恐怕就更要责怪自己了,走吧!我送你回去,别让你爹娘看到你伤心的样子,ok!” “你什么时候连ok都会说了!”楚晴惊异地抬头。 “不就是跟你学的么,你刚才不是还说,要我多懂些你们那儿的方言!” 荣渊伸手扶住她有些虚弱的身躯,一步一步,慢慢前行。 眼看就要到达穆亲王府时,楚晴却似想起了什么?不禁悄悄问荣渊:“你之前说那种事还会发生很多次似的,难道我们真要就这么坐视不理,荣渊,我不明白你在想什么?我现在可是很希望你跟我联手,暗地里做点儿事,总不能拿一条又一条的人命开玩笑吧!” “听着,晴儿,即使要做什么事,我都自有分寸,我知道你性子急、气不过,但越是在这种时候,我们越是要冷静!” 荣渊正色道。 “最近些日子,我都会注意贺家的动静,还会和各位亲王交涉往來,必要时借助他们和皇后娘娘的力量与贺家抗衡,在此期间,你若真想做些事,就尽可能秘密地和七箬那边传信吧!虽然我还不是太清楚他们为何肯帮助我们,但我感觉得到,这件事并非一朝一夕的谋划,原本我并不想让你冒险,可事到如今,要打倒那些外戚,恐怕计划真要提前了,记住,只找一个人送信,身份越低微越好,信要交给的人,定为殷大鹏一个就行,让他转交黛宜公主!” “嗯,我会懂得分寸的!”楚晴使劲点点头。虽然暗地里和荣渊做那种秘密事情,的确有不少风险,但比起当初做庄王妃的时候,她反倒觉得心里舒坦,荣渊不会不准她做这个、做那个,或许就是这一点,便是她终究喜欢上了他的原因之一吧! 文跃、荣涣、朝东,你们安心长眠,我保证,你们的仇,很快就能得报……走在归途上,楚晴一面行走,一面暗自捏起了拳头,是的,她从來不信,这天下是属于狗官所有,它也不能落入狗官手中。 “郡主,不好了,不好了!”楚晴的卧房外面,一大早就传來冬哥的惊呼声。 楚晴揉揉惺忪的睡眼,从床榻上爬起來,一面让冬哥进來,一面自己拿起桌台上的紫砂壶,倒了半杯苦丁茶,放到唇边灌下几口。 “又有什么不好了,大呼小叫的,狗太尉最近猖狂得很,已经众所周知,他又胡乱抓人了吧!只要沒杀人,就不要这么慌慌张张的,不是我说你,冬哥,你跟了我那么久,怎么我现在都能冷静、冷静、再冷静了,你还学不乖!” 楚晴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拍拍冬哥的大胳膊,自从沐朝东被砍头那天起,她沒有一天睡好过,而对于冬哥天天早上的大呼小叫,早就习以为常,最近太尉贺少霆下令严厉缉捕乱党余部,几乎就是地毯式的搜查,不知道抓了多少人去滥竽充数,狗太尉是什么目的,她和荣渊都再清楚不过,不就是想不断地抓人,好引蛇出洞抓到赤星盟背后撑腰的官员么,抓人归抓人,只要那些无辜的人命还在,总比砍头好,留着命,今后还可能得救。 冬哥见主子一副像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不由急了:“郡主啊!要不是有急事,我也不打扰你睡觉了,我一大早本來出去买东西,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我路过荣涟姐的绣庄,看见她眼睛红红的,针还扎到了手,我于是上前去问,她说,他男人也被抓走了!” “啥,荣涟姐的……男人!”一听这话,楚晴双眼顿时圆睁, 若不是冬哥说出这句话,只怕楚晴早已忘记了当初有过那样一件事,那次,她去穆亲王府探望爹娘,突然发现荣涟房里传來某种听起來像是不纯洁的奇怪声音,羞得当初还是个黄花闺女的她满脸通红地离开,她曾经似乎是怀疑过,荣涟有个男人,可那时荣涟的反应,压根儿沒打算让她知道,如今,荣涟却告诉冬哥,自己的男人被抓了,楚晴的心不自觉地跳了起來,不会那么巧吧!荣涟的男人是乱党,你爷爷的,他们荣家上辈子是不是欠了谁的,怎么荣涣年纪轻轻就死了,偏又轮到荣涟那个年纪轻轻守寡的寡妇要再死一次男人。 “冬哥,你那话的意思是……荣涟姐真的有个男人,而且还是乱党,不会连累到她吧!”她越发担心起來。 冬哥摇摇头:“这倒不会,听她说,那男人被捕之前,和她闹过一次,还狠狠打了她一巴掌,被來抓他的人看见了,荣涟姐非要和他一起被抓去,那男人还破口大骂,还想拿脚踢她,结果,男人被带走了,贺家那些走狗大概是见他们俩闹得太厉害,所以认定荣涟姐是受那男人虐待的,所以终究沒抓她,但是我过去的时候,荣涟姐显然是哭过,连眼睛都不好使了,她以前做刺绣,我可从來沒见她扎到过自己!” “乖乖……看來那男人的苦肉计使得真是高明啊!” 楚晴想着当初她遇到的情景,又想想冬哥刚才的话,她几乎可以肯定地说,荣涟那男人准是不想连累她,但知道自己跑不掉,才用心良苦演了出苦肉计。 “冬哥,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你知道么!” “听荣涟姐说,他姓华,叫华峻山,三十七、八岁快四十的年纪!” “姓华的,不会吧!那岂不是……” “怎么了?郡主,你认识那男人吗?”冬哥吃惊地望着她。 楚晴赶紧摇头充愣:“哪里,我怎么会认识呢?我只是觉得荣涟姐好不容易找到个男人,结果又搞成这样,为她不值嘛,你听着,这几天多去看看她吧!等会儿去拿些贵重一点的草药什么的给她,就说是我送的,让她保重身体,至于她男人的事,我來想办法,赶紧的,你现在就去,我还得先去庄王府看天理!” “郡主,你确定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你他娘的就是块头大,能吓唬吓唬人,姐可是会武功的,再说,天理是我十月怀胎生的儿子,娘要见儿子天经地义,他们要敢拦着,我大不了请我爹出马,行了行了,你快去办你应该办的事吧!去去去!” 看见楚晴开始皱眉头,冬哥才答应去荣涟那里。 楚晴自己收拾了些天理曾经在穆亲王府时的细软,还有荣涟当初帮她给孩子做的几件衣裳,打成包袱,穿上平民装,一路朝庄王府走去。 这个日子,她记得很清楚,再过十天,她的儿子天理就要满三岁生日,而前两年孩子的生日,庄仰哲都会在前十天和后五天一直陪着孩子。 “王妃娘娘,您回來啦!” 当楚晴敲响庄王府大门时,出來开门的家丁,问话几乎是不约而同,还把她震惊了一把,现在这王府里不是还有位“茹夫人”吗?敢情庄仰哲果真觉得沒人能取代她这个王妃的地位,面对这种情况,她究竟是应该感动,还是应该担心呢? “别叫我王妃娘娘,我早就不是庄王妃了,怪别扭的,还是叫我楚晴郡主吧!” “是,王妃娘娘!” 听到家丁的回答,楚晴一脸黑线,早知道那些家伙改不了口,她还不如不说那句话,真是有够晕菜的。 “算了算了,王妃就王妃,我问你们,你们王爷在家沒!” 家丁正要回话,楚晴抬眼间,突然看见正厅门口走來一个熟悉的身影,银光闪闪的锦衣,跟反光镜似的,差点沒把她眼睛刺痛,直到那人走近,她才确定他就是庄仰哲,可他如今的打扮,越來越不像当初那个风度翩翩的白马王子了,仿佛浑身都飘散着一股官僚特有的怪异气味。 庄仰哲在楚晴跟前站定,挥手遣退了左右,细长的美目中似含着惊喜的泪水,目光直直对着眼前的前妻,双臂双手不自觉地颤动着,他似乎很想伸出手去抱住楚晴,却又见楚晴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他,终究还是遵循着礼数,控制住内心的激动,向她微笑道:“我们到花厅去吧!自从你走后,我一直都喝着你最喜欢的苦丁茶!” 跟随着庄仰哲走进花厅,楚晴四处望了望,花厅的布置一点也沒变,她记得,这花厅的装潢设计,都是按照她的意思所布置的,连里面种的花,都少不了几株雪白的马蹄莲。 “我相信有一天,你一定还会回到这里,所以这里的一切都沒有变,晴儿,不管你想來找我做什么?我都觉得很高兴,至少,你不是來责骂我的!”庄仰哲举杯呷着里面微微发苦的茶水,尽量用一种平和的语言说着话,甚至带着些许小心翼翼,他好像很在乎前次在青淀时,自己有失风度的激烈举动,不想再一次让楚晴看到那样的自己。 但是,庄仰哲并不知道,楚晴对他那天的表现,已经完全不再在乎,她早已觉得,从前的那个庄仰哲已经死去,在她眼前的这个人,她感到很陌生,如果不是为了借看儿子顺带试试他,看他愿不愿意帮她一次,她说什么都不想再见她的前夫,第一次发现那一抹纯白色有了多多少少的瑕疵,她就发觉,她当初是在勉强自己,为了孩子维持那段本不该有的婚姻。 “仰哲,你不要误会,我这次前來,只是想來看看儿子!” 楚晴淡淡地道。 “你也知道我回來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我之所以沒來找过你,是因为我清楚你们庄家都是顾及面子的人,我上门闹腾,会有伤你娘的体面,我也累心,所以我才挑了孩子生日前过來看他,你告诉我天理在哪儿,我去看过他就会离开,你放心,我不是來抢儿子回去的,说到底你这个做爹的,比我这个做娘的会带孩子,我沒那个资格抱他走!” “为什么?难道我们之间,除了天理,真的就不能聊别的话題,晴儿,你不觉得你那样说话,对我太残忍了么!”庄仰哲放下茶杯,双目中闪过一丝悲苦,他原以为楚晴的到來,大概是因为荣涣死去的事和荣渊翻了脸,想寻回一点往日的安慰,结果却大失所望。 楚晴紧紧咬住嘴唇,她心里本來不想对他说出那种话,可她同样非常清楚,这种时候,她若是做出一点点藕断丝连样的反应,都会让庄仰哲以为,他跟她还有复合的希望,接着,她又硬生生地说出一句更残忍的话:“对不起,在青淀的海边,我已经说得很明白,我们之间唯一可以联系的,除了天理,再沒有任何东西!” 庄仰哲先是愣了一下,忽然发出苦笑声:“荣渊亲手把自己弟弟的人头献给贺少霆,你竟然还能不怪他,说我和你之间只剩下了天理,晴儿,我从前怎么沒有发觉,你是个如此狠心的女人,你真的……就那么喜欢荣渊吗?他一次又一次做出那种伤天害理、泯灭良心的事,你都可以既往不咎,可我呢?我偶尔做一次,你便要给我宣判终生□□!” “仰哲,就算我对不起你,但你已经娶了柳绿茹,咱俩就当扯平了不是,我现在只想见天理,我是他的亲娘,我有权见他!”楚晴满脸无奈,却不想再和庄仰哲纠缠不清,转身要自己去找儿子。 “不要找了,你见不到天理,他根本不在这儿!” 庄仰哲叫住了她。 “早在五天前,我娘已经把天理带去了梓京,不知何时才能返回鹤平!” 什么?长公主把天理带去了梓京,楚晴又惊又怒,转身几大步上前,狠狠盯着面无表情的庄仰哲:“你是故意的,对不对,前些日子你知道荣涣死了,你就认为我和荣渊会有问題,你想我跟你复合,于是故意把天理藏起來,是不是!” “如果我不那样做,你还会记得有我这个人的存在么!”庄仰哲悲哀地凝视着她的脸,此刻的他,态度虽然强硬,却是那般脆弱,因为太爱这个女人,他才会恨她和荣渊在一起,他不想看到她与那个男人爱到如此之深,越是这样,他越是想牵绊着她,让她无法忘记他们的种种过去。 “拿儿子來威胁我,庄仰哲,你他娘的不是个男人!”楚晴狠狠撂下一句粗话,头也不回地离去,下文更加不用说,她这个前夫,根本沒法指望,他完了,他们两人之间,这一刻,连做普通朋友的权利,都已经荡然无存。 回到穆亲王府,从傍晚一直到深夜,楚晴心中那股闷气还弄得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不让亲娘见儿子,以为姐不会找人搜查啊!她恨恨地握着拳头,大不了她明天一早就去闯长公主府,也不用再顾什么臭面子,非得把天理抢回來不可。 “郡主,小王爷被抱來了!”刚想计划明天的事,冬哥的声音猛然打断了她的思潮。 第45章 一波才平二波来 天理被抱过來了,楚晴一惊,难道庄仰哲已经把从前那些想不开的事全都想通了,还亲自抱着儿子上门來向她道歉吗?这……会不会太突然了一点儿,尽管带着诸多疑问,她却沒有再问冬哥,径自向偏厅走去。 都说儿子是娘心头的肉,可以见到孩子的心情,只有母亲才能理解,可到了偏厅,楚晴惊讶之际,竟有些傻眼,厅堂中央确实站着一个人,但那人哪里是庄仰哲,分明是当初破坏她家庭的小三,,柳绿茹。 “晴儿,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好,好得很!”楚晴不屑地回答着。 其实……你和仰哲白天的事,我都知道……” 柳绿茹的声音有些吞吞吐吐。 “我明白,你到现在仍然很恨我,我就算说一千次、一万次对不起,也无法换取你的原谅,我……甚至沒有那个资格奢求你的原谅,但是,我了解母子俩骨肉分离的心情,所以才……” 楚晴瞅了她两眼,面无表情地把儿子接过來,轻轻拍着孩子小小的身躯,不一会儿,她像是发觉了什么?不禁抬眼望向柳绿茹:“天理身上怎么有股怪味,你把他怎么了?为什么他会睡得这么沉!” “你不要担心,因为我是瞒着仰哲偷偷把孩子抱过來的,所以给天理吃了个酒馒头,他才能不出声地被我带出门!”柳绿茹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你倒挺聪明嘛!” 楚晴冷冷地看着她。 “虽然你曾经抢了我的丈夫,但我这个人向來还是恩怨分明的,这次你能把我儿子抱过來,我谢谢你,你也不用害怕仰哲会责怪你,我只想和儿子待一会儿,看见他健健康康的,也就能放心让你抱回去,免得仰哲闹出什么事來,我已经不想再介入那些感情纠葛中!” 柳绿茹听罢此言,眼中竟泛起泪光,看着楚晴唱着童谣哄着怀中的天理,而沒再提及当初的事,就算楚晴说不出“原谅”两个字,她已经可以心满意足,至少,一直以來的愧疚,在此刻第一次得到了纾解。 她可以原谅这个女人吗?在儿子面前,楚晴实在难以去想那件事,然而,只要抱着天理,喃喃地哄着他,她心中的郁结仿佛就在一瞬间被打开,心情舒畅了好多,孩子仍然白白胖胖的,小小的身躯已大了整整一圈,在怀里抱久了,似乎手都有些发酸,但一个母亲看到亲生骨肉的成长和模样的变化,无疑是一件令人充满信息的美事,尽管她只能和孩子温存一两个小时的时间,可就算是这样,都足够了,她不得不承认,柳绿茹疼这孩子的程度绝不逊于她,这个女人沒生过孩子,却比她更会做母亲。 柳绿茹看到楚晴展开的眉头,不由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了几次,最终仍将藏在心底的话问了出來:“晴儿,你和威灵王荣渊最近的事,我多少听仰哲说过一些,我知道,威灵王的弟弟荣涣和你算得上生死之交,经过荣涣被杀的事,你一定与威灵王有了心结,但你沒有就此背弃威灵王,我便相信,你和他是真心相爱,这是我这辈子恐怕都求不到的,如果……” “你到底想说什么?”女人的直觉是敏锐的,楚晴让冬哥暂时抱着天理到里面,两道箭射般的目光盯住了站在她面前的柳绿茹。 “我们重开逐梦俱乐部,好不好!”柳绿茹壮着胆子说完这句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好像很早以前就期盼着有那样一天,只是出于对楚晴的愧疚,一直沒能说出口,她不知道自己这样说,会不会被楚晴臭骂一顿,甚至被赶出对方的视线之外。 楚晴沉默了,半晌也沒回应,她曾经想过,她可以说动庄仰哲,同自己站成一线,共同对付贺家那帮外戚,多一股势力,便能多一分胜算,但庄仰哲却在他们之间过往的感情上无法表现出理智,实在令她失望,而此刻,柳绿茹突然提出重开逐梦俱乐部,分明表现出了和她相同的目的,她们都有想要遏制贺家到处为非作歹、尽早开辟新天地的共同愿望,可这时候,她才了解到庄仰哲那种难受的心情,她很想,真的很想生硬地拒绝柳绿茹,就像庄仰哲故意把儿子藏起來那样。 “晴儿,我明白你在在意什么……” 柳绿茹忍住眼泪,却挡不住内心的苦涩。 “沒错,我是很在乎仰哲,但他真的从來沒有爱过我,他爱的只有你一个,其实我……只想和你做回好姐妹,哪怕我把当初投入逐梦俱乐部的钱全部转到你名下,我也甘愿,你了解吗?” 楚晴仰起头,使劲做了一次深呼吸:“实话说,抛去恩怨,我当然可以了解你的心情,我何尝不跟你一样,不愿意失去自己的好姐妹,但是,仰哲和我指尖除了天理之外,现在已经沒有了任何关系,你实在用不着一次又一次在我面前提起他,提起他有多爱我,我不管他还是不是爱我,我早就认定我和他当初的结合太早太快,本身就是个错误,他和你那晚是错,而我当年不理智地嫁给他,其实同样是错,如今这些都不重要了,但你刚才和我说重开逐梦俱乐部的事,你说你可以把你名下的资金转让给我,对不起,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柳绿茹睁大眼睛,疑惑地望着她。 “我不想别人说我□□□□,吞了合伙人的钱!” 楚晴的话音虽然仍旧冷漠,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绿茹,我说这话的意思,你不要误解,我绝不是在讥讽你,我当初决定跟你合作开俱乐部的时候,就看出你很有本事,只是我的思想或许比你更超前,所以分配才是我主外,你主内,这并不代表着你就比我矮了一截,这次重开俱乐部,我答应再跟你合作,但我不喜欢你让我,要竞争,就该公平一点,我不要你的钱,我只想我们分别用实力证明,到底谁能为那些受害者谋更多的福祉,谁更会用最好的方法打击到那些狗官!” 楚晴重开逐梦俱乐部的事,早在荣渊预料之中,而她重新和柳绿茹合作,却在太多人意料之外。 荣渊问她,怎么突然变大方了,楚晴只是半开玩笑似地回答:“我转了性子,难道你不觉得欣慰么,今后咱俩要是成亲,你不就不会担心我那野马脾气难以驯服了!” 楚晴这话,无疑给了荣渊很大的安慰,是的,她那性子,有个俱乐部牵挂着也好,逐梦俱乐部是专门帮助女性的机构,自然包括和赤星盟有关的那些女人,但赤星盟的成员是清一色的男人,贺少霆即使要查,也沒理由查到女人们身上去,而女人们反对欺压的力量,却不容小觑,逐梦俱乐部办的规模越大,至少可以减少贺家为非作歹的次数,让百姓过得舒坦一些,况且,有个俱乐部牵挂着,楚晴便沒什么时间搞出别的事,如此一來,他的计划不被干预,便能顺利进行。 可他们谁也沒想到,一股不受控制的暗流,已悄悄涌入京城,人群太过拥挤,谁也沒有发现,里面藏着一个壮汉,腰间缠着一把缅刀,随时准备做点什么? “客官,您要不要來壶酒!” 殷大鹏摇摇头,客栈的店小二正要离去时,他想了想,又把人叫了回來。 “小二哥,我是从外地來的,进城的时候听说京城中正要准备把一个重犯用囚车拉到城里游街示众,再定期处斩,不知道有沒有这回事!” 小二好像有点受惊,赶紧望望周围,见别人的目光沒有朝这边投射过來,才放低声音,悄悄凑到殷大鹏耳边道:“这位客官啊!虽说京城里的确有这件事要发生,但我劝您最好别那么大声说它,太尉大人的公子被赤星盟的乱党杀死了,那位大人怎能不伤心愤怒,他早就发过誓要为爱子报仇雪恨,剿灭乱党,最近这日子真是弄得人不好过,大家要说乱党,也只能在私底下问问说说,可不能被太尉府的官差听见,要不,十之八、九都会被胡乱抓去砍头,不砍头都得被严刑逼供、屈打成招,所以我才好意提醒您啊!还是小心点儿说话吧!” 殷大鹏会意,跟着放低声音:“谢谢你,小二哥,我会注意的,但你刚才不是说那个要犯游街示众的事是真的吗?知不知道是哪天游街,你就私下里告诉我,我这个外地來的人,也好跟着去看看热闹,看热闹总不至于会被抓去杀头嘛!” “就是明日午时,在京城大街里游上一圈!” 小二说得更小声。 “听说那人是赤星盟的总舵主,可他怎么都不愿意承认,坊间流传说,太尉大人之所以还沒砍他的头,也沒严刑拷问他,而是拉他出來游街示众,就是想让背后支持赤星盟的大臣以为那个总舵主已经当了叛徒,好做点什么事,自动就范,那样的话,太尉大人就可以禀报皇上,整肃朝廷,唉!真不知道这对咱们平头老百姓來说,到底是福还是祸唷!” 殷大鹏沒再说话,喝了几口酒,吃完一顿饭后,放下几块碎银子,戴上斗笠,悄无声息地穿梭在人群里,只走向一个他将要去往的地方。 荣涟坐在绣庄门前,愣愣地看着一件还沒有做完刺绣的蓝色外衣,以前,她做女红乃是手到擒來,便是极其细小的东西,绣工也能异常精致,针脚向來又匀又细,可是?自从华峻山被抓走那天起,荣涟这个名满京城的绣娘,竟然几乎连拿一根针也拿不稳,便是如此大套的一件衣裳,她都无法绣完这件衣裳上面的纹样,只能天天望着它发呆。 纵然楚晴天天让冬哥送东西过來,还來探望过她两次,荣渊也來过几回,荣涟紧蹙的眉头仍沒法舒展,她无时不刻不在担心华峻山的生死,偏偏不能前去探监,更不能做衣裳让人送进狱中,前天,她才听说华峻山要被拉出來游街示众,据闻他沒有被拷打,稍微松了口气,可心里那块石头久久落不下地。 贺家那些狗贼,他们将华峻山抓了去,到底想把他怎么样,他在太尉府的天牢里,是不是承受了酷刑,是不是……已经被那些狗贼折磨得不成人形了,华峻山一天沒有被宣判该处什么刑,她担忧的时间自然而然会越來越长,长到她会一度忘记刺绣的方法,近些日子,绣庄的生意明显变得冷淡,有时候更是连一个顾客也沒有,就是那些旧顾客,听说她死了弟弟眼看又要死男人,都怕被她染上一身晦气,竟把并沒有刺绣完的布料全拿回去,还不给她应得的银子,荣涟沒有时间和精力去应付对方是不是给钱,这一天,她甚至有了结束营业,让绣庄从此关门的灰心之念。 荣涟坐在窗前发呆的一幕,拿起针线又突然害怕地放下的情景,全被刚到这里的殷大鹏看了个清楚,殷大鹏早听文跃和沐朝东说过,总舵主有位贴心的红颜知己,而在荣涣遇害后,他才知道文跃、荣涣与沐朝东都瞒着他还在私下里干“革命”,他怨那三人不拉他一起做事,他也不想让别人因为他已有家室而照顾他,于是,他才回到了这个危机四伏的京城。 看到荣涟哀伤的神情,他的心刺痛了一下,脑中猛然浮起文珠儿的容貌,万一他出了事,珠儿会不会也变得和这个女子一样。 “这位公子,您……是需要我们刺绣,还是做衣物!”一个小绣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殷大鹏回过神,摇头道:“抱歉,我來这里不是照顾你们生意的,我是找你们老板娘荣涟大姐有点事儿!” “老板娘,有位公子说找您有事呢?要不要请他进去说话!” 小绣工往里一喊,荣涟才看见外面來了人,见殷大鹏面目和善,微微点了点头。 殷大鹏向荣涟躬身行了个大礼,令荣涟有些吃惊,进得里屋,荣涟叫绣工们到外面守着,才知晓这男子竟是赤星盟在青淀的余部兄弟,不由得走上前,两眼注视着殷大鹏,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 “大姐,谢谢你数年來对我们总舵主的照顾,便是冲着这个,我也会想方设法将总舵主救出來,今日大鹏來此,正是前來告知此事!” “真的可以救出峻山吗?会不会……太危险了,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听见殷大鹏胸有成竹说着话,荣涟起初是露出一线希望与喜悦,接着却莫名有些心惊肉跳。 “不管危险不危险,我们都要赌一把,不是么!” 殷大鹏恳切地道。 “原本我回到京城,想去逐梦俱乐部找楚晴郡主,请她帮忙,或许可以想到救出总舵主的办法,但是我后來转念一想,郡主当初因为我们赤星盟的事,已经险些数次被连累,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不计前嫌与庄贤王殿下那位茹夫人重开俱乐部,实际上已是暗地里在打击贺家那些狗贼的嚣张气焰,所以我最终决定,还是由我來动手,大姐,明天总舵主就要游街示众,我会在游街时沿街给他发暗号,你则尽快准备车马,等他被我救出,自然会去目的地找你一同逃出京城!” “大鹏兄弟,你……來到这里之前,已经布置好了一切!”荣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要沒布置好这些,我就不会轻易來找你了,你不要担心我的安危,我殷大鹏从小是个孤儿,又受尽欺压,若是沒有赤星盟,我恐怕早就饿死或是直到如今还在街边做叫花子,即使我拼上这条命,我也一定会把总舵主救出,我死不足惜,总舵主却不一样,要是他不在了,今后赤星盟就彻底垮了!” “大鹏……” “大姐,你听我说,一旦总舵主逃脱,你们赶紧往西行,一定要日夜兼程,抓紧时日到西海边去,只要上了去七箬国的海船,就再也沒有人会抓到你们,那个国家的一位公主曾送过信到我开的玉珠客栈,那边有一间叫做‘逸洋’的炼铁坊,正在秘密制造大批兵器,与他们联手的就是楚晴郡主和威灵王,你记清楚了!” “你说什么?荣渊他……”荣涟虽曾怀疑过荣渊在暗地里与贺少霆作对,也发觉他和从前越來越不同,但若不是听见殷大鹏亲口说出这事,她找不到半分证据,也难以置信。 殷大鹏的神情严肃,见荣涟如此反应,转而放缓了语调:“大姐,看來这件事你一直不知道,但我承蒙威灵王殿下救过好几次,我早就深信,他是在贺少霆身边不惜忍辱负重,也想同我们一起开辟新天地的人,以前他若是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你可千万不要责怪他,还有楚晴郡主,他们二人都是大鹏的恩人!” 听罢殷大鹏诚挚的一番言语,荣涟恍然大悟,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无比的感慨,她甚至有些责怪自己,为何就沒多注意一下荣渊,沒能对这个弟弟好一点,还曾经不止一次误会过他,如今明白事情真相,她却已经沒有时间去向弟弟道别,也许,明日之后,他们姐弟即将远隔天涯,但求那份胜过血缘的亲情,永远会刻在彼此心间吧! 次日清晨,楚晴一大早就听说华峻山要被拉出來游街示众,天才蒙蒙亮,她已穿好微服,叫冬哥陪着上街了。 那个男人,和荣涟曾屡屡“幽会”却一直沒被她见着脸的华峻山,果真就是赤星盟的总舵主吗?在一片人潮拥挤中,楚晴望见了那辆囚车,也看清了华峻山的脸,那绝不是一个“恶人”的面孔,她惊异地发现,这位赤星盟总舵主的神情比沐朝东还视死如归,简直就是战争片里那种革命志士的“英雄脸”,还绝对是领导干部级别的那种,原來不论在哪个时代,英雄的面孔果真都是同一类型,一看就能感觉得到那股特殊的气质。 “奇怪,那姓华的是赤星盟的总舵主,怎么身上只是脏兮兮的,沒有受过拷打的伤痕呢?”楚晴盯着穿梭在人群中的囚车,疑惑地喃喃自语。 冬哥低声道:“大概是要直接砍头吧!所以不用拷问了,狗太尉不是最恨乱党吗?这次他们抓住乱党的头头,狗太尉又死了儿子,肯定是要拿乱党血祭他儿子的,还不想除之后快吗?” “我看事情沒那么简单!” 楚晴摸着下巴,细细思考个中问題,忽然心头一亮,乖乖,贺少霆把一个囚犯游街搞得这般“隆重”,该不会是想引蛇出洞,让在背后支持赤星盟的官员亲眼见到赤星盟覆灭,好静待有人慌乱、有人惧怕吧! “冬哥,冬哥,你看啥热闹,有什么好看的!” 她使劲扯了一把冬哥的衣袖,大块头丫环正眺望着押解囚车的队伍,忽觉主子有事,赶紧把头缩回來:“郡主,你想干嘛?” “我说,你要是脑子聪明点儿,就别光顾着看热闹,你个子够高、块头够大,快帮我瞧瞧这人堆里有沒有形迹可疑的家伙,ok!”楚晴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句清楚地对她吩咐着。 冬哥一怔,一时半会儿沒弄懂主子的意思:“不都是看热闹的么,跟形迹可疑的人有什么关系!” “闭嘴,这你不用懂,我是主子,你只管给我瞧着就好,听见沒!” “哦!”一见楚晴瞪眼,冬哥不敢再问那些沒头沒脑的问題,忙转來转去,四处张望。 “怎么样,看见了有鬼鬼祟祟的人沒!”跟随着囚车走了好一阵子,楚晴又拉拉冬哥的衣袖。 “沒有啊!不过……” 冬哥摸着头,懵懵地看着楚晴,眼睛一眨一眨,活像个樱桃小丸子想不通问題的表情。 “那个……郡主,如果有形迹可疑的人,他会做得那么让人容易发现么,好像不会吧!” “嘿!你还怀疑你主子的iq低啊!找你帮我瞅人真是我失策,快点半蹲,让我坐你肩膀上,姐自己瞧!” 冬哥无法违抗命令,只得像很久以前那样,让楚晴在自己头上“骑大马”。 谁料她才刚刚被冬哥举起來,就听见人群里有人惊叫:“有人劫囚车啦!” 楚晴险些惊得从冬哥肩膀上掉下來,还好冬哥力气够大,把主子两条小细腿抱得紧紧的,终究沒让她摔跤,楚晴往囚车那边定睛一看,一个蒙面的彪形大汉不知从哪里钻出來,手持一柄腰刀,竟将华峻山的囚车一刀劈开,疾如闪电。 第46章 侠女难做亲人苦 自从从七箬回到鹤平之后,直至如今的日子,对楚晴來说,看见天堂的时候,远比看见地狱要少,她不时会回忆起现代的生活,以前,她甚至一度差点把自己是个现代人这件事给忘到了九霄云外,仿佛自己就是土生土长在大平国的一样,短短数日,她目睹了太多人的死亡,而且,所有的死者,都和她或是她身边的人大有关系,未來的未來,到底还要多少人流血,才能换來安定呢? 坐在去青淀的马车上,马蹄颠簸的声响,一次又一次敲击着她的心,华峻山游街那天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 那一天,整条大街,就在极短的一刹那,变成一片混乱,围观的百姓或继续拥挤,或到处躲闪,连楚晴和冬哥都险些被贺家官兵射出的流箭所伤,或许是人太多,场面太乱。虽然闹事的只有一个殷大鹏,却引发了暴动,然而,殷大鹏显然“早有预谋”,连千里马都已经备好,一砸烂囚车就把华峻山整个人往马上一扔,贺家的官兵在乱作一团的人群中,哪里追得上。 结果,华峻山逃脱了,殷大鹏被乱箭穿身,死得极其惨烈,楚晴当时差点就晕厥过去,她宁愿这是一场恶梦,她断不能相信,自己又目睹了一个熟人的死,而且,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殷大鹏在娶文珠儿之前,一直对她有意。 “郡主,你不要这样,别这样好不好,他虽然很可怜,但又不是你害死的……”整整一个下午,冬哥都做着同一件事,苦口婆心劝慰楚晴。 “别哭丧着一张脸,我看见你这张囧脸,比看见殷大鹏死了还囧!” 楚晴抓狂地掐冬哥的大胳膊。 “我问你,刚不是有家丁回來么,打听到殷大鹏的尸体被扔去哪里了沒!” “听说在……就在西面那座乱葬岗!” “今晚跟我去把他埋了!” “啊!” 冬哥以为自己听错,可楚晴接下來刺眼的目光,让她哆嗦了一下。 “郡主,不要啊!有……乱葬岗会闹鬼的……” 楚晴双眼一瞪,狠狠对着她啐了一口:“我靠,闹你个大头鬼,殷大鹏是我的朋友,我好几次脱险,都是受他的恩,他现在都肯豁出命去救他的总舵主了,你说我怎么忍心让他弃尸荒野,再说,他在青淀还有老婆呢?人家年纪轻轻就守寡,肯定还被蒙在鼓里,我还打算埋葬了他,去那边一趟,亲自安抚安抚他老婆,给人家捎些银子去,你倒前怕狼后怕虎的,枉你长这个大个头,原來都是虚的,i服了you,你要不去,姐自己去!” 冬哥终究拗不过楚晴,漆黑的夜里,跟着楚晴上了乱葬岗,手提着一盏灯笼,时不时用另一只手护着,深怕來一股阴风,吹熄了灯,鬼会窜出來。 乱葬岗上,到处都是被扔掉的尸体,不少都已经发出了腐臭味,楚晴用手帕蒙住鼻子,强忍着在乱尸堆中寻找殷大鹏,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发现他被压在另一具尸体下面,她用力将他拖出來,在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叫冬哥拿锄头挖了个坑,把他抬了进去,用黄土掩好。 “大鹏,原谅我吧!只能为你做到这份上,连个墓碑都沒法给你立,也许我唯一还能为你做的一件事,就是去找珠儿,请她节哀顺变,唉!这辈子我算是欠过你,不过,你们赤星盟也害我不浅啊!原本干革命这种事,姐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现在可好,我还真成半个地下工作者了……”楚晴耷拉着脑袋,长长地叹了口气。 冬哥原本还以为她说要去青淀,只是随便说说,沒想到楚晴又重复了一次,险些把她吓得跳起來:“郡……郡主,你还真的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废话,不是‘蒸’的难道还是‘煮’的!” 楚晴刚刚还在难过,这时却沒好气地白了冬哥一眼。 “我告诉你,这次我一个人去,你别跟着來,更不准告诉荣渊,逐梦俱乐部那边,我会和绿茹说明,你记得跟我串通好,要是荣渊问起我在哪儿,你就一口咬定我回沧原的老宅拿一些俱乐部缺少的东西,顺便把那边那家冷冷清清的俱乐部正式关门大吉,听清楚了么!” “可是万一威灵王殿下去沧原找你该怎么办,那我不是……” “喂,我说你这个脑筋怎么就是转不过弯啊!荣渊最近大部分时间都在宫里,要不就往太尉府跑,回家除了吃饭睡觉沒别的,他哪里有空离开京城,笨!” 楚晴使劲戳了一下冬哥的额头,拉着她下山,老天有眼,她们俩从來乱葬岗到返回穆亲王府,沒有一个人注意到。 于是,楚晴连夜收拾好包袱和银票,第二天便告别了爹娘,坐上马车前往“沧原”,让冬哥带话给荣渊,她沒说一声就走,是因为不想耽误他忙乎。 出得鹤平城,楚晴换作男装打扮,立刻改道向西而行,她大部分时候走的是大路,需要抄捷径时,便弃了马车,买了一匹快马日夜兼程赶路,在七箬时,她曾跟荣渊学过一段时间的剑法,从前的“小燕子级别”明显已经不属于她,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对独自远行充满信心。 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装扮普通,身上带着很多银票也不会成为众矢之的,这一次,她由衷地感激老天爷,沒让她遇到什么困难,借着钱打通各路关系,她十二天后就平安到达了青淀。 楚晴还记得通往玉珠客栈的路,径自寻去,然而,越是朝那边走,她越是莫名感觉有些不对劲,她记得上次來的时候,这条街明明不论白天黑夜都挺热闹,怎么这一回,反而让人觉得有些冷清呢? 玉珠客栈的门关着,挂出打烊的牌子,楚晴抬头望望天,这要是现代时间,最多才是下午四五点钟吧!客栈照例说最早也要**点钟才打烊,这会儿挂出那种牌子,实在是有些蹊跷。 难道这里出事了,她的心猛然一颤,这种气氛太不寻常,她沒急着敲门,见四下里沒有人,悄悄把耳朵贴到门缝前,往里细听,里面好像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却一点也听不真切,但从喘气的调调听來,应该是男人,而且不止一个男人。 咦,门怎么好像沒关紧,楚晴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那扇门,果然沒关紧,她提了虹饮剑,蹑手蹑脚地钻了进去。 一楼沒看见半个人影,那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从二楼传來的,这会儿,她总算听见了楼上男人们的说话声,她屏住呼吸,沿着楼梯朝楼上摸过去,她判断出声音是从文珠儿的卧房里传出來的,头一个反应便是有人打劫,可转念一想,不大对劲,如果是打劫,大可明目张胆,何以在老板娘卧房里,难道是劫色,也不对呀,如果是劫色的话,怎么都该听得见文珠儿叫喊或是挣扎的声音才对,而里面男人说话的语气,根本不是那种让人往歪处想的类型。 “喂,我说老兄,咱们真的要把这个乱党的老婆抓回去,先前她还沒晕过去,你也沒问出什么來呀,她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把头往墙上撞,我们若抓了个沒用的人会去,太尉大人搞不好要砍我们的脑袋!” “你懂个屁,太尉大人明明吩咐过我们,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乱党的老婆就是乱党的老婆,你干嘛担心那些沒用的事,要不是太尉大人要见这个女的,明说了不能让我们对她怎样怎样,我非先尝尝鲜再抓她回去不可,哼!” 好哇,你爷爷的,狗太尉居然抢先一步到了这里,连殷大鹏的老婆都不放过,楚晴又惊又怒,飞起一脚,踢开房门,啪啦! 贺家的狗腿子们显然一点儿也沒发觉到,有人进了客栈,还突然杀出,连忙挡在昏迷的、额头还流着血的文珠儿身前,兵刃哗啦啦全部出鞘。 “奶奶的,你他娘的是什么人!” 面对一群面目狰狞的家伙,楚晴二话不说,手腕一翻,提剑就刺,就听见“哇呀”一声,最先扑上來的一个男子已被她一剑刺中咽喉,其余的人一瞬间全瞪大了眼睛。 妈妈咪呀,这宝剑的威力不是这么大吧!楚晴抽回宝剑的刹那,差点就“虎躯一震”,她只记得在金庸爷爷的小说里看过,人家灭绝师太之所以能打败金花婆婆,就是仗着手里倚天剑够锋利、够削铁如泥,有一柄宝剑,连胜算都要多三分,可这件事,居然在她身上奇迹般地发生了,虹饮剑细长的剑身只是轻轻的一下,就从敌人咽喉一直穿透了整个脖颈,剑尖从后脑勺透出,拔回來的时候,还连血丝都不带一条。 “是乱党,抓住他!”为首的狗腿子一声令下,七、八个人全都朝着楚晴扑过來,一时间忘了还有个文珠儿。 娘的,姐一声都沒吭,只是想救个人,不小心杀死一条狗,在这些家伙眼里就被叫做乱党了。 群扑,想灭口啊!还不知道谁灭了谁呢?楚晴一咬牙关,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反正人都杀了,为了自卫,还怕再杀几个么,在现代,如果是自卫不小心杀死了人,那也是不会判刑坐牢的, 楚晴不断提醒自己,现在她就得当一回灭绝师太,有一把堪比倚天剑的绝世好剑在手,要杀的也都是该杀的人,沒什么好良心不安,于是,她一丢架便使出荣渊在七箬教她使的“梅花五绝剑”,和狗腿子们厮杀起來。 越是跟人缠斗,往死里斗,楚晴越來越感觉到,这虹饮剑根本就是倚天剑的翻版,甚至沒法称之为“山寨版”,仗着这把宝剑,她的武功都像是突然不受控制地增强了两倍,她从前一直不明白“打了鸡血”是什么感觉,这次总算顿悟了,原來鸡血这种东西,就是能让自己体内的热血增加一倍,使劲翻腾,她专使致命的招数,一剑紧似一剑,有时居然可以一柄剑分刺两个敌人。 “喂,给我站住,是男人就别跑!” 有一人躲过楚晴的杀招,抱头鼠窜,楚晴本想跳过去拦住他,却听见文珠儿晕乎乎地唤了一声:“头好疼……” “珠儿,你怎么样!” 楚晴一惊,赶紧回头走过去,蹲下扶住文珠儿的身子,撕下一块衣襟,把头上的伤先给她包扎好。 虽然走了一条漏网之鱼,但文珠儿的伤势要紧,幸好这附近就有一家药铺,楚晴忙去敲门请大夫过來。 “我说,这位小哥,你是这姑娘的丈夫吗?”大夫一面给文珠儿上药,一面问楚晴。 楚晴才想起自己是男装打扮,不由得咳嗽了几声:“我……我才不是呢?她男人去了外地好多天,我是他们夫妻俩的朋友,这才一來拜访,就见她撞伤了头,大夫,她沒事吧!” 大夫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沒事,幸好这一下撞得还不算太重,敷上我的药,过几天就会痊愈,只不过,她丈夫也真是够沒良心的,老婆都怀孕两个月了,居然还把她扔在家里,自个儿往外跑,唉!” “啥,她,她……怀孕了,大夫,你不要吓唬人行不!”楚晴顿时傻眼。 “我一个大夫,哪儿敢随便吓唬人,她本來就已经怀孕了,你要不信,去找别的大夫來诊脉,都能诊出是喜脉,这姑娘也真不爱惜自己,怀着孩子还往墙上撞呢?她男人既然不在,你就好好劝劝她,别做那些傻事吧!她要不为自己想,也该为沒出世的孩子想想,不是么!” 大夫开完药,便拿了楚晴的银子离开了,文珠儿躺在床榻上,浑浑噩噩地望着楚晴,嘴里含混不清地吐着几个字:“你……你是……” “我是晴姐姐呀,珠儿,你不认得我了!” 楚晴握起她的双手。 “之前发生什么事,你还记得么,我來到这儿的时候,你已经晕过去了!” “晴儿姐姐……” 文珠儿两眼一眨,两行眼泪簌簌地就流了下來。 “大鹏他……他死了……他死了……我本來以为,以为他平安回來之后,就告诉他,他要当爹了,可是……可是他却骗了我,他已经……” 珠儿,你别这样好不好,姐从來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哭鼻子,你怎么非要把人弄哭啊!楚晴强忍着泪水,心里发酸,自从文跃、荣涣、沐朝东、殷大鹏接连死去,她都只能夜深人静时躲在被窝里偷偷地流泪,这一次,一看到悲哀的文珠儿,想起她还怀着身孕,再也忍不住了,她只得掏出手绢,不时地拭泪。 可是?她必须让文珠儿坚强起來,硬是咬住嘴唇,憋足了劲劝她:“我知道,大鹏的死令你很伤心,但你虽然沒了丈夫,却还有孩子,不是吗?大鹏骗你,是他不对,可你们的孩子是无辜的,孩子是一条生命,他有选择怎么活的权利,作为孩子的母亲,实在不该连他出生的权利都剥夺掉啊!珠儿,姐姐我也是做过娘的人,见不到孩子的感觉是非常心痛的……别倔强了,我会安排你去七箬,不要再待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到了那边,你好好养胎,好好把孩子生下來吧!至于大鹏,我已经悄悄把他安葬了,我向你保证,他和兄弟们的仇,我跟荣渊一定会报!” 文珠儿流着感激的泪水,她知道楚晴只要说了话,一定会做得到,而她自己,一次又一次接受楚晴及荣渊的恩惠,真是无以为报:“姐姐,那样……那样很危险,你千万不可以有事,否则,我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沒了,我怕……我真的沒有勇气和孩子一起活下去……” “坚强一点,珠儿,你必须相信,只要是正义,就能战胜邪恶,那些狗贼迟早会为他们的种种恶行付出代价!”楚晴说完这话,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好老土的台词,可她不得不承认,这种老土的台词,无疑成了身边的姑娘活下去的希望。 第二天一早,楚晴早早便将文珠儿送上去七箬的海船,花了一叠银票给她弄了个嬷嬷伺候着,并悄悄告诉她到达临洵后,前去逸洋冶铁坊找黛宜公主派给她的一位管后勤的女管事。 虽然很舍不得,她却深知这件事一点也不能耽搁,除了去七箬,文珠儿必定会再次遭遇危险,楚晴宁愿怀孕的文珠儿旅途劳顿,仍然只能为她做出这种选择,有个嬷嬷陪同,她算是放下心來,当天便启程踏上归途。 可惜老天爷的脾气喜怒无常,这一回,楚晴又倒了霉,听说沧原遭遇百年难得一见的龙卷风,毁了好些房子,死了好些人,她想着反正要经过霜华郡,本打算顺带回老家去看看,谁知进了沧原城,却发现她从前开的“楚晴俱乐部”也遭了殃。 看到“楚晴俱乐部”的断瓦残垣,楚晴简直囧得哭都哭不出來,苍天啊!大地啊!你个贼老天让姐去时一路顺风,要回去就來折腾人的心吗?你他娘的根本就是故意的,可就算她呼天抢地,俱乐部沒了就是沒了,更倒霉的是,沧原城郊的必经之路上,那条河河水泛滥,她只能暂时滞留在城里,这下可好,她堂堂一个郡主,还是沧原出去的,几年沒回老家,路边的人都不认得她了,真是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人面不知何处去。 老穆亲王府的旧址,早已沒人住,连个仆人都沒有,楚晴拾了根树枝,撩拨着门窗前的蜘蛛网,撩拨一次往后躲一次,生怕脏东西掉到自己身上,所幸的是,这老宅里的家具一样都沒少,楚晴拿來笤帚,把自己房间稍微打扫了几下,到外面买点包子馒头之类拿回來,还能吃能睡,勉强能住个一两天。 楚晴正去买包子,刚买好准备拿回去吃,却听见人群里來來往往的,说着天灾的苦难,竟提到了她的父亲,,穆亲王。 “这龙吸水是过去了,又來涨水,等水大水退去,城里还好,郊外的田地才遭殃,以后叫我们吃什么呀!” “听说是这里从前住的穆王爷犯了圣怒,恐怕老天爷就让我们沧原老百姓跟着受苦,真是沒天理!” “不会吧!老辈子的人都说,那位王爷是位好王爷,常常为咱们老百姓做善事,到底怎么犯的圣怒!” “唔,再好的王爷,跟乱党扯上关系,你以为还有活路可走,那位太尉大人最恨的就是乱党了,如今这局面,你还不懂么,太尉大人是当朝国舅,他妹妹文妃娘娘最得圣上宠爱,要不是皇后娘娘的病情有所好转,那位娘娘早就入主中宫殿了,我看那位王爷得罪的根本就不是皇上,而是太尉大人,弄得被关押在牢里,可怜噢!” 他们在说什么?穆亲王和乱党扯上关系,被关押在牢里,楚晴脑子里轰隆一声,差点就冲上前扯住那两个路人甲乙喝问,可最终,她还是沒能问出來,这个消息是否属实还有待考证,她如此安慰着自己。 她强忍着心里的忐忑不安,钻进一间客栈,她非常明白,客栈那种地方,就是八卦聚集地,但是,她也更加清楚,说是八卦、八卦,八它几下就还变成了真的,果然,客栈里的人,从掌柜的到店小二,再到光顾的客人们,几乎沒有一个嘴里说的不是穆亲王和穆王妃被关进牢里的事。 “你说那穆亲王遭得冤枉不冤枉,我可听说,那是他女儿楚晴郡主搞出來的事,招惹上了乱党,居然让老爹背黑锅,自己却不见了,老王爷坐牢,她竟然不出现,肯定是自己逃命去了,可怜老王爷和老王妃一大把年纪,怕是会落个不得善终啊!” 楚晴一听有人说起这样的话,心里一阵揪扯,她明白了,完全明白了。 她猛然记起那个在她手下逃脱的狗腿子,一定是那家伙见过她,把她给认了出來,靠,她就不该放走那只走狗,如今听说自己连累爹娘,她怎么能不心痛,一时之间,她乱了方寸,忙紧走出客栈,她必须第一时间赶回京城,决不能让爹娘无辜被牵连受罪。 “老板,给我一匹快马,要最快最好的,多少银子都不成问題!” “这位公子,不是我不卖马给你,你看这沧原城郊闹洪水,买快马的人,一定是要去很远的地方,我宁可不做生意,也不愿意有人犯险啊!”卖马的老板好心劝道。 “我偏要买,我有急事!”楚晴伸手就朝口袋里掏银票,不料后面一只有力的大手,竟搭上了她的肩膀。 第47章 为你我义无反顾 “荣……荣渊!” 楚晴回眸之际,视线停在來人的脸上,顿时惊呆了,荣渊这个家伙,怎么会出现在沧原,难道冬哥那死丫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笨,连个谎都不会撒,不对啊!荣渊明明忙着应付贺家和宗亲们的事,哪有时间抽身來沧原,还就那么巧和她碰了个正着,她连忙把他拉到一条偏僻又窄小的巷子里,四处张望后见沒人注意到,方才使劲推了他一把。 “喂,你怎么跑到这里來了,是冬哥告诉你我在这儿的,嗨,我不是说过,我出门是出门,但很快就会回去的么,你这样一个人跑过來,就不怕引起贺少霆那狗太尉的怀疑,我还以为你这个两栖动物真是世界上绝顶聪明的变种,沒想到关键时候也是个脑残,你是不是存心要惹我生气!” 荣渊那双单眼皮的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楚晴,声音微微颤抖着:“晴儿,怎么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想瞒骗我,殷大鹏才死了一天,你第二天就离开京城,若不是冬哥告诉我你已经走了好几日,我一定会快马加鞭赶去阻止你,不要往西行,我明白,殷大鹏好歹和你相交一场,而最近赤星盟的人接连不断被杀,你心里气不过,但你决定那样做,就沒有想过是极其危险的,沒想过万一出现差错,会酿成怎样严重的后果吗?你被贺家从青淀回來的人认了出來,贺少霆趁机告御状,说穆亲王和王妃勾结乱党,被皇上下旨由太尉府查办,将他们二老打入天牢,你如此冲动地要买马赶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我爹娘……他们怎么样了,那个狗太尉……有沒有折磨他们,他要是敢动我爹娘一根毫毛,我要他将來不得好死!”楚晴不能再隐瞒,抬头担忧地望向荣渊挂着凝重表情的脸。 “你不要冲动,也千万不能冲动,老王爷和王妃沒受半点皮肉之苦,沒引出所有参与乱党事件官员的异动,贺少霆不会轻易对他们二老下手!” 荣渊双手扶着她的双肩,轻轻摇动几下,让她尽快恢复镇定,沉默了片刻,又道。 “你听我说,我会带你绕道避开洪水,离开沧原,但你得答应我,沒我的同意,你一定不能私自到京城去闹事,至于你名下的逐梦俱乐部,你大可放心,庄仰哲來找过我,说那是他名下的地盘,并且得到了皇上的批准开办,他警告我敢关掉那间俱乐部,就是和陛下作对!” “仰哲他……”楚晴听说这件事,不能不感到意外。 “实话说,我对庄仰哲那个人虽然真的很沒有好感,不过我必须承认,他对你的心一直都是真的,纵然他迷恋权势,喜欢对人撒谎,但他再狠心,也终究沒有贺少霆那样阴险毒辣,他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你和你的家人被害,他是真心爱你的,我凭我的良心跟你讲,这一次的事,要是沒有他为了你來找我闹腾那一通,恐怕我一个人处理,真的会非常棘手,而我跟他这对冤家,因为你居然可以有携手合作的一天,也算难能可贵!” 荣渊一面说着,一面拉着楚晴的手,去到一处客栈外面,一把抱起她,将她放到自己常骑的那匹通体乌黑的宝马上。 “你要带我去哪里,喂,你到底想干嘛呀,现在都遇到这种情况了,你还在大街上抱人,你脸皮厚不代表人家脸皮就很厚的好不好!”楚晴又羞又气,荣渊自己跨上了马背,还坐她后面,摆着个八爪鱼缠人的亲热pose。 荣渊只是微笑,许久不语,他明白,楚晴不是个喜欢承受压力的女人,而他,就算遇到任何困难和危险,都不愿意看到她悲伤的模样,他于是干脆以此转移她的注意力,如此一來,她就能不用为了一件事钻牛角尖,以防今后做出傻事。 “我会带你去桂子林,不过,我依然要蒙上你的眼睛,你要相信我能设法救出你爹娘,就不许不答应!” 只撂下这一句简简单单、又让楚晴很不服气的话,荣渊便闭上嘴巴,手中马鞭一挥,那匹黑马撒开四蹄,就朝远处奔去。 把楚晴安顿在桂子林后,荣渊独自回到威灵王府,却听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经过查证,穆亲王乃是赤星盟幕后首脑之一,三日后将处决他们夫妇,再行抓捕其女楚晴郡主。 “金石,能不能替我找两个和穆亲王、王妃比较相似的罪犯!”救人计划已是刻不容缓,他立刻叫來金石吩咐。 金石思索了一阵,忽道:“京城中似乎比较难找,但城郊的土匪,应该能抓几个來!” “只要能找到就好,我就是知道你和罪犯打交道甚多,所以这件事,一定要做得干净利落!”荣渊摸着下巴,轻轻点头。 “殿下,如果我找到人,您要亲自行动么,还是让属下办吧!否则太危险了!” “不,这件事事关重大,还真不能由你來办,你应该很清楚,天牢守卫森严,不是和贺太尉能直接打交道的人,沒有一定身份,根本沒法潜进去,而且,我必须在老王爷和王妃行刑前的半个时辰之内把人换出來,否则再怎么做都沒有用!” 荣渊又沉思了好一阵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來这件事,我还得去麻烦我那个死对头,金石,给我备马,去庄王府!” 金石也是一脸无奈,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知道荣渊绝对不会去那个“鬼地方”。 荣渊來到庄王府的时候,庄仰哲正在画一幅红梅傲霜图,嘴上叫下人请威灵王进花厅,却压根儿不愿意抬头看人,荣渊看着他桌台上的那幅画,心道这庄贤王唯一比他强的,大概也就是琴棋书画这种大家闺秀玩弄的东西,他不禁嘲笑自己,竟然还会第二次來找他合作。 “威灵王今儿亲自登门造访,真是稀客啊!不过比较抱歉的是,我这幅画还沒完成,我向來有个习惯,在写字、画画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断,所以有招呼不周的地方,你且不要见怪,不如坐那边先喝杯茶吧!要实在等不及,也可以和我说出來,只是我这画笔依然是沒法停下來的!”庄仰哲沒有抬头,低垂的眉梢却仍然能看到一丝冷傲,一丝故意不给荣渊面子的冷傲。 荣渊早知道他会横眉冷对自己,但为了楚晴,他愿意忍,因为他坚信,庄仰哲还不至于是那种泯灭良心的家伙,他坐下喝了口香茗,放低声音道:“你应该也听说了,穆亲王和王妃三日后会被处斩,如果你真的想为晴儿好,就跟我合作,我如今已安排好了营救计划,只欠一缕东风!” “你的行动倒是挺快的!” 庄仰哲冷笑着,用墨笔描绘红梅枝头的形状。 “只不过我真沒想到,上次是我來找你合作,这次你这位威灵王殿下,居然也会主动來找我合作,这可不可以叫做风水轮流转呢?” “不管是不是轮流转,我只想把事实告诉你,如果沒你这股东风,我不但沒法救得到老王爷和王妃,而且我自己也会死无葬身之地,如果我死了,你能保证晴儿不会受到任何人欺负,大可以不答应!”荣渊起身,背转过去,故作要离开的样子。 庄仰哲突然右手一颤,笔尖刚刚蘸上红墨,一下子落到画上,散下点点滴滴,像斑斑血迹,荣渊听见了那细微的声响,却依旧沒回头,直到庄仰哲叫了声“你别忙着走”,他才徐徐转过身來,眯起两只眼睛。 “荣渊,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庄仰哲咬咬牙,从齿缝中艰难地挤出疑问。 荣渊不紧不慢地打开折扇,微微一笑:“我这个人向來不喜欢勉强别人做不爱做的事,自然早已为贤弟考虑过,我要你帮忙的方法很简单,只要老王爷和王妃行刑时辰到达之前,你上门去找太尉大人,告诉他文妃娘娘病了,让他手忙脚乱一气,不就行了么!” “你这话,我似乎听不大明白!” “真的不明白,那要不要我实话实说,皇上最近选入宫的几名美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知道那几位美人是我送进宫的!”庄仰哲又惊又气。 荣渊黑色的折扇遮住半边面庞,声似鬼魅:“贤弟一直是明里暗里跟贺太尉作对的,莫非以为为兄真的什么都蒙在鼓里,我既然当初能查到你跟贺太尉抢犯人,又怎么会查不到皇上新选的后宫佳丽都是从哪儿來的,那几位美人最近可是被陛下宠得不得了,万一谁怀孕了,不是会威胁到文妃娘娘的地位么!” 庄仰哲哼了一声:“姓荣的,你果然够厉害,竟然抓住这点來吃定我会跟你合作!” “不是我吃定你,而是我赌的就是这一把,我不会和贺太尉翻脸,但我同样不允许晴儿受到伤害!”荣渊目光中透着坚韧。 “你就不怕成事之后,我反咬你一口,让你和贺少霆翻定了脸!”庄仰哲蹙起双眉。 “你不会的!” “我会!” “我既然敢赌这一把,就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贤弟不是傻子,就算沒法算计到我,也比很多人聪明得多,不是么!” 庄仰哲看着胸有成竹的荣渊,心里虽然一点也不是滋味,却沒有拒绝的力气,只是他身上总有一股子正牌王爷的骄傲和对草根王爷的妒忌在作怪,他不想就这么轻易点头:“荣渊,你说的那件事,我只要答应去帮你办,当然可以办得到,但我若是帮了你的忙,你总得意思意思、有点表示吧!人家外面的杀手,做生意的信条还是拿人钱财,才肯为人消灾,许多时候还要雇佣他们的人付定金呢?” 荣渊鼻孔里发出一声嗤笑:“庄仰哲,早说那件事是为了晴儿,你都会厚着脸皮和我讲价钱,这我还真沒想到,你这个正牌王爷,到底是存心想气我,还是死都放不下你的面子!” “随便你怎么想,我倒想问问你,晴儿在哪里,她人根本不在我这里,沒有看见她的踪影,我若不向你要求点什么?今后还不知道你会如何嚣张跋扈,那是不是显得我太笨了,你扪心自问一下,我这一点点要求到底是不是过分!”庄仰哲声音变得有些尖锐,然而尖锐了一刹那,他又径自埋下头去,看着那幅被弄得到处是斑斑“血迹”的画。 “你想要晴儿,你明知道晴儿根本不会回到你身边了,为何还……”荣渊一怔。 “我当然明白她不会回到我身边,我只是想你答应我一个条件,等事成之后,你离开晴儿,就算我看见她跟别人在一起,也不喜欢她跟你在一起,这一点,你应该一早就明白得很!”庄仰哲微微扬起的嘴角,泛起一丝极其罕见的狠劲,他得不到楚晴,亦不能让荣渊得到那个女人,是的,绝不。 “亏你和我讲这种条件,庄仰哲,你以为晴儿是沒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还是可以拿到市场上去买卖的物品!” 荣渊盯着那张俊俏却冷漠的脸,他找不到任何理由,让自己不去嘲笑那个可怜可悲的男人。 “晴儿会选择谁,全凭她自己决定,你凭什么要决定她的选择,还企图利用我來决定她的选择,我告诉你,她跟你分手之后,已经度过了一段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日子,你莫非忘了,到底是谁把她彻底伤害,让她伤得体无完肤,如果你忍心看到她再变成那样一次,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你庄仰哲就是杀人凶手!” “你少在那里威胁我,你以为我看不穿你那些阴毒的伎俩!” 庄仰哲一听荣渊拔高了声调,勃然大怒,带墨的笔尖直指向对面的黑衣男人。 “你给我弄清楚,现在不是我求你,是你求我!” “我荣渊从來就沒想过要求人,尤其是你这种人!” 荣渊昂首挺胸,朗声道。 “你才要弄清楚,这是合作,是你情我愿的谈话,谁也沒有求谁,你当然可以因为讨厌我而开出种种条件,但我且问你一句,要是我答应了你的要求,晴儿却伤心欲绝去寻短见,你会怎么样!” “荣渊,你这家伙,你沒人性的,竟然敢在我面前诅咒晴儿!” “我沒有诅咒,那是我答应你要求之后十之八、九都会出现的问題,你说我诅咒,分明就是你不敢面对,如果你敢,你就能立刻回答我的话!” 庄仰哲浑身颤抖起來,还在强打精神:“你少在那里搞鬼,哼,你问我那种问題,怎么不先问问你自己,我就不信晴儿若是出了事,你能马上做出什么决定!” “要是晴儿死了,我马上就会陪她去那个世界!” 荣渊倏地收起折扇,右手紧握扇柄,两道凌厉而坚毅的目光,仿佛划破暗夜的闪电。 这样的问題,如果爱之深、爱之切,还用得着考虑吗?他睁大眼睛的一刹那,很快恢复了方才鄙夷的眼神。 啪,庄仰哲手中的毛笔掉落在桌上,那张红梅傲霜图,浸染了一片殷红,他呆若木鸡,颤巍巍地坐到椅子上,两片微启的薄唇,好像麻木了一般,迟迟无法闭合。 这个荣渊,他最恨的男人,竟然可以理直气壮、想都不想就说出肯陪楚晴去死的大话,不,那不是大话,他只见过荣渊的狠、荣渊的冷、荣渊的深沉、荣渊的算计,从未从他身上感觉到如此这般的炽烈、执着和强硬,他无法把视线从那个黑衣男人脸上移开,他似乎想要用更久的时间來找到一个可以反驳他的理由,但很可惜,他找不到,恐怕用完这一辈子的时日,他都找不到。 “跟不跟我合作,全凭你的决定,如果到了那天,你沒在太尉府现身,我也会尽力去另想办法,总之拼上我这条命,我都必须把老王爷和王妃救出去,倘若我死了,你即使照顾不了晴儿,照顾好二位老人家,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荣渊重新打开折扇,背转过身,沒让庄仰哲看见他最后一个表情,已然径自走出花厅,是的,这一刻,他已经做出了抉择,他原本以为,自己和庄仰哲一样,在权势上仍旧有所留恋,可当庄仰哲和他讲条件开始,他就横了心,但是,他会竭尽全力去救穆亲王夫妇,如果可以不死,他愿意用一切的一切,去换取一个楚晴,哪怕她对他的爱,并沒有全情投入。 “金石,马匹都准备好了吗?” 离穆亲王夫妇临刑还有一个时辰,荣渊见金石不负所托地带着两个身形相貌和二老相似的人悄悄混进夹在太尉府和皇宫中间的天牢,便放心了一半。 “回禀殿下,马匹就在附近,只要老王爷和王妃一脱身,属下就会带他们二老到桂子林!” 金石低声回答着,眼神中透露着担忧。 “可是?庄贤王殿下听说并沒有去太尉府,殿下,属下实在担心二老被救出,您也会有闪失啊!” “不要担心我,我已经准备好一种暗器,叫做迷魂针,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控制看守二老的狱卒,到时候由我亲自押他们上刑场,收尸也由我來,贺太尉这一次,仍然想弄清楚我究竟是不是跟他一条心,如果那些事都由我來做,做到天衣无缝,他将來只会更信任我!”荣渊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殿下……”金石正欲再劝,却被荣渊拉了一把。 他朝着荣渊所指的地方望去,一个人影出现在太尉府门前,一身华服,正和守门人说着像要进去。 “天哪,殿下,庄仰哲真的來了!”金石低声呼喊着。 “算他还沒到灭绝人性的地步,我们开始行动吧!”荣渊说着,径自向天牢走去。 天牢里黑洞洞的,走到深处,荣渊才看到一点儿昏黄的光,两个狱卒上來向他行礼,荣渊咳嗽两声,装得有模有样。 “是太尉大人让我來看看他们,招呼他们先吃一顿好饭,再行上路!” “可是太尉大人也吩咐过我们,不许任何人來探监……” “跟你们说了,本王是例外,不懂么!”荣渊见两个狱卒还犹豫着,双手突然探出。 天牢里光线昏暗,两名狱卒全无防备,一人脑后中了一枚迷魂针,沒发出任何声响,片刻之后,二人同时朝荣渊木讷地卑躬屈膝:“殿下请随小的们來!” 晴儿,等着我,我很快就会把你爹娘救出來,你就在桂子林好好等他们回來吧! 荣渊一咬牙关,一手按住怀中折扇,一手掏了一名狱卒身上的钥匙,往关押穆亲王夫妇的牢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天色已近黄昏,楚晴孤零零地坐在桂子林里,在荣渊当初常待的那棵最大的桂树下,杂乱无章地敲打着荣渊送给她的三角铁,她根本不懂得这种乐器该如何敲击,才能敲出一首完整的曲子,可她除了这样做,就无法让自己的心情平静,哪怕是求得暂时的平静,她都得胡乱敲上一通。 爹和娘怎么样了,她不得而知,荣渊虽然每天來一次,却从不告诉她,穆亲王夫妇的具体情况究竟如何,他唯一会和她说的,是他一定能把两位老人毫发无伤地带到她面前,可是?就算她坚信这一点,维持这种坚信的时间仍然不能太长,她天生不是个能一次又一次承受痛苦煎熬的女人,她记得还在现代的时候,自己最爱看那些虐心的“后妈”小说,而这股子虐心劲,真跑到自己身上,她实在很难自言自语说,她对那种小说还会有什么偏爱。 “不行,我得出去,荣渊,你怎么还不回來,你知不知道,我已经等不及了……你千万别出事,千万别……” 楚晴再也忍受不了那种心跳越來越快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再等下去,就快要陷入窒息,她起身,把三角铁丢在树下,往前面密密麻麻的树林飞奔。 怎么还是找不到路,怎么还是一如既往地回到原地,她近乎疯狂地撩拨着挡住她去路的桂树枝叶,还沒到花期,一片接着一片的树叶,被“摧残”着落、落、落,不断地掉落,但她找不到出去的道路,根本连一点头绪都沒有。 “死蝾螈,臭蝾螈,你是不是非要折磨人啊!”她无力地坐在地上,紧咬着下唇,不让泪水坠落。 “晴儿!”正在抓狂之际,一声亲切的呼唤,令楚晴猛然回头。 “爹……娘……”她惊呆了,一瞬间,泪水夺眶而出。 第48章 在地愿为连理枝 “爹,娘!”楚晴扑上前去,和穆亲王、穆王妃抱在一起,喜极而泣,她真沒想到,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梦,居然真的变成了现实,她在自嘲的同时,更多的是欣慰和感动。 冬哥也在那里,见主子情绪激动,生怕她伤了身体,一直在后面轻轻捶着楚晴的背,过了好半天,楚晴擦干眼泪,才注意到荣渊站在一棵桂树下,远远地望着她。 直到荣渊吩咐冬哥过去,为老王爷和王妃安顿好住处之后,才重新回到原地,走近楚晴,坐到她的身畔。 楚晴凝视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凝视着那双单眼皮的眼睛,老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她不知道该对荣渊说什么?如果是“谢谢”,根本不足以表达她此时复杂的心情,而且,就一声谢谢,沒点儿其他的表示,是不是也太老土了,她发现,她真的爱上了这个男人,或许很早以前,她就爱上了他,但是她终究带着疑惑,她怕自己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感激。 “怎么一直用这种眼神盯着我看,都沒句话跟我说!” 荣渊微笑着握起她的手,将手背温柔地覆上。 “让我猜猜看,你好像从來沒有好好地跟我道过一次谢呢?不过,我这人又向來受不了客套,尤其是你跟我客套,我们俩这种关系,似乎就像你说的,一客套就有了距离,距离产生了,美就沒了,不是么!” “你救我爹娘的时候,是不是很危险,贺少霆那个狗太尉……沒看出什么端倪吧!如果这次你回去以后,不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吗?我不想那样,真的不想你出事……”良久,她才伸手碰了碰他的脸,表达出一丝关切和心疼。 “但是我绝不能让你出事,我甚至不想看到你伤心落泪!” 荣渊捧起她的脸,像捧着稀世珍宝。 “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么,我肯不顾一切、冒着性命危险为你做这些事,难道你对我说的仅仅是感谢,仍然不想让我走进你的世界!” 楚晴突然伸出手指,按住了他的双唇,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鼓起勇气说:“我哪里在拒你于千里之外,我当初……只是不敢面对自己的心罢了,荣渊,你知道么,我觉得我自己从來都不是个好女人,我任性,我拜金,我贪慕虚荣,我先己后人,我就是这世界上所有缺点全都集中在一体的那种女人,所以我始终认为,仰哲那样能满足我这些愿望的男人才是我应该嫁的……” “可我比你看得更清楚,你的内心,其实并不是那样!” 荣渊的眼神充满真挚和肯定。 “你为什么一定要怀疑自己,你那样说,是对我感到内疚么,但我所了解的晴儿,她是个充满热情和正义感的奇女子,她可以大胆推翻这个国家的陋习,为百姓们做事;她可以为了义气,一次又一次冒上极其可能被抓的危险,帮助赤星盟,就这些优点,已经足以遮盖她所有的缺点了!” “荣渊……”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在你心里,真的有那么好吗?我老是和你抬杠,甚至和你动武,我假扮骄傲,我说我讨厌你,看不起你这种男人,更看不起你靠奸贼上位去做便宜王爷,但其实……我是自卑,一直都很自卑,像你这样的男人,确实应该娶黛宜那样的好女孩才对,我……” “晴儿,我大概能明白,你还有些难以接受,因为我曾经有过很多的女人,我不敢在你面前承诺什么?那从來不是我的习惯,我只是觉得,你自然会看得见,我认识你之后,究竟有沒有再去找过那些女人,又有沒有别的女人找上你闹腾,所以,你无须对我说感谢,也许,反过來是我要对你充满感激,算了,不说了,再说这些说下去,似乎会显得人很虚伪……”荣渊欲言又止,他只搂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胸口,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楚晴心里一酸,此刻除了自责,她真难再去思考其他的任何事,她和这个男人之间,到底错过了多少时间呢?掐指难数,但毋庸置疑,只能用年这种单位來计算,她从不相信爱很难,而她第一次的选择作出后,才发觉爱的艰辛,可惜她的无法勇敢,自始至终,都是荣渊一个人勇敢。 “荣渊,我们再也不要闹了,好好地、幸福快乐地在一起吧!” 她抬头,长长的睫毛挂着晶莹的水珠。 “不是我对你的补偿,是我的真心话,如果,你可以包容我的任性,如果……” “沒有如果,晴儿,今后,也不会再有任何如果!”荣渊深深一吻,印在了她的樱唇之上。 第二天,楚晴禀明穆亲王夫妇,要嫁给荣渊为妻,穆亲王和穆王妃虽然都沒有什么反对意见,但二老终究是皇亲国戚,觉得在桂子林里躲着嫁女儿,可能会委屈了楚晴,而且,除了荣渊之外,穆亲王、穆王妃、冬哥和楚晴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重返王府,这威灵王和穆王府郡主的婚礼,究竟算数吗? 经过楚晴苦口婆心的劝说,穆亲王终究点头答应,穆王妃却仍然认为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她显然是心疼女儿当初与庄仰哲的婚姻不圆满,心中不免对女儿的再嫁就在此处草草了事有所介意。 楚晴大概能猜到母亲的心思,的确,堂堂皇亲国戚,如今沦落到逃难的地步。虽然确实是荣渊把他们救出火海,但受一个便宜王爷的恩惠,穆王妃这时难免会自嘲,楚晴本想继续隐瞒荣渊的身世,可事已至此,她为了安慰母亲的心,除了实话告知之外,别无他法。 “晴儿,你说什么?荣渊他是……福亲王的遗孤!” 穆王妃顿时又惊又喜,原本还不敢相信,直到女儿亲手将皇后当年赐给福王妃的紫玉佩给母亲看,老王妃才禁不住潸然泪下。 “原來如此,这真是我们两家几辈子修來的福份,我死去的女儿要知道如今我们两家还能联姻,她在九泉之下,应该也能瞑目了啊!” 楚晴点点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声音放得很低很低:“娘,既然现在一切都已经真相大白,您应该能放心把我交给荣渊了吧!虽然我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嫁掉,爹娘会心疼,但那只是一时的,不是么,只要女儿过得幸福,仅仅是婚礼的形式简陋,又怎能与它相比呢?我想要的,是双亲的祝福啊!” “可是晴儿,你和荣渊,就打算这样天天只在桂子林见面,你不想出去吗?”老王妃让楚晴把头枕在她的腿上,心疼地爱抚着女儿的秀发。 “今后会怎样,我已经不想去考虑了!” 楚晴坚定地眨眨眼睛。 “我只想珍惜我和荣渊在一起的每一个时间,娘,就像您无论如何都会和爹同生死、共患难那样,您一定能理解我的,其实,早在我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在沧原城中的缀丹楼里,我从围墙上摔下去,被他一把接住,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上他了,可我自己竟然笨得到现在才真的发觉,这时间,对我來说太久,而一直以來,都是他一个人在默默地为我付出,我想我这一辈子,恐怕都还不完他的爱,不过,直到现在,我却依旧很任性,任性到对他越來越依赖,不管将來如何,只要他能在我脆弱的时候抱着我,用他的爱來呵护我,我就什么也不奢望了!” 穆王妃点下了头,只说了短短的一句:“乖女儿,答应娘,要常常笑!” 五天之后,穆亲王定了吉时,在瑰丽的夕阳西下之际,亲自主持楚晴与荣渊的婚礼。 沒有宾朋满座,沒有华丽的新娘嫁衣,仍旧是属于古代人的拜天地行礼,可当楚晴和荣渊夫妻交拜那一刻,她心中充满了激动和快乐。 冬哥在旁看着楚晴再嫁,感动得哭了出來,楚晴沒揭盖头就听见大块头丫环的哭声,忍不住笑骂:“喂,大吉大利,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你那两行马尿水一流,存心找姐的晦气啊!呸呸呸!” “郡主,瞧你说的……人家,人家还不是为你高兴嘛,你终于又嫁人了,以后……以后有威灵王殿下的肩膀可以靠,你就再也不用靠我的肩膀啦!” 冬哥一边抹着眼泪,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不禁惊呼一声。 “呀,郡主你怎么说话了,新娘子进洞房之前,都不能说话的呀,你还让我说大吉大利,你瞧你自己,不但在拜堂的时候说了话,还骂人,这,这……这可怎么着啊!” 她这么一说,穆王妃也急了,穆亲王笑着让妻子坐下,劝慰道:“夫人,我们家晴儿向來就不守那些个陈规烂矩,她是个特别的女孩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儿她最大,不仅是你和我,还有冬哥,都管不得她,只要啊!夜里进了洞房,不跟渊儿粗鲁就行啦!即使她再粗鲁,渊儿也制得住她!” 楚晴听到父亲这句话,又好气又好笑:“爹,爹,您那么说是什么意思啊!我真的就那么粗鲁,一点都不像个女人吗?您要再毒舌,我可不管,要自己揭盖头啦!” 穆亲王深知这个淘气又古灵精怪的女儿要想搅乱任何一种场子,都铁定做得到,老父亲忙向荣渊使了个眼色,聪明的荣渊立刻明白了岳父大人的意思,刚给两位长辈敬完茶,听见穆亲王拔高嗓门叫了声“礼成”,就一把将楚晴抱起來,赶紧往新房里走。 楚晴挣扎着,却更像是在手舞足蹈:“喂,臭蝾螈,你放我下去呀,喂,哪里有你这么猴急的,你倒是听见沒有啊!快点放我下去,否则别怪我不跟你圆房,别怪我找皮鞭跟蜡烛,放手啦!我说得出就做得到!” 可惜她的力气哪里比得过荣渊,几乎就是被当个麻布口袋扛进新房的,楚晴囧得不行,她想象中的场面,怎的都该是臭蝾螈给她唱一首“抱一抱那个抱一抱,抱着我那妹妹上花轿”之类的歌儿吧! 后來荣渊关了房门,和她说是穆亲王的吩咐,楚晴顿时满脸黑线,额头上掉下一滴汗水,跟郁闷的兔斯基一样,她少说也跟便宜老爹相处了好些年,自认已经够了解穆亲王,沒想到老爹还有如此腹黑的一面,她脑袋里猛然闪过一个怪异的念头,她这个便宜爹当初娶娘过门,是不是就來过这一手啊! 新房中红烛高烧,荣渊像是故弄玄虚般把烛火一盏一盏挨个吹熄,但剩下最后一支蜡烛,他却停下來不吹了,他上前轻轻拥住楚晴,蜻蜓点水一样吻上她的额头、她秀丽的眉毛、她清澈的大眼睛、她直挺的鼻尖,还有她小小的、带着温润的双唇,楚晴再一次见识到了他的法式长吻,天啊!他真的是古代人吗?怎么他给她的感觉,简直比现代还现代呢?就这样拥吻着,她已经被打入了一片天旋地转里,从前和庄仰哲成亲的时候,她还真沒有过这种快要眩晕过去的感觉…… “咦,臭蝾螈,你身上怎么还有这种玩意儿啊!”楚晴本來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使坏地掐他一把,沒想到借着微弱的烛光,她竟然在荣渊锁骨处看见一块比铜钱还大的、黑色的东西,如果沒看错,应该是个胎记。 荣渊笑道:“你不喜欢么,不喜欢我看找个时候让大夫剜了它!” “谁想让你剜了它的,我只是觉得,你喜欢穿黑衣裳,可能和这个胎记有关系!” 楚晴忽然噗嗤一声笑出來,若不是赶紧捂上了嘴巴,唾沫星子都会溅到荣渊脸上。 “不过,真搞笑,我从來沒见过有人穿衣服还考虑跟身上胎记搭不搭的!” “那是你的想象吧!鬼丫头!” 荣渊拉过楚晴,让她一如平常般靠着自己的胸膛。 “我听我姐姐说,当初他们捡到我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块胎记,你看它的模样,有点奇怪吧!” “嗯,好像是三角形的,我真沒见过这种形状看起來有点规则的胎记呢?” 楚晴点头。 “要是你爹娘还在世,你就算丢失了那块玉佩,也能凭着这块胎记跟他们相认呢?可惜……” “一切都已经过去,反正我永远都见不到我亲爹娘了,倒不如好好珍惜眼前人,晴儿,你说是不是!”他说着,忽然邪邪地一笑,抱着新婚的妻子便吹熄了最后一盏烛火。 “喂……臭蝾螈,你怎么就……我还沒准备好呢?快放开,唔……” 窗外,明月偷偷钻进云里,露出半个脸蛋;窗内,此时无声胜有声。 清晨的曙光从桂树枝叶的缝隙里,斜斜地透过窗棂,照到楚晴脸上,她不由得打了个呵欠,揉揉惺忪的睡眼,正想要起身,却动不了身子,原來荣渊像只八爪鱼一样缠着她,还闭着眼睛,一脸幸福的笑意,也不知道这家伙是真沒睡醒还是故意的,想起昨晚的事,她就一把又一把出汗,这只臭蝾螈果然是四脚动物,比庄仰哲恐怖多了,根本就不懂得节制,想起來她就羞得要命。 她简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缠在身上的两栖动物挣脱,走到梳妆台前面梳理头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不由得笑出声來。虽然那家伙昨夜的确是把她折腾得够呛,她心里却不得不承认,是乐呵呵、美滋滋的。 就让臭蝾螈多睡一会儿吧!她回头朝着荣渊笑了笑,轻轻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一点点,刚好能探半个头过去,欣赏天边美丽的朝霞。 不料刚刚才过去,背后一双有力的手臂已经圈住了她:“早啊!我的晴儿!” 楚晴猛回头,像盯着怪物一样盯着荣渊,不是吧!他这样真不像古代人呢?明明就很现代,还很西方,正在惊讶之际,荣渊趁机给了她一个温柔的早安吻,她脑袋晕晕的,好家伙,连这都会啊!看來她还真嫁对了人,尽管头一次不太习惯。 “你又和我装睡!”她任性地捶打着他的胸口。 荣渊将下巴靠在她头上,假装无辜:“我不也是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多陪我一会儿么,你呀,怎么就打我,要是把我打坏了,今后我可保证不了能每天让你享受得像昨晚一样噢!” “讨厌鬼,懒得跟你贫嘴!” 楚晴娇羞地撇起嘴巴,换上外衣就往浴房去。 “你别跟着來啊!我可受不了你继续折腾,你说那话,正合我意,哼!” “行,行,我不跟着你去,可你洗完了澡准备怎样,除了又回來陪我,你能做别的事么!” 荣渊油腔滑调地打趣儿,弄得楚晴脸上一个劲儿红霞飞。 “昨天成亲的时候,岳父大人还赠言给我们,说在天愿作比翼鸟……” “是在地愿为连理枝啦!”楚晴刚说完这句话,见荣渊笑得越來越“奸诈”,这家伙存心要往歪处想啊!她再也忍不住,捂着脸便跑去了浴房。 等沐浴完毕,和爹娘一同用过早膳,楚晴深怕荣渊沒命地缠她,连忙往书房走,荣渊知道她不喜欢随时和人如胶似漆,干脆对岳父岳母说,他得出去一趟,免得外面有人怀疑,至少,他人在京城,就会每天去宫中给皇上和皇后请安。 荣渊刚要走,楚晴忽又觉得他要是一走,自己就不好玩了,她本以为自己待在这片桂子林里,能全家一起过平凡的生活,可很快的,她便发现她不能安分下來,既然她刚刚还亲口说出“在地愿为连理枝”,沒理由她和臭蝾螈刚做了夫妻,就要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当全职太太,不和自己的第二任丈夫共同进退。 她左缠右缠,终于缠到荣渊将桂子林怎么进、怎么出的方法告诉了她,然后才离去,这一次,若说是荣渊碍于夫妻情面,不好不告诉妻子,倒不如说是借这个幌子來笑老婆的iq不够高,楚晴如此想着。 这是一个看起來很复杂的阵法图,楚晴这天一整个上午,就在书房里研究这个,荣渊一口咬定她弄不懂,才给了她这张图应付了事,殊不知她为了自由,还真是用心在钻研这张图里面的阵法,好歹她在现代也写过一些架空历史小说,不时为了写书里的人物打仗,会看看八阵图之类的,这会儿桂子林阵法里的蹊跷,还真让她给看了出來,原來这个阵法,跟孔明先生的八卦阵如出一辙,她充满成就感地跳起來:“oh,yeah!” 既然可以自己出去了,那第一件事情,一定是去庄王府看儿子,听荣渊说,这次救她爹娘,如果不是庄仰哲去找贺少霆闹,说什么“太尉要是不放过楚晴郡主,就是与庄王府为敌”之类,又以文妃生病让狗太尉一时间情绪混乱,便无法成事,因此,她除了看儿子,也必须亲口跟庄仰哲道声谢谢才行。 “晴儿,你说你想去看天理,不要吧!等风头过了再去好不好!” 穆王妃一听女儿提起这事,慌忙阻止。 “我们一家三口人,他们以为我和你爹都死了,可他们一天沒找到你的尸体,就会通缉你的,天理之所以沒被牵连,全是因为你和仰哲劳燕分飞,又有仰哲庄贤王的身份和她娘长公主的身份庇荫着,你若冒险去看天理,万一被贺家的人发现……” “放心吧!娘,我不会有事的,我装扮成男人出去,把浑身弄得脏兮兮的,不会被人认出來,就算是为了荣渊,我也不会不经过三思就做傻事!”楚晴开始采取撒娇攻略,就不信母亲被她疲劳轰炸,会不答应她。 果然,这一招产生了效果,穆王妃无奈地叹了口气,从荷包里摸出一个看起來很普通的口哨,交到女儿手里:“把这个带在身上,如果遇到危险,记得吹一下,有影破会來帮你的!” 楚晴听见母亲这话,惊得睁大了两眼,这个口哨,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天哪,不会那么巧吧!她突然记起來了,她从前在沐朝东那里见过,殷大鹏似乎也挂过这种东西,难道…… “娘,您告诉我,我猜错了是不是,您和爹跟赤星盟一点关系都沒有,你们是被狗太尉冤枉的,您告诉我……”她拉扯着母亲的衣袖,双手不自觉地颤抖。 穆王妃闭上双目,仰天长叹一声:“被你发觉了么,果然这件事,纸还是包不住火,晴儿,你必须接受这个事实,赤星盟背后主导的人,正是你爹,我们老两口,并沒有什么冤屈!” 第49章 福神方走衰神到 “娘,您说的……都是真的吗?我爹他……赤星盟所有的行动,都是他在计划主导!”楚晴愣愣地望着母亲的脸,越是看见穆王妃点头,她越觉得自己听错了,她一直以为,穆亲王是个远离皇室、官场纷争,最安分守己的一位老王爷,她怎么也无法想象,如此“与世无争”的父亲,竟会是他一手策划了多次秘密行动与□□。 不,她仍然不相信这是事实,以她一个现代人的聪明才智,怎么会都看不出父亲的半点破绽,难道那位古代的父亲,办事真就从來不会露出马脚么,她在穆亲王府里,好歹也待了个一年半载的,莫说看出端倪,就是直到现在,她仍然觉得,古代绝对不会有这么优秀的“演员”,不过,听了母亲接下來的话,她却不得不承认,她太低估了古人的智慧。 穆王妃拉着女儿重新坐下,缓缓地道:“你爹原本就是个满腔热血的人,只是不喜欢把一切都表露在脸上罢了,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初福亲王满门遇难,我们穆亲王府与他们私交最好,却能幸免于难,你爹从來就沒放弃过为福亲王一家报仇,但贺家势力太大,他不能贸然出手,只能静静地等待时机!” “于是,爹就私下里叫人组织赤星盟么,那个人……是不是就是华峻山!”楚晴大概明白了一些。 “沒错,只要华峻山还活着,你爹还活着,赤星盟就永远不会消失在这个世上!” 穆王妃眼中闪动着坚贞的光芒,忽又低下头,微微叹息。 “晴儿,如果不是你发现,本來这件事,你爹和我都想隐瞒你一辈子,我们从不希望你卷进这种纷争,可是?你的个性天生好动,好打抱不平,偏偏就跟赤星盟扯上了关系,如今无法避免,就算是娘,也劝不了你,只能对你说万事小心!” “相信我,娘,很快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楚晴只说了这一句简短的话,便拥抱了母亲一下,拿着母亲给的口哨回到书房。 是的,荣渊的使命,也是她的使命,她不能老是待在这片与世隔绝的桂子林,这绝不是她这种女子所希望的生活,她要和他一起战斗,如果可以,她更希望那一天能提前來到。 “黛宜: 抱歉,我提前给你写了这封信,直到现在,我才能对你说出我真实的身份,我并非寻常人家的女儿,我父亲乃是大平国皇帝的堂弟穆亲王,也是对抗外戚贺家的主要势力操控者,大平国京城鹤平最近发生重大变故,我爹娘被捕,幸得威灵王荣渊将二老偷天换日,得以救出,太尉贺少霆以为我爹娘已死,无甚后顾之忧,此时七箬秘密进兵,无疑是最好的时机,特地请你将此事通知令兄,王子应该知道如何行动。 另外,荣渊虽成功潜伏在贺家外戚身旁,但处境仍是最为危险,请求你们择日进兵援助,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与你们里应外合,打倒专权之奸贼,换取和平,必将指日可待。 楚晴” 一封信末了,楚晴细细将内容检查了一遍,觉得已经够严肃、够官方了,等墨干后,才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叠好,装进信封。 之后,她乔装打扮,在桂子林里走八阵图,果然不出一会儿,就绕到了桂子林外面,呼吸到外面的空气,明明还夹杂着灰尘,她却感到异常新鲜,差点就兴奋得跳起來,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原來这片林子离穆亲王府并不远,就在王府后面的山里。 庄王府和穆亲王府还隔着一段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距离,楚晴本來因为获得自由而满怀兴奋,到了大街上,心却不自觉地跳了起來。 虽然她老早就做好了自己是“通缉犯”的准备,可沒想到通缉她的告示,贴得满街都是,她不得不再往脸上、身上抹了几把尘土,装得像个山寨版的叫花子,才沒被人发觉,还算顺利地到了庄王府。 楚晴原本打算敲门进去,可一想起自己正被通缉,这样明目张胆地进庄王府,难保不被人发觉,好在她得到虹饮剑之后,一直跟着荣渊习武,总算现在爬个墙还能凑合着,庄王府里的环境,她再熟悉不过,索性跑到一扇最偏僻的侧门外面,从围墙上翻过去,围墙里面,刚好就是庄仰哲从前和她住的那间卧房外面的后院。 哗啦!她一个“平沙落雁”,从墙头轻轻落下,忽听后院中传來熟悉的声音:“谁!” “慢着慢着,是我啊!仰哲!”她在他对面站定,一面低呼着,一面掏出手绢把脸擦得稍微干净些。 庄仰哲不禁又惊又喜,老天爷,他不是在做梦吧!晴儿,他从未放弃过朝思暮想的晴儿,竟然翻围墙來找他,他头一个反应毋庸置疑是喜出望外,但很快的,他的心又泛起一丝凉意,她不会那么轻易來找他,而且楚晴本身又在被通缉的情况下,如此冒险來访,一定不是來看他,而是有事相求。 “外面那么危险,到处都在通缉你,你怎么敢冒险來见我!”他走上前,双目紧紧注视着这个似乎完全不把危险当成一回事的女人。 “你一定在想,我是有事才來找你的吧!” 楚晴从那张充满矛盾的脸上大概猜出了他的心思。 “但这一次,你或许猜错了,仰哲,我的确是來看你的,谢谢你,帮助荣渊救了我爹娘!” 庄仰哲眼中不由得闪出一线光芒,但又迅速回复平静,半晌,他才低声问:“穆亲王和王妃,他们都好吗?” “他们都很好,我们已经把二老安排在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沒人可以找得到,他们现在过得很平静,不会再参与任何纷争,所以,你也不可能私下里再抓捕到乱党了,为了天理,你也收手吧!今后和绿茹好好过日子!”楚晴对他说着话,那口气显得非同一般的语重心长。 “晴儿,你不恨我了!”他眉梢轻轻扬起,唇边似笑非笑,流露着几丝苦涩。 楚晴咬咬下唇,做了一次深呼吸:“我从來就沒有恨过你,我们好歹曾经是夫妻,而且我们之间还有天理,我为什么要去恨你呢?我跟你分开,只是想我们两个人都冷静一下,去反思当初所犯下的错误,既然现在已经得到答案,我能想通,你也一定能想通的,对吧!” “你能比我快一步想通,是因为你原本爱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吧!”庄仰哲强作笑容。 楚晴听闻他此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也许,她只能用柳绿茹当初所犯的错误,來让自己变得镇定,而不被庄仰哲的话语所感动,但心里却无疑很纠结,此时,已不是从前。虽然当初的结合,他们两人都有责任,可是?细细掐算一下,最开始犯错的那个人,仍然是她,如果不是她当年的拜金、傍大款的思想作怪,去“招惹”上庄仰哲,这个男人恐怕也不会为她痴迷到如此程度,若是她沒爱过他,倒容易放下一切,重头再來,甚至她能原谅柳绿茹那个小三,然而,庄仰哲却做不到,他是真的爱她,爱得比她深切,比她辛苦。 见她愣在那里迟迟不开口,庄仰哲故作平淡地笑了一笑:“算了,只要你还记得我,我能感觉到在你心里还有我这样一个人來过,就别无所求了,像你当时说过的,我是个货真价实的王爷,我一向对任何事都要求太高,那样或者反而会很疲累,那就让我试着令自己活得轻松惬意一些吧!你跟我來,我带你去看天理!” 楚晴跟随着庄仰哲,一直走到花厅中,柳绿茹正和嬷嬷逗天理玩拨浪鼓,她一看楚晴前來,忙叫嬷嬷下去,亲手将孩子抱过來,天理两只大大的眼睛望着庄仰哲,甜甜地叫了一声“爹爹”。 “天理,还认不认得娘,快叫娘啊!”庄仰哲把孩子抱到楚晴面前。 小天理长久不见母亲,似乎很不好意思,老半天,父亲哄了又哄之后,他才怯生生地从小嘴里吐出一个字:“娘……” 尽管孩子那一声“娘”感觉生疏得很,楚晴觉得,那就是电话那头的“喂”,却仍然忍不住将天理抱在怀里,眼中闪出点点泪光。 天理起初像是有点害怕,又或者是被母亲抱得有点疼,出了两口大气儿,但奇异的是,楚晴一流泪,孩子居然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给她擦眼泪,楚晴感动万分,在天理的小脸上亲了又亲,迟迟不肯停下。 “仰哲,天理他……怎么会还认得我,他不是应该叫绿茹娘的么!”楚晴望向庄仰哲,话语中带着惊喜,长久处在不安和烦恼中,儿子这一声“娘”,简直是最好的治愈良药。 庄仰哲还沒说话,柳绿茹上前微笑着道:“晴儿,这个庄王府的女主人,永远都是你,我是茹夫人,可不是庄王妃啊!虽然天理我在带着,但我从沒让他叫过我娘,他一直都叫我做姨娘!” “绿茹,我们可以谈谈么!”楚晴第一次向当初的情敌提出了心平气和谈话的要求。 庄仰哲会意,将天理抱上,朝花厅外面走去,他知道,楚晴希望的谈话,是两个女人之间的,他夹在中间只会碍事,倒不如让她们俩敞开心扉,一笑泯恩仇。 “绿茹,我这个人一向都不会客套,我想我那时答应跟你一起重开俱乐部,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很确定,今天我來这里,除了探望仰哲和儿子,我其实想得非常清楚,仰哲是你的,就该是你的,至于从前的事,我已不再在意,因为我和仰哲的结合,迄今为止想來,都是一个或许并不该犯下的错误,现在外面的情况,我想你比我更加了解,姓贺的狗太尉在到处贴榜悬赏通缉我,而逐梦俱乐部却还开着门,我就猜到一定是你在其中斡旋!”楚晴看着庄仰哲和儿子远去,神情渐渐变得严肃。 柳绿茹点点头,像是非常清楚她此次前來的目的:“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 “如果我说我想把你牵扯到风口浪尖去,你肯答应!” 楚晴一语惊人,眼角不经意地透出一道犀利的目光,转瞬即逝,她清晰地看到,柳绿茹的双唇抽搐了一下,迅速的,不容易被发觉的,她的心跳已经加速了吧!楚晴想着,或许她并不该找这个女人。 “我就知道,我只要这么一说,你一定会担心、会害怕,既然如此,我还是另想办法,只要俱乐部有你看着,也就足够!” “我是有些担心害怕,但我并沒说我不干!”柳绿茹叫住了转身欲走的楚晴。 楚晴两只眼珠滴溜溜地一转:“是么,我沒听错!” 柳绿茹十分肯定地答道:“如果你沒听清,我可以再重复一遍,我愿意帮你!” “答应得这么爽快,不像你往常的性情,绿茹,你之所以问都沒问我是什么事,就一口应下,莫非是因为对我心存愧疚,就像你那时说要把自己名下的俱乐部资金全部转让给我那样!”楚晴一早的料想就是如此。 柳绿茹请她坐到对面的石凳上,摇摇头:“如果我说不是因为那样,你相信吗?” “除了那件事,我找不到别的理由相信你!” “晴儿,姐妹一场,你还不了解我的性情么。虽然我现在已经沒有资格说别人的是非,但有些事情,大是大非,我至少还沒有被迷雾遮住双眼!” “我想拜托你替我送一封信,送到七箬国的国都临洵!”楚晴见她如此坚定,从怀里掏出自己的亲笔信,举到柳绿茹面前。 柳绿茹伸手要去接那封信,楚晴却在她跟前一晃,沒有立刻把信交给她。 “我已经说过,无论什么事我都答应,只要我办得到,为什么你不把这东西给我,你……仍然信不过我!” “我想给你时间想清楚,半个时辰应该足够!” “晴儿,这信到底是……为何要送到七箬那么远的地方!” 楚晴面色一沉:“因为我们要借助七箬国的力量,推翻外戚贺家在朝廷和民间的所有势力,但现在的情况是,我正在被通缉,而且这件事,我暂时不能让荣渊和仰哲知道,他们两个人,一个与贺家关系密切,另一个又极有可能被贺家盯着,倘若我轻举妄动找他们,万一出事,必定会牵连更多的人无辜受罪!” “所以你才要拜托我,是吗?” 柳绿茹恍然大悟。 “我除了是庄王府的茹夫人之外,更重要的是,我父亲是吏部尚书,尽管与仰哲交好,但在朝廷中一直沒有表露出支持或是反对任何一方,最不容易被怀疑,因此,只要我托我爹送出这封信,让它平安到达目的地,就能清君侧,百姓们也会从水深火热中被解救出來,对吗?” 柳绿茹无比坚决的眼神,看在楚晴眼里,这一次,非同以往,不能不令她震惊,楚晴似乎从她眼中看到了一种特别的东西,但始终无法形容,那到底是怎样一种东西,然而此刻,她觉得自己真的可以信任这个曾经是她“情敌”的女人。 “这封信,我现在就交给你!” 楚晴适才稍显强硬的语气,这时候显然温和了不少。 “不过,我必须对你说明,既然我信任了你,不管你是不是因为愧疚还是别的,这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你千万不能自己出面,而且这封信的内容,你也绝对不能给你爹看,如果你爹问起,你只管说是仰哲代为传达的圣上口谕,信封一定不能拆开!” “我明白,晴儿,我会完全依照你的意思去做这件事!” 柳绿茹接过书信,将它揣在贴身的衣裳里面。 “事不宜迟,今晚我就回去娘家一趟,对仰哲就说娘身体不适,我亲自搓了贵重的药丸子给送过去,至于回來,我会多待上一天,到第三天再回來,才不会引起贺家盯着仰哲的那些人注意,你且放心,我懂得这是事关重大的秘密行动,我会请爹派出我家身手最好的影破,走捷径去西海,搭船到七箬国,我曾经在那边待过,那位影破就是保护我的,很熟悉那边的环境!” “行,记住,请你家的影破到了临洵之后,就去一间叫做‘逸洋’的炼铁坊附近,如果有位叫黛宜的官家小姐來了,请务必交到她手中,她是我在那边最好的朋友!”楚晴握住柳绿茹的双手,很用力,很用心,而当她感觉到对方手心灼热的温度,亦把所有的希望系在了对方身上。 只是紧紧的一握手,柳绿茹已然被彻底感动了,她眼中闪出泪光,当楚晴放开她双手的瞬间,她像热情的七箬姑娘一样,用七箬的礼节,深深地拥抱了楚晴。 “晴儿,不管我们变成怎样,我知道,你不会忘记我们曾经的友谊,不管你愿不愿意,來生來世,我也会选择做你的好姐妹,我们不要再有冲突,不要再有矛盾,要过得开开心心,当对方最好的知己……” “不要说这种话,绿茹,我不是已经來找你了吗?我们本來就不该变成那个样子,我只是伤心,只是失望,可我从沒后悔过交了你这个好朋友,不要和我说什么來生來世,说着就好像我们要永别似的,我听不惯这种话,我也不喜欢婆婆妈妈的……” 楚晴使劲拍着柳绿茹的后背,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手劲过大,拍疼了那位千金小姐,而柳绿茹竟拥着她,久久都沒有放手,衣襟被咸咸的泪水浸湿了,楚晴嘴里不说,心底却很想回到从前的日子,那些快快乐乐的、一起开俱乐部的日子,即使这份友谊已回不到那天,回忆依然格外美好。 ok,事情办妥,但愿能一次成功吧……低头走在大街上,楚晴喃喃自语着,她本想直接回去桂子林,但转念想到了荣渊,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外面,到底进行着什么样的计划,越是猜测着,她越是打算偷偷去威灵王府看看荣渊,说不定还能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让他知道她的iq绝对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低。 从东街去威灵王府,有一条捷径,楚晴还记得,可是?当她走进那条所谓“捷径”的小巷时,不知何时那里已经变了样,变成了一个三岔路口,而且更怪异的是,她在这路口走來走去,居然半天连个大活人都看不到,天色却已经渐渐近了黄昏。 老天爷,你有沒有搞错啊!她气得差点当场火山爆发,才多久的时日,居然这路上就來个改道,搞得跟蜘蛛网一样,她咋就这么倒霉,偏偏撞上最麻烦的交通管制了,放眼朝四周一望,这附近还真是在修新路,你爷爷的,原來古代还真有和现代人一样的毛病,修好的路又反复挖烂,再重新返修,靠。 算了算了,还是赶紧绕回原路去吧!这天色不早了,她要耽搁久了,难保不会出什么事,楚晴这般想着,急匆匆地要往回走,谁料到刚一转身,一个大汉已经挡在她身前,恶狠狠地冲着她怪笑:“楚晴郡主,您这是要上哪儿去!” 哦卖糕的,她不是这么衰吧!她又不是在玩大富翁游戏,财神和福神会在同一天被碰上,衰神也会在同一天被撞上……等等,这人好面熟,她认了出來,这个家伙就是贺家长期给贺少霆父子做保镖的那家伙,妈妈咪呀,这下她不仅撞上衰神,撞的还是个超级大衰神,糟糕,她出來的时候,忘记把虹饮剑带在身上,现在该咋办啊! “哦,呵呵,这位官爷,您是认错人了吧!我是个要饭的,哪里是什么郡主啊!您老难道是思觉失调,连叫花子都会认作是皇亲国戚么!”她笑的那表情,说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楚晴不止一次见识过这个黑大个的怪力气和好功夫,更清楚自己沒有宝剑在手,要打倒他,胜算超不过百分之五十。 等她猛然想起母亲给过她一个口哨的时候,已经來不及了,那大汉伸手往前一抓,就是个“饿虎扑食”。 “哎哟,我的妈呀!”楚晴朝右边飞身一闪,的还好沒被一个熊扑给就地扑倒,她怀疑这家伙就是相扑的横纲,不止长相,连动作都模仿得那么惟妙惟肖。 可是?她根本已是逃不掉了,一张大网,不知何时从天而降,她连呼叫救命的机会都沒有,像条鱼儿一样落网之后,跟着一阵刺鼻的香味随风飘散过來,她只吸进一两口,就头昏眼花,当场晕了过去。 第50章 身陷囹圄天不灵 当楚晴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清醒的时候,她可算是明白了一件事,,冒险很刺激,但是后果往往很严重,甚至严重到超乎了自己的预料,她以为自己的乔装打扮像仙女的衣服,沒有一条缝缝,谁知还是逃不过某些人的火眼“吊睛”,现在的她,真想先深深吸下一大口空气,然后放声朗诵意大利著名诗人裴多菲的经典名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而当她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三面都是墙、抬头见老鼠、低头见蟑螂的房子里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死定了。 虽然她在现代的时候,空闲时间总爱写点儿小说,什么类型几乎都写,但唯一不敢碰的,就是恐怖小说,特别是那些血腥暴力的、虐待折磨犯人的、变态杀手的,她从沒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亲临古代牢狱这种地方,多数动作表现为闭眼睛、捂耳朵,有时候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很诡异的是,这里明明是太尉府的天牢,照理说她这种通缉犯,应该被严刑拷打或是直接开刀问斩才对,但两三天过去,她沒受半点皮肉折磨,狱卒还老是给她吃好的,连身上穿的囚衣,也比别的犯人干净得多。 老天爷,他们要干嘛呀,难不成想把她先喂得白白胖胖的,等到适当的时机,就把她下锅煮了,不要啊!姐的肉绝对不好吃,真不好吃……不对,他们还不算妖魔鬼怪,吃人肉不大可能,天哪,难道是等着喂胖了她,好让一大帮猥琐男人轮压,她逼迫着自己别往歪处想,可思维却根本不受控制,一听到天牢里每天被折磨的那些犯人的惨叫声,她就浑身发毛。 “楚晴郡主,该用餐了!”正纳闷着,一个下巴上打了三道褶皱的胖女狱卒已经端着饭菜走到牢门前面。 楚晴定睛一看,乖乖,山珍海味啊!什么香菇、虾仁这些东西,哪里是给犯人吃的,奇怪,最近的饭菜,好像是一顿比一顿丰盛,那狱卒满脸堆笑地把饭菜摆好,还说了声“请尽情享用”,活像星级酒店里的服务员,方才端了空的餐盘,准备离开。 “喂,那个谁谁谁,你等等!”心里有疑惑,她再憋着不问,估计就要发疯了,赶紧趁人还沒离开她的视线给叫回來。 “郡主,小的□□姑!”胖女狱卒走回來,清清楚楚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楚晴差点沒忍住就笑出声來,春姑,我还冬菇、花菇呢?她一听这名字,就确定这狱卒是从乡下來的,应该也就是因为长得太胖老被用人单位给闭门羹吃,于是为了挣几个破钱,才迫不得已找了这么一份女人一般都不做的囧差事。 “春姑,我问你,我不是被抓來的犯人吗?怎么你天天都给我送好吃的!” 她刚问了一句,又发现口气不对,分明还在赞饭菜好吃,一点都不像死了爹娘的,于是连忙装腔作势,故作愤怒。 “我说,不回答么,那狗太尉把我爹娘都害死了,要杀我就赶紧一刀砍了,倒是痛快,干嘛猫哭耗子假慈悲!” “那个……小的也不知道啊!太尉大人只是吩咐小的们把郡主好好伺候着……” 春姑吞吞吐吐地说着,根本沒得出个答案,楚晴狠狠瞪了她一眼,却听见道路那边传來一个阴恻恻的老男人声音:“春姑,你下去吧!你可惹不起这位金枝玉叶!” “贺少霆!”楚晴猛然惊觉,这个声音,她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尽管曾经只跟着庄仰哲在皇宫里见过那狗太尉几次,不仅是那种声调,那张脸就算化成灰她都认得,记得第一次看到这个奸贼,她脑海中就闪出诸如秦桧之类的形象,果然大奸臣长得都一个感觉,面色阴暗、声调阴暗,心理更阴暗。 贺少霆缓缓踱上前來,冲楚晴一笑,那笑容说有多奸诈就有多奸诈:“楚晴郡主,难道这太尉府的膳食,还无法令你满意,如果不满意,下官可以叫人换新鲜的花样!” 楚晴一见贺少霆,这次是真怒了,干脆一古脑儿把该骂的全骂出來:“好你个狗太尉啊!你他奶奶的害死我爹娘,有种的把我一起杀了,少跟我装好人,你假惺惺地给我送好吃的,到底想要干嘛?我可告诉你,你休想拿我当人质去威胁谁,像我这种沒有价值的人质,你威胁不了任何人!” “是么!” 贺少霆抖了抖衣袖,唇边露出一丝诡异的冷笑。 “郡主,你怎么能那么看轻自己呢?你不仅仅是穆亲王家的金枝玉叶,还跟更多的皇亲国戚有关系,如果你在他们心目中果真一点地位都沒有,我又何必大费周章,非要抓你这个根本兴不起风、作不了浪的小姑娘,那本太尉不就成了天下第一号大傻瓜!” 楚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天,这狗官不会是想拿她作人质,去威胁荣渊吧!难道迄今为止,荣渊还在被怀疑中,慢着,贺少霆会不会故技重施,要荣渊亲自杀了她呀,那样荣渊不就……她不要那样,绝对不要,否则荣渊再找一个替死鬼來替她,她和爹娘就都多了一条罪孽啊!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说!”她发狂似地瞪起双眼。 贺少霆依旧表情冷漠,声音冰冷,每一个字仿佛都听得到阴沉沉的回音:“郡主,你最好安安分分呆在这里享福,本太尉可是已经把你被抓获的告示到处贴了去,如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以为那些受过你恩惠、跟你那什么俱乐部有关的人会闹得起事么,本太尉的目的,可从來不是针对那些无关紧要的泥脚杆子,大鱼上钩,钓起來才有意思!”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爹娘都被你害死了,你还想害谁,我家已经沒人了,你害不到了!”楚晴怒吼着用脚踢着牢房的签子门。 贺少霆邪邪地转了转眼珠,那双三角眼显得越发倒人胃口:“你以为你这样说,就能阻止我做我想做的那些事,楚晴郡主,本太尉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多,跟我耍心眼,你还嫩着呢?谁让你从前的夫君庄贤王殿下在你爹娘临刑那日,偏偏來太尉府找我闹,他仗着自己是个王爷,仗着皇上对他的偏爱,竟威胁本太尉,文妃娘娘病了,那意思很明白,他想说他常进宫,把他惹急了,他可以随时让我妹妹陷入危险,可惜啊!他终究还沒那么大的能耐,骗得了我一时,骗不了我一世,事情过了,他可以当不在乎,很遗憾的,我却不行,我这个人天生就爱记仇,只要有机会,我可是立刻会抓住那条线,逮住不放,有仇必报!” 楚晴着实被他的话震慑到了,这个狗贼,他竟然要利用她來对付庄仰哲,虽说荣渊暂时沒有被怀疑,对她來说应该是一件比较放心的事,但庄仰哲若是中了他的圈套,他会怎么样,天理呢?这孩子还那么小,会不会受到牵扯,就算庄仰哲和她已经不是夫妻,可天理,却的的确确是她的亲生儿子呀。 贺少霆见她神色开始慌乱,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起來:“慌了吗?乱了吗?只可惜你身陷囹圄,想帮也帮不了他,那种明知一切却束手无策、只能眼巴巴看着自己重要的人落网,直到死亡,这种痛苦,才是最折磨人的吧!哈哈哈哈!” 他越笑越大声,一路扬长而去,只剩下楚晴一个人,疯狂地怒骂、跺脚、心痛、悲哀,楚晴却一点办法也沒有,等她冷静下來,她只能祈祷荣渊得知此事,会想到办法,能救她出去,也不要让庄仰哲中了狗太尉的圈套。 可是?楚晴已经在天牢里整整待了一个星期,也沒见荣渊來看过他,更沒听狱卒说过任何关于威灵王的动静,即使是她认定了那胖女狱卒春姑是装傻充愣,即使她用尽各种方法“威逼”春姑,还是沒等得到荣渊的半点消息。 只有一次,春姑说话了,无奈地对她叹气:“郡主,这种时候,人人都想明哲保身,威灵王就算再喜欢你,他敢冒那个险來看你么!” “看个人又不犯罪,他为什么不來看我,他就算想把我一脚踢开,也不至于踢得那么无情吧!”楚晴故意表现出讨厌荣渊讨厌到极点、又心有不甘的样子,只因为她无法保证,春姑是不是贺少霆故意安排给她送食物顺便充当眼线的那颗棋子。 “唉!不是小的说威灵王,男人都这样,小的可从來不相信这世上的男人会有痴情种,我们太尉大人倒挺特别的,自从夫人死后,他从沒纳过妾室呢?怎么那种男人沒能让我遇上!”春姑说起这个,似乎在怀念从前。 “你……结婚了沒!” “结……婚!” “就是成亲啦!” “别说这事了,我当初嫁过人,就是因为男人背着我在外面逛青楼,最后把我给休了,我气不过才使劲吃东西,就变成了模样!” 靠,古代人原來也兴为情所伤,就化悲愤为食欲啊!楚晴倒抽一口凉气,不过此刻,她可以确定,春姑这个人,看事还挺客观的,至少她分得清楚是非黑白,可以给点儿信任。 “春姑,自从我被关进來那天起,我就看出这天牢里,只有你一个人是真心对我好的!” 楚晴顾不得许多,立刻开始演戏,自己的演技。虽然说起來,跟金像影后差距挺大,骗不过太尉贺少霆那种狡猾的老狐狸,但骗春姑这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她还是蛮有自信的。 “所以你啊!就帮人帮到底,给我做件事,你说好不好!” “我一个小狱卒,能帮郡主做什么事儿呀!” 春姑嬷摸摸额头,不明白楚晴的意思。 “再说,你虽然是郡主,却被关进了这天牢里,太尉大人说了,关在这地方的人,不管从前身份多么高贵,进了这人就都是囚犯,沒有身份地位之分,只要我们当狱卒的做好看守犯人的本分!” 楚晴咳嗽了几声,让她把耳朵凑过來,悄悄地说:“听说你们做狱卒的,不是每天也要出去给犯人们买菜的么,纵然我是特别的犯人,我吃得好,但别的犯人都是吃残菜饭,所以你们也要去外面的集市捡那些残菜,对吧!” “嗯,是有这么回事!” 春姑使劲点头,忽然发觉苗头有些不对。 “郡主啊!你可别让我做犯王法的事啊!我……我是沒了男人,可家里头还有老爹老娘,万一我出个什么岔子,让两位老人家可怎么活!” 楚晴忙叫她稍安勿躁:“不要着急,不要慌张,我拜托你做的事,绝对不是什么犯法的事,你只要出去的时候顺带找个小叫花子,给他几个钱,让小叫花子为我向吏部尚书府的柳绿茹小姐带句话就行!” “唔,这我倒能办得到!” 春姑放下心來。 “不过,郡主想叫我带什么话!” “你就对小叫花子说:黄鼠狼要放臭屁熏人,叫母鸡赶紧把小鸡带去躲躲,免得它们乱跑,被毒气臭死!”楚晴说完就交代春姑一定要把这句话记牢,事到如今,她也只有学着谍战剧演的那样打暗号,但愿聪明的柳绿茹能明白。 楚晴猜得不错,荣渊正在想办法救她,而最有效的办法,正是和上次一样,偷天换日。 □□渊也发现,最近庄仰哲外出,总被监视得很紧,楚晴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特别交待春姑,找柳绿茹要绕个大圈子,去吏部尚书府找,是“柳小姐”,而不是“庄王府的茹夫人”,春姑也算做事干净利落,当天晚上,柳绿茹刚哄着天理睡下,便从吏部尚书府过來的一个小丫环口中得知了那句话。 柳绿茹琢磨着这话,不到半个时辰,就明白了其中含义,忙把楚晴在狱中的情形告诉了庄仰哲。 由于楚晴被抓,全城皆知,庄仰哲已经连续几天几夜沒睡好觉,他很想试图进宫请求皇上开恩,可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如此,他便是明刀明枪和贺家为敌,贺少霆原本已对他怀恨在心,如今文妃得知他当初以她的性命作为对兄长的威胁,她压根儿就不让庄仰哲再在宫内随便出入,这么一來,庄仰哲几乎见不到皇上的面,即使见得到,都只能是在朝堂之上,金銮殿绝不是一个堂堂王爷为自己前妻求情的好地方,稍有差池,还会使自己腹背受敌,变成众矢之的。 而柳绿茹突然带來楚晴的消息,郁闷的庄仰哲甚是惊讶:“黄鼠狼要放屁熏人,指的是贺少霆要对付人……晴儿果然聪明,她是想借此告诉我,我就是那狗官要对付的人,而母鸡赶紧带着小鸡躲起來,意思是想我拜托我娘出面,将天理带走,去到尽可能去京城远的地方!” 一想到楚晴在狱中沒有自由,即使得知她并沒受什么皮肉之苦,庄仰哲依旧无法抑制住情绪,他伸手捂着自己的心口,仿佛心脏在胸腔里撞击,撞得整个身躯都隐隐作痛,柳绿茹看着他的表情,鼻子不禁一酸,不知是在为楚晴担忧,还是因为看见丈夫如此在乎前妻,而有些醋意。 “仰哲,你不要这样,既然我们都知道了晴儿的意思,还是我抱着天理回一趟娘家,在辗转去长公主府见婆婆,赶快先把孩子保住吧!”她拼命提醒自己,这时候绝不是吃醋的时候。 “我知道,我都知道……明天一早,你就抱着天理回去,孩子如果送到了我娘的府上,让我娘和我爹私下里和皇上说,他们要去梓京避暑,我打算让两位老人家借此为名,搬到东海的莆尾郡去居住,那个地方完全自治,可以不受京城的束缚,只要去了,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庄仰哲亦强行压抑着自己的焦虑,试图让自己镇定一些,可一想起楚晴,他就心如刀绞,荣渊那个家伙,居然一点行动也沒有,那家伙已经赢了他,为何到这种生死攸关、随时都会让自己心爱的女人丧命之时,却违背那日的毒誓,无动于衷。 “但是绿茹,请你不要阻止我去救晴儿,荣渊不动手,晴儿只有我有可能去救了,你懂我的意思么!” “不,你不能出手,仰哲,上次你为了救晴儿,去太尉府以文妃娘娘的性命为威胁,和贺少霆闹,你瞧这一次,他根本不顾那次的事,掉头便抓了晴儿去,这次你要明目张胆插手,会很危险!” 柳绿茹从后抱住庄仰哲的腰,眼含泪花,她再也无法见丈夫为了楚晴变得如此,悲切地哽咽着。 “求求你,仰哲,听我的好不好,我从不认为威灵王不爱晴儿,也许他是有什么自己搭救晴儿的打算呢?你只管放心,什么都不要做,把天理交给我,把晴儿交给威灵王就好,行吗?我……我不想看到你出事,就像你不想看到晴儿出事的心是一样的,你如今是我的丈夫,是我的天啊!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该怎么活下去!” 庄仰哲浑身猛地一颤,回头抓住柳绿茹的双肩,圆睁着双目,望着她含泪的眼睛,那两道俏丽的眉毛,都染上了泪水的痕迹,可他能对她说的,却仍然只能是抱歉:“绿茹,也许当初,我并不该将你纳为侧夫人,我发现我真的……真的一直在渐渐摧毁你的幸福……即使你每天陪在我身边,即使你温柔娴淑,即使你待天理视如己出,但我却沒法否认,晴儿一出事,我就会变成热锅上的蚂蚁,心乱如麻……” “可我嫁给你,从來就沒后悔过……”柳绿茹嗫嚅着。 她扑到丈夫怀里,两行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潸潸落下,顿时浸湿了庄仰哲一大片衣襟,她再也沒法隐藏心底的话,她爱他,从认识他起,她就深深爱着他,如果沒有楚晴,或者,她比楚晴更早认识他,他是不是就会喜欢她呢?她抬起头,睁着流泪的双眼,仿佛在用无声的言语问这个问題,并且很想知道答案。 然而,庄仰哲拥着她,温柔的语调,语言却仍旧残酷到了极点:“我不想骗你,绿茹,你对我的感情如何,我不是沒有任何感觉,我一直都很清楚,所以,我想尽可能地为我所犯的错误,对你作出补偿,而你肯不顾吏部尚书家千金小姐的身份,委屈做我的侧室,又肯悉心照顾天理,我对你已是莫大的感激,但我对你的感情,是敬、是怜、是谢,却并不是爱,我明白,我说出这种话,对你很残忍,可我不能欺瞒自己,更加不能再欺瞒你,那样会对你更残忍!” “你不用觉得对我有愧,从一开始,我就是心甘情愿的,我爱你,仰哲……除了你之外,我不会再爱别人了……”柳绿茹搂紧了他的脖子,或许,她从來沒有如此激动过,或许,是隐藏了太久的、压抑的爱,全在这一刻喷涌而出。 庄仰哲闭上眼睛,抚弄着她的秀发,心潮翻涌,无法平静,柳绿茹,这个痴情的、苦命的女子,他亏欠她的,如果有來世,他愿意偿还一切,真的愿意…… “夫人,去送信的影破有飞鸽传书给您!” 深夜,庄仰哲睡下之后,柳绿茹听见了丫环的禀报,幸亏今天丈夫喝多了些酒,睡得很沉,她悄悄打开门,和丫环轻手轻脚去到隔壁屋里。 打开信笺一看,原來,楚晴要她转交到七箬的信,那影破已经登上了海船,她简直沒料到,事情会办得如此迅速,她点燃烛火,烧掉那封书信,走到窗前深深吸了口气。 “夫人,恕奴婢多嘴,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休息!” 丫环小榕担心地托着一碗参汤,她已经好多天都见主子愁眉不展,如今更是到了深夜也不歇息,实在令下人们心疼。 “请恕奴婢直言。虽然奴婢并不知晓您究竟如何打算,在思虑着什么事,但王爷的精神最近已经非常不好了,夫人若是不保重身体,又怎能减轻王爷的烦恼呢?” 柳绿茹仰望着窗外的一钩残月,幽幽叹息,是啊!她必须振作,尤其在这种时候,她必须比庄仰哲更振作才行。 “小榕,把参汤放下吧!我一会儿就喝!” 小榕应了一声,放下碗勺,出去关好了房门。 柳绿茹端着汤碗,将勺子轻轻放到唇边,明明是甜的汤,尝着竟是如此苦涩。 “仰哲,就让我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我要你记得我,永远、永远都记得我曾在你生命中來过……” 第51章 下辈子还记得你 “晴儿……晴儿……晴儿你在哪里啊!你千万……千万不能有事,不能有事……” 回到卧房里,庄仰哲的梦呓,令柳绿茹又是心酸,又是心痛,望着床榻上的丈夫,呼吸急促,脸色发白,鬓边、额角,到处都是一层一层的虚汗直冒,时而还颤抖着是手指,像是恨不得在睡梦中就从床上坐起來,去拯危难中的楚晴。 柳绿茹已经可以肯定,庄仰哲不但在做恶梦,还正在遭遇“鬼压床”,否则明明表情如此难受,动作却并不大,端着半碗参汤,柳绿茹的指尖不住地颤抖,她准备对他做的,将会是一件过分的事,如果将來被庄仰哲得知,他会怨她吗?也许,她正期待着那种怨,至少,怨她,就能记住她,记得更久。 “仰哲,如果我不在了,你在梦里,也会像呼唤晴儿那样呼唤我吗?”她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咽下肚去,定了定神之后,轻轻推着丈夫的身躯,温柔地、却又微带惊恐地唤着他的名字。 “晴儿!”庄仰哲仿佛受了惊吓般睁开眼睛,思绪还未从梦魇中清醒,他拼命抓住柳绿茹的手喊楚晴,喊得焦急而慌乱。 “仰哲,是我啊!绿茹,我不是晴儿……” 柳绿茹被他的手抓得有些疼痛,稍显痛苦的声音传入庄仰哲的耳朵,他才回过神來,见她手腕上已经起了淡淡的红痕,庄仰哲顿时满脸歉意。 “对不起,绿茹,我又胡言乱语了,我真是对你……很不公平!” “沒关系的,我看你最近老是睡不好觉,身体也不大好,你就是再不想吃东西,也得补充一下精力吧!來,把这半碗参汤喝了,定定神,就能睡得舒服些!”她回身,伸手端起参汤,递到丈夫唇边,拿起汤匙要喂他喝下。 “你拿给我,我自己來吧!”庄仰哲接过碗,侧过头去慢慢喝着。 柳绿茹无奈地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痕,他还是和她那么见外,妻子伺候丈夫天经地义,可他仍然在婉言谢绝。 “绿茹,这参汤怎么好像有股苦味!”庄仰哲似乎感觉到汤的味道稍显异样,回头询问。 柳绿茹赶紧陪笑,故作惊异:“啊!有吗?大概是前几次下人们给你熬的,你都沒有喝,府里的人参也放太久了吧!你若是觉得苦,不如我端去放些糖,再重新端回來给你喝!” “不用了,我喝得下!”庄仰哲重新端起碗,把碗里的参汤喝了个干净。 “好好睡吧!仰哲!”她微笑着,小心翼翼地给他盖上锦被,静静地注视着那张玉一般好看却略显苍白的脸。 “怎么一直看我,你不睡么!”他低声问。 “我看着你睡着了,我再睡,万一你又做恶梦了,我也好叫醒你啊!” 她握住他的手,声音充满了似水柔情,又满是心疼地抚挲着那双瘦了些许的手。 “仰哲,你还记得吗?第一次你來吏部尚书府的时候,纵然你沒注意到我,我却一眼就看见了你,那时候的你,一身白衣,俊朗不凡,我以为,我看到了一位灵光闪现的菩萨呢?” “可是绿茹,我不是菩萨,你那样形容我,会让我感觉,我在亵渎神灵,我曾经就是瞒着晴儿,瞒着所有人,做了很多违背良心的事,我不配,真的不配你对我这么好……”他的声音越來越轻,双眼渐渐闭合。 “你只要在我心里是菩萨,也就够了……仰哲,我下辈子,下下辈子还会记得你,我们來生再做夫妻吧!”见丈夫进入梦乡,柳绿茹俯下身子,将脸轻轻贴在庄仰哲胸口,一滴晶莹的泪落下,悄无声息。 “殿下,结彩坊的老板派人來给您送绸缎了!” 一大清早,荣渊才从金石那里听到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心中纳闷,不想这时候还有來送绸缎的,他有订过绸缎吗?他不记得了,前几天他脑海里想的,全都是楚晴,那个女人真是太让人操心,他如何也沒料到,楚晴竟然真的能看懂那张“八阵图”,自己走出桂子林,沒头沒脑地送上门让人抓,他曾想过楚晴被抓那天是否是去见庄仰哲,而刚才,金石悄悄禀报他,说是庄王府有事发生,庄贤王害了天花,整个庄王府全被隔离,是人都不敢靠近,生怕长了一身麻子还赔上一条性命。 “参见威灵王殿下!”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你是……”荣渊看着门前站着的女人,一身商人装扮,手捧一匹绸缎,却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女人有些面善。 “小女子是结彩坊老板派來给殿下送绸缎的,您瞧瞧是不是这种颜色和样式!”那女人见荣渊抬手,福了福身子,莲步轻移,走到桌台前,把绸缎放下。 “你不会是……庄王府的茹夫人!”荣渊看见她弯腰的背影,猛然想起了当初和楚晴一同开俱乐部的好姐妹,对,沒错的,如果世上沒有如此相似的容貌,她就是柳绿茹。 “嘘,!”柳绿茹转过头,示意他小声些,她轻手轻脚走到门前,见沒有人在外面,赶紧进來掩上房门,扑通一声,就对着荣渊跪了下去。 “殿下,请你救救晴儿,救救我们家王爷吧!” “茹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荣渊愣了一下,见她跪下就磕头,也沒避什么男女之嫌,上前便扶着她,硬让她站了起來。 “你不要这样,起來好好和我说清楚,是不是庄王府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晴儿的事,牵扯到了庄王府么!” 柳绿茹禁不住拭泪,好半天才平静了些,哽咽道:“晴儿托人带了口信出來,她大概是不想连累殿下你,也不想仰哲被牵扯进去,才來告诉我,原來贺太尉要借她对付仰哲!” 荣渊听罢,长长地叹了口气,虽沒对柳绿茹说出当初他与庄仰哲合作救出穆亲王夫妇的事,心里却有些许歉疚,他当时恐怕是太过顾及楚晴,才忽略了贺少霆有仇必报的个性,让庄仰哲触了那狗太尉的逆鳞,自己避过风头,偏偏庄仰哲背了黑锅。 “殿下,其实仰哲前几天就想來找你,是我劝他不要來的,我觉得,你是真心爱着晴儿。虽然你与贺家关系非同寻常,但对晴儿的那份情意毋庸置疑,可是?为何直到如今,殿下都还沒有任何动静呢?而仰哲却获悉要被人对付,我这次冒昧前來,绝不是一时冲动而至,倘若碍于身份,搭救晴儿令殿下为难,绿茹愿意自请入狱,把晴儿换出來!”柳绿茹目光如炬,无比坚定。 柳绿茹如此坚决,令荣渊心中越发忐忑,她才來威灵王府的时候,就在他认出她的那一刻,他已经感到事情不大对劲,他不是沒想过再來一次偷天换日,但再利用庄仰哲去冒险,实在行不通,也对庄仰哲太不公平。 “殿下,你不答应!”柳绿茹眼巴巴地望着他,仿佛一只快要陷入绝望的离群小鸟。 “我确有此意,但我觉得,如果真要这样做,还是找一些死囚比较好,夫人乃是何等身份,为何要做出如此之大的牺牲!”荣渊不解,幽幽叹息。 柳绿茹无奈,只好吐露了心声:“想必殿下已经知道仰哲罹患天花的消息,其实,他并沒有害天花,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夫人此话怎讲,是你的主意,难道庄贤王并不知道你來了这里!”荣渊不禁吃惊。 “对,仰哲什么都不知道,昨晚,我在给他喝的参汤里下了能让人昏睡六七天的昏睡药,他正在府里不省人事,我对外传言是天花,借故将庄王府隔离起來,专找了一位大夫在府中住下,除了那位大夫和我的贴身丫环小榕知道真相,我隐瞒了府中所有的下人!” 柳绿茹咬咬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本不容易被察觉的凄苦,却被荣渊发现了。 “原來茹夫人已经早有了全盘计划,这一次,竟是夫人要借我这股东风……夫人,莫非你一心求死,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你还那么年轻,你还沒有为庄贤王生下一男半女,何必就这样枉送性命!” 柳绿茹望着荣渊,老半天也沒说出一句话,忽然,她伸手捂住自己心口,仿佛再也抑制不住某种情绪,低低地抽噎起來,这一幕,令原本看惯了女人哭的荣渊头一次感到酸楚,那种伤痛,那种哀恳,实在让人生怜。 “仰哲根本不爱我,他爱的那个人始终是晴儿……” 她不断擦拭着泪水,尽管她很想控制自己,不要在外人面前流泪,却终究情不自禁。 “我是吏部尚书之女,锦衣玉食、甚至是郡主一般的生活,从來都不缺少,可我偏偏把心给了那个人,除了他之外,再也不会给别人了……殿下,仰哲每次喝醉酒,老是对我说,你比他为晴儿付出了更多,他很不甘心,我此刻的心情,你一定很清楚,所以我才会乔装來拜访你,我明白,为了晴儿,如果仰哲都想豁出去,你必定会比他更愿为晴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而你对晴儿的爱有多深,我对仰哲的爱就有多深,因此,请你答应我,求你了!” 荣渊身后的双手握紧拳头,他发现,他竟然有些敌不过柳绿茹一心求死的坚决。 柳绿茹,这个出身大平国官宦名门世家的女人,这个珠围翠绕却命运凄苦的女人,也许不答应她的请求,反而会让她一生都缠绕在感情的桎梏里,折磨得越发形容枯槁、苍白憔悴,或许,去到另一个世界这种看起來很愚笨可笑的方式,对绝望的柳绿茹來说,倒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楚晴无精打采地靠在灰褐色的牢房墙壁上,记得春姑把口信带出去之后,她每天都在期盼着有天使降临,赶紧來救她出去,但这样等着,总觉得时间过得更慢,更囧的是,她只知道口信带了出去,外面的动静仍然一点都不知道,乖乖,她不是这么倒霉吧!难道所有的努力,都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怎么天使这么久了还不出现啊! 消息应该送到庄王府了吧!除了吃饭和睡觉的时候,她无时不刻不想起庄仰哲和儿子天理,其实,她仍有一丝怀疑,怀疑柳绿茹毕竟是个女人,终究对她有些妒忌,她这一步棋,走的根本就是一步险棋,唉!她到底怎么了?非要冒险让柳绿茹给她办事呢?那个曾经抢了自己丈夫的小三,真能办好事吗? “楚晴郡主,庄王府的茹夫人來探望你了!” 春姑从天牢门前传來的声音,令楚晴差点跳起來,荣渊和柳绿茹,天哪,他们直接救过來了,是救星吗?会不会出什么岔子來着。 春姑说完话,就往外走去,楚晴一头雾水,那女人在干嘛?她还來不及问她一句话呢?怎么闪得比谁都快。 “我來看你了!”随着细细的声音,柳绿茹袅袅婷婷的身影渐渐出现在楚晴的视线里,楚晴忽然觉得,她像看到了恐怖片里的女鬼。 这是柳绿茹吗?等她走到门口,楚晴感觉有点毛骨悚然,她注视着柳绿茹的眼睛,本想伸出双手去握住对方的手,柳绿茹却压根儿沒打算和她“亲热”,冷冷地瞟了她一眼。 “绿茹,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愣愣地问了一句,越发感到这气氛实在不对劲。 柳绿茹咬咬牙,恨恨地道:“什么意思,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知道你被关在这天牢里,仰哲成天茶不思、饭不进,如今更是害了天花恶疾,楚晴啊楚晴,你到底还想折磨我的丈夫折磨到什么时候!” “你……你说什么?”老天爷,这是天雷吗?楚晴惊呆了,柳绿茹竟然出言责怪她,等等,庄仰哲害了天花,是不是真的,天花这病,在古代可是绝症啊! “我说什么?难道你不明白吗?就是因为有你这个红颜祸水的存在,弄得仰哲变成那样子,楚晴,你以为我來看你,是告诉你,仰哲要帮你,救你出去吗?呸,我就是想來看看你被关在牢里的可怜相,你瞧瞧你这个样子,本就是捡來的郡主,你在外面有什么嚣张的资格,这下可好,你成了阶下囚,我真是满心欢喜,即使仰哲死了,守在他身边的人也只会是我,绝不是你!”柳绿茹指着楚晴的脸,厉声喝斥,不知是在怒骂还是在嘲笑,听得楚晴心里一阵拔凉拔凉的。 “喂,柳绿茹你这女人不是吧!” 凉过之后,楚晴脑袋里一股无名火喷了上去,终于气不过了,那个女人,她怎么可以这样骂人,而且,性情也突变得太快了吧!难道以前和她重开俱乐部的事,都是她柳绿茹演的一场可怜巴巴的戏,嘿!tnnd,她这演技够逼真啊!是不是放现代,金像奖影后都能拿到。 “哼,哼哼,我真沒想到,我楚晴竟然有一天会被你算计,你厉害,你狠,我以前的丈夫被你抢了,你现在还跟我演戏,來对付我,欺负我爹娘都不在了,你威风了是吧!” 她很不愿意往有些方面去想,但看到柳绿茹那女鬼一般可怕的冷笑,电视剧里那些狡猾的狐狸精形象全都冒了出來,搞不好,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因为爱庄仰哲才想看她坐牢的倒霉相,而是早有预谋,等庄仰哲一死,仗着长公主喜欢她,便名正言顺成为庄贤王正妃,以及…… “我儿子呢?柳绿茹,万一仰哲有个三长两短的,你想把天理怎么样!”楚晴禁不住怒吼。 柳绿茹眯起一只眼睛,慢吞吞地道:“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担心你儿子,我还以为你这种不负责任的母亲,已经到了只顾自己,不过孩子死活的地步了呢?放心,天理那孩子很可爱,我疼他都來不及,怎么会害他,你想想,要是沒有他在,万一仰哲这一病就沒了,我又沒为他生个儿子,还得依靠你的天理,母凭子贵,我哪里舍得害他,但有句话,我却必须事先告诉你,从今往后,天理是我的儿子,你这个娘跟他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关系,相信我吧!他会很快、很快就叫我做娘!” “你最好给我好好待天理,我儿子要有什么闪失,老娘死后变了鬼,也要缠你一辈子,你给我记住,从今开始,你他娘的就是我最大的仇人,我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楚晴用脚使劲踢着牢房的签子门,犹如疯狂的野兽。 柳绿茹听到她这话,心中一阵刺痛,而此刻,她却必须要逞强,演得更有威风,才会让这里的人知道,她和楚晴之间,有多深的仇恨,她抽了口气,仍旧用冰冷的声音道:“楚晴,我不会让变成鬼的你有机会來缠我的,因为天理将來会过得非常好,你这个亲娘从來沒给过他像我这样好的印象,你有资格找我寻仇吗?再说,像你那种身份,一开始嫁给仰哲,本就是你在抢夺应该属于我的丈夫,你一个來历不明、被穆亲王夫妇收为义女的便宜郡主,你真以为你的身份很高贵,我告诉你,如果沒有你爹娘,你,楚晴,什么都不是,连路边讨饭的乞丐都不如,你听清楚了沒!” “柳绿茹!”楚晴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恨不得将对方大卸八块,可看到的,却只是那个渐渐消失在昏暗中的背影。 怎么可以,那个女人怎么可以那样做,而她自己,到底现在又算什么?难道,这就是她曾经因为拜金、因为想要傍大款而得到的报应,她低下头,想哭,却哭不出來。 “晴儿,晴儿!” 正在无比绝望之中,荣渊的声音忽然悠悠传來,楚晴不知道自己因为疲惫和心碎而倒下,昏迷了多久,但她还记得,柳绿茹來的时候,是夜晚,而这会儿,天窗里透着一丝光线,应该是白天了。 “荣渊,是……真的是你吗?我……我不是在做梦吧!”她以为自己尚未清醒,他的身影在她的视线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是我,晴儿,我就在这里,我一定会想法子救你出去的!”荣渊伸出手,握住她已经变得瘦弱的双手,声音颤抖,接着,他将唇轻轻凑上去,吻着她的每一根手指,蜻蜓点水般,轻得仿佛天使的羽翼。 楚晴确信了自己并沒看错,但仍有点怀疑,她探出头,向外面望去,外面沒有一个狱卒在,连个人的呼吸声也听不到。 “荣渊,你……你做了什么?外面怎么人声都沒!” “嘘,!” 荣渊凑到她耳边悄悄道。 “别问为什么?我现在只能对你说,贺少霆听说庄仰哲得了天花、命在旦夕,所以你已经沒有利用价值了,依照贺少霆的个性,今天夜里一定就会将你秘密处死!” “啊!” 楚晴差点惊叫出声,幸亏荣渊的大手一伸,巴掌按在她的嘴巴上。 “晴儿,你听好,我很快就会把你带出去,但你现在不许出声,也不要问我太多话,ok!” 荣渊末尾一句蹩脚的“ok”,显然是在替楚晴减压,就是这声“ok”,让许久沒有笑容的她,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略带调皮的笑意。 “那好,我现在替你把镣铐弄掉,你别乱动!”荣渊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串钥匙,估计是从狱卒身上搜來的,一会儿还得放回原处。 不过片刻,楚晴的手脚的镣铐就被打开,她一路跟着荣渊往外走,见狱卒们一个个都神情呆滞,站在那里,全然对他们不闻不问、视若无睹,到了门口,她眼见荣渊把钥匙放到一个男狱卒身上,正伸头过去想看看那狱卒一动不动,到底是死还是活,谁知刚一探头,荣渊竟从后伸手用一张湿润的手绢捂住她的口鼻,她顿时两眼一黑,知觉尽失。 “晴儿,对不起,对不起……” 朦胧之中,楚晴仿佛听见有人呼唤着她的名字,她觉得自己像在做梦,又像是陷入了梦魇,久久无法从中挣扎着脱身。 她在哪里,她不知道,四周全是一片虚无,前方忽然亮起一片白光,里面有个绿衣女子,正飘悠飘悠地向她跟前走來,娘的,对方化成灰她都认得,柳绿茹,那个可恶的小三,那只狡猾的狐狸精,居然还敢再來见她,简直不想活了。 “你爷爷的,你才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踩得一文不值,现在又说什么对不起,姐就沒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女人,欠揍!”她正要一个耳光朝柳绿茹脸上打过去,而就在这一刻,她忽然从梦中惊醒。 第52章 异军突起隐锋芒 “晴儿,清醒点,你刚才是在做恶梦呢?” 身畔传來荣渊略微担忧的声音,楚晴睁大眼睛,果然瞧见荣渊坐在她的床前,她定睛往四周一看,原來她所处的地方已经不是那昏暗的天牢,而是她和荣渊的爱巢,,桂子林的小屋,穆亲王和穆王妃也坐在她的床榻边上,心疼地望着女儿,一个劲嘘寒问暖,生怕她在牢里受了半点委屈。 “爹,娘,你们先回去吧!有荣渊陪着我就好!”尽管楚晴心里非常明白,当初在背后支持赤星盟的、有权有势的“后台”就是自己的父亲,她仍不想因为她的事让爹娘多操一份心,能不说的,她知趣地尽量不会提起。 在荣渊的劝说下,两位老人家犹豫了许久,才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开这间屋子,把一切交给女婿,楚晴端起的床头小桌上放着的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忍住燥辣的味道喝下几口,荣渊上前搂着她,等到身子暖和一些了,她才抬起头,眨动着长长的睫毛望着他:“我……真的已经回到桂子林了吗?怎么我还觉得,我这样靠在你的怀里,像是在做梦!” “你沒有做梦,我去救你的时候,不是已经说过了么!”荣渊柔声应答着,一面用手指轻轻梳理她披散的头发。 “那你是怎么把我救出來的!” 她实在很疑惑,至今,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竟对自己如何被救出一事浑然不知。 “我记得你对我说过,当天夜里贺少霆就会将我处斩,是今夜吧!难道……” 荣渊咬咬下唇,微微点点头:“就是今夜,有人已经替你死了!” “啊!”楚晴大吃一惊,有人替她死了,那她不是白白让别人丢了一条命,这一刻,她陡然感到良心不安。 荣渊低声劝道:“你别这样,不要觉得良心上过不去,我找的那个替你死的女子,本來就是个死囚,迟早都要被处斩的,你知道我经常会过去太尉府,经常会在天牢里见到很多死囚的,还有京城里各地的牢狱我都去过,要找个和你身形相似的死囚,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是吗?可那毕竟是她一命换了我一命啊!”楚晴眼角不禁泛起泪光。 “她是心甘情愿的,那个女死囚,是因为感情的事而一时失去理智犯下的死罪,她不想在牢狱那种黑漆漆的地方一直蹲到老死,所以我去的时候,她求我让她早点解脱,否则会生不如死!”荣渊的眼神不经意间变得深邃,楚晴靠着他的胸口,并沒有发觉。 “是啊!对女人來说,感情真的很折磨人,记得我当初和仰哲离婚的时候,也是伤心欲绝,可我真的还沒到要因为和仰哲闹翻而寻死觅活的地步,但是,我从前也真是见过不少那样的女人,因为爱一个男人爱得太深而无法自拔,荣渊,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因为我这件事,或许我会设法劝那个女人,要珍惜活着的日子……” 她低垂着眼帘,仿佛在回忆着一件件本來被尘封的往事,感触良深。 “可是我……我刚才梦见一个人!” “谁!” “柳绿茹!” 荣渊的心不由一颤:“怎么会梦见她呢?” “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楚晴努力回想着天牢中的一幕。 “我至今不知道,那是不是全都只是我的幻觉……在你來天牢救我之前,我记得柳绿茹來找过我,本來,我以为她是想到什么办法,或是告诉我仰哲会设法帮我之类的目的,沒料到她一來到我跟前,就对我一阵无情的冷嘲热讽,她说什么本來当初仰哲娶我之前,就应该是她做庄家的小王妃,说应该是我抢了她的丈夫才对,对了,她还很阴毒地对我说,她会让我儿子天理叫她做娘,名正言顺地成为庄王府的正妃,我当时似乎气坏了,我发疯似地喊着她,我甚至很想揍她,可惜被怒火冲昏了头,像是一口气背过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有那种事么,那我后來來救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茹夫人先去过,别胡斯乱想,多休息休息吧!你在牢里受了苦,身体很虚弱,别再想些不开心的事,再说,那件事也一定是你梦里发生的,用不着去追究计较!”荣渊拍拍她的后背,似要哄着她睡觉。 “不对呀,柳绿茹还说,仰哲害了天花,命在旦夕,才想抢我的儿子……” 楚晴极力辩解。 “可更奇怪的是,我刚才又梦到了那个女人,她竟然和我一直说对不起,哪有才把人骂得惨兮兮,转身就一直道歉的,她的脑子才不会秀逗呢?荣渊,你和我说实话,仰哲是不是真的害了天花,快死掉了啊!” “沒有,什么都沒有,他好得很,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你的梦,茹夫人沒來看过你,是啊!什么事都沒发生……” 荣渊轻轻摇着她的身躯,直到怀中的可人儿困了,沉沉睡去。 也不知是第二天还是第三天,清晨,楚晴老早就听见冬哥在外面敲门,她微微睁开惺忪的睡眼,有气无力地喊了声:“门沒锁,e in!” 冬哥从前听主子喊过这句话,知道啥意思,忙推门进屋,急匆匆地走到楚晴床前,把一封书信递到她面前:“郡主,刚刚收到的,给你的飞鸽传书!” “给我的!” 楚晴觉得奇怪,她拿起信封,拆开一看,一张白纸,上面半点墨迹都沒有。 “这算什么信啊!有谁知道我在这里,是你闲來无聊沒事,故意找件事想來忽悠我的吧!忽悠,接着忽悠!” “冤枉啊!郡主,你仔细看看,这信封上可清清楚楚写着你的名字,楚晴,还沒有尊称呢?就我那破字,哪有人家写得好看!”冬哥指着信封上的字样,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是呢?这字迹好像在哪儿见过,冬哥,去给我打一盆水來!”楚晴似乎发现了个中端倪。 冬哥很快就去打來一盆清水,楚晴学着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把信纸摊开,小心翼翼放进水中浸润,可起码浸泡了五分钟,一个字都沒显示出來,楚晴倒抽一口凉气,又叫:“冬哥,你再去找一支蜡烛來,赶紧给点燃,帮我把这信纸放在火上烤,注意别烧着!” “是,郡主!”冬哥风风火火地又去取了蜡烛点着。 这一次,果然见了奇效,白白的信纸上,渐渐浮现出蓝色的字迹。虽然时间是用得比较久,还算功夫不负有心人,起码半个时辰,冬哥两只手都快举得发麻,信上所有的字迹才都显露了出來。 “原來是黛宜送的信……”她恍然大悟,看來柳绿茹这个忙还是果真帮了她。 “黛宜,那是谁呀!”冬哥歪着脑袋问,一面看着信纸上的内容,可惜看來看去,就她那水平,好多字都认得她,她却不认得它们。 “冬哥,我这个人呢?向來喜欢自己的丫头多做事,少说话,ok!” 楚晴瞟了她一眼,冬哥只好走出门去,还不忘说一句:“郡主,那我在门外给你把风!” 等冬哥出去了,楚晴才开始阅读信中的内容,的确,这是黛宜的亲笔信,信上告诉她,是因为先收到她寄过去的密信,才予以回复,特地找了一只会闻信上的人气儿和墨味找到收信人的神奇信鸽送來,前面都是些问候的话语,她正惊叹着这时代还有如此神奇的信鸽,不料看到快末尾时,她惊得险些跳起來头撞到屋顶。 妈妈咪呀,邢智韬即将率兵杀回大平国。 老天爷,爱老虎油,姐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oh yeah,楚晴仿佛中了头奖彩票一样,简直就是五百万大钞从天而降,她愿意被这个消息砸死都值。 “因为先头需要扮成商人秘密入京,特请郡主回送一块畅通无阻的通行令牌!”把信纸翻到最后,楚晴脑袋里“咣当”一声,五百万的梦想被一泼凉水浇冷。 是啊!她是不是高兴的太早了一点儿,现在只是收到消息,外国人要入京,好歹得给人家安排妥当,自己还得靠人家帮忙,怎么会都不给人家行个方便。 不过,她又转念一想,通行令牌这事,对她來说还挺有些难度,从前她是高贵的郡主,又做过庄王妃,就算自己沒有畅通无阻的那种通行令牌,老爹和庄仰哲那儿都还能借给她用用,可如今,她啥也不是,就算嫁给了荣渊,那也是躲在桂子林结的婚,有谁知道她是威灵王妃啊!她猛然想到可以找荣渊拿令牌,但细细思量,也不行,荣渊太聪明了,她一拿令牌,他不是又要阻止她参与危险的事了么。 “冬哥,冬哥在外面吗?”冥思苦想之后,她转头朝门外喊。 “在,郡主!”冬哥推开门探出头,傻兮兮地笑着回答。 “后山的洋金花,你去给我摘一些來,捣成粉末!” “啊!洋金花,那不是昏昏药吗?你要那个干什么?”冬哥惊得张大嘴巴。 “去你的昏昏药,明明是麻醉药,笨,我说,这件事你绝对不许让我爹娘跟荣渊知道,要透露半点风声,我就赶你走,ok!”楚晴死死盯着她。 “ok……”冬哥拉长着脸,无奈地走出门去, 第三卷爱在惊天动地时第52章异军突起隐锋芒(下) 当天傍晚,荣渊就回來了,楚晴特意学着“大长今”,拿了些杂七杂八的蔬菜,给他做了个韩国拌饭,悄悄把洋金花的粉末放进去,为了不让荣渊发觉,她特地弄上香菇丝、水梨丝之类能散发出独特气味的食材,又加上浓浓的辣酱,鸡蛋煎得一面熟一面生,最后给配了一碗酱味放得很重的大酱汤,足以完全压制洋金花的气味。 这下,果真把荣渊给忽悠到了,高高兴兴地吃完“爱妻牌韩式拌饭”,使劲赞了几句好吃好吃,他就倒在床榻上昏昏睡去,楚晴赶紧趁机搜身,果然,那块通行令牌让她搜到了。 “冬哥,冬哥!”她打开房门,低呼着大块头丫环的名字。 “郡主有什么吩咐!”冬哥飞快地赶來候命。 “把这块令牌用布包好,绑在那只信鸽身上,让它送回给它的主人,应该就在京城外面的不远处!”她严肃地交待。 “哦,不过……这令牌对信鸽來说是不是有点重!” “重你个大头鬼,快去,要不动作快点,我就,!” “不要赶我走,我马上去!”冬哥接过令牌,飞也似地就跑。 楚晴这才松了口气,脱下外衣,躺到荣渊身旁,盖上被子蒙住头,臭蝾螈,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反正你令牌也多得是,事关重要,我只能这样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咦,我的令牌呢?怎么找不到了!” 果不其然,次日早晨一睡醒,荣渊就到处找令牌,楚晴见他找來找去,一直不愿意早些走,只好一副囧样,准备向他坦白。 “晴儿,是不是你把我的令牌拿去了,你……是不是又想瞒着我自作主张搞些事出來!”荣渊猛然发觉到这一点,抢先质问妻子。 楚晴垂着脑袋,满怀歉意地点点头:“沒错,是我拿去了,我就是怕你这么说我,才……才在昨天的饭里下了药,所以你睡得很沉,一点都沒发觉……” 荣渊无奈地摇摇头,捧起她的脸,担忧地道:“晴儿啊!上次你已经出了事,我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出來,你怎么又……我且问你,你到底做了什么?不会又想出去乱跑吧!” “不会,绝对不会,我,我只是接到了黛宜送來的信,他们已经进入大平国境,正奔京城而來,他们希望我给行个方便,我沒办法,只好偷了你的令牌让鸽子送过去……”楚晴满脸通红,都快说不出话了。 荣渊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焦灼:“晴儿,太急了,你真是太冲动了,你为什么把这么大的事都要瞒着我呢?你知不知道,贺少霆绝不是那种性格,他不会因为死了一个楚晴郡主,就对想要威胁他地位的任何人放松警惕,你这样做,七箬人一定会提前进京,如果大批七箬商人涌入鹤平城,一样是会被怀疑的,如果死了那个女人知道你这样做,她就不会……” “你说什么?” 楚晴终于察觉到,荣渊的语气不对,她顿时睁大双眼,紧紧盯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荣渊单眼皮的眼睛里,流露出平日异常罕见的几缕哀伤和些许失落。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女人的决定回和我有关,荣渊,你究竟还有什么事瞒着我,那女人……是不是我认识的,她到底是谁!” 她上前扯住他的衣襟,死死地扯住,荣渊只是眼神哀伤,迟迟不说话,直到楚晴的动作从拉扯变成了拼命摇晃,他紧闭的唇边才颤抖着吐出三个字:“茹夫人!” 楚晴被怔住了,她情不自禁往后退出几步,双眼像是丧失了眨动的功能,身子往后不受控制地一倒,登时跌坐在床榻上,柳绿茹,怎么会……怎么会是她呢?不,不可能是她,这个消息对她來说,简直太意外了,在她眼里,柳绿茹就算思想再进步,也终究是个大家闺秀,她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量,而且,她明明还那么年轻,还有很好的生活,为何要替人去死。 “不,荣渊,你在骗我的,对不对,不会是她,绝对不会是她!”她抓住他,张大着嘴巴,眼神中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 荣渊幽幽叹道:“事到如今,我又为何要隐瞒你!” 他喝了口茶,稳定住心情,将柳绿茹如何诈称庄仰哲罹患天花、如何乔装打扮前去威灵王府拜托他、如何为了让狱中的人相信她巴不得楚晴死而说了那些过分的话,一切的一切,全数告知了楚晴。 楚晴终于明白,原來那天夜里,她被荣渊用沾上药的手绢迷晕之后,趁着狱卒中着荣渊的迷魂针,毒性还未消除前,柳绿茹就在那时被荣渊的侍卫金石换了进去,当天深夜子时,贺少霆果然派人提走被误认为她的柳绿茹,服下了剧毒的鹤顶红,而柳绿茹的尸体,正是荣渊亲自所收,他还必须在贺家人面前演一出因为自己心爱的女人被赐死后、肝肠寸断的戏。 “既然知道了这件事,从今开始,你就不要再管那些危险的事,至少在我同意之前,你不要轻举妄动!”荣渊淡淡地说了一句,穿上外套准备出门。 “你站住!” 楚晴叫住他,声线中满是悲切。 “荣渊,绿茹死了,你就和我这样一句话了事,那是一条人命啊!那个人,是我的朋友,到死前还被我深深误会,你怎么会淡定成这样,你……你当初怎么狠得下心啊!” 荣渊沒有回头,仍是淡淡的语气:“你以为茹夫人不死,还有办法得到解脱么,庄仰哲心中根本沒有她的存在,一个角落都沒给过她,像她那样活着,又挣脱不开那份感情的束缚,即使不死,早晚也会被纠结到痴傻,相比之下,你更愿意看到她什么样的结局呢?晴儿,你可以怪我,怪我心狠手辣,我只想说,如果我死,可以换取你的幸福,我一样会义无反顾!” 楚晴望着荣渊离去的背影,狠狠地将茶杯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怨怒之后,她扑倒在床榻上,发不出任何声音,只一直流着眼泪,原來,她才是把柳绿茹逼上绝路的“罪魁祸首”……也许人家说得对,她就是个红颜祸水,从现代穿越而來,改变人家固有历史的残忍祸水…… 飞鸽传书安然无恙地送到了辽渊郡的首府,,凤潭。 黛宜和她所率领的“先头部队”正在那里打着做生意的旗号,谋划着接下來的各种打算,一收到楚晴发來的令牌,年轻的公主便下令给手下众官兵,示意可以开始执行“游商进京”的计划。 邢智韬正在客栈的上等房中品茶,见妹妹上來,不由关了房门,低声问:“是不是可以进京了,是不是我可以回宫见我父皇和母后了!” “哥,你不要着急!” 黛宜悉心劝道。 “楚晴郡主虽然给我送來书信,但现在只能先由一部分人进京查探情况,才好做下一步的决定!” “为什么?”邢智韬不解。 “因为楚晴的來信上说,一切行动要配合威灵王荣渊才好!” “荣渊,就是那个和楚晴曾经一起在逸洋冶铁坊做事的那个男人,怎么他……竟然是个王爷!”听罢妹妹的话,邢智韬倍感惊讶。 “嗯,楚晴还说,他不仅是个王爷,还是福亲王的遗孤,因为福亲王满门曾被太尉贺少霆所害,荣渊才决心报家仇!” 福亲王的遗孤,邢智韬曾在母后寄來书信上,很早就听说过有福亲王这么一号人,也听过他家的故事,还知道这家人与母后交情匪浅,然而,他同样知道,司马皇后的脸永远治不好,也是拜文妃所赐,并且更是在福亲王一家受害不久之后,荣渊若是福亲王的遗孤,又是靠着贺家爬上威灵王的宝座,实在不是很值得信任,他微微低下头,摸着下巴,一时间陷入沉思。 “哥,你倒是说句话呀,我如何给楚晴回信,不是需要你的意见吗?”黛宜看哥哥的表情不对,不免有些纳闷。 半晌,邢智韬才缓缓开口道:“妹妹,别怪我这个做哥哥的说话不中听,听你一言,我总觉得我们七箬要出兵,控制权好像都在那个威灵王荣渊手里!”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意思难道还不明显吗?如果将來我们成功,这功劳究竟算是谁的,是你我的,还是荣渊的!” 邢智韬半闭着眼睛,唇角微扬,泛着一丝怀疑与不甘。 “你要知道,我们如今所做的事,是在为大平国开辟新天地,可一旦推翻贺家外戚,把文妃和我那弟弟邢智博拉下马之后,父皇究竟会立谁为太子,要是他老人家知道,他当初冤枉了福亲王,你说,他是不是可能放弃我这个亲生儿子,改立威灵王呢?” 黛宜听见哥哥这话,心里不禁升起一阵凉意,她从未发觉,邢智韬竟有如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一面,可他说的,又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像他那样一个从小被寄养在异国的皇子,若是今后连太子都做不成,换做是谁,都会极其不甘心。 “这样吧!我先写信私下给楚晴,暗指出你说的这件事,我想,楚晴一定能说动她的丈夫,答应你的要求!” 第53章 悄无声息来潜伏 因为得知柳绿茹替自己被判处死之事,楚晴不能不说良心上很是过意不去,每晚翻來覆去睡不着,即使能勉强入睡,但一梦见柳绿茹,她都不时会被惊醒,同样,她也和荣渊冷战了好些日子,若是换了庄仰哲,一定是男方先打破僵局,可这一回,楚晴沒等到荣渊说话,自个儿憋不住了。 她记得刚认识荣渊那会儿,这只臭蝾螈就爱摆酷,不吭声不出气的,一开口,肯定是一番毒舌言语,听得人够呛,如今他们俩成了夫妻,荣渊显然话多了不少,可不遇到什么事,仍然很少有挑起话題、主动发言的习惯。 “喂,臭蝾螈,是不是我不跟你说话,你就会一直沉默下去,你都不会闷死吗?”她再也忍不住了,拿着黛宜刚刚送來的信跑去桂树下面找荣渊。 荣渊静静地坐在那里敲三角铁,声音单调而冷冽,明知道楚晴前來,非得把一曲演奏完毕,才慢条斯理地转过头,似笑非笑。 楚晴几乎是扑过去两手捧住他的脸,咬牙切齿地哼哼着:“耍酷,跟你老婆耍酷算个屁呀,人家都说床头打架床尾和,你倒好,我不理你,你都不主动理人,哪有你这么当人老公的,难道我是你的仇人,你打算跟我一辈子红眉绿眼啊!” 荣渊等她抓狂够了,急得满脸通红,才展开眉头一笑,轻轻在小娇妻唇边印了一个吻:“我的晴儿,跟你开玩笑呢?我怎么舍得不理你,我是怕你在怪我啊!这几天,让你独守空房、辗转反侧了吧!如果很怀念我们温存的感觉,要不要我把那几天的都在今晚补上呢?” “你……你坏死了!” 楚晴一把推开他,羞得满脸通红,过了好一阵子,她才把黛宜的信从怀里掏出來,递到荣渊手中。 “快看看这个,黛宜送來的信,希望我和你商量件事儿,这回你可不准说我瞒着你自作主张了吧!哼!” 荣渊接过书信,看完信上的内容,不禁双眉紧蹙,他迄今为止才得知那位“七箬王子”的真实身份,难怪司马皇后过着清冷的日子,连患了本以为是绝症的疾病,都能坚强地战胜病魔,原來竟有这么一个远方的儿子在牵挂,邢智韬的身份。虽然令他震惊,但他感到不可理喻的是,这个大平国的嫡皇子,竟如此这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生怕推翻贺家外戚后,被他这个“威灵王”夺了太子之位,反复看着那几句话,他简直哭笑不得。 “荣渊,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啊!你明确表个态,我也好回复人家嘛!”楚晴疑惑不解。 荣渊漠然一笑:“这邢智韬真是大惊小怪,我这样一个旁系的王爷,对他就那么有威胁性吗?我承认我是有野心,我是喜欢往上爬,可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心里向來有分寸,旁系子孙继承皇位,本來就是从前从未有过的事,那个定律,我从來都沒想过要去打破,只是我真觉得奇怪,母后那样一个人,为何会生出个这种小肚鸡肠的儿子,只怕他将來就算做了太子,还不如智博!” “不是吧!” 楚晴摸摸额头,有些不大相信。 “智博,你说的是文妃的儿子吗?我见过邢智韬,他似乎不像太坏的人,我记得前次去七箬王宫的时候,我还帮忙给他治伤寒呢?大概是他身子不好,想过一把做太子的瘾而已,你还是别往心里去,就答应他算了!” “但愿事实真如你所说的那样!”荣渊深深吸了口气,折叠起信纸,揣入怀中,拉过楚晴耳语了几句,楚晴点头,立刻去房里回信。 “这样可以了么,让他们的先头部队使用令牌,秘密把逸洋冶铁坊打造的那些兵器运进京城,然后你再暗中相助!”写完信后,楚晴马上拿给丈夫过目。 荣渊细细将回信看了一遍,点点头:“就这样,可以送出去了!” “好,我这就去叫冬哥!” “晴儿,等等!” “你……还有什么话要交代我吗?”楚晴在房门口停下原本迈出的脚步,回头问。 “你过來我这边!”荣渊朝她招招手,似乎有很重要的话要说。 楚晴愣生生地走回來,荣渊一把搂住她,让她的头靠在自己宽阔的肩膀上,语重心长而又温柔地用商量的口气道:“你实话对我说,你到底喜欢就这样跟我在一起,过普普通通的日子,还是希望像从前和庄仰哲那样,过荣华富贵的生活呢?” “你……难道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楚晴被他一语惊觉,顿时抬起头來。 “你别多心,我只是想你亲口对我说,你愿意过哪种生活,但不论你选择哪种,我都会答应你,并且尽我最大的努力完成你的心愿!”荣渊微笑着,伸手托住她小巧的下巴,只要他们在一起能够开心、幸福,过什么样的生活,对他來说,都可以追求并且达成目的。 “荣渊,我不会绑住你!” 楚晴抬首吻了吻他棱角分明的下巴。 “我知道,你是个有梦想、有追求的人,而且,比起仰哲,你有太大的才能,也许和我归隐田园,实在是埋沒了你,除非今后,你自己想要过恬淡的生活……总之,不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会陪伴在你身边,绝不离开你!” “谢谢你,晴儿,所以,我要你从现在起,就过得安安稳稳、好好的!”荣渊搂着楚晴,终究将心里最后一句话深深隐藏,如果邢智韬将來做了皇帝,我想,那就是我跟你一起归隐田园的时候…… “威灵王……好个威灵王!” 当桂子林的书信经由黛宜转交到邢智韬手中时,邢智韬突然拍案而起,几乎要怒发冲冠,弄得黛宜浑然不觉发生了什么事。 “哥,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生气,这信上,明明晴儿写着答应你的要求啊!” “他是说答应我的要求,但这字里行间显然透着极度不满的口气,那个男人分明在怨我,怨我不相信他,还有意带着楚晴退出此次与我们的合作!” 邢智韬恨恨地握着拳头,枯瘦如柴的指骨摩擦出咔咔的响声。 “看吧!我就说那家伙是那种人,他根本就是在以此要挟我!” 黛宜深怕哥哥气坏了身子,赶紧上前扶住他,小心地抚着他的背,为他顺气,一面劝道:“哥,你不要这样,你冷静点儿好不好,我明白,你已经回到故国,很想尽早见到你的父皇和母后,更想把隐忍了二十几年的气全都用在对付贺家的外戚那件事上,可是?不管办什么事,都得一步一步來,而且,能好好跟人合作,就尽量宽容一些吧!” “妹妹,你……连你也认为是我心胸狭窄吗?”邢智韬的眼神忽然变得格外无辜,眼巴巴地望着黛宜的脸。 黛宜向來知道这个沒有血缘的哥哥对她那份心,见他如此,只好放低了声调:“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绝对沒有那个意思,我只想对你说,办事需要冷静,尤其这种事,不管是我们还是楚晴他们,都不能出半点差错,哥,你要知道,我们到了这个国家,就一路上都在走险棋,你别管威灵王如何,楚晴你总该信得过吧!她毕竟帮你治过病啊!” 邢智韬这才按压住怒火,点了点头:“好,我就依你一次,先看在楚晴的面子上,不计较这件事,不过等到成事之后,那威灵王荣渊最好安分些,否则别怪我无情!” “行了行了,你身体本來就不好,怎么可以胡乱生气!” 黛宜像哄小孩一样,把他哄到椅子上坐下。 “我明天就带着前军先进鹤平城,我沒叫影破带消息回來,哥你可千万别轻举妄动,你啊!若是还记得咱们的婚约,就乖乖的吧!你要记得,你将來是要给我遮风挡雨的人呢?” 总算是安抚好了邢智韬,第二天,黛宜女扮男装,带着前军装扮成七箬卖棕榈油和蜡染布匹的游商,推着车子,平安进入了鹤平城,在一家城郊较为偏僻的客栈落脚。 黛宜很想和楚晴私下里见个面,但自进京起,她就很敏锐地发现,贺家的耳目,仍未放松警惕,到处在明察暗访赤星盟的余党下落,就是他们落脚的客栈,也來过好几个贺家的狗腿子,抓走了一两个人,庆幸的是,他们这一帮子人都是七箬人,比大平国人明显长得浓眉大眼,怎么说來,两国也是昔日的邦交,官兵不好得罪外国人,也就沒搜查他们的房间和货品,然而,楚晴藏身的地方太过隐蔽,恐怕只有楚晴私底下主动找她见面,才会有结果,她此刻除了等待,就只能盯着局势的变化。 “马力,陪我去城里转转!”黛宜叫來门外的侍卫。 侍卫马力是专门负责保护公主的,一听主子有吩咐,忙走进屋來候命,但听说黛宜要去城里,稍显操心:“公主,咱们刚刚用过晚膳,现在进城的话,回來的时候天色就很晚了。虽然城里有夜市,但属下认为,还是小心为妙!” “我明白,我也就是去转转,不会做什么?更不会露出破绽,而且有你在,我就放心!”黛宜说着,便披了外套,揣了匕首在怀里,拉着马力往外走, 二人一同进了鹤平城,适逢夜幕降临,黛宜从未在七箬见过如此热闹繁华的夜市,人山人海,灯火阑珊,无论是摆地摊的小商贩,还是有店铺的主儿们,清一色地在街边大声叫卖,人们走在街上,那叫一个接踵摩肩,简直比白天的集市还要拥挤得多,她忍不住拉着楚晴东转转、西看看,似乎看到什么东西都觉得稀奇得很,甚至一度像忘了自己还有任务,楚晴不禁悄悄叹气,这个黛宜,从前不是到过大平国吗?居然沒來过京城,难怪要这模样。 “大平国京城的夜市真是名不虚传,就算不是为了那种目的前來这里,咱们也该好好逛它一番啊!”黛宜四处环顾着夜市,忽地回头冲自己的侍卫微微一笑。 马力见主子心情不错,陪笑道:“但是却不知道这繁华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样的动荡不安,少爷,你说是不是!” “动荡不安,不就是要我们自己去发现的么!” 黛宜正说着话,一路往西街走,就听见那条街上传來一阵闹哄哄的声音,黛宜循声加快脚步,朝街头紧走,放眼一望,只见街头來了一群官兵,敲锣打鼓地吆喝着:“开道,开道!” “少爷,那些官兵看起來好像白天在哪儿见过!”马力低声在她耳边道。 黛宜借着夜市灯火的光辉,细细地看,总算看清了那些官兵的打扮,那一个个都是赭色袍子,袖口镶着黄边儿,沒错,他们白天见过这些人,挂着银光闪闪的腰牌在街上晃悠,腰牌上刻的是“贺”字,正是太尉府的狗腿子。 眼看着那些贺家官兵走过來,商贩们纷纷往街道两边迅速后退,那些狗腿子动作却不比商贩们慢,偶然发现一个小贩沒退得及时,某人手里长长的鞭子就举起來,浑然不长眼睛地就照着人家身上一阵乱抽,嘴里还叫骂着:“你他娘的,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不知道爷在这京城里搜捕乱党么,敢挡爷的大路,在京城的地盘上放肆,信不信爷马上抓你回去审问,说不定乱党的余孽就藏在里面,哼!” “嘿!这些家伙也太欺负人了吧!怎么动不动就朝着人挥鞭子乱打!”黛宜往前疾走几步,想要上去看个究竟,沒想到耳边“啪”一声,冷不防一个官差一鞭子就向她打过來,马力怕主子吃亏,挺身往前一挡,伸出的手腕上顿时起了一道血痕。 “马力!” 黛宜见侍卫受伤,气不过,想上去和官差理论,却被马力使劲拉到一旁。 见那群官兵走过了这段路,马力才放开手:“少爷,刚才请恕我无礼,在这种节骨眼上,咱们每走一步都很危险,千万别节外生枝,惹來不必要的麻烦,你忘了,我们此行,一方面是寻找威灵王府的所在地,一方面也要注意贺家那些人的行动,不是么!” “可是我就是看不惯嘛,在我们七箬,哪里有官兵这样横行霸道的,就是我爹出巡,也沒让人强行开道呢?”黛宜显然不服气。 “我当然知道你不服气,所以绝对不会让你受这口窝囊气,为了不让他们怀疑我们,我挨一鞭子根本算不了什么?” 马力摸了摸手腕上的伤痕,咧嘴笑道。 “不知道少爷有沒有兴趣和我过去跟踪他们!” “唔,这办法倒不错,走吧!”黛宜点点头,比马力走得还快,尾随着那群官兵,跟了过去。 这一路跟跟随随,來來去去,过大街穿小巷,倒还真把人弄得有点累,好不容易,黛宜和马力看见有几个官兵离群,大概是被安排了什么别的任务,其余的回了太尉府,二人才决定专门跟踪沒回去的那四个人。 “逐梦俱乐部,这……不是楚晴曾经在信上和我说的,她开的那什么……”当黛宜看到那四个官兵在目的地停住脚步,惊得差点叫出声來。 “嘘,,少爷,轻点儿!”马力提醒她。 黛宜放低声音,不解指着前面:“奇怪呀,楚晴明明已经早就沒管这俱乐部了才对,而且,她前次才告诉我,另一位负责管这俱乐部的夫人已经死了,怎么还有人盯着这里不放呢?不行,我得再靠近点,马力,跟我來!” 二人于是一前一后,贴着墙慢慢摸过去,马力怕公主又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异常之举,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两块黑布,递了一张给黛宜蒙住脸,黛宜回眸一笑,对侍卫翘起大拇指,接着侧耳细听那些官兵的对话。 “大人也真是,派我们哥几个每天都要不时來这里晃悠干什么呀,已经好多天了,就沒见这里有什么动静,听说庄贤王的茹夫人管这个鸟地方,我们就沒见过她人,庄贤王也沒消息,哪里抓得到人家什么把柄!” “是啊!城里人都知道,庄贤王患了天花,那茹夫人肯定在照顾自己的男人,哪儿有心情打理这鬼地方!” 黛宜听到“茹夫人在家照顾自己男人”这话,差点又惊叫出声,幸亏马力捂住了她的嘴巴。 可也是这个瞬间,就听见一个官差喊声“有人”,马力赶紧把黛宜死死往回拉,以为他们被发现,但眼角余光一扫那方向,竟不是这边,而是和他们相反的方向,有两个人影飞快地掠过,四个官差提着钢刀,飞快地朝那边追去。 追到俱乐部后面一片树林里,黛宜听见了兵刃碰撞的声响,躲在树后面一瞧,四个官差果然已经和那两个黑衣人打起來,奇怪的是,那两人当中,只有身材魁梧的那个举着一把刀在和四个官差厮打,拼命护着矮的那个,黛宜凭直觉都能感觉到,那身材较矮的黑衣人,分明就是个女的,看样子还不大会武功,充其量就是个武功的初学者,动作说多外行就有多外行。 “马力,那男人快不行了,咱们出去帮他们一把吧!说不定他们两个人就是赤星盟的余部,我们可能还可以借助他们找到威灵王或者楚晴呢?”黛宜连忙对马力道。 这一次,马力总算答应了她,让她就待在这棵树后面别动,自己出马摆平那几个狗腿子。 马力说着,飞身上前,见那黑衣男人因为护着旁边的女人,寡不敌众,就势一抡右臂,把正朝那女人扑过去的一个官差当胸拽住,伸腿一踢,那官差惊叫一声,手里的腰刀已被马力那一脚踢出老远,找都找不着。 另外三个官差压根儿沒想到半路又会杀出个蒙面人坏事,哪里肯放过,立马就挥舞着刀來砍马力,这下,事情变成了马力联手那黑衣男人,二对三,已经沒了刀那个家伙完全可以忽略,黛宜在树后面望着,已是满心胜算。 马力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力大无穷,三个敌人朝他扑过來,他几乎看都不用看对方刀劈向哪儿,一下子就把第二个官差摔倒在地,那家伙被摔了个四脚朝天,仰面哀嚎,马力接着又是“嘭嘭”两脚,剩下的两个官差一样被踢翻在地上,痛得爬不起來,看这四个人都沒了力气,马力一手抓住一个,两两照额头一个猛撞,四个人全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多谢这位兄台相救!”那黑衣男人摘下脸上的蒙布,拱手向马力行了个礼,身后的女人也跟着躬身。 马力摆摆手道:“别客气,我在那个逐梦俱乐部门前发现有官差,刚好又看到你们从那边跑过,怕官差对你们不利,看你们的样子,不像是坏人,现在京城中似乎太尉府的人还在搜查乱党,你们如果和那什么乱党沒多大关系,千万别夜里到那种地方去,免得遭遇危险!” 黑衣男人感激地再拱手:“兄台真是我俩的救命恩人,我们感激不尽,只是有一事想请问兄台,为何逐梦俱乐部会被看住,那里的主人楚晴郡主呢?我们原本是想趁夜悄悄拜访她的,却见俱乐部已经关门,冷冷清清的,不知出了什么事!” 马力正要开口,黛宜从树后走了出來,淡淡地道:“楚晴郡主已经死了!” “啊!郡主她……死了!”跟在黑衣男人身旁的女人一听到这句话,顿时倒在男人怀里,泪水滴落。 黑衣男人一样不敢相信,黛宜道:“我们也不清楚,因为我们刚从外地來到这里不久,只是听人说起过罢了!” 马力把手伸到背后,暗赞黛宜这次行事有分寸,黛宜会意,跟着对那两人道:“两位好像和那位楚晴郡主关系非同寻常的样子,听说那位郡主与一位威灵王交好,不知可否告知威灵王府所在何处,又可不可以想个办法让我们见上威灵王一面呢?” 黑衣男人赶紧点头:“两位救得我们,这个忙当然要帮,只是……不知两位为何要找威灵王,还希望在下秘密带路!” 黛宜正想继续说,马力忽然灵机一动,放低声音,悄悄凑到黑衣男人耳边:“威灵王当然是从我们七箬买珍稀布料了,大平国内不是不允许私自从外国进货么,老兄,你就当帮帮忙吧!咱们兄妹俩做点儿小生意,真是太不容易了啊!喏,只要你们肯帮我们这个忙,我们兄妹愿意分十匹上好的七箬蜡染布料给你们,我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第54章 太尉毒设连环套 黑衣男人和跟在他身旁那脚步稍显蹒跚的女人,领着黛宜、马力主仆二人走了一段崎岖的山路,在一棵大槐树下停住脚步,那黑衣男人忽然蹲下身子,和女人一起伸手往树下一块地上刨土,黛宜想要去找点什么工具,马力却拉住她,说让她仔细看看,那块地上的土是很松软的,大概刨了一盏茶的工夫,地上竟然露出一个容得下一个人进去的洞口。 “两位兄台,请你们跟在我们后面,这里是通往威灵王府的秘道!”黑衣男人自己先钻进去,再小心地拉着女人的手慢慢走下。 黛宜和马力越发觉得,这两人准和赤星盟脱不了干系,但这二人看來面善,应该值得信任,马力为了以防万一,自己跟在黑衣男人身后,让黛宜拉着那女人的手,万一有事发生,也好及时动手。 地道果然挖得很深很长,他们打着火折子大概走了一个多时辰,平路才变成上坡,出得洞口,那黑衣男人仿佛大大地松了口气,转头对黛宜他们道:“这里就是威灵王府的别院!” 黛宜抬头看了看前面的匾额和院中的布置,终于相信那男人的确沒有说假话,就见那女人走上前去,向一间房前轻轻敲了敲门,里面居然传來熟悉的声音:“谁!” “马力,是他,是荣渊!”黛宜凑到侍卫耳边低呼着,险些又压抑不住激动和兴奋。 “是我!”那女人低声答话。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荣渊从里面出來,望着那女人愣了半晌,忽然眼中涌上泪水:“姐姐,真的……真的是你!” 姐姐,那个女人,是荣渊的姐姐,黛宜顿时吃惊到了极点,难怪那黑衣男人说,他们有办法找到威灵王,还带着他们钻地道,原來他的女人和荣渊竟有这么亲密的关系。 “荣……荣渊……”黛宜愣生生地叫了他的名字。 “是你!”荣渊认出了她的容貌,忙让四个人都进去那间屋子,关上窗户,插好门闩。 屋里,荣渊知黛宜前來,定和楚晴有关,请他们稍坐,荣涟还坐在弟弟身旁拭泪,荣渊关切而担忧地问:“姐姐,你和姐夫怎么回來了,当初你们二人不是决心逃到远处,我都已经把一切安排妥当了么,你知不知道你们现在突然回來,会很危险的!” 荣涟擦干眼泪,强忍住让自己不要抽噎,细声对弟弟道:“峻山获悉老王爷和王妃遇难,才执意要回來,我嫁鸡随鸡,当然是跟着丈夫一同回來了,我们先前还听这二位恩人说,连楚晴郡主也被杀害了,荣渊,你告诉我,这京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荣渊把近日來所有事情的來龙去脉一五一十告诉了姐姐和姐夫,而当听说楚晴与穆亲王夫妇还活着的消息,荣涟与华峻山总算安下心來,长长地舒了口气。 “那么,姐姐,姐夫,你们这样冒险回來,有落脚之地么!”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我和峻山有个偏僻的地方落脚,不会被贺家人搜到的,我们懂得分寸,绝不会连累你和郡主受累,只是沒能喝上你的喜酒,姐姐真觉得有点可惜!” 荣涟越是如此说,荣渊越是心酸,想起姐姐和姐夫冒险回京,他很想再劝说他们趁天黑赶紧出城,但荣涟与华峻山的神情和气质,尤其是荣涟,比起从前已变了许多,荣涟分明已从一个普通的绣娘变成了一个满腔热血的志士,看來,他已经无法阻止他们留在京城了,只好点头道:“这样吧!姐,我会把你的话带给晴儿,因为他们的行踪,现在确实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你们所在的地方,我会暗中派人保护,一会儿我让金石送你们离开,你放心,如果需要赤星盟的帮助,我一定会再找你们,而在那之前,还是小心为妙!” 再三劝说下,华峻山终于携着荣涟,在金石的护送下悄然离去。 “公主,你们不该插手管那件事!”沉默了良久,荣渊才对黛宜说出一句话,听得黛宜、马力主仆二人有点难以接受。 “荣渊,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们救的人,可是你的姐姐和姐夫,你这话怎么反倒像在怪我们似的!”黛宜不服气地撇起嘴。 “不是我在怪你们,是你们不了解贺少霆的阴险狡诈,听着,你们最好不要再随便在京城露面,即使要露面,也千万不要靠近跟晴儿有关的地方,比如逐梦俱乐部、被查封的穆亲王府,甚至是庄王府,你们都不要去,请公主回去之后,立刻修书一封,送给城外的令兄,此时七箬必须按兵不动,否则将惹來杀生之祸,至于朝中有事,由我应付足够,公主,等到这股风头过去,我答应带你去见晴儿!” 荣渊如此谨慎和坚决的一番话,听得黛宜心中激流涌动,荣渊这话听起來像是在责怪他们,其实仔细想來,这分明就是其心思缜密、关心朋友的诚恳,想起邢智韬讲这种那种的条件,黛宜不禁感到有点恶心,荣渊根本就沒有自恃身份要拒绝与其合作的意思,反而事事为七箬着想,哥哥那种担忧真是纯属多余。 楚晴啊楚晴,到底你祝我和哥哥将來幸福,我如此决定是不是正确的呢?黛宜离去时,仍不时回头望荣渊,这个她曾经一见倾心的男子,与她有缘无份,或许至今仍令人惋惜。 果然,荣渊的猜想并非捕风捉影,第二天早朝,皇上还沒上殿,太尉贺少霆已经大摇大摆地走到殿中央等候,等皇上一驾到,文武百官山呼万岁之后,贺少霆忽然出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陛下请为微臣做主啊!” 贺少霆这一跪,顿时把皇上搞了个懵,群臣也是议论纷纷,直到皇上皱眉拍案,众人才肃静下來:“太尉为何一上殿就如此模样,给朕细细道來!” 贺少霆沒立刻抬头,两眼东瞅瞅、西瞅瞅,见大部分人像是在同情他的样子,而站在吏部尚书那边的几位大臣却沒好气地冲他投來鄙夷的目光,他突然抬首,泪下两行,哭喊道:“陛下,昨夜微臣的几名侍卫莫名其妙死在城中,他们真是死得冤、死得可怜哪!” 皇上听了他这话,脸色突变,忽又恢复了平静,无精打采地道:“朕道是什么呢?不就是你家死了几个手下么,这用得着在朝堂上启奏,太尉自行处置,抓捕凶犯便可,罢了,众卿家还有何奏本,有本早奏吧!无本的话,朕便要退朝了!” “陛下且慢,请听微臣奏完!”见皇上说要退朝,贺少霆赶紧阻拦,他心想,皇上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要受制于他,但毕竟还有一帮大臣同他作对,所以皇上还不算是完全成为他的傀儡,若不趁此大好机会打倒那帮冤家对头,加上乱党余部又有死灰复燃的迹象,他今后的日子恐怕不如现在好过,他比谁都明白,自从穆亲王夫妇被“斩首”之后,以吏部尚书为首的几个重臣简直恨透了他,他这次非先下手为强不可。 “太尉,朕不是说了么,你那点儿事不用在金殿上闹腾,自行处置吧!” 皇上有些不耐烦地正要起身,贺少霆忽又跪下哭道:“陛下啊!陛下可知微臣的侍卫并非死于别处,而是逐梦俱乐部啊!敢在那种地方杀死臣的侍卫,怎是臣可以自行处置的,臣之所以不敢自行处置,就是怕在朝中与同僚树敌,方才请陛下做主,以保证能还微臣一个公道啊!陛下!” “逐梦俱乐部!” 皇上听得迷迷糊糊地,忙问身旁的内侍。 “这地名听着很耳熟,可朕一时想不起來,你告诉朕,那是个什么地方!” “回禀陛下,那逐梦俱乐部……是……”内侍的回答有些吞吞吐吐。 “有话快说!” “啊!是,陛下,那逐梦俱乐部,乃是京城中的达官小姐开设的、专收容受欺凌的女子以及为她们报仇伸冤的地方,开设它的主人乃是,是……吏部尚书柳大人家的小姐也就是庄王府的侧妃茹夫人和……穆亲王家的楚晴郡主!” 内侍的话,令皇上不禁打了个寒噤,这事儿怎么偏跟穆亲王扯上了,想起自己的亲弟弟福亲王当年被自己亲手下旨诛杀,时隔太久,看见贺少霆越來越嚣张跋扈,他年纪越大,心里越是对诛杀手足之事感到惭愧,前不久,穆亲王夫妇一样是被贺少霆安个“赤星盟乱党匪首”的罪名处斩,皇上当然不知道被杀的是替死鬼,心里那叫一个拧巴。 “咳咳,太尉,你的意思莫非是杀你家臣的人是受权贵大臣指使的了,朕看不大可能吧!穆亲王夫妇和他们的女儿楚晴都是你处死的,难道你想跟朕说,你的家臣是他们的鬼魂杀的不成!” 皇上这话,显然沒有倾向于他大舅子,荣渊把这一幕幕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他早料到贺少霆会一旦发现自己的手下出事,定会抓住机会对某些达官贵族栽赃嫁祸,除去他的眼中钉,可痛下杀手先把自己几个手下灭口,倒是有点出乎人的意料,荣渊心里越发生起不祥的预感,贺少霆这次告御状,恐怕是想一举打败所有对手也不一定。 “指使人杀微臣家侍卫的幕后主使者,就在这里!” 贺少霆忽然一把擦干眼泪,脸色变得比翻书还要快,才不过转眼之间,老贼就完全沒了伤心的模样,指着吏部尚书厉声道。 “柳大人,当着圣上的面,莫非还要本官把话说白么!” 柳尚书浑身一颤,顿时愣住了,他压根儿沒想到,贺少霆居然借着这么一件看起來根本无关紧要的事,把长矛竟然直指到了他的前心,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那种事,还把他给牵扯上了。 “陛下明鉴,太尉大人所说之事,臣根本不得而知,他分明是在胡乱猜测!” 柳尚书來到殿前跪下,向皇上叩头出血。 “臣相信陛下英明,请陛下下旨查明真相,若真是微臣所为,全凭陛下发落,太尉大人,下官一生光明磊落,行得端,坐得正,我们最好一起期待陛下能查出事实真相,严惩那些穷凶极恶之徒,方能还你我一个公道!” 皇上见朝堂上两人冲突,轻轻咳嗽了几声,道:“太尉,你口口声声说吏部尚书是凶手的幕后主使者,你有何证据!” 贺少霆奏道:“逐梦俱乐部自从穆亲王夫妇被处死后,就一直由庄王府的茹夫人也就是吏部尚书的千金柳绿茹打理,但最近数日,听说庄贤王殿下害了天花,茹夫人抽不出空照顾他,可经过臣的查证,茹夫人根本不在庄王府,甚至早已失踪超过七日!” “什么?”皇上惊得差点从宝座上站起來。 荣渊也是心头一怔,悄悄望了柳尚书一眼,只见柳尚书脸色陡然变得煞白,鬓边落下大颗大颗的汗水,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代替楚晴被处死,荣渊偏偏不能将这件事告知,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必须隐瞒,才不会让贺少霆发觉到楚晴尚在人间,柳尚书并非被贺少霆吓到,而是刚刚才得知女儿竟然失踪,不管换了哪个做父母的,谁能接受这种突如其來的噩耗。 贺少霆怎能放过如此绝佳的时机,他连忙上前几步,迅速道:“陛下请看,柳尚书为何此等反应,他要不是心虚,还会是何缘故,臣请陛下一道圣旨,命臣搜查吏部尚书府乃至庄王府,倘若找到茹夫人,方可证明臣的确冤枉了柳大人,但要搜不到,又找到新证据的话,还请陛下公正发落!” “陛下,臣认罪,是臣指使人杀死了太尉大人的侍卫,是臣干的!” 柳尚书忽然跪倒在地认罪,把荣渊的心狠狠震动了,那位吏部尚书此举,别人看不出來,他可确实猜到了几分。 他在保自己的女婿吗?荣渊心中不觉又生起一丝酸楚,他早知道柳尚书与庄仰哲是最好的合作搭档,早在很久以前,两家就明里暗里联合着,限制贺家外戚的权力,如今,狡猾的贺少霆一招栽赃嫁祸,趁着庄仰哲不在,就诬陷柳尚书,看似针对柳家,实则是在削弱庄仰哲在朝中的势力,他成功了,而庄仰哲的处境,显然更加危险。 “晴儿,我这几天暂时不会回來桂子林,吏部尚书被囚禁了起來,我得想个法子,让贺少霆转移注意,赶紧了结此事才行!” 回到桂子林的时候,荣渊对楚晴如此说着,见楚晴惊讶又疑惑,顺带将今天早朝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了她。 “那么,这件事牵扯到绿茹的死,你打算让我怎么做!”楚晴问。 荣渊扶住她的双肩,郑重地道:“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话,晴儿,黛宜已经进京了,我可以安排你和她见面,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和黛宜见完面,你就离开京城,到辽渊郡首府凤潭去找邢智韬!” “为……为什么?”楚晴百思不得其解。 “邢智韬一直都对我的看法有所保留,而如今出了吏部尚书被囚禁这件事,一定会牵扯到你身上,我知道你的性子,你会很不甘心,但这样只会让你身处险境,冷不防就会中了贺少霆的圈套,倒不如你去见邢智韬,如何说來,你也帮他治过病,他会待你不错,再说,你人在他身边,有七箬重兵保护,绝对不会有危险,如此一來,邢智韬见你在他身旁,自然会认为你是我为了表明对他的忠诚送出的人质,亦能放心让我在京城中行事!” 荣渊神情严肃,又带着无比的关切,楚晴已然意识到了今天这件事的重要性,思索片刻之后,她点点头,欣然答应。 “只要你答应了就最好,那我先走了!”他换上一件外套,准备出门。 “怎么……今晚都不在这里睡!”楚晴惊问。 荣渊回身上前,像楚晴以前教过他的那样,吻了小娇妻的唇:“过个两三天,我就会回來这里休息,不用担心我,也别太牵挂着我,不然,我会更牵挂你的,晴儿,我走了,答应我,我不在的时候,要保重自己!” 楚晴依依不舍送别了丈夫,她本來还想说一句“有时间替我看看仰哲怎么样了,天理的情况如何”,荣渊却走得跟一阵风似的,來都來不及问,她侧过头想想,唉!不问也好,荣渊为她付出那么多,他自己都忙死了,还随时都可能惹上麻烦,她怎么好再任性地在他跟前提自己前夫和与前夫所生的儿子呢? 夜里,楚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到午夜时,她突然一骨碌从床榻上爬起來,连忙去穿衣裳,不行,她不能就这么离开京城,她必须得再去一趟庄王府,亲自看看庄仰哲,哪怕柳绿茹当初下的药重,他还下不了床,她也得让他有个准备,至少柳尚书一人扛下所有罪过,他沒被株连,还能在京城做点什么? 说走就走,事不宜迟,楚晴如此这般想着,便穿了夜行黑衣,带了虹饮剑在身,确认爹娘和冬哥都睡着了,才蹑手蹑脚地钻出桂子林,一路赶往庄王府。 庄王府里静悄悄的,楚晴翻墙而入时,只感觉到阴森森的寒气扑面而來,庄仰哲的卧房前面,连个丫环、家丁都沒有,只有一个花白胡子的大夫,在隔壁一间亮着盏即将烧尽的烛火的屋里,半开着门,坐在桌台那儿打盹。 这里很明显沒人进來搜查过,楚晴环顾了周围,柳绿茹的布置,还真是像极了隔离区,沒人敢靠近,而荣渊说贺少霆口口声声指认茹夫人并不在庄王府,而是失踪,大概是太尉府的影破发现柳绿茹沒回过娘家,盯着吏部尚书府,才查到些端倪,天花在古代是不治的传染病。虽然偶尔会有人战胜病魔,但毕竟寥寥无几,那些家伙仍然不敢轻易來搜庄王府。 楚晴轻轻推开庄仰哲卧室的门,那里以前是他们两人的卧室,不禁隐约勾起了对往事的一点回忆。 庄仰哲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半闭着眼睛,眼眶中噙着泪花,楚晴心里一酸,他已经醒了,但是仍然行动不便,一定是柳绿茹用的那种药,药性还未消退,并吩咐了大夫不要让他能轻易有所行动,看來那大夫也算忠心,然而,他之所以这样,定是得知柳绿茹失踪,并发现了遗书之类的东西,即便已烧毁,也心痛万分。 “仰哲……”她低低地唤了他一声。 庄仰哲听得是楚晴,想一下欠起身子,怎奈使不出劲,楚晴见状,立马上前扶她坐起來。 “晴儿,你……你怎么还來我这里,你不怕万一碰上贺家的人,就会……”他满眼担心地望着她,已无半点担心自己的神情。 “你不要这样,瞧你现在的样子,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你想让我心里不安吗?”她掏出手帕,小心地擦拭着他额头上滴落的汗水。 庄仰哲无奈说起柳绿茹的事,惹得楚晴更加酸楚,然而,越是在这种时候,她越是要劝他打起精神,两人就在屋里聊了好久,一直聊到天理,楚晴得知天理如今非常安全,算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并最终告诉了庄仰哲,七箬会帮助他们对付贺家外戚,她正打算看过他之后,便暂时离开京城,去凤潭与七箬王子会面,顺便避祸。 “虽然我真的很舍不得你走……” 庄仰哲想伸手去抚触楚晴的脸,却见她本能地侧过脸去,才意识到他们早已不是夫妇,尴尬地将手缩了回來。 “对不起,明知道我们两个人已经不可能再在一起了,我竟然还……晴儿。虽然我们做不成夫妻了,却还能做朋友的,不是吗?” “仰哲,我……” “放心,我绝对不会再对你有那种想法,我正愁着有封信不知道找谁替我送出去,这里里外外都传我得了天花,就是影破也不敢召唤,只恐露出马脚,正巧你來了,如果可以,我想请你把我的一封亲笔信带出京城,想个办法送给辽渊郡守,他自会知道,该如何行事,我从來沒有请求过你做任何事,就这一次,你……能答应我么!”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封书信,放到楚晴面前。 “你……难道想发动各地地方官联手对抗贺家!”楚晴猜到了。 庄仰哲点点头:“光是荣渊那家伙一个人在京城做事,他也太高估自己的能耐了,有些事并非就是他对,别人都错,至少我从來不那么认为!” 第55章 繁华背后是魔窟 “殿下,朝中传來消息,说皇上圣体欠安,近日……或许都无法早朝了!” 金石带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一向冷静的荣渊忽然从椅子上站起來,往外紧走几步,望着远方的天际,不禁狠狠捏起拳头,脸上流露出几分自责和几分焦虑的神情,皇上无法早朝,皇上怎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病了,难道贺少霆那个狗太尉,他是察觉到了什么风声,提前采取了什么行动,要是这样,那可是大事不妙。 “金石,最近京城外有沒有发生什么大事!”他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继续询问。 “归冕、烈洛、霜华四个郡与京城的边界之地,都接连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暴动,殿下,您看是不是因为这个,让贺少霆狗急跳墙了呢?据查探,那狗太尉已经派军队前去各地镇压暴动了,我们……要不要也做些什么?”金石一边回答,一边猜度着。 “不,还沒找到原因之前,先别轻举妄动!”荣渊咬住下唇,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虽然金石说得不无道理,但问題是,这时候,为何连囤积在辽渊的七箬军都沒有动静,偏偏其他地方会发生□□,奇怪,七箬方面,最近也连一封信都沒送过來,难道是楚晴过去了,特别交代过他们不要送信么,不,楚晴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这绝对不是她的作风,莫非……他不愿去那样猜想,可如今却不能不考虑那种问題,,楚晴恐怕有什么闪失。 “金石,这几天你给我盯紧朝廷的动向!” 良久之后,荣渊忽然起身,准备去换微服,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担心过,那是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可用言语却难以描绘出,有些严重的事态,究竟会严重到何等程度,楚晴如今虽不动,却难保在事后突然行动,要不未雨绸缪,只恐落入龙潭虎穴。 金石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这是荣渊的决定:“殿下,您又要出门,这种时候,您怎么可以不上朝,而是要暂时离开呢?这里还等着您运筹帷幄,早日铲除贺家外戚呢?” 荣渊正色道:“晴儿要是出了差错,一切的运筹帷幄就全都付之一炬了,你明不明白!” “可是……” “贺少霆要嚣张,就让他嚣张一段日子,甚至比从前更嚣张都可以,但这种时候一旦有人反抗,结果只能是被镇压,金石,你跟了我那么多年,难道看一件事还只会看眼前吗?”荣渊一边披上外套,一边带好铁扇和佩剑。 金石被他一席话震动,语调软了下來:“属下只是……只是怕如今局势混乱,担心殿下的安危……” 荣渊会心地拍拍他的肩膀:“不用担心,我你还不清楚,我是一只猫,有九条命的,不管遇到什么危险,我也死不了,行了,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记得随时飞鸽传书给我!” 庄仰哲坐在桌台前,望着一盏烛火出神。 最近几日,他已经能下床走动几步,行动却仍然显得有些蹒跚,但是,尽管外面的人都说他得了天花,有人更是传说他其实已经死了,他心里偏偏从來沒放弃过自己想要的东西,此时得知皇上病重,太尉贺少霆把持朝政,让太子邢智博上朝,他发现自己在权力上已不会再是荣渊的对手,可即使得不到楚晴,他也从未承认过荣渊在哪一方面都强过自己。 一袭黑影出现在窗外,庄仰哲放下手里的笔,漫不经心地半抬起头,低声道:“该來的终究会來,进來吧!顺便把门带上,我走路可是使不上劲的!” “果然是你干的,晴儿來见过你么,她现在人在哪里!”荣渊走进屋内,凛冽的目光直逼庄仰哲的脸庞。 庄仰哲歪着头,轻笑道:“怎么,你不是很了解晴儿吗?怎么反倒深夜里蒙面闯进庄王府,來质问我你的妻子去了何处,荣渊,你说要是被人发现你來了这里,你会不会被我连累,说成是你勾结我一起反朝廷呢?” “你少和我打哑谜,贺少霆的刀,你还借不了,他要借,也一定是先借给我用!” 荣渊极度厌烦他这种脾气,可心里却不得不承认,他越來越担心楚晴的安危。 “你总是说你有多爱晴儿,即使茹夫人为你而死,你还忘不了晴儿,但你现在和我打哑谜,这叫爱她吗?”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庄仰哲冷冷地眯起一只眼睛。 “听不懂,好,那我现在就清清楚楚告诉你,时机未到,你就拉拢晴儿,给各地郡守送信搞什么暴动,只会让更多无辜的人枉送性命,你以为你这样做很聪明吗?笑话,眼看时机就要來到,等兵符一到手,我国的军队很快就能和七箬军集结,可你庄仰哲偏要自作聪明,提前行动,你竟然还拉晴儿下水,我真不明白晴儿当初为何会嫁给了你!”荣渊此刻简直想破口大骂对方一顿,但必须放低声音,以免惊动府中的下人。 庄仰哲本來想发火,忽然变作了冷笑:“好,很好,你现在证实了身份,是位真王爷,跟我平起平坐,你应该摆着兄长的架子來教训我,我不反驳,我洗耳恭听,不过,有一点,为何连我都想通了,你却沒想通呢?晴儿到底喜欢什么?她喜欢的就是冒险,当初我正是因为极力阻止她,才和她生了裂痕,你今天跑來质问我,我把她怎么样了,那此刻的你和当初的我,又有什么区别呢?” “庄仰哲,你!” 荣渊紧紧蹙起眉头,两道剑眉仿佛锋利的芒刺,他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庄仰哲胸前的衣襟,像要用目光把他刺个透心凉。 “你不要挑战我的耐性,我告诉你,如果你不跟我说出晴儿的下落,别怪我不念血亲之情,把你这个诈死的庄贤王马上变到坟墓里去!” “我沒有把晴儿藏起來,她的确是去了凤潭,只是这件事,她情愿跟我合作,也不想让你知道!” 庄仰哲说出真相,荣渊方才把手松开。 “我不敢保证,她如今人究竟还在不在那里,我就不得而知了,还有,你别以为人人都是你,只有你做的才是对的,你走的才是正道,起义那种事,绝对不是你威灵王一个人能控制的,你最好看清这个事实!” 荣渊快马加鞭赶去辽渊郡首府凤潭,可老天偏偏不作美,他万万沒想到,楚晴竟在路上和他擦肩而过,同一条小路上,荣渊骑着马过去,并未注意到对面的一辆马车行來,而楚晴也沒有掀开窗帘往外看,她,正在秘密回京的路上。 原本,楚晴和邢智韬谈过,要准备联合各地的起义军,共同行动,邢智韬因为被她救过,特别让她回京联系黛宜,说明计划好开始动手,可谁知,她刚一回到京城,竟然在边界的城郊就听闻了一个天大的噩耗,,皇上驾崩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楚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但国丧的气氛,大街上是能看出來的,国丧期间,沒人穿颜色鲜艳的衣裳,即使客栈里,也沒人敢欢声笑语。 “小二哥,这皇上怎么会就驾崩了,也太突然了吧!”她拉过客栈的店小二悄悄问道。 店小二“嘘”了一声:“客官,你是刚刚才从外地回京的吧!看來你还不知道,这些日子以來,到处发生暴动,听说是乱党还沒有被灭,又死灰复燃,还联合几个郡县的官员组织军队起來造反,听说,皇上他老人家就是被这些事搞得焦头烂额,结果一病不起,就驾崩了,如今新皇上已经登基,就是从前的智博太子,不过啊!这新皇上说穿了还是个孩子,沒法亲政,所以由太尉大人做了辅政大臣,真不知道将來咱们老百姓是福还是祸唷!” “那么……现在狗,不,太尉大人在干嘛?”楚晴差点骂出脏字。 “不是在抓乱党吗?最近太尉大人请新皇上下旨,把兵符都请出來了,派兵镇压各地的义军呢?但是,他到处镇压乱党,似乎也并不算顺利,据说朝堂上有几位大人公然反对,其中有一人竟然是从前传闻得了天花的庄贤王殿下!” 庄仰哲,他出面了,楚晴大吃一惊,刚见小二转过身去,放下一锭银子就往外疾走。 天黑时,她又如以往一样,穿着夜行衣偷偷摸进了庄王府,庄仰哲一如既往在屋里点着蜡烛写字画画,当楚晴出现在门前时,他起初是惊喜,接着赶紧关好房门,上前想握她的双手,又突地缩了回去。 “晴儿,你……你怎么回來了,荣渊他,不是去凤潭找你了么!”他惊于她一个人返回京城的事实。 “荣渊,他去凤潭找我,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也沒……沒碰上他啊!” 楚晴诧异之下,庄仰哲方才告诉她,荣渊曾经來过庄王府,而他自己,正是在荣渊的提醒下,发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便亮出最后的武器,声称战胜了天花病魔,重返朝廷,代替荣渊与贺少霆对抗,好歹他是个正牌的皇亲,又深得老皇上和小皇上邢智博的喜爱,方能暂时抑制住局势,让智博还不至于完全成为贺少霆的扯线木偶。 “老皇上不会莫名其妙地驾崩!”庄仰哲又道,“我的这几日都在上朝,早朝、午朝,从來沒误过一次,但我每次要像从前那样进宫,就会屡屡受到贺少霆的阻拦,只能让我进偏殿和新皇上下棋,晴儿,你说这件事不是很蹊跷吗?而且,我看新皇上的神情,根本不像死了亲人的模样,老皇上一向视儿子如珠如宝,就算新皇上再是个孩子,也早已懂事,可他却连自己父皇的驾崩之事半点都沒向我提起过,我本打算去见皇后娘娘,可进不了后宫,也见不到!” “难道……老皇上并沒有驾崩,而是连同皇后一起,被狗太尉藏在什么地方!”楚晴凭直觉猜测着,是啊!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这是最最狗血的一种桥段,她一直对她的直觉非常信任,但愿这次也能一下子中标,若有差错,那就纯属巧合了吧! 庄仰哲心头一亮:“如果你猜对了,那么我们是不是该……” “提前在京城策动起义!”楚晴两眼对上他的目光,第一次,她发现自己的想法竟然会和这个前夫如此贴合。 庄仰哲点点头,忽然想起了荣渊,不禁低声问道:“晴儿,你决定和我策划起义,难道你不打算让荣渊知道吗?也许,我并不应该拦着你,但荣渊來找我的时候,我看得出,他非常担心你!” “可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冒险啊!” 楚晴站起身,咬住下唇,双手握成拳头,使劲,再使劲,似乎恨不得赶紧消灭狗太尉满门,事情迫在眉梢,她实在有些等不下去了。 “很明显的,狗太尉做出这种扶持太子登基为新皇上的事,一定是怕□□扩大,才狗急跳墙的,我们现在的办法,借着这股风头起义,干脆在乱中求胜,倒还真能是个应急的办法,仰哲,也许……我这次不能再听荣渊的了,明天,我就去见黛宜!” 第二天夜里,楚晴乔装成给客栈送菜的人,挑了两箩筐新鲜的青菜,寻到黛宜和马力以及七箬前军秘密落脚的客栈,说明了计划提前的事。 黛宜虽然觉得沒等到荣渊的配合,擅自行动,好像有点仓促,但再过两天,正是京城里新皇登基后开灯会的传统节日,到时候贺少霆要出宫主持,的确是个杀死他的大好机会,听楚晴说得头头是道,黛宜显然“动摇”了原本坚定的意志,而楚晴也才从她那里得知,京城中还有赤星盟余部与他们合作,就是归來的华峻山和荣涟夫妇二人。 楚晴担心起义的事被荣渊知道,会飞马赶回來,特地请求黛宜,以她的名义送一封飞鸽传书到凤潭,说她人在沧原老家,务必要让荣渊在灯会那天之前沒法赶回京城。 时间过得很快,灯会的夜,终于到來,楚晴藏了虹饮剑,和黛宜带着乔装打扮的七箬前军,混入观赏灯会的人群之中。 街上男女老少,拥挤如潮,越是人多的地方,楚晴就越是往那些地儿凑,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太尉贺少霆就会出现,如果能由她亲自砍下那狗太尉的脑袋,对她來说,无疑是一件比中头奖彩票五百万还开心的事情。 “楚晴,你说那贺太尉会到哪里去看灯会啊!怎么问來问去,大伙儿都不知道!”黛宜在街上几乎转了一大圈,也沒打听到贺少霆会在哪里落脚赏灯。 楚晴一样是无功而返,冲她摇摇头,脸活脱脱就是一个“囧”字,而就在这时候,马力突然从那边风一般地走过來,到主子和楚晴跟前低呼着:“我看见北街有个花灯棚,不准老百姓随便进去,说是官家的!” “狗太尉一定就在那里面,哼,这下可太好了,黛宜,咱们走!”楚晴肯定地一捏拳头,一马当先就朝北街跑去,黛宜和马力紧随其后,混在人群里的七箬前军兵士们,也一个个自不同的方向往北街行进。 灯会毕竟是灯会,街上人山人海,说官家的花灯棚沒法进去,那只是从大门进不去,对于楚晴、黛宜、马力等会武功的人來说,要走侧门或是翻进去,根本不成问題。 大概是官员们都集中在某一处看灯,他们进去的时候,并沒看见一个人影,只好试着往前走,看看到底哪里有人气儿,马力和黛宜往东边走,楚晴往西边走,用七箬特制的口哨为号,方可会合。 那狗太尉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呢?楚晴凭着直觉往前走,一路蹑手蹑脚、躲躲闪闪的,直到避开那些侍卫、仆从等人,接近官员所在的赏灯之地,她差点沒吓得跳起來,哦卖糕的,那是贺少霆吗?明明就是庄仰哲和几个她从前在宫里都见过的文官,还有几位和庄家交好的亲王、郡王。 奇怪,怎么会这样呢?这里的灯都是最豪华的,怎么沒看见那帮贪官污吏,反而是庄仰哲他们在这里,楚晴捡起一颗小石子,悄悄扔出去,碰到庄仰哲的后背,庄仰哲回头一看,见是楚晴,实在诧异,赶紧借个遁过來拉她到一处僻静的角落里。 “晴儿,你怎么上这里來了!” “我……唉!你先甭管我干嘛上这儿來,仰哲,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題好么,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这里明明是高官的专属花灯棚,怎么狗太尉和那些跟他为伍的那一群狐朋狗党,我转悠了大半天,一个都沒瞧见!”她來不及解释,只想赶快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啊!” 庄仰哲起初是惊讶,但下一刻,他似乎猜到了她想做什么?不觉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那群人应该是在南街的官家花灯棚里,你们沒看到吗?晴儿,莫非你说的那件事,就要在今天……” “嘘,,别说!” 楚晴捂住他的嘴巴,朝周围望了望。 “你刚刚说他们在南街,不是吧!南街我们都已经转过了,沒看见官家灯棚,都是民家的呀!” 庄仰哲听她这话,猛然一怔,像是发觉了什么?连忙问道:“告诉我,跟你一起來的,还有些什么人!” “不就是……不就是七箬的那些,那些……”楚晴发觉他脸上的表情极度不对劲,心跳不禁开始加速。 “你确定沒有赤星盟的人!” “沒有啊!仰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赤星盟不是……不是已经被……”她越听越难以置信,怎么好端端的,他会提到已被剿灭的赤星盟呢? “糟了!”庄仰哲脸色突变,沒等她说完话,就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往灯棚外面飞奔。 楚晴被他拉着跑了好长一段路,一时间都沒回过神,猛然才发现,庄仰哲堂堂一个王爷,竟然拉着一身男子装、下等平民打扮的她在街上跑,都沒有人來围观,天,那些看灯会的人们,都到哪里去了。 “嘟,!”七箬口哨声刺激了她的中枢神经,回头一看,黛宜和马力带着人朝这边奔过來,人人脸上都露着疑惑和焦虑的神色。 “南街出事了,出事了!”不知是谁的声音,从哪个方向传來,楚晴才知道,怪不得街上都看不见來围观他们的人影,原來全都奔南街去了。 贺少霆真的就在那里吗?难道赤星盟的余部,有组织、有策划地干了件事,和七箬并无关系,而是擅自行动的,他们的刺杀才是找准了目标,反倒是她自己,一开始就把目的地给找错了吗?越是如此想着,楚晴一方面觉得不可思议,一方面又很想知道南街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这会儿,必须和七箬人分手,以免节外生枝。 “事情不妙啊!楚晴,你还是先跟庄贤王殿下走吧!我们人多,知道分寸,不用担心的,现在你很容易出事,赶紧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很快就会有消息的,看來今天不适合实行我们的计划!”黛宜推着楚晴,让她和庄仰哲先行离去。 楚晴紧紧咬着嘴唇,她压根儿沒想到明明计划好的事,会來一场惊天之变,可这次,黛宜的话说得对,她目前只能赶快离开这个危险之地,至少在混乱中,她跟着庄仰哲躲回庄王府去,不会被贺家的狗腿子察觉。 “殿下,殿下!” 深夜,楚晴躲在庄王府里,惴惴不安地和庄仰哲一同等待消息,可等到却是一个令她又震惊又悲痛的噩耗。 “到底怎么回事,看你这样子,是不是赤星盟余部□□,落入了贺少霆的圈套!”看到家丁苍白着一张脸,庄仰哲已经猜到了几分。 家丁喘了口大气,老半天,才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殿下,幸亏您沒过去南街,否则,您就要遭遇贺家那些狗官的毒手了……” “那是什么意思,仰哲,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楚晴焦急地扯着庄仰哲的衣袖。 庄仰哲双眉一蹙,示意家丁全盘托出,家丁战战兢兢地回禀道:“殿下,王妃娘娘,这下完了,赤星盟全完了……主导这场□□、想要刺杀贺少霆的,正是赤星盟总舵主华峻山和他的妻子,他们夫妻二人,已被太尉府逮捕,方才……方才已在城口开刀问斩了……” “什么?荣……荣涟姐她……”楚晴仿佛被一个炸雷劈中头颅,顿时从椅子上站了起來,满腔的悲愤,刹那间,化作熊熊燃烧的烈焰。 第56章 让我任性让我野 楚晴注定整夜无眠,或许,她沒看到华峻山和荣涟被斩首的那一幕,对她來说就是万幸,想起文跃,想起荣涣,想起殷大鹏,想起沐朝东……如今,又是因为她这个“红颜祸水”,把与自己亲如姐妹的荣涟送上了断头台吗?而且,荣涟不是别人,她还是荣渊的姐姐,她和庄仰哲惹出來的事,引起赤星盟最后的余部被彻底灭掉,她怎么对得起荣家,又怎么对得起荣渊呢? 像是朦朦胧胧睡过去之后,她似乎不时会看到那些人的影子一次又一次向她走來,她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们,却什么也碰不到,那些影子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仿佛是故意不愿意和她搭话,把她置身于虚无中,折磨得她几近死亡。 “晴儿,你这些天,就暂时住在我这里吧!”庄仰哲见她睁眼,一面说着,一面把一杯苦丁茶递到她面前。 “不,我想……我想去找荣渊,他姐姐不在了,恐怕他会受到什么连累!”她使劲从床榻上欠起身子。 庄仰哲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搂住她的身子,字字颤抖,近乎肝肠寸断:“你还想去找荣渊,你都不看看你现在虚弱成了什么样子,从前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从來沒看见你这样憔悴、这样无助过,晴儿啊晴儿,你只会担心他,只会为那些死去的人感到自责,可你又到底明不明白,这世上还有人会为你担心,会为过去所犯的错误而深深自责,看见你痛苦,有人更会痛彻心扉啊!” “仰哲,你不要这样,你……放开我好不好!”她想要挣扎,却使不出挣扎的力气,得知荣涟死讯后,她只记得她悲愤之后晕厥过去,连武功招式好像都暂时遗忘掉了。 庄仰哲沒有放开楚晴,他也不想放开她,见她沒有反抗,他就这样,一直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他知道,他若是一放手,就算拖着孱弱的身体,楚晴也只会去找荣渊,哪怕是漫无目的地找,他承受不了那种心痛的感觉,如果可以,他很想奢求一次,多留她几日,让他能在荣渊不在的几天甚至更短的时间里,好好补偿当初对她的过错,即使一辈子得不到她的谅解,他都不会在乎。 “我答应你,我……不会任性地马上去找荣渊,但是仰哲,等我身子好些了,我不能骗你,我一定要走……”她哽咽着声音。 “我不勉强你,晴儿,我知道,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着实比不过那个人,可是?我永远不会忘记当初我们做夫妻的日子,我……从未后悔认识你、拥有你,当初,不管是谁的错误都好,我都不想再去计较,从今开始,我不会再让你为难,以后,真的再也不会了……所以,你就给我最后一次爱你的权利,让我陪着你直到天亮,好不好!” 庄仰哲紧紧地搂着怀中的可人儿,沒有别的任何动作和神态,只沉溺在这个炽烈的拥抱中,是啊!这个拥抱,她或许不能记得深刻,但至少,让他永远记住她的温度、她发际的芬芳吧!无论将來是否会天各一方,这样,就好…… 楚晴并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怎样才睡着的,等到她醒來的时候,太阳已经升高,看样子快到中午了。 “荣渊!”她本能地叫了一声,忽然想起这里不是桂子林,而是庄王府,才改口叫了“仰哲”,但是,连续叫了好几声,门里门外都沒有人回应,她只好穿好衣裳,探出头打开门,向外张望。 “王妃娘娘,您怎么起來了!”一人从别院门口走过來,发现了她,正是昨夜前來报讯的那个家丁,名叫阿贵,此人也是庄王府中唯一知道楚晴还活在世上这件事的人。 “阿贵,都说别叫我王妃娘娘了,对了,怎么沒看到仰……沒看到你家王爷!”楚晴走上前低声询问。 阿贵听她问起庄仰哲,顿了一下,躬身答道:“娘娘,殿下他进宫去了,最近这小皇上特别喜欢下棋,正巧今儿城里要把赤星盟总舵主的头颅悬挂在城门上示众,贺太尉去外面了,沒法亲自看着皇上,于是小皇上就借这个时机,召我家殿下入宫对弈,否则会闷着的!” 楚晴一听说华峻山要被悬首示众,火就不打一处來,但转念一想,即便如此,她也无能为力,于是强行压住怒火,转而问道:“那你家王爷什么时候才能回府!” 阿贵摇摇头道:“什么时候回府,这个小的就不得而知了,王爷走的时候说,归期不定,但特别交待过小的,要娘娘好好调理身子,此时风头正紧,您可千万别往外走,最好连这个别院都不要离开,我家殿下他真的很爱惜娘娘您,小的请求您,就算为了这个,也听他一次话吧!小的不想看到娘娘伤心痛苦,同样不想看到殿下更伤心痛苦!” “行了行了,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家王爷回來,你赶紧去忙你的吧!我有手有脚的,从小就不习惯什么都被人伺候着,我自己会照顾自己,我感觉头还有点晕乎乎的,再睡一会儿好了!” “是,娘娘,小的这就告退!” 楚晴遣走了阿贵,关上房门,三下五除二换上她那身男人衣裳,准备出门,既然庄仰哲归期都不定,她就沒理由继续待在这个地方,想起他昨晚所说的那番话,她直觉认为,庄仰哲之所以那样吩咐阿贵,表面上是要她住下,实际上应该完全相反,只是他不想看到她的背影在他的视线中渐行渐远,才趁她沒睡醒之前离开王府,好让她自己走掉,以免她跟他道别,惹人心酸。 翻墙这活计,对从前还是小燕子级别的楚晴來说,确实有点困难,但现在的她,已经可以轻易翻过庄王府的围墙。 楚晴离开的时候,阿贵一点也沒有发觉,她一路前往城口,想去看看荣涟的首级有沒有和丈夫同时悬挂着示众,街上人潮拥挤,这气氛,她简直再熟悉不过,一看就知道,群众是去围观那种东西的,不过,这次只怕会让多少人既悲愤,又心惊胆战,将來会如何过日子,恐怕百姓们一个个都得小心翼翼才行。 楚晴在拥挤的人群中用力挤着,势必要到城门前面看个究竟,不料就在这时,她发现挤在人群里的并不全都是百姓,有些面孔,她似乎见过,她细看那些穿梭在其中的熟面孔,猛然想起,那些穿着微服的人,根本不是來看热闹的百姓,而是太尉府的狗腿子。 那些家伙混在围观的人群里,到底想做什么?她不禁停下了脚步,每到有疑问的时候,她总是习惯性地回忆肥皂剧里的狗血情节,不说百分之两百,百分之一百二还是能猜准,娘的,学现代的便衣警察啊!一个念头顿时在脑海中闪过,她应该沒猜错,这些混在百姓堆中的狗贼,一定是受了贺少霆的指使,看看是不是还会有乱党前來作乱,一旦发现必然要拿下。 可是?总舵主都已经死了,会还有余部出沒吗?楚晴虽然猜测如此,却仍旧难以相信。 “有乱党,抓住他们!”不知是谁在喊了一声,楚晴以为自己被发现,趁着大家全散开,自己也撒腿就跑。 这一声大喊不打紧,凡是混在百姓中的官兵,一个个全都亮出了兵器,后面一阵当啷当啷的金属撞击声,让人听得心里发麻,楚晴发现沒人追她,方才猛回头一看,城门下面已经乱作一团,哪里分得清谁是官兵,谁是乱党,她只看见两拨人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时间,到处是血,场面惨不忍睹。 妈妈咪呀,幸好沒冲这边來,要不然她还要不要活啊!看來,她就不该來这个危险的地方,还是赶紧跑回庄王府吧!不,是桂子林才对,她得到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可惜想是这么想着,她一时间慌了神,竟突然忘记了怎样去桂子林的捷径,你爷爷的,怎么这时候脑子來秀逗,是不是贼老天故意进入她的思想,在控制着她,让她什么都想不起來了,囧死人了。 不管了,她趁着街上大乱,直接就往小巷里窜,不管有沒有头脑,都是保命最要紧。 刚钻进一条小巷,忽听有人大喊:“抓乱党,这个家伙就是乱党,上啊!” 完了完了,躲都躲不掉,她这是走了什么霉运呀,楚晴眼见两边围墙上跳下几个人影,一把把雪亮的刀,照着她头顶就劈下來,她再也找不到办法,情急之下拔出虹饮剑,一阵沒有招式的乱舞,幸亏她这把宝剑削铁如泥,跟最初砍下來的两把刀一碰,对方的两把刀顿时断成两截。 可宝剑锋利归锋利,她最怕的就是暗器啊、箭之类躲都躲不开的小东西,以防万一,还是走人为妙,楚晴无心跟那些太尉府的狗腿子厮斗,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但一回头,小巷的入口也被人堵上了,tnnd,看來免不了一场血战,非得突围。 死就死吧!她紧紧一握剑柄,一个女超人的pose摆上,就朝对面的人群火箭一样冲了过去。 狗腿子们一拥而上,就要和楚晴大打出手,谁料一个黑影电射而至,沒等那些人扑向楚晴,已远远地扔出一把小石子,只听见那些狗腿子个个惊呼,楚晴两眼圆睁,那些家伙竟然都被來人的小石子打中脸,不是鼻子就是眼睛,大声喊痛,趁着这个空当,那黑影突然在她身旁掠过,伸出手臂轻轻巧巧地一带,就搂着她的腰,双足一蹬,跃到一座房屋顶上,忽地加快脚步,飞檐走壁,才不过一会儿,就从城里奔到城郊。 天哪,这家伙是谁,怎么会有如此好的轻功啊!她沒做梦吧!一路被那人携着逃脱那情景,简直就是武侠剧里面拍的那种一个大侠抱着美人飞來飞去的场景嘛,只是吊威亚估计比这难受多了,咦,这个地方好熟悉,这不是桂子林外面吗?那救她的人是……不是吧!那只臭蝾螈,他回來啦! 蒙面男人带着她走入林中,才摘下脸上的蒙布,纵然楚晴已经猜到了。 楚晴本來想问荣渊“你怎么这时候就回來了”之类的话,但一抬头,就看见那双单眼皮的眼睛里含着深深的忧伤,她不由鼻子一酸,不用问,荣渊一定是得知了姐姐荣涟的死讯,才会提前赶回京城,而另一个原因,很明显是皇上驾崩的事令他震惊,她极度不想让自己确信,他回來最大的原因,是为了她这个任性的妻子、带刺的蔷薇花,她宁愿他不要爱她那么深。 “荣渊,我……我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我只是,只是认为,趁着灯会联合七箬军开始动手,会是个能直接打倒狗太尉的好时机,可我万万沒想到,荣涟姐她……” 楚晴含着眼泪,抓住荣渊的手,她忏悔,她自责,除了这个,她实在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尽管这话说起來,真的很俗很老土。 荣渊不说话,一直沉默着,沉默了良久、良久,姐姐的死,來得突然,又令人悲愤,可万一再搭上一个楚晴,结果会是怎样,她是否能感觉到,他若是失去了她,就像庄仰哲一样,会变得疯狂。 “荣渊,你说句话,你骂我啊!你打我都可以,只要,只要能让你心里好过一点……”楚晴捉住他的右手,就往自己脸上扇去。 谁知荣渊突然一把抱住了她,紧紧地,大力地,仿佛要把她融入自己身躯的一部分,她感觉到他强烈的心跳,那是无比的担忧和心疼,他不敢轻易放开她,怕就这样一放手,她又要由着自己的性子到处走,下次,可就不会遇到这么巧的时候。 “晴儿,走吧!去七箬,七箬是个远离战争和是非之地,去那里等我,等我好不好!”他捧起她的脸,吻干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头一次,他的神情是那样无助,全然不像平日里对一切事情都冷静非凡的威灵王。 楚晴忍不住哭了出來:“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对我一片深情,你不想我出事,可你又知不知道,我有多想这场不知道是有烟还是无烟的战争快些结束,那样,我们就可以早点过上幸福的日子了,荣渊,我是个急性子,我等不了,等起來真的很辛苦啊!我也是个人,我还是你的妻子,我不知道别人做人家妻子的是怎么想,至少,我沒法忍受自己静静地待在家里,只让丈夫一个人去做那些危险的事,你懂我的心情吗?荣渊……” “晴儿……” “是我连累了荣涟姐,你就让我安抚一次我自己的良心,让我为荣涟姐赎一次罪,你答应我,让我和你并肩作战吧!夫妻本是同林鸟,你不记得这句话了么!” 她哭倒在他怀里,呜咽着,泪水打湿了他大片衣襟,荣渊再也无法拒绝妻子的请求,是啊!庄仰哲说的那些话,并不是沒有道理,也许此时此刻,他才真正了解楚晴,她终究是个嫉恶如仇、热血满腔的女子,非同寻常,也许,答应她的请求,他反而会松开一切的包袱,夫妇二人并肩战斗,即使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哪怕同年同月同日死,对他们二人來说,未尝不也是一种幸福,楚晴,她已经豁出去了,很早就豁出去了,那么,他又何必要小心翼翼,把她捧在手心呢?这对那个非同一般的女人來说,并不是帮她,而是扼杀了她渴望自由的心。 “我不会再勉强你了!” 荣渊抬起手,轻轻抚着妻子带泪的脸颊。 “但你应该明白的,你不能在我身边公然出现,所以,你和黛宜他们暂时在一起吧!最近太尉府忙着捉拿乱党余部的事,又控制着新皇,贺少霆不一定能抽得出身。虽然我姐姐和姐夫都不在了,然而,这次的暴动,反倒让贺少霆很恼火、很烦躁!”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行动,真的可以提前了!”楚晴猛然來了精神。 荣渊微微点点头:“贺少霆身为太尉,掌握着大平国的大部分兵权,又和兵部尚书联姻过,但要调动重兵,需得请皇上拿出兵符,得到印有兵符图案的圣旨才能真正调动所有的兵力,那个人一向做事小心谨慎,如今新天子登基,他一定就将兵符放在新皇身上,只要趁着他无暇顾及宫中之事时,想办法从小皇上手中请到兵符,即使沒有圣旨,我们的胜算就能大大增多,联合七箬军,必定能一举歼灭乱臣贼子!” 楚晴握住荣渊的手,还在流泪,嘴角却泛起了一丝会心的、坚定的微笑:“既然如此,我这次就听你的,去见黛宜,和七箬人在一起,你便不必担心,而你,不管有沒有拿到兵符,我都不准你有任何闪失,你要记得,我们两个,还要做好久好久的夫妻,不是吗?就算是死……” “不要说死字!” 荣渊伸指按住她的双唇,目光深邃。 “会活着,我们一定都会活着,我才不要跟你做一对鬼鸳鸯,明天一早,我们就各自启程,再见之时,就是胜利之日,我相信!” “陛下,您要的加糖的香茗!” 宫中的偏殿里,庄仰哲见宫女送上茶水,正在对弈的他忙起身接过,亲自呈到才十二、三岁大的小皇上邢智博面前。 智博从小吃喝的口味就刁钻古怪,尤其怕苦,不论任何茶叶的苦涩味道,他都沒法直接承受,硬要加糖,庄仰哲常常入宫陪老皇上下棋,深知当时还是太子的智博有这种癖好,这次特意提醒宫女,把两人要对酌的香茗中给智博的一杯也加了糖。 智博放下手中的棋子,先是轻轻下了一口茶,似乎发觉这甜茶的味道特别好喝,不由得连喝了几大口,毕竟他还是个孩子,才一会儿工夫,一杯茶全被他喝光,只剩下了茶叶,庄仰哲忙叫宫女掺水,一面稍微抬头,对智博恭恭敬敬地道:“陛下,该您下黑棋了!” “嘿!表哥,你这一手也太狠了吧!杀朕的大龙啊!”智博看了一眼棋局,惊得差点儿蹦起來。 庄仰哲微笑道:“陛下向來不喜欢臣相让,倘若不下此一手,便是对陛下您不公平,您说不是吗?臣只有如此下,方能表示对您的敬重!” 智博无奈地摇晃着脑袋,双手一摊:“算了算了,反正朕每次跟你下棋,都是输得多,赢得少,要是棋局可以像现实一样沒有那些烂规矩,朕只要一亮兵符,就能把你杀个片甲不留!” “陛下是说,想要亮出兵符么,那臣还真的很好奇,那兵符究竟是怎样一件东西,能有如此之大的力量呢?”庄仰哲顺着小皇上的话,他巴不得智博立刻把兵符拿出來,好让他尽早得手,那么,今后的事就会好办得多。 “你沒看过啊!那朕就让你见识见识兵符,嘿嘿!”智博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令牌样的东西,递到庄仰哲手里,全无防备。 庄仰哲接过一看,这兵符做得十分精致,上面烫金,还刻着烈火飞星的标志,果然是货真价实的兵符,他故意做出非常认真的样子,掂量來,掂量去,旁边只有两个宫女和两个内侍在,也不敢对他庄贤王怎么样,他可不是真对这个兵符的外观感兴趣,而是在等待着什么?他知道,那一刻,很快就要來临。 “唔,朕好困,不行,得去睡会儿……”智博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一点不顾郡王形象地伸起懒腰。 庄仰哲连忙叫两旁的内侍、宫女,赶紧吩咐道:“陛下困了,你们都沒看见么,还不赶紧扶陛下回寝宫休息!” “是是是,王爷,小的这就去!”一个内侍应着,一面要让宫女去禀报文妃娘娘。 庄仰哲哼了一声:“陛下只是想睡下,又不是贵体欠安,你让人去告诉文妃娘娘干什么?本王跟你等一同护送陛下回寝宫不就得了,走吧!” 内侍点头称是,忙让两个宫女扶住小皇上,庄仰哲断后,直朝天子寝宫而去。 晴儿,就让我为了你,任性这一次,撒一次野吧!他握住手中的兵符,藏进怀里,回眸朝着远处的天空露出了淡淡笑容。 第57章 黑暗总在黎明前 “不好了,殿下,大事不妙!” 清晨,荣渊刚穿上外套,还沒有來得及梳洗,便见金石匆匆忙忙地从外面奔來,一脸紧张,连面色都有些晦暗,实在是十分罕见。 “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荣渊披上衣裳,发觉事情非同寻常,赶紧询问。 金石深深吸了一大口气,才凑到主子耳朵跟前,低声禀报道:“殿下,您不是说今天要进宫一趟,想办法取得兵符么,属下劝您还是不要去了,皇上他……驾崩了!” “什么?” 荣渊如同头顶上遭了个晴天霹雳,一把抓住金石的肩膀。 “金石,你说皇上驾崩了,你说的是……现在的小皇上,文妃的儿子,你确定不是……老皇上吗?” “殿下,属下怎么会欺瞒您呢?就是小皇上,宫里的仵作都去验过尸了,据说是凌晨卯时驾崩的,是中了一种无色无味、极其罕见的毒!” “中毒,小皇上不是饮食什么的,都得先让宫女或是内侍先尝过,才能送到御前么,何以会中了毒!” 荣渊觉得这事实在來得太突然,也太蹊跷,就算贺少霆忙着处理乱党的事,暂时无暇顾及宫中,也有个文妃看着,而邢智博怎么会就这样毫无先兆地暴毙了呢? “金石,你有沒有打听到,皇上昨天吃了些什么?” “我就是代表殿下您去过宫中,问过宫里的内侍,他们说,所有给皇上吃的御膳和水,他们都尝过,谁都沒有中毒!” “那么,有沒有什么特别的人进宫去见过皇上,与皇上直接接触过!” “唔……这个,对了,庄贤王和皇上一起下过棋,可仵作说,这毒应该是皇上吃的东西给带进体内的,和下棋似乎沒什么特别的关系!” 庄仰哲,是庄仰哲吗?荣渊心里不禁发寒,尽管金石说,吃东西和下棋沒有特别的关系,但他自己也下棋,很清楚两人对弈时。虽然不用膳,品茶还是会常有的,他猜想着,大概就是趁着这个空当,让茶水之类的东西在内侍或宫女尝过之后,再由庄仰哲亲手递给智博,而正是这短暂的一瞬间,庄仰哲手上或许就沾了毒,只消用力擎住杯子,杯沿就会立马沾上毒物。 “等我梳洗完毕,金石,你跟我进宫一趟!”荣渊做出了决定。 金石诧异:“殿下,如此危险的时候,您还要进宫!” 荣渊咬咬嘴唇:“皇上驾崩那么大的事,贺少霆肯定已经撇下乱党的事赶回了宫,我若是不去,只会让他以为那是我做的,况且,我也想去确认一下,到底宫里接下來会发生什么事,最好能趁乱让我拿到兵符,快,准备吧!” 准备好一切进得皇宫中,荣渊路过正殿,见朝堂上沒有人主持,文武百官全都聚集在一起议论纷纷,他亲耳听到,说得最多的,就是智博不在了,该立谁为新的一国之君,恐怕长时间里,宫中都要混乱,还好皇上驾崩的消息,暂时沒传到民间去,各路官员都给下人们下达了缄口令。 可一到停放皇上遗体的地方,荣渊还沒接近,便听见有人陆续往外奔跑,传令道:“庄贤王犯下弑君大罪,文妃娘娘与太尉大人有令,派兵包围庄王府,捉拿罪臣庄仰哲!” 荣渊自己都记不清,自己是何时跟随着一群御林军,赶去了庄王府,他沒法立刻把这件事告诉楚晴,此时也不能告诉她,而闻讯,庄仰哲竟然根本沒有逃走,偏偏在府中静静地画着一幅墨竹图,无比镇定,荣渊猛然发觉,他这个永远的情敌,似乎在下毒之前,就预料到了这种后果,此刻,他只是一心求死,无怨无尤。 但是,荣渊沒法搭救庄仰哲,弑君之罪,太过重大,即便是屡次从刀口救下数人的威灵王,此时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看着那些官兵进去抓捕庄仰哲,或是庄仰哲自己出來认罪。 “太尉大人!”随着一个声音,荣渊回头,发现了太尉贺少霆的车辇。 贺少霆踏着侍卫趴到地上的身躯,走下车來,冷冷地朝着庄王府里望了一眼,回头问领头的将官:“怎么,他不肯束手就擒!” 将官低头回话道:“不,他说,要等他把那幅墨竹图画完,才肯跟我们走,大人,您说要不要小的们进去……” “不要,就让他画完那幅画好了!” 贺少霆摆摆手,抖了抖长长的衣袖。 “我们暂时不能杀他,还得留着他,从他口中问出长公主、庄驸马和他儿子的下落,他可以像是孑然一身地寻死,这件事必定是蓄谋已久,沒有那么简单,派人去查过庄王府的下人了吗?有沒有人跑去什么地方通风报信!” “回大人的话,沒……沒有抓到一个庄王府的下人!”将官白着一张脸。 “什么?你们竟然让他家的下人都逃走了!”贺少霆重重给了那将官一个耳光。 “大人,大人请恕罪啊!皇上是卯时才驾崩的,当时还未查出是谁下的毒手,而今日小的们前來搜查庄王府,这府中的下人,分明已经都提早逃掉,可能全都走远了……” “还不马上派人去追捕,废物!” “是,大人!” 将官捂着被打疼的脸,狼狈地去传令,贺少霆看了看四周,忽然发现荣渊也在场,而荣渊也在此刻缓步上前,向他拱了拱手。 “太尉大人,要不要我帮忙抓捕庄王府的下人,依我看來,他们应该沒有走远,北边不是好去处,最好是派人南下前去抓捕,蟾州一直是逃难者的去处,到那里再改头换面躲起來,这种事我已经见得多了!”荣渊主动提出了建议。 贺少霆冷笑道:“威灵王殿下,看來你是巴不得庄家人都死呢?” 荣渊陪笑:“那是当然,我心爱的楚晴郡主若是沒有招惹上那家人,我根本不用承受失去至爱之痛,是庄仰哲和赤星盟害死了晴儿,太尉大人,你觉得我应不应该报这个仇呢?” “那么,就请威灵王和我一同进去庄王府中,看看罪臣庄仰哲吧!” 贺少霆的意思,荣渊明白,这老狐狸是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表面的说辞,偏偏最爱在某些特殊的时刻,试探某人的反应,他暗暗吸气,让自己冷静下來,跟在太尉身后,走进府中。 庄仰哲果然挥笔画着一幅墨竹图,见贺少霆和荣渊进來,只是抬头冷漠地瞟了二人一眼,便继续低头作画,荣渊记得,那次他造访庄王府,也是如此情景,只不过那次庄仰哲画的是梅,而不是竹。 荣渊听楚晴说过,庄仰哲特别喜欢书画,梅兰菊都画得尤其漂亮,可就是沒见他画过竹,靠近些细看,荣渊不能不说这一幅墨竹图胜过了前次看过的红梅,每一个竹节都苍劲有力,每一片竹叶都锋芒万丈,他实在看不出,这是一个求死之人的画作。 庄仰哲手握毛笔,根本不受周围的影响,也不管外面的喧嚣,近乎忘我地画着,他不仅沒有半点畏惧之色,反而渐渐变得神采飞扬,手上运笔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挥洒自如、热情奔放,直到最后一片竹叶添上之前,他重新抬起了头,直接忽略了那只老狐狸,朝着荣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你,很想看见我被捕的样子,更想看见我的死相,对么!” “既然知道,何必明知故问!” 荣渊摇着折扇,低沉着声音,声线中沒有一丝一毫的抑扬顿挫。 “庄仰哲,就算你下到地狱,晴儿在那里也不会原谅你,她会去那个世界,都是因为嫁给了你这种卑鄙小人!” “好一个卑鄙小人!” 庄仰哲竖起毛笔,鄙夷地看了荣渊一眼,指着贺少霆对他冷笑道。 “那么,你是什么样的,靠着抱老狐狸的大腿做个便宜王爷,你还敢在我面前嚣张跋扈,我今日是落在你们手里,这倒也罢,只要我庄仰哲心头的怒火未灭,來日变作厉鬼,也要缠你狼狈为奸的二人生生世世,向你等追魂索命,拉你等入十八层地狱!” “好你个庄仰哲,死到临头还跟人摆王爷架子,來人,把他给我拿下!”贺少霆往外大喊一声,几个手持刀剑的官兵应声闯进屋内,把庄仰哲和他的书桌一同围了起來。 “谁要你们这些家伙的脏手碰我,我自己不会走么!” 庄仰哲突然重重扔下毛笔:“啪”的一声,那支名贵的鹤须毛笔,竟被他摔在地上,断为两截。 “晴儿,你知道吗?我为你做了最后一件事,我终于能在你心目中占据一席之地了,对吧!文妃失去了唯一的儿子,这大平国沒了皇上,也再无任何人能即位为皇,邢家断根了,断了,晴儿啊!很快,我就能和你永远在一起,我们要生生世世做夫妻,你……逃不掉了……” 他一撩雪白的衣袂,突然大笑三声,周围的官兵正想把刀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却见他突然垂头,喷出一大口暗红色的血,浓重的一抹,正浸在那幅画上最后一片竹叶应该画出來的位置。 “太尉大人,他……”官兵们一个个惊呆了。 贺少霆呆若木鸡,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看得出,荣渊也看得出,庄仰哲吐出的血颜色偏黑,竟是早就服下□□自尽,只是画一幅画,直拖到自己死亡的那一刻。 庄仰哲坐在太师椅上,端端正正地坐着,或许是血都流到了那幅画上,他那一身洁白的白衣,并未染上一点点别的颜色,他停止呼吸时的神情十分安详,却安详得让人害怕,唯一不怕的,只有荣渊,但荣渊心中,却如同刀绞一般难受,甚至近乎窒息。 这个男人,他竟然先人一步,用自己的性命,來赢了最后的赌局吗?揣着那幅带血的墨竹图,荣渊走回桂子林的路上,跌跌撞撞,时而头晕目眩。 庄仰哲,他把所有冷箭全都引到了自己身上,而能让那个男人做出如此牺牲的原因,只有一个,,楚晴,那家伙,他何尝又不是学着柳绿茹的样子,用死來让自己最爱的人永远记住他呢? 当荣渊把那幅带血的墨竹图递给楚晴时,楚晴一眼便认出,那定是庄仰哲的手笔,荣渊的沉默,让她很快猜到,那个人,应该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但是,她却必须面对这个最残酷的事实,否则,庄仰哲的死,就白费了。 “我真的沒想到,他……他竟然会那样做,我应该早点想到的,他……他不肯看着我的背影离开,借故进了宫,他那天夜里还对我说,他想最后和我共度一刻,就那样望着我,可以拥抱我一瞬间,就足够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会杀死皇上,然后自尽,仰哲,仰哲……” 楚晴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荣渊任凭她倚靠在他的怀中,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满是墨迹和血迹的画纸,哭到近乎晕厥,这一刻,他明白,她需要放任一次,为那个男人哭泣,毕竟,她和那个男人还有个儿子,而儿子还沒懂事,就失去了亲生父亲,如何不叫人伤悲,叫人心碎。 “晴儿,这幅画……背后好像还有字……”荣渊的提醒,令她一愣,半天,才慢慢从他怀中脱出身,把画翻过來,果然,画的背后,还写着一排很小很小的字,好像是用牙签沾上墨写的。 “为你一等再等那么情愿,忘了究竟是依赖还是依恋,但爱情若已走到终点,我,是否不该继续再思念,月光下的街道依然清冷,而我们终于不能紧紧依偎,当回忆里的温暖熄灭,我,是否该向爱过的昨天挥手道别!”楚晴念着这一行一行的小字,刚刚擦干的眼泪,禁不住又流了下來,打湿了画纸。 这是当初她教庄仰哲唱的一首现代歌曲,这词,她本來不觉得怎么样,此刻想起庄仰哲,心头除了凄苦,再无别的感觉。 “荣渊,是我害死他的,我……我又害死了一个人……” “不,不是你害死了庄仰哲,怨只怨他因为爱你,无法自拔,但他却为你、也为我们的将來做了最后一件事,我真不知道是该谴责这个家伙,还是该感激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楚晴抬起头,疑惑地望着荣渊。 荣渊掏出手帕,给她再次擦干眼泪,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幅墨竹图:“你仔细看看,这些竹叶排列的形状,能不能看出是什么?” 楚晴强忍住伤痛,仔细端详着画面,若是换了别人让她这样做,她只会以为,对方是在让她看现代曾经风靡一时的三维立体图,但荣渊如此说,她沒理由把这话当做玩笑,她一直不是太会看立体图,记得有个同学告诉过她一个诀窍,就是做斗鸡眼,这会儿,她只能这么做,不能不说这个损招很有效,渐渐地,她便看出了竹叶中暗藏的立体图:“这不是……大平国的标志,,烈火飞星吗?仰哲他……难道想要告诉我们什么?” “兵符,一定是兵符,我见过那个兵符的形状,上面的烈火飞星,就是和普通的摆放方式完全相反的!” 荣渊很肯定地指着画幅。 “你再看,这些竹叶所指的,都是左上角的方向,而左上角的那一排竹叶,隐隐约约浮现的是一个‘水’字,而相反的,右下角则是‘仓’字!” “兵符在沧原!”楚晴茅塞顿开。 “晴儿,看來无论如何,我们都得赶紧去沧原走一趟,如今京城里沒有皇上,有得贺少霆忙的,现在他对我仍然保持着信任,极有可能会让我來稳住阵脚,而你,趁机赶去沧原,你应该能猜得到,送兵符的人会在什么地方等你!” “沒错,也许就在穆亲王府的旧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楚晴越发觉得,他们的猜测都沒有错,即使错了,这也是赌上最后一把,成败就在此一搏。 “可是?荣渊,你留在京城,真的不会……” “猫有九条命,我不也一样,再说,我始终认为,老皇上和皇后都被软禁在宫里的什么地方,我必须把他们救出來,晴儿,我们再暂时分开一次吧!就当是为了庄仰哲,你我,都该为他做些什么?不是吗?” 荣渊上前,紧紧握住妻子的双手,这一握,预示着暂别,但楚晴能鼓起勇气,她相信,这是黎明前的黑暗,很快,曙光就能在天顶上出现。 楚晴猜得果然沒错,她去到沧原,在穆亲王府的旧址遇到了庄仰哲的心腹阿贵,当亲手拿到兵符的时候。虽然这小东西并沒有多少重量,她手上、心里都感觉沉甸甸的。 “王妃娘娘,殿下交待过,拿到兵符之后,赶紧去凤潭联络七箬军,开进京城,事不宜迟,娘娘千万别辜负了王爷一片苦心啊!”阿贵郑重地道。 “我明白,谢谢你,阿贵,你,也跟我一同去凤潭吧!” 楚晴答应下來,带了阿贵,前往凤潭与邢智韬会合,邢智韬见到兵符,不禁大喜,忙下令军队整装待发,赶往京城鹤平,并宣称恢复自己乃是大平国嫡系皇子的身份,名正言顺入京。 “城上的人,你们都给我听好,这位乃是光宗皇帝陛下与司马皇后所生之嫡系子嗣,,智韬皇子,殿下有令,捉拿乱臣贼子贺少霆及其党羽,兵符在此,谁敢违抗命令,就是藐视殿下,藐视大平国邢家皇室,藐视这个国家!” 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力气,楚晴仿佛都在对着鹤平城楼上官兵的大喊声中发泄了出來,这一刻,她心中顿时豁然开朗,简直是前所未有的畅快和淋漓尽致。 众官兵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放下手中弓箭和刀枪,向兵符行礼,楚晴能看出。虽然对邢智韬这位皇子的身份还有所怀疑,但大部分的官兵更加不满贺家外戚的专权统治,见兵符在楚晴手中,又见七箬军甚是威武,都愿意与七箬军联手,攻进皇城,而沿街的百姓,发现光明即将來到,自发性地便组成了义军,紧随其后,大步流星往城中进发。 荣渊,你在哪里,怎么还不送封信给我呢?开进皇城的路上,马蹄颠簸,楚晴的心也随之颠簸。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荣渊,他到底在皇宫里做什么?她一点也不知道,不要说送封信,就是外面连个关于威灵王的八卦消息也沒有,虽说有句谚语“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仍然无法用这句话來安抚忐忑的心情。 “晴儿,给自己一点信心吧!荣渊不会有事的!”黛宜在旁给她加油鼓劲,楚晴苦笑了一声,这个曾经暗恋荣渊多少年的七箬姑娘,竟然倒來劝她这个威灵王妃了,真是,她可不能让好姐妹就这么看扁啊! 眼见军队到了宫门前,宫门外已经乱作一团,到处是宫女、内侍等四散奔逃,逮住一个问里面的动静,谁都说不知道,楚晴无奈,自己下马冲进宫去,寻找荣渊的踪影,走大路,钻小巷,前面的路越走越偏僻,她悲哀地发现,她又一次迷了路,跟还沒穿越到这里之前,在某游览胜地迷路的感觉简直一模一样。 “你爷爷的,贼老天你是不是要跟姐作对!”她一怒拔出虹饮剑,照着旁边一棵树就砍,也不管她这样是不是有意摧残植物。 可就在这时候,她突然看见巷子那边闪过一个人影,赶紧追上去,看那人的身影,是内侍打扮,她干脆飞身一跃,挡在那人前面,正要问时,那人抬头,却把她着实雷了一把。 “你是……楚晴郡主,原來你这臭丫头沒死!”那人“当啷”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把亮锃锃的宝剑,照着楚晴劈面就猛刺。 这家伙不是别人,正是太尉贺少霆,楚晴刚看清他的面容时,以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來全不费工夫,却万万沒想到,这个狗贼居然会武功,那一剑竟然极其凌厉,她顿时有些慌神,赶紧往后退,好容易避开那凶猛的一剑,连忙摆好pose,看來此时此刻,她只得和这个狗贼决一死战,亲手为死去的朋友们报仇,别无选择。 第58章 爱江山更爱美人(大结局) 哦卖糕的,这狗太尉的功夫还真不是瞎盖的,看他五十多岁的人,竟然有那样好的身手,她是不是该膜拜一下,楚晴挥舞着虹饮剑,和贺少霆缠斗了起码几十个回合,保护得住自己,却同样无论如何都碰不到对方的皮肉。 渐渐地,楚晴感觉体力有些不支,或许是最近一段日子,经常听到和她有关的人的死讯,弄得原本健康的她,身体虚弱了不少,继续打斗下去,她已经觉得遍体生津,开始微微喘气,可是?这里沒有人在,她即使喊叫,恐怕也沒人听得到,只能跟狗太尉厮杀到底,而她偏偏又不能以退为进,若是如此,那家伙虚晃一剑,要跑了怎么办。 老天爷,你他娘有种的就赶快派个天使降落凡间,帮帮姐吧!她奋力抵抗着,眼见贺少霆一剑紧似一剑,她都不知道那老狐狸手中的是什么宝剑,居然连虹饮剑也砍不断,陷入困境中,她一时间竟萌生了想要夺下他手中家伙的念头,于是猛然间手腕一翻,一个反削,拿个剑当刀使,來砍贺少霆的右手。 谁知老狐狸突然剑锋一抬,避开楚晴那一剑,手中宝剑顿时往上凶狠地撩起,直抵到楚晴下巴颏儿,楚晴“哎呀”一声惊呼,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一剑封喉。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颗黑色的小石子,不知何时点射而至,就听贺少霆一声野兽样的惊嚎,正被那颗小石子不偏不倚地打中握剑的右手腕,他手猛地一麻,楚晴见此大好时机,虹饮剑一招“火把烧心”,一下子洞穿了老狐狸左胸,拔出的刹那,鲜血飞溅。 “荣渊!”她惊喜地喊出声來。 “晴儿!” 荣渊从高高的宫墙上飞跃而下,一把将楚晴搂入怀中,担忧和夫妻重逢的喜悦,化作热泪,无法抑制地滴下。 “我总算还沒來晚,看到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是啊!奸贼终于死了,而我们夫妻俩,都还活着……”楚晴紧紧依偎在丈夫怀中,泪流满面,她知道,他们拨开了云雾,迎來了长久等待的黎明,如果可以,她情愿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再也不往前行。 …… 邢智韬领着黛宜,在内侍和宫女们的引路下,去到后宫中,拜见父皇和母后,荣渊告诉楚晴,是他在宫中用计胁迫文妃,才将老皇上和司马皇后从文妃寝宫后院的密室里救出來,楚晴笑称荣渊有福尔摩斯的资质,她可比不过,纵然他并不知道福尔摩斯是谁。 文妃沒有被赐死,在得知儿子智博被毒死后,她已经有些失去理智,如今得知贺家满门不是被杀就是被捕,变得失心疯了,皇上下旨将她打入冷宫,永远与世隔绝,直到老死,邢智韬虽然不算是太满意,但刚刚与父母相认,他也沒有选择反对父皇对文妃的处罚。 认亲完毕后,司马皇后携着儿子的手,去御花园散步,不时心疼地抚摸着儿子的脸和手,说着“苦命的孩子”之类催人泪下的话,荣渊和楚晴的亲事刚刚则由皇后做主,即将被正式昭告天下,看到宫中恢复宁静,一派和乐融融的样子,楚晴很感动,荣渊却感到些许不安,他不明白为何,始终沒有表露出來,更沒告诉妻子。 或许是得到皇上正式赐婚,皇后又和蔼可亲,楚晴也懒得避什么嫌,手舞足蹈地拉着荣渊嬉闹。 “母后,您瞧他们俩,多疯,都不顾及一下这是皇宫里!”邢智韬拉了拉皇后的衣袖,显然对前边两人的举动颇有微词。 皇后的微微笑道:“韬儿,你在七箬待了那么多年,怎么还在意这些來着,他们小两口好不容易能光明正大见人了,换作平常人,都会欢呼雀跃的吧!别介意,今天啊!就当母后恩准他们在宫里嬉笑,渊儿好歹是我的义子,看着他和我的儿媳妇开心,我这个做娘的也替他们开心!” “是,母后,儿臣知道了!”邢智韬有些勉强和生涩地回答着。 “喂,臭蝾螈,你把那黑玉还给我,你本來就是送给我的,我要回去天经地义!”楚晴扯着荣渊的衣襟,非要拿他手里高高举着的那块黑玉,荣渊就是不给,任凭她抓狂。 “这两个孩子真是,有他们在宫里,这长年來阴沉沉的地方,可算是见到阳光了!”皇后一面抿嘴笑着,一面探头去看,可就在这时,她却被一个突如其來的黑影猛地一震。 荣渊的衣襟被拉开些许,锁骨处露出一块黑色的、像是三角形的胎记,皇后一时傻了眼,直盯着那个位置,视线迟迟无法移开,谁也沒有发觉到皇后的异状,忽然,她停下脚步,对邢智韬道:“韬儿,你的衣裳皱巴巴的,让母后给你整一整!” 邢智韬停下站定,沒多想什么?皇后小心翼翼地拉起他胸前两片衣襟,表面上是在给儿子整理衣裳,实际是看看儿子和荣渊身上同样的位置,会不会有什么东西,结果,她什么也沒看到,不禁有些失落。 “母后,您怎么了?脸色怎么突然不大好!”邢智韬发觉了母亲的异样。 “沒事,母后只是觉得头有点晕,想去寝宫中熏些香提提神,韬儿,你先去陪你父皇吧!他的身子才真是一直不大好,母后这里,有渊儿和晴儿陪着就行,渊儿懂得熏香的!” 皇后的柔声细语,暂时打发走了邢智韬,她叫荣渊和楚晴过來,跟他走入寝宫。 二人以为真是熏香,便跟着皇后去,皇后吩咐宫女都退下,从里关上门,不禁问荣渊:“渊儿,本宫只知道,你是福亲王的遗孤,还不知道你是怎么到荣家的呢?可不可以把你小时候的故事说给母后听听!” 荣渊还沒答应,楚晴最喜欢听八卦了,在一旁“怂恿”着:“说嘛说嘛,我也想听,听听你以前有沒有什么囧事,以后我就好捉弄你了,要不,把你是被你养父从茅房里捡到的是事儿告诉母后娘娘!” “茅房!”皇后大吃一惊。虽然这明明是一个听起來很好笑的话題,她却完全笑不出來。 荣渊点头,叹了口气道:“不瞒母后说,我当初也是听我爹娘和姐姐这般告诉我的,姐姐还对我说,当时爹去上那间田地里的茅房时,除了发现还是婴儿时的我在里面哭都哭不出來之外,还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像是有人在抓贼一样,就那样跑了过去,后來我想着,恐怕那些就是追杀我的人吧!” “你说你怀疑茅房外面路过的,是追杀你的人!” 皇后想了想,不禁疑惑。 “不会吧!当初福亲王被抄家,本宫是亲眼目睹他们全家被开刀问斩,也包括代替你去死的孩子,如果那些是追杀你的人,不会发现得那么快呀,渊儿,你的家人有沒有对你说过,你出生的日子是何时!” “姐姐和我说过,爹捡到我那日,是兴德十年的二月二十一日!”荣渊肯定地回答道。 皇后突然起身,手中的小香炉沒能拿稳:“啪”一声摔落在地,里面的香料撒了一地。 “母后,您怎么了?沒事吧!”荣渊和楚晴一左一右,赶紧上來搀扶,也顾不得地上到处是香料,忙将皇后重新扶坐到太师椅上。 皇后顿时泪下两行,一手拉着一个孩子的一只手,半晌才说出话:“本宫恐怕认错了儿子……” “母后娘娘,您说您认错了儿子!” 楚晴惊得睁大了眼睛,实在难以置信。 “您说的是真的吗?不对啊!跟您多年以來通信的人,明明是智韬太子,不是您当年安排了影破亲手将他送去七箬给黛宜她父王的吗?二十几年过去,您和他每年都会通一次书信,怎么可能他不是您的亲骨肉呢?” “本宫真是沒想到贺少霆会如此阴险狡诈,杀了一个孩子,还派人追杀,竟然那么快就被他看出了破绽……但是福亲王竟护子心切,仇恨万分,把自己的儿子和本宫的儿子对换,只有他和福王妃才知道,那日我的儿子被偷龙转凤送出宫外,他……他竟然……” 皇后不停用手帕擦着眼泪,就快说不下去了。 荣渊愣住了,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不,不会的,他怎么会是…… 愣了半晌,他都说不出一句话,楚晴终于忍不住道出自己的猜测:“母后娘娘,难道智韬太子才是福亲王的儿子,而您的儿子是……” “渊儿才是本宫的亲生儿子,他才是啊!” 皇后似是伤痛,有似是惊喜,她紧紧抱住荣渊,泪如雨下。 “渊儿,你身上那个胎记,我记得很清楚,我生下你之后,就看见了那个罕见的黑色印记,别人的胎记,绝不会生得这般特殊……还有,你的左脚第四个脚趾头,是不是往内有些弯曲的,背在第三个脚趾头后面!” “母后……您,真的……真的是我的亲娘!”荣渊惊得目瞪口呆,而此刻,他再也无法去怀疑皇后的话了,脚趾那如此隐秘的特征,连楚晴都沒注意到,皇后却知道得清清楚楚,可是他仍然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眼中却不受控制地滴下了泪水。 若说荣渊是震撼,那楚晴简直就是震撼加神游,她做梦也想不到,她当初死命要嫁给庄仰哲,绕了一个个大大的圈子,终于和自己真正心爱的荣渊结为连理,他是“福亲王遗孤”那个身份,已经狠狠雷了她一把,不料今天更是遭了一个天雷,原來这只臭蝾螈,还不是老王爷的儿子,而是皇上嫡系子嗣,妈妈咪呀,那要是把他的真实身份诏告天下,她不就是太子妃了,将來……还可以当皇后了。 一下子飞上最高的枝头,这凤凰,实话说來,楚晴还一时习惯不了,好在她看过《儒林外史》,看过范进中举之后发疯的故事,否则,她估计自己也会变成范进第二,当场就兴奋到发疯。 “可是?智韬那边,母后打算如何说呢?刚刚才被封为太子的他,一下子跌落深渊,只怕他承受不了那种打击!”认亲归认亲,荣渊并沒有完全沉溺在感性之中,仍然保留着一丝理性。 皇后擦干眼泪,幽幽叹道:“但这样瞒着他也不好,今夜宫中有个家宴,本宫还是等家宴完毕之后,找个适当的时机再告诉他吧!毕竟本宫与他二十多年的母子感情,不能说沒便沒,韬儿身子不好,本宫不忍心让多年不能归家的他再受一重伤害,渊儿,你能了解母后此刻的心情么!” 荣渊点下了头,他方才明白,自己心里无法言明的那种不安,或许正在于此。 皇后握住他的手,对他说了声“谢谢你”,这句话听在楚晴耳朵里,是那样的无奈,也许,荣渊并沒想过要做将來的皇帝,可他那表情,分明是要把自己应该拥有的一切让给邢智博韬,她分明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他要带着她远走高飞的征兆,如此,她应该是觉得轻松惬意,还是为荣渊感到不值呢? 家宴就在当晚设立,穆亲王夫妇也被请进宫,还有其他的宗亲,都聚在偏殿里,祝贺皇上皇后寻回失散多年的儿子。 邢智韬端起酒杯,向各位长辈一一敬酒,又跟着接受晚辈的敬酒,而到荣渊和楚晴跟前时,荣渊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吸了口气,才和他碰杯,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楚晴暗暗注意着荣渊的眼神,一如既往地镇定,倒是邢智韬,不知为何,她看着那位“旁系太子”的表情。虽然显得自然,却有点做作,眨眼再看,似乎又不是那么做作了,她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一定是她多虑了,思绪还存在于荣渊身世被揭开的眩惑之中。 邢智韬和二人干完杯,回到皇后身旁,亲手给母亲夹菜,知道母亲不方便以全面目示人,特地用自己的衣袖挡着,喂母亲吃饭,一面让黛宜托盘,这一幕,看在在场所有人的眼里,都是一幅活生生的母慈子孝图,楚晴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虽然她并不讨厌这位太子,可这种事,明明应该是荣渊來做,邢智韬即使不是故意要抢风头,她看得也不是滋味。 一场酒宴结束后,楚晴与荣渊坐上宫中委派的马车,准备返回威灵王府,荣渊似乎多喝了些酒,有点微醺,楚晴摸摸他的脸,微微发烫,于是叫人拿水壶來,给他喝些清水解解酒,谁知一问赶车的侍卫,他身上竟然根本沒有带水壶,楚晴无奈,暗暗骂了一句,只得叫停车,懒得让侍卫管事,自己打算去街边的客栈找点醒酒汤來。 可殊不知她刚一转身,脑后忽然一阵疼痛,霎时间,她已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tnnd,脑袋好痛,好痛啊……冥冥之中,楚晴有了些知觉,她吃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堆干草上,手脚发软,意识似乎还沒完全恢复。 “晴儿,晴儿你怎么样!”一双温暖的手臂扶住了她,那是从不远处走过來的荣渊,正一个劲摇晃着她的身躯。 “荣……荣渊,是你吗?我们……我们这是在哪里,是不是……是不是被人暗算,被抓了!”她拼命使劲欠起身子,握住他的一只手。 他们此刻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密不透风的小石屋,荣渊刚才在里面晃悠,楚晴猜到,他大概是要找寻机关,但是看他的表情,似乎沒有找到。 “我被人打晕了……然后,我们就被抓到了这里吗?”她隐隐约约记起之前发生的事。 荣渊叹了口气,接着握起拳头:“趁着我喝醉,那些人同样也暗算了我,真是……我当时怎么沒料到,我喝的酒里面有昏睡药呢?邢智韬,一定是邢智韬做的好事,我就觉得那家伙不是省油的灯,可惜碍于母后对他的疼爱,一直沒能说穿一些事,想不到,我们反被他先下手为强,呸!” “难怪,我也觉得那会儿气氛怪怪的……” 楚晴回忆着。 “我明白了,一定是母后让我们俩进她寝宫谈话的时候,被邢智韬偷听到了一切,他知道你才是母后的亲儿子,你该做太子,他怕你抢了他将來的皇位,才会抓住这种机会对我们俩下手,荣渊,我真沒想到,有黛宜在,邢智韬竟然也会瞒着她对我们做出这种卑鄙的事,不过,他……他是不是会杀了我们啊!” 荣渊安慰她道:“别这样想,我看他如果要杀我们,恐怕早就杀了,沒杀死我们,而是把我们关进密室,那家伙心里应该还念着你从前对他的救命之恩!” “是吗?那么,他是要把我们俩困在这里一辈子,每天就从那个一只手都伸不进的窄缝缝里给我送吃的,让我们两夫妻与世隔绝!”楚晴一眼瞧见某一堵墙的下方有个缝隙,看起來刚好装得下一个盘子,周围还有一些透气的小孔,隐隐能射进一丝丝的光线。 “也许正如你所想的那样,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们逃不出去!” 荣渊走到送饭的缝隙那里,看了半天,又数着一个个的透气小孔,先前,应该还是凌晨,此刻,外面透射进光线,他可以肯定是黎明时分,方才发现有这样的小孔。 “晴儿,这些小孔不仅仅是拿來给我们透气的!” 他说着,便用手在那些小孔周围比划着,像是在拿手指绘出一幅看不见线条的图,楚晴望着他游走的指头,隐约能辨认出,那是一幅莲花图,而就在荣渊点下莲蓬上最后一颗莲子时,一面墙突然咔咔作响,慢慢打开了一条缝。 “看见沒,我这只猫有九条命,这种密室,无论如何也困不死我们!”荣渊回身抱住楚晴,在她唇边轻轻香了一个吻。 楚晴甜甜一笑,拉住丈夫的手,两人一同奔出了幽暗的密室,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这个地方,离开了京城,再也沒有回來。 不久之后,邢智韬收到一封书信,看得气愤,又心惊胆战,只见那信上的笔迹怪里怪气,不像一个人写的,倒像一个字都是两个人的笔迹组合而成,内容如此这般写道:“要做未來的一国之君,就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倘若将來,你做不好这个皇帝,我们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回來,为大平国的黎民百姓请命了,看到这封信的人,请一定要牢记!” 信的末尾沒有落款,更沒有寄信人的所在地,邢智韬却看得面如死灰,双手发抖,赶紧藏起信,叫内侍准备一碗压惊茶,咕噜咕噜飞快地灌下肚去。 日后,邢智韬一想起这封信,原本想要做些什么?却最终都沒能做出來,连续两年,直到第二年老皇上退位变成太上皇,他登基做了皇帝,到处派人找寻荣渊和楚晴的下落,也屡次无功而返,传说,有人见过他们夫妻二人,但这二人从未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后來渐渐沒了踪迹,而七箬方面,也沒传來消息,他怀疑是皇后黛宜在暗中相助,然而终究找不到任何证据,况且他深爱着黛宜,不忍处罚妻子,就在登基后不久,黛宜生了一个女儿,册封为“银平公主”,邢智韬却旧疾复发,身子变得越发衰弱,眼见过不了几个月了。 当荣渊携着楚晴再次出现在大平国京城鹤平时,是带着太上皇和太后的圣旨而來,他们才知邢智韬因为病重而英年早逝,荣渊即将改名为“邢智渊”,择黄道吉日登基为新帝,继承大统。 楚晴站在御花园里,大大地摆个章鱼样的pose,舒展舒展筋骨,眼中含泪,却格格笑着:“你这只臭蝾螈,沒想到有一天还会登基做皇帝,真是说出來都沒人相信呢?” 荣渊搂住他的小娇妻,故作油腔滑调地道:“你要是戴上凤冠做了皇后,做梦都会笑醒吧!可你真的就不怕我做了皇帝,到时候三宫六院,你会失宠么,你这个皇后啊!才生了一个儿子,竟然不是跟我这个皇帝生的,你说,我是不是该惩罚惩罚你!” “去你爷爷的,你那么大一人儿,居然跟天理那个小正太吃醋,所以我才不相信你能做个好皇帝,哼!”楚晴娇嗔着,使劲戳了一下他的鼻尖。 “要我不吃醋啊!那咱们就赶紧加把劲,添一窝小鬼头吧!”荣渊说着就一把抱起了她,笑得巨阴的那种。 “喂,大白天人來人往的,不要啦!喂,臭蝾螈,你放我下來!”楚晴的脸,顿时变作熟透的苹果,她知道,她一辈子都逃不掉这个男人了,谁让那只臭蝾螈爱江山,更爱美人呢? (全书完) 小说书本网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